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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蜜蜂的食物是美麗的花朵,那養蜂人,會不會……也是誰的食物?
帶著完全是惡補來的卡車駕駛技術,夜不語前往周氏家族企業應徵,明面上是加入養蜂車隊,暗地裡卻是要調查其「傳家之寶」的祕密。
本以為是個簡單任務,但當他打開自己所負責的第十三號卡車的貨櫃之後,一切開始改變……
貨櫃中住著臉上布滿「黑色的小孔」的老婆婆,她的「老伴」是用枕頭縫成的人形,而放在枕頭人前的食物,竟會一點一點的減少,難不成,它真的會進食?!
來到養蜂的營地,怪事沒有減少,不只養蜂規則違反所有常識,營地周遭出現身上滿是黑洞的動物腐屍,然後,蜜蜂開始不對勁了,牠們的口中,不是甜美的花蜜,而是一塊又一塊的人肉……
這一切的起因究竟為何?
面對鋪天蓋地的蜂群,逃過多次死劫的夜不語,這次能否毫髮無傷?
引子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對不對?
沒有人能夠回去!多想回到從前,如果好奇心不是那麼強烈,就不會有人跟著我們死去。望著一個又一個丟掉性命的家人們,強烈的罪惡感就像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襲擊著心臟。
地上倒著橫七豎八的屍體,蜂群在這片大草原上肆虐。從前熟悉的蜜蜂不在溫順,它們像噬血的魔鬼,攻擊著周圍所有的生命。
不論怎樣,都要將這個盒子帶回去。它有著神秘的力量,或許,靠著它的力量,能夠讓這個養蜂家族延續下去。
草地上,一個清朝衣飾的女孩努力的打著滾,躲避著發蜂的蜂群。
蜜蜂在周圍的空間密布,數不清數量,它們嗡嗡作響。更詭異的是,它們似乎不再以花粉為食。
它們飛到人類的屍體上,用嘴撕下一塊一塊的屍肉,然後朝著碩大的巢穴飛去。
那些家養的蜜蜂,是從什麼時候變異的?
女孩不清楚,只是隱約能夠猜測到,恐怕是和手中緊緊拽著的小盒子有關。這個雕刻著奇怪花紋的神秘盒子只有半個手掌大,是她從一個隱藏在附近山脊中的墓穴裡找到的。
自從盒子被她偷偷拿回了營地後,家裡飼養的蜜蜂就漸漸的不正常了起來。
現在,一整個養蜂家族,一百一十三人,就只剩自己還活著。變異的蜜蜂沒有攻擊她,恐怕,是在畏懼著她手中的這個盒子吧。
就算是女兒身,家族的榮譽也不能在自己這一代滅絕,何況整個家,就剩下自己一人了。不論怎樣,她都要活下去,周家,還有她最後一個希望!
周芊狠狠的看著啃食自己家人屍體的蜜蜂,她從地上爬起來,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帶著死掉的心,離開了遍布死屍的營地。
臨走時,她最後回望了一眼。屍身上的血肉幾乎已經被啃食乾淨,豐收的蜜蜂帶著血肉回巢。
位在山脊上,碩大的蜂巢血淋淋的,活像一隻恐怖的眼珠子。周芊的手拽得緊緊的,死掉的心不斷在滴血。
周家的榮譽,由自己,來延續。
據周家祖譜記載:公元一七九九年,即清嘉慶四年,周家在若爾蓋放養蜜蜂時,因為意外,族人幾乎全部死亡,族長的小女兒周芊倖免於難。其後正是這個弱女子,開創了周系養蜂家族新的開端和輝煌。
第一章 養蜂人
「年齡?」
「二十歲吧。」
「身高?」
「一米七三,最近營養比較好,大概又長高了兩釐米吧。」
「學歷?」
「高中未畢業,四處流竄打工的優質知識分子。」
「背景?」
「沒有背景,就是一個普通的善良市民而已。」
「能吃苦嗎?」
「吃什麼都不行,就是愛吃苦。」
「會開車嗎?」
「那是必須的。」
「開卡車?有卡車執照嗎?」
「看我這長相,肯定有。」
「以前從事的職業?」
「做過很多,每個老闆都親切的稱呼我為『年度最想招聘的員工』。」
人事專員手上畫來畫去的筆略微的一停頓,漫不經心的抬起頭看向我,語氣裡透著不耐煩:「你這個人,有沒有人親切的稱呼你為『廢話很多的傢伙』?」
「這也算招聘問題中的一個嗎?」我撓了撓頭。
這位人事專員長得很漂亮,大概才十九歲多一點,扎著顯得特別有元氣的馬尾辮,可表情卻很不在狀況內,似乎對自己的工作有些反抗情緒。
她顯然想不到應聘者的我居然十分年輕,眼神呆呆的在我臉上停留了三點五秒後,這才回過神來,繼續不耐煩的問:「那隻算我的善意警告罷了,不回答也行。繼續下個問題。」
警告也有善意的嗎?好吧,就算是有,可她的表情也明顯沒有善意的意思。
「你抽煙嗎?」
「不抽,最討厭煙味。」
「酗酒?」
「酒稍微會喝一點,喝醉都不願意,更談不上酗酒了。」
人事專員將手中的記事本「啪」的一聲合上,無精打采的點點頭,「那好,把你的事情和私人物品整理好,明天凌晨三點在這裡**。」
「我被錄取了?好耶!」我想要做出驚喜的表情,不過明顯不成功。
「是的,你被我們公司錄取了。切,有什麼好高興的,不過是當個低賤的養蜂人而已。」她念叨著,語氣裡滿是抱怨,「好啦,在這張合約上簽字,隨便按個手印。先說好了,合約期是六個月。每月工資兩千五百塊,只有基本保險而已,工資在每個月底的三十號會匯到你的戶頭。」
「知道了。嘿嘿,沒想到我也即將變成一個追趕花期、以鮮花深處為家的浪漫養蜂人了。」我簽上自己的名字,按了紅手印,再看看自己染紅的大拇指,突然有種簽下賣身契的感覺。
「切,我就不明白,當養蜂人有什麼好。一年到晚到處追花期,居無定所不說,就連朋友和同學都沒辦法固定。」
人事專員拿起合約看了看我簽名的地方,喃喃道:「這多話的傢伙叫夜不語?切,真是個難聽的怪名字!」
不錯,我叫夜不語,一個長年累月、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詭異地遇到怪異事件的可憐人,也是這本書的主角。
當然,主角是自封的,畢竟寫這本書的人是我;經歷恐怖事件的人是我;無奈的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痛苦的也是我!
如果有人能夠和我交換主角這個位置的話,恐怕我會立刻迫不及待的答應吧。
抱歉,發散性思維又在貫穿腦髓了。
最近發生了很多的事情,黎諾依也好,守護女也罷,讓我的腦袋很亂。而且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那就是陳老爺子的屍骨問題。
這段時間老男人楊俊飛越發急躁,他對搜集陳老爺子的屍骨很上心。而我,經歷了黎諾依老家的事件後,也突然覺得,如果放讓陳老爺子的埋屍地不管,不知道還會禍害多少個家庭,於是也少有的配合起老男人的搜集工作。
社長楊俊飛查了許多典籍,又通過自己的關係網和情報網,到處尋找世界各地的奇怪事件。終於找出了一些端倪,他認為四川地區一個古老的周系家族,恐怕收藏著陳老爺子的某一塊骨頭。
周系家族名不見經傳,是個逐漸衰退的家族企業。整個家族主要經營著集團化的養蜂,產品範圍打著純天然的口號,銷售蜂蜜、蜂王漿、蜂蠟、食用蜂巢等等有關於蜜蜂的產品。
不過由於近年來養蜂人到處都是,將其產品價格打壓得日漸低落,可在如此高壓的情況下,他們依然堅持著屹立不倒,在楊俊飛看來,已經算是一種奇跡了。
當然,對大企業而言,周家就連五流都算不上,可對於四川的養蜂人而言,卻是個龐然大物。
內地的養蜂人大多都是零散的個體,一家兩口或者三口人,帶著一頂帆布大帳篷以及十幾、二十個蜂箱,追著花期到某個山林或著草原深處,一住就是幾個月。直到當地的花幾乎凋謝為止,這才把所有的家當打包離開,然後再雇車前往下一個開滿鮮花的地方。
養蜂人是清苦的,賺錢也並不比務農多太多,有人覺得他們很浪漫,可知情者卻清楚,浪漫這種詞,並不屬於這樣的弱勢群體。
但養蜂對於周系家族而言要好得多,至少他們的集團化放養是許多零散的養蜂人都羡慕的。
周家有屬於自己的車隊,有上萬的蜂箱,雇傭著上百人,而且傳說,周家的蜂讓別的養蜂人十分憤恨,他家的蜜蜂身強力壯,所過之處,其他蜜蜂種群都會畏懼的退避三舍。這就造成了周系家族紮營的地方,其他養蜂人會主動離開,以免自己的蜜蜂無蜜可采。
至於老男人究竟為何認為他們家藏著陳老爺子的原因,這個傳言也是其中之一。
中國蜜蜂的種源是一致的,為何獨獨周家的比較特別?我來之前,也對比過他家蜜蜂和別的蜜蜂的區別,卻實個頭要大得多,貌似帶著些許馬蜂的特徵。我猜測他們家的蜜蜂可能採用的市加蜂與馬蜂的雜交品種,但立刻就否決了。
與馬蜂的雜交特質,有可能會讓蜜蜂懷著強烈的排他性,按理說,排他性強的蜜蜂是無法家養的,畢竟對蜜蜂而言,每個蜂箱就是一個族群。
侵略性和排他性強的蜜蜂,蜂箱與蜂箱之間肯定會有戰爭,這也會令蜜蜂大量死亡,讓或取蜂蜜以及蜂巢附屬物的量減少,甚至是血本無歸。周家對養蜂一事上,肯定是有著自己的秘密。
老男人楊俊飛不知從哪裡打聽出來,周家在清朝的時候,曾經因為一個叫做周芊的女子盛極一時。清朝的女人沒有地位,可周芊卻能在周家的家主位置上一坐就是一輩子,沒有任何人有過異議。
這不光是個人魅力就能解釋清楚的,何況,他弄來的資料上有記載,那個周芊從嘉慶某年獨身回來,跟她一同去養蜂的族人,據說是死了個精光。
其後她嫁給了周家旁系的一個懦弱的男人,如同奇跡一般,改良了原本孱弱的家蜂體質,讓整個周家在養蜂人圈子裡的地位旋風似的崛起,直到現在的周家,用的也是當時的改良種蜜蜂。
重點來了,資料裡最後還記載:周芊手中有一個盒子,裡邊不知道裝著些什麼,要求在她死後,這盒子必須交給歷代的周家直系家主,最後漸漸成了周家的傳家寶。
看完這份資料,我也不禁對那神秘的盒子感興趣起來。雖然有些驚訝楊俊飛從哪裡搞來的資料,居然能那麼詳細的記載著一個家族的秘史。但從種種跡象判斷,那個盒子裡裝著陳老爺子骨頭一部分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於是我在老男人的安排下到了春城,很長一段時間都徘徊在周氏集團辦事處門外,伺機混進這個傳說中的養蜂人家族。
好巧不巧的,周氏集團有幾個卡車司機因為受不了養蜂的清苦而辭職了。當然,說實話,我嚴重懷疑是楊俊飛搞的鬼,而公司方面由於立刻要趕往下一處放養地點,急需司機開車。
這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我弄來一張假的卡車駕駛執照,又找人隨便教了我幾次的卡車駕駛技巧,然後便去應聘了。
其實我的受聘根本就沒有懸念,老男人打點好了一切,不論能不能過招聘面試,可憐的周氏集團到最後恐怕也只能雇用我。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我順利的臥底進了這家公司。
事後回頭想想,留下的只剩苦笑和悔恨,這件事彷彿是一個局,一個不為任何人而設定,卻將所有人都陷進去的局,當驀然醒悟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所有人,都逃不掉了!
五月七日凌晨三點是**的日子,我退了酒店的房間,拿著自己不多的行李找了一輛計程車來到**地點。
周氏集團租來的大樓下很熱鬧,超過二十輛的大型卡車上大部分滿載著蜂箱。穿著統一的黃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在忙碌著,不斷的從樓中搬運東西放到卡車上。我掃了一眼,居然全是些人類的必需品,例如食物、淡水、清油等等東西。
我摸了摸腦袋,實在很是無語。這家公司到底準備跑哪個荒郊野外去放蜂啊,居然準備了那麼齊全的生存物資。
猶豫著正準備找個人上去問問我該幹嘛,就有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朝我問:「喂,你,就是你。誰准許你進來的?沒看到對面閒人免進的牌子?」
我連忙將錄取卡遞了過去,「我是今天剛來上班的新人,請多多關照。」
那個中年男看了一眼卡片,衝我點點頭,「你的車是十三號,一路上小心點,那輛車有點特別,出問題了小心沒命!奉勸一句,千萬不準打開車廂,那是公司的禁令。一旦違犯就解雇,到時候你一塊錢都別想拿到。」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聳了聳肩膀,心裡盤算著他那句話的前一部分。居然用的是「出問題了小心沒命」,而不是「出問題了小心被解雇」,這其中的味道就很悠長了,難道自己負責的車裡裝載著易燃易爆物?
略微有些擔心,畢竟自己是個剛剛能將轎車開及格,卡車只學了幾天的冒牌司機,真運載起危險物品,丟掉小命的機率絕對很大。頭痛啊,還是先去看看自己地盤裡到底有些什麼才行!確定有危險物,絕對要死賴活賴的轉到別台車去,我就不信在缺乏人手的情況下,他們會貿然解顧自己。
十三號卡車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我一眼就看到了它的標號。黃色車身,刷著一個大大的十三號字樣,視線一接觸到那輛車,一股不好的預感就冒了上來。
卡車停放的位置很唐突,遠離其餘的十九輛,似乎它本身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車後拖著一個大大的貨櫃,箱子門緊閉著,兩側還有兩扇透氣窗。
完蛋了,裡面恐怕真的是些危險品,不然幹嘛又是用貨櫃密封,又是特意開了氣窗透氣的?在看看不遠處的其餘貨車,載貨區大多是裸露的用來運載蜂箱的無蓋貨櫃,以及雖然密封,但是一眼就覺得十分正常的運載生活物資的貨櫃。
只有自己的車十分特別。
為了大家以及自己的小命著想,還是耍賴的話車開吧。
上班的前十分鐘,我就在挖空心思的想著怎麼找藉口推卸麻煩中度過的。可還沒等想到好辦法,十三號車廂裡突然冒出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水在流動,又像是抽水馬桶載抽水,隨後又傳來了一股類似咳嗽的低啞音調。
這是怎麼回事?危險物品怎麼會傳出那麼多複雜的聲音來?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車廂看,好奇心熾烈起來。裡面究竟有些什麼?肯定不是危險品那麼簡單吧?出於安全的考慮以及對公司的認真負責態度,自己是不是應該將貨櫃打開來看看呢?說不定,裡面裝著的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標?
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好奇心占據了上風。我把剛才中年男的警告完全遺棄腦後,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周圍環境,所有人依舊忙碌著,沒有誰有功夫住意我的舉動。好,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誘惑我犯罪!如此優良的條件,不犯罪我都會覺得對不起我自己。
平穩著微微有些緊張的心臟,我伸出手,接觸到了貨櫃把手。凌晨三點的天氣微涼,金屬把手猛地一接觸,略有些冰的刺手。
在觀察下周圍,找了個所有人的視線死角。我終於扭動把手,將門拉開了一道縫隙,然後整個身體迅速竄了進去。
原本做好了摸黑打算的我詫異的發現,貨櫃中居然有亮光。不但如此,等我的視線接觸到內部景物時,整個人都吃驚得幾乎要石化了。
第二章 人形
有個哲人說過,一個缺乏想像的人,將不可避免地幽閉在他個人的、狹窄的、情感的、緊促的圈子裡。
在這一刻,我理解了哲理的意思。
對貨櫃那不的景物判斷,進來前,我稍微有過一些大膽的想像和猜測,無非是裝著易燃易爆物品的罐子,又或液體燃料,甚至槍枝彈藥、TNT炸彈等等之類的玩意兒,可是等珍的親眼看到時,才發現自己的想像力實在太過於貧瘠。
我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這個標準為四十FR的框架箱內部族除有十二米長、二點二四米寬。就是這二十六點八八平方米的空間,居然被布置成了一個古老的房間。自己站在客廳的入口處,對面是一組八仙桌,桌子旁擺著兩把木質的高腳椅子,從款是判斷,應該是清朝時的古物。
貨櫃內布的四壁和頂部都被油漆刷成了昏暗的褐色,再加上原本就不太明亮的節能燈,四周的氛圍顯得十分的壓抑。客廳裡的傢俱不多,除了八仙桌椅外,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物品,擺放得很整齊,而且沒有灰塵,應該是有人經常打掃。
我略微向前走了一步,登山鞋踩在地上,發出了一種空洞的響聲。低頭一看才發現,地面鋪就著木地板,地板與金屬底部之間並沒有太多緩衝,用力走動就會發出討厭的怪音。
二十六個平方米的長方形在不遠處被分隔開,大概用作了其他的功能。還沒等我看清楚,就看到有個身影慢悠悠的從分隔開的墻壁後走了出來。
「你是新來的?」
一個十分蒼老的語氣衝入耳朵裡,我嚇了一大跳。
眼前朝我靠近的是一個老太婆,滿臉的溝渠,從破布般恐怖的面容上看,年齡至少也超過七十歲。老太婆的臉上有許多黑色的小孔,如同被蟲蛀得千瘡百孔的奶酪,就算燈光灰暗看得不是很真切,可那模樣也足夠人心驚膽寒了。
「喔,我的臉嚇到你了?」老太婆摸了摸自己的臉,語氣和藹的說:「來,坐下聊。我這張臉是早些年被蜜蜂給螫到的,老毛病犯了。開始時自己也覺得害怕,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何況我老伴也沒嫌棄我。孩子,看你面生,第一天來周氏上班?」
「嗯,昨天剛被聘用。」我點點頭,雖然覺得眼神老瞅著她的臉看很不禮貌,可那張臉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孔還是不時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究竟是什麼蜜蜂,竟然會把一個人的臉螫成如此模樣?世界上有那樣的蜜蜂嗎?細看之下,真的很像被蟲啃過。
「這張臉,果然很可怕吧?」老太婆走到八仙桌前,忙活著給我到了杯清茶。
「就是怕嚇到公司裡的人,所以我才和老伴常年住在這裡,不愛出去。有老伴陪著,家裡的小輩時不時的回來看我,還沒事找些像你這樣的年經人來和我聊天,其實也不會覺得寂寞。生活挺好的,記得,出去的時候跟我女兒女婿也這麼說!來,喝點茶。」
老太婆愛嘮叨,雖然臉卻實很恐怖,但和藹的語氣以及表情卻很令人放鬆。
她可能是將我當成了家人派來陪聊的員工,這樣也好,省得我偷溜進去的事情東窗事發後被掃地出門。
想了下這個老人的身分,我根本不怎麼需要猜測。從楊俊飛給我的資料上看,周氏集團這一代的總裁是個名叫周慧淑的四十六歲女性,老公是入贅的,幫著管公司的財務,他倆育有一個女兒。
這老太婆,應該就是周慧淑的母親,畢竟能占據著一個貨櫃,還能將貨櫃改得如此舒適,可不是公司裡的普通人能夠辦到的。
我不假思索的笑道:「周總很關心您,叫我沒事過來跟你聊聊。」
這是一個很好的敲門磚,住在貨櫃裡的老人應該不怎麼跟外界接觸,就算有老伴陪著,孤獨其實還是少不了的。說不定,能從她口中挖掘出周氏傳家寶的具體情況和下落。
「她啊,說了多少次了,老是不停。我這裡有老伴陪著,生活也過的挺方便的。」老人露出笑容,臉上觸目驚心的黑孔隨著她的笑變得層層疊疊,看得人不寒而慄,「我啊,只要能陪在老伴身邊,就很滿足了。」
有人說過知足常樂,從這老人的神情上就能看出這句話的深層意義。雖然她的模樣很恐怖,但似乎真的很開心滿足,這讓我對她的老伴產生了好奇,她老公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居然能讓這位老太婆那麼的愛他,那麼的死心塌地?
「周老爺爺他在裡邊?」我問了一句。
既然老人姓周,叫她老公為周爺爺肯定沒破綻,畢竟周系只有入贅的女婿。
「他在裡邊睡覺咧。這人啊,精神也不好了。從去年起就開始嗜睡,有時候,就連吃飯的時候也較不醒他。」老人感嘆了一句,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膝蓋:「走,我帶你去看看他。」
說完,她就站起身,一副很為自己老公驕傲的神色。我不好意思拒絕她,於是跟在了老人的身後。
沒想到這個貨櫃不但有客廳,居然還隔出了一間洗手間和臥室。剛剛在外邊聽到的抽水馬桶的聲音,應該是廁所在抽水。
老人帶我走進臥室裡,來到床前,拉了拉被子,輕言細語的喊道:「老頭子,有年輕人來看你了。」
床上的被子很凌亂,被子裡蜷縮著一個人的形狀。
「老頭子,你已經兩天多沒起床了,起來吃些東西,不然你這把老骨頭可受不了!」老人拉開了被子。
開始我還漫不經心的,可等她拉動被子,我的視線從被子的縫隙裡看清楚床上那個人形物時,腦袋猛地像被雷擊中了似的,頓時嚇得手足無措。
床上蜷縮著的哪裡是人,根本是六個繡花枕頭拼成的人狀物體。鮮紅的繡花枕頭,被針線縫起來,拼接出頭部、四肢和軀幹,被子蓋上,確實和人的輪廓一模一樣,而老人不斷的衝著這人狀物喊著老伴,滿臉的溫柔。
詭異,絕對的恐怖。
我全身發涼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這超出常人認知的一幕令自己口乾舌燥,臉色發白。面前的老人精神肯定有問題,不能刺激到她,否則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就在這時,貨櫃外一陣敲門聲將周圍詭異的氣氛打破。有人敲了幾下門,然後走了進來。
「奶奶,我來看你了。」一個女孩的聲音傳播在空氣裡,鑽入了耳朵,聲音居然有些熟悉。
老人總算放棄了叫枕頭拼出的人形物起床的打算,她給人形物蓋好被子,然後滿臉高興的向外走。而我則陷入了尷尬中,自己擅自進貨櫃的事情要是被發現了,後邊的結果肯定很慘,最差也是辭退的下場,還是躲洗手間裡算了。
我正猶豫著,就聽見老人興高采烈的衝那女孩說道:「婷婷,你好久都沒有來看過奶奶了。今天你老媽又派了個年輕人來跟我聊天,真是,我和你爺爺其實過得挺好的,不用那麼擔心我倆。」
「我媽派人來過?我怎麼不知道!」女孩的語氣裡流露出狐疑。
「有,現在都還留在我家咧。喂,年輕人,出來見見我孫女。」老人衝著廁所的位置喊道,「你們兩個都是年輕人,肯定有共同話題。難為你了,跟我聊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咧。」
我滿臉的苦笑,硬著頭皮走了出去,「周婆婆,剛剛我就自我介紹了,我叫夜不語。」
老人的旁邊坐著的女孩自己居然認識,就是應聘時扎著個馬尾辮,但神情卻很不耐煩的頹廢小美女。
沒想到這女孩就是周氏集團董事長為一的千金大小姐,楊俊飛的資料上隱約提過名字,似乎叫做周芷婷。
年方十九歲,高中畢業後曾經考取過一所重點大學,但卻沒有就讀,而是回到公司幫助母親打理繁瑣的事,應該是在接受下一任董事長的培訓吧。
周芷婷看了我一眼,險些沒把嘴裡的茶水給噴出來。很出人意料,她竟沒有揭穿我,而是大有深意的低下眉頭,既不和我打招呼,也沒和我搭話,只是再次將視線轉移回奶奶身上,大有視我為浮雲般的存在。
我心底一松,但同時又有一股被無視的鬱悶情緒衝上心頭。人類果然是種奇怪的生物,明明是做壞事被逮到,可同時又想要被重視,這矛盾心理都夠寫一本心理學巨作了。
「奶奶,最近身體好了些沒有?」周芷婷問。
「還好,我身體一直都不錯。就是你爺爺他嗜睡的毛病老是犯,而且越來越嚴重了。」周婆婆和藹的說著,招呼著我,「小夥子,來,喝茶。」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就喝過了,不渴。」
老年痴呆症果然是種可怕的病,在這個貨櫃修成的房子裡,又看到了那個枕頭拼成的人形,我實在不敢將老人倒的茶水喝進嘴裡。萬一她搞錯了,泡的不是茶,而是有毒物品呢?對一個老年痴呆到可以將枕頭當成老伴的老年人來說,一切皆有可能!
周芷婷聽到「爺爺」這個名詞,漂亮的臉蛋微微一抽,「爺爺他,還在床上睡覺嗎?平時就不活動?」
「怎麼可能,他還是要上廁所,醒來後還是要吃飯的。」周婆婆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老頭子就快起床了。我該準備一下,給他做點吃的,要不,你們倆留下來一起吃頓便飯?」
「不了,我還有事,等下要開車呢。」
開什麼玩笑,凌晨三點半吃便飯?就算是宵夜也都遲了。何況這屋子裡除了那老人外,所謂的老伴就是六個枕頭拼成的玩意兒,就算我好奇心旺盛,也完全不想看到用食物餵枕頭的場景。
剛準備離開,就被周芷婷給一把抓住了後背上的衣裳。她大大的眼睛裡充滿威脅,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的臉,就算一聲不吭,自己也完全能讀出其中的意思。
「好吧,說起來我也覺得有些餓。」我撓了撓鼻子,無奈的妥協了,「那就打擾您了。」
周婆婆似乎很高興,一張布滿蟲咬似黑洞的臉露出老懷安慰的表情,看得人心裡一陣發涼。
「不打擾,都是些熟食,用瓦斯爐熱一下就行了。」
她開心的在八仙桌上擺上筷子,轉身在客廳角落的開放式廚房裡忙碌起來。
筷子擺了四雙,可客廳裡明明只有三個人,果然其中一雙是為她的老伴準備的。
「你完蛋了,居然偷跑進來。」周芷婷壓低聲音,怒視著我。
我尷尬的笑了笑,「我實在是因為自己負責的車廂裡傳出了奇怪的聲音,為了確保公司的安全穩定以及和平,才毅然冒著生命危險進來檢查的。這可全都是為了公司好,你看,像我如此細心負責、充滿責任感的員工,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還剩下多少?」
「你的意思是,我們周氏集團還撿到寶了?」女孩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何止是撿到寶,既然我的真面目已經暴露了,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其實我就是傳說中世界上十大青年之一,每個公司都夢想擁有的超級員工,一切好員工的標準都是按照我的優點量身制定的。」我做出正氣凜然的模樣。
美麗女孩瞪大眼睛,大大的眸子裡流露出難以言表的複雜情緒。大概是從來沒有見到過臉皮如此厚的人,她摸了摸桌子上的筷子,似乎猶豫著是不是該拿起來,狠狠的敲在我的腦袋上。
幸好周婆婆端著飯菜走了過來,「飯菜很簡單,你們可不要嫌棄,趁熱吃。我去把老頭子叫醒!」
周芷婷身體有視微微一抖,走在她身旁的我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露出壞壞的笑容,「嘿,美女,你該不會是在害怕吧?」
「哪有!」她一口否認了。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糟糕,不早了。我該去準備開車了!」
再次準備走人,還沒等站起來,女孩已經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不準走!外邊還在裝車,要出發也是半個小時後的事。」
「可我也要準備準備,順便檢查下車況。」我撇撇嘴。
「騙誰啊,應該早就有人告訴你,貨車是檢修好,裝滿油了的。你的十三號車又不需要裝貨,清閒的很。」女孩扯著我的衣服不放。
「要我留下來也行。」
我翹起二郎腿,做出一副慢悠悠的討打模樣,「總之現在的社會要想找一份工作可不容易,我可不想還沒拿到高薪就被辭退。」
「你敢跟我討價還價?」女孩惱怒的瞪著我。
「這可不是討價還價,只是邏輯選擇問題。首先,如果被發現我進來這裡,肯定是要遭到辭退的。既然辭退是個早晚的結果,那我就不算公司的員工了,都不是周系員工,我幹嘛還要聽你的話?時間這種東西很寶貴,我乾脆回家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天繼續找工作。」我將衣服從她手中用力扯出來,撫平了皺巴巴的衣角。
周芷婷粉紅的嘴脣氣得顫抖著,最後冷哼了一聲,「好吧,放你一馬。本小姐從來沒見你進來過。」
「明智的選擇。」應該很少有員工在上班第一天,就敢威脅自己的未來CEO。我看著她氣到冒火的漂亮臉蛋,不禁火上澆油道:「看吧,你果然在害怕。」
「你!」美女就是美女,周芷婷一副恨不得將我吞掉的神情也別有一番風味。
私底下的買賣剛達成,周婆婆就從臥室裡走了出來,懷裡抱著那個人形枕頭,她小心翼翼的將它放在椅子上,溫柔的在它面前盛上飯菜。
「怎麼,你們還沒開始吃?」她注意到我倆根本沒動筷子,不由的擔心道,「年輕人正是補充營養的時候,挑食厭食的可不行。」
在貨櫃裡和一個人形枕頭吃飯,氣氛卻實很詭異,在加上周婆婆滿臉蟲咬的坑窪以及不符合年齡與樣貌的溫柔,看得人就算在好的胃口也會弄到酸水翻滾。
「我,我真的不餓。」
也許是周芷婷實在受不了了,她表情誇張的抬起手腕,露出自己的手錶,做出瞎子也能注意到的看表姿勢,「時間不早了,我要去準備發車出發的事情。奶奶,我走了。」說完就站起身,不等回答,逃也似的準備離開。
「那我也走了。」
我也怕裡邊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怖氛圍,連忙走人。
「呵呵,工作要緊。婷婷,還有那個年輕人,有空的時候偶爾過來坐坐哈。」老人也不在意,站起來送客。
「一定,一定」我回覆著客套話,忙不迭地開門,跟在周芷婷的屁股後邊走出了門。
關上貨櫃,女孩背靠著冷冰冰的金屬壁,表情複雜的吐了口氣。
「你奶奶的病是什麼時候得到的?你爺爺呢?」我看了一眼身後的車廂,又看了看忙碌的眾員工,開口問出自己的疑惑。
周婆婆明顯是有精神類疾病,雖然行為舉止貌似還正常,可相處久了,特別是看她的臉以及飽含著柔情注視枕頭稱呼老伴的模樣,還是會令人不寒而顫。
「奶奶是從一年前開始得這種病的。」周芷婷的語氣有些悲哀,「得病的前三天,爺爺去世了。」
「果然如此嗎?」
對此,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畢竟從在當心理學家的朋友那邊聽說過類似的案例,攜手到老、無比恩愛的老年夫婦,是很少有人能承受老伴死亡的痛苦的。恐怕正是因為周爺爺的離世,周婆婆才會落下心理疾病。
「爺爺和奶奶從年輕時就是對令周圍所有人羡慕的夫妻,就算奶奶被蜜蜂螫傷,臉變成了現在的可怕模樣,爺爺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她。」
「所以當爺爺突然去世時,奶奶根本沒辦法接受。她痛苦的暈了過去,等醒過來時,已經是三天后了。」周芷婷揚起精緻的臉孔看向天空,聲音微微發抖。
「奶奶雖然是清醒了,精神也不錯,可漸漸的,家裡人發現她的一些行為開始古怪起來。她似乎完全忘記爺爺已經死了的事情,吃飯的時候會多擺一雙筷子,還把爺爺的衣服拿去反覆的洗,洗好後放進衣櫃裡,過一兩天再次丟進髒衣服中繼續洗。」
「不但如此,她還常常一個人對著空氣講話,有一句,沒一句的,就彷彿身旁的空氣裡真的站著一個人。她說完話後還做出聆聽的樣子,甚至還會被完全無法聽到的聲音逗笑。」
「而最近半年,病情更加惡化了。奶奶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將枕頭縫製成人的形狀。溫柔的為枕頭穿衣服,溫柔的為枕頭吃飯,還扶著枕頭上洗手間,讀報紙給枕頭聽,對它一如對爺爺一模一樣」
「我父母找了許多醫生給她看病,檢查發現,奶奶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沒問題。至於現在的病情,更多是對現實中爺爺離世的選擇性失憶,以及妄想症。許多醫生都認為藥物治療是沒用的,如果真的將真相告訴她,恐怕奶奶會因為受到打擊過重而失去精神寄託,只要精神一垮,整個人恐怕也活不長了。」
「所以你父母就將十三號的貨櫃改成了小房間,讓她過與世隔絕的生活,免得被人無意中戳破周婆婆的妄想症,從而危及到她的生命?」我不用猜都能清楚事後的發展模式。
心理學上,類似周婆婆的病症學名很多,基本上都是無藥可治的絕症。
確實如同醫生所說的那樣,只要戳破了他們的妄想,就類似夢遊者不能被貿然叫醒那樣,夢遊者被猛然驚醒,重的會有生命危險,輕的也會落下心理陰影,而周婆婆如果從自己的想像空間中被拽出,很有可能因為精神崩潰而活不過一個禮拜。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公司不準別人進十三號貨櫃了吧?為了緩解奶奶的病情,同時驅趕她的寂寞,每次我父母找年輕人去和奶奶聊天,也是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了,讓他們小心翼翼點,免得露了馬腳。切,我跟你說這些幹嘛!」
周芷婷用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看著我,突然眼神裡滑過一絲狡黠,「既然你都清楚整件事了,而且我奶奶貌似還有些喜歡跟你聊天,我會告訴父母,讓你進去多陪陪奶奶的。」
「為什麼要我去?」我吃了一驚,那位周婆婆的臉很可怕,看久了我肯定會做噩夢。而且在心底深處,不知為何,總隱隱覺得那個貨櫃中的詭異氛圍令人心悚,真的只是精神病那麼簡單嗎?
「你不是很悠閑嗎?公司可不會白養一個不仔細看清楚自己的工作範圍,不遵守工作要求,而且在大家都很努力工作的時候,偷跑進一個不該盡的地方去優閑喝茶的員工。」周芷婷樂悠悠的看著我吃癟的表情。
「我只是個卡車司機而已!」
我準備斬釘截鐵的拒絕,雖然自己確實想從周婆婆的嘴裡得到些線索,可陪她聊天,絕對不是件好差事。
「這可由不得你,我奉勸你還是看清楚合約再說。」周芷婷聳了聳肩膀,得體的露肩裝將她的雙肩勾勒得很美很誘人。沒等我繼續反對,她一角踢在了我的小腿上,「快去工作,我要主持車隊出發的事宜了。」
看著她遠去,我摸了摸被她踢痛的那隻腿,恨得牙齒發癢。從來都只有我踢人,這次居然被人踢了,實在有夠鬱悶,以後一定要找機會千百倍的還回去。爬上十三號卡車的駕駛室,偏著腦袋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聽從她的建議,將那份完全不在乎的受聘合約仔細的看一遍。
還沒看完全部,我就已經凄慘的哀嚎起來。
吸血鬼,這家公司是吃肉不吐骨頭的吸血鬼!
真要按照上邊的工作畫分來執行,那我這幾個月除了吃飯睡覺外,基本上就沒有空閒時間了!
老天,不是這麼玩我的吧!
第三章 出發
已故作家葦岸曾經說,放蜂人是大地上群找花朵的人,季節是他的嚮導。
五月的天氣微涼,沒有夏日的炎炎,也沒有春日的清爽,適中的溫度令人心情很好。
雖然不理解為什麼周氏家族的養蜂隊直到五月份才會出發追趕花期、採集蜂蜜,畢竟普通養蜂者,一開春就就會涌入各個鮮花盛放的地方搶奪蜂蜜資源——不過這些並不在我考慮的範疇以內。
今年的周氏集團準備從春城出發,經過都江堰到汶川、路過理縣,最終到達目的地紅原與若爾蓋交界的地方紮營放蜂,總里程約五百公里。
看上去不多的距離,如果是自己開車的話大概一天就能到達,可卡車車隊要慢得多,特別是運蜂車,許多狀況都要考慮進去,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落得車毀蜂亡的結果。不信看看城市中,一年總有幾次群蜂亂舞的在街道上肆虐的情形,那就是運蜂車上的蜂箱掉落下來造成的。
負責檢查各個卡車安全的事周芷婷,她還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漂亮的臉蛋上無精打采的,彷彿有許多的心事暗藏著。
檢察完一輛車,她就在記事本上打一個勾,檢察到我的十三號車時,還專程抬頭瞪了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也沒浪費時間檢查,默默的打勾走人。
這個女孩,果然有點意思。
我自然不會自戀到覺得眼前瞪我的美女對自己有什麼好感,只是在她的眼中讀出了猜疑的情緒,這小妮子,恐怕對我的身分已經產生了懷疑。
我暗自搖搖頭,自己的身分證明做得很保險,而且肯定不是他們的競爭對手,甚至從來沒有從事過蜜蜂有關的行業,就算再怎麼調查,周系家族也找不出端倪,更不會猜到我的目的。對此,我從不擔心。
可心底深處卻有一種介意的感覺久久不散。
那種感覺來自於身後的車廂中,周婆婆的臉以及那六個枕頭拼成的人形,以及車廂裡獨特的怪異氣氛,老是流連在胸口,壓迫得心臟喘不過氣。難道貨櫃中還有秘密,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否則直覺為什麼會一直提醒自己需要注意呢?
早晨五點四十五,當東方天際開始泛出象牙白時,一號卡車總算發出了鳴笛聲,隨後每輛車配送的對講機裡,傳來了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聲音。
「各位周氏集團的員工,大家好,我是總裁周慧淑。從一號車到二十號車,大家各自最後檢查所屬車的車況,五分鐘後緊跟車隊陸續出發。今晚盡量趕往松潘住宿。」
我連忙掏出昨晚準備的卡車駕駛手冊,手忙腳亂的檢查起各種設備,特別是剎車系統。
春城到若爾蓋的路,只有一小段是高速公路,其後全是上下起伏比較大的山路。小車還無所謂,可對於載重以及自身都很龐大的卡車來說極為危險,只要剎車過熱失靈,自己肯定會丟掉小命。
對於開車,我一向是沒有什麼自信的,只求前幾天臨時抱佛腳的作用顯現出來,再求頭頂的滿天神佛保佑吧。
五分鐘實在很快,眨眼間就流逝了,我的檢查工作卻才進行到一半。眼前的車一輛接著一輛陸續啟動,往大門口的方向緩緩駛離,我一咬牙,發動引擎,也跟著緩慢向前行駛起來。
拼了!事到如今,退縮也沒有任何的用處,何況十三號卡車在車隊的中段,就算駕駛技術再差,應該也沒太大的危險才對。
開車就像簽名,考的是熟練度,簽名簽多了,自然是越來越漂亮瀟灑。進入山區還要一百多公里,說不定開完那一百多公里高速,自己對卡車的熟練度就會滿點了呢。
就在我一邊不斷的自我安慰,一邊以龜速行駛時,副駕駛的車門突然被人給拉開了。我急忙偏頭看過去,居然見到周芷婷爬上了正行駛著的車,開門,鑽進了副駕駛座上。熟練的動作行雲流水,看來從小到大沒有少做過。
「你幹嘛,不想要命了?」我被嚇了一跳。
「你車開的比烏龜爬都不如,我想有危險都難。本美女可是從小就爬習慣了的強人。先別擔心我,擔心下你自己吧。開車開得扭扭捏捏、彎彎曲曲的,一看就是個新手。」
她不屑的眯著眼睛看我,語氣裡滿是嘲笑,「我都想問一句,你駕照是怎麼拿到手的?買的吧?」
靠,自己的開車技術真的有那麼差,這才剛起步呢,就被看了出來?看這妞年紀不大,眼神沒那麼犀利吧,還要不要人活了?
我臉不紅心不跳的扯皮道:「哪有,以前我開中卡,重型卡還是第一次開,所以不怎麼熟練。」
「真的?」周芷婷狐疑的繼續看我。
「真的!我以我老爸的名譽發誓。」總之我老爸人討厭,這個黑鍋丟給他背,不冤枉。
「算了,總之合約也簽了,就算解雇你,臨時也找不到多餘的人手。」
顯然她不想跟我扯太多,安靜的從隨身包裡拿出一本厚厚的英文教科書認真的看起來,沒有再向我以瞅一眼。
沒想到這妞看書的模樣還挺吸引人的,我一邊斜著眼睛用余光打量她,一邊讓車緊緊的跟在前車後方,心裡思緒千繞。
看來自己果然是受到懷疑了,周芷婷為什麼特意坐到副駕駛來,肯定是盯梢,集團想知道我是不是來謀取周氏核心秘密的同行間諜。
頭痛啊,雖然自己確實存心不良,不過目的很隱晦,他們道最後也是從自己身上查不出什麼東西的,可有一個盯梢對象,中就是件麻煩的事,自己的調查根本伸不開手腳嘛!
看來還是要找個機會讓那位素未謀面的周董信任自己,主動把身旁的這根釘子給拔走。
說起來,老男人楊俊飛給我的資料上,不是提及周芷婷這妞高中畢業後就沒有讀書了嗎?她為什麼還拿著一本厚厚的英文教科書看得如此起勁?難道今後還準備去考大學?
有可能嗎?或許有吧!對於一個十九歲女孩來說,確實正應該上學戀愛,享受青春的時候,如此早便繼承家夜打理公司,難怪她會如此無精打采。
但她看書的樣子,確實很迷人。有人說男人最帥的時候是他認真工作的模樣,這句話用在女人上同樣適用。周芷婷俏麗的側臉聚精會神的看書,長長的睫毛偶爾微微顫抖,像小鹿似的,十分的惹人憐愛。
「好好開車,你看我幹嘛?沒見過美女啊!」也許是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周芷婷皺著眉頭,黑著臉衝我呵斥道,語氣很是不耐煩。
「我只是好奇罷了。」我聳了聳肩膀,「一個集團公司的千金大小姐,為什麼老是板著一張臉呢?」
周芷婷的臉蛋如同暴雨前的黑暗般陰沉,她明顯是生氣了,音調也高了許多:「哼,你永遠都不會了解的!所以我最討厭跟你們這種底層人說話,浪費時間、浪費口水、還浪費精力。不準看我,否則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得了,我變成底層人士了。看來她火氣不是一般的暴躁,可惜長的那張漂亮臉蛋了。
一路上我倆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車行駛上高速公路,以時速七十開了兩個多小時,然後從映秀下了高速。
一路上風景很好,映秀路過汶川段還隱隱有多年前地震過的痕跡,周圍的高山上,地震造成的土石流位置,沒有樹木,只有黃黃的一片泥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毀滅後果然會帶來別一種美感,看得人讚嘆不已。
在最初的手忙腳亂後,我對貨車的駕駛技術也略微有增強的趨勢,至少身後不久前狂按喇叭的十四號卡車,最近半個小時按喇叭的次數已經明顯少了許多。
車隊經過汶川後,路開始難走起來。這一段的國道修建得非常不好,道路也狹窄,坑坑窪窪的地面嚴重阻礙了速度。
難怪公司只要求車隊今天到達松潘住宿,如果以現在的平均速度,要到松潘至少是凌晨二點過了。
周芷婷也許是覺得車的顛簸影響到她看書,輕輕的揉了揉眼睛,將書放在膝蓋上,視線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發神,完全不知道心裡再想些什麼。
「你在想什麼?」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有被虐傾向,明明清楚發問很有可能惹來一陣臭罵,結果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她臉上一怔,皺著眉頭,出乎意料的沒有發火,居然淡淡的嘆了口氣,「我正在思考人生。」
「噗!」本來一邊開車一邊喝水的我,險些將嘴裡的液體全部噴出來。
十九歲的女孩在想人生不奇怪,奇怪的是一個集團千金、從小衣食無憂的十九歲女孩子竟然憂慮人生,這太富有喜劇效果了!
周芷婷見我似笑非笑的模樣,氣得險些將膝蓋上的厚厚英文教科書衝我砸過來,「你那張臉是什麼意思?我就不能思考人生了?所以我不想跟底層人說話,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會懂。」
很好,自己又一次變成了底層人士。
撓了撓鼻子,我好奇的問:「我確實有些不懂,那麼請問這位大美女,你所思考的人生究竟是什麼形狀?」
「我倆又不熟,幹嘛要告訴你。」周芷婷依然很氣憤,偏過頭準備不理我。
「求求你了,告訴我嘛,我真的很好奇。」我強忍住笑,「再怎麼說我也是大美女的員工,你希望自己的員工愚昧致死嗎?」
「愚昧能把你愚昧死,那你就快點去死好了。頂多我親手在草原上找個順風順水的地方挖坑把你埋了。」她咬牙切齒的冷哼著。
「這個恐怕有點困難,前天我才找過一個留著白鬍子的半仙算命。他說我的生命線都長到了腋下,要死也要等個千兒八百年的,遺禍千年才能重歸輪迴。」我的語氣很是無奈。
她聽我扯皮聽得實在受不了了,側過頭看向我,「有沒有人謙虛的提醒過你,你這個人很呱噪很討厭、而且還有一點極度自戀?」
「確實是有很多人說過。」我苦惱的回憶著,「不過我老娘說,那些人都在極度羡慕我。」
「算了,你這個人沒救了。和你說話真累,累得連生氣的力氣都快沒了。」小美女放棄似的嘆了口氣,從背包裡又掏出一本薄薄書籍遮住臉,以行動表示拒絕和我說話。
我偷瞄了一眼,是本英文書籍,書名叫做《The Call of the wild》(野性的呼喚),是Jack London的巔峰之作,也是自己曾經最愛的小說之一。
爛路並不長,半個多小時後,路面環境好了許多,雖然不能和高速公路比,但單就國道而言,已經算很好的路況了。車隊的速度又上去了一點,能夠達到時速四十公里了。
相對的,離開汶川後高山多了起來,一路都是上山路。在GPS的顯示中,黃色的國道線幾乎被擰成了麻花,看得我心驚膽戰、如臨大敵,精神野百分之兩百的集中起來,不敢再找周芷婷開玩笑了。
車速隨著海拔的增加而減弱著,爬坡對卡車來說,就猶如拄著拐杖、氣喘吁吁的老人走路般艱難,一不小心就會車毀人亡。
我一路上都冒著冷汗,手心幾乎拽著汗水往前開,好不容易折騰到中午十二點,這才聽對講機裡傳來猶如天籟般的命令聲:「各位集團的員工,大家好,我是總裁周慧淑。現在大家將車向右方行駛,按照順序停放在路邊,我們統一午餐後,休息一個小時繼續上路。」
當我將車停放好後,緊張的心臟都已經跳得不聽指揮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緊張和恐懼,沒想到在山澗中開車,危險的程度猶勝我以往經歷過的所有危險事宜,特別是在我開車技術極爛的情況下。
就算事卸下心理負擔的現在,小腿也還在微微顫抖著。
「你怎麼開了滿頭冷汗出來,很緊張?」坐在副駕駛的周芷婷用冰冷的語氣說著貿似關懷的話語。
「我緊張?你說我緊張?哇哈哈,本帥哥心理承受能力超強,就算掉下懸崖也會笑著面對。如此厲害的我會緊張?開玩笑,你用哪隻眼睛看到本人緊張了?」我揚起頭,表情很不屑的說。
這妞一路上盡是冷眼旁觀我開車,沒開腔,就在那嘲笑,似乎對我的開車技術極為懷疑。
「白痴,你的聲音都還在打顫,找藉口請等不害怕了再說。」她譏諷道。
「我聲音哪裡發抖了?」我反擊,「明明你的聲音也不正常,你看你,到現在全身都在發抖咧。」
「笨蛋,我這是被你開車技術給嚇的。我嚴重懷疑你駕照的真實程度,實話告訴我,事不是通過違法管道弄來的?」她瞪我,仔細看,還能看出臉色有些蒼白,恐怕一路上也被嚇得不輕。
「我真是考來的,不信你去交通局問。」我鎮定自若、理直氣壯的回答著。心裡惡意的揣測,這小妮子居然對駕照的來源猜測得那麼準確,其實整體這樣我覺得OK了,恐怕她自己的駕照來路也不正。
「頭痛,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上哪去找交通局查詢?算了,你的小命沒了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後車廂裡還載奶奶。我去跟老媽說一聲,讓她解雇你算了。」她一副很累的模樣,「再坐你的車下去,恐怕還沒等到目的地,我和奶奶的命都折騰在你小子手裡了。」
「不要哇!」
我大驚失色的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可憐可憐我吧,本人上有老下有小,不但有八十歲的奶奶和四十多歲的父母嗷嗷待哺,等著我月底拿工資回去開伙食。下邊還有……」
「看你還挺年輕的,居然都有孩子了?」她也大吃一驚,掙扎著從我手臂中掙脫出來,就差沒大叫色狼了。
「這個,只有窮苦的侄兒侄女罷了,我還沒結婚,是個正兒八經的處男!」我訕笑著撓了撓腦袋。
「跟你說話果然很累,你收拾下東西準備走人吧。」她拉開車門就要離開,「我會讓老媽付你一個月工資的,你賺到了,別擔心回去的路費。以後不要再用那張假駕駛證去開貨車了,弄不好會沒命的。」
沒想到這小妮子還滿有良心,雖然語氣裡諷刺居多,不過善意的成分也不少。
我可不想還沒有找出線索就離職,這不符合自己的計劃。所以,只能出殺招了。
在她就要跳下車的時候,我說了一句話,「那個,如果你幫我保留這個秘密的話,我可以教你英語。」
周芷婷全身一愣,然後轉頭毫不掩飾的大笑了起來,彷彿是聽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冷笑話。
「你,你說你可以教我英語?」她笑得眼淚幾乎都要流了出來。
第四章 異常
所謂冷笑話,即失敗笑話,是指笑話本身因為無聊、諧音字、翻譯、或省去主語、不同邏輯、斷語或特殊內容等問題,或由於表演者語氣或表情等原因,導致一個笑話不能達到好笑的目的,較難引人發笑而成冷場,不過並不代表笑話本身沉悶,這也是幽默的一種表現。
聽到冷笑話大多會會心微笑,有時做出雙臂抱緊的動作表示:「好冷啊!」或與冷語意相關的說話語表現,如打冷顫、溫度、空調或炎熱天氣等等。
冷笑話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無敵的存在。它可以讓人一邊發冷一邊大笑,而且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開心什麼。
但就無可阻擋的流行程度而言,所謂的冷笑話,還是有它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只是不可否認,我講的並不是冷笑話。
不過在現在的狀態下,在對面這一邊大笑不已,還一邊抽空抱著自己的肩膀做出被冷笑話擊中的標準姿勢的周芷婷而言,確實是沒有比我那句話更富有殺傷力的存在了。
在她眼中,做在卡車駕駛座上的我滿臉嚴肅的模樣,越發的輻射出喜感。
一個卡車都不會開的窮小子!一個估計高中都沒有畢業的窮小子!一個恐怕就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讀不全的窮小子!除了長像有點小帥外,大概便沒任何優點的窮小子!這傢伙連卡車駕駛證都是假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慚的行賄,而行賄的資本,竟然是要教自己學英文。
這太搞笑了!這傢伙,以為自己的腦袋和他一樣秀逗了不成?一個稍微有才能的人,真到了可以教自己英文的程度,幹嘛不去城市裡找一個舒服安逸的高薪工作?指有沒辦法的苦力才會跟著養蜂隊養蜂,過看似高薪,其時即為窮苦艱難的生活。
見這妞笑得辛苦,我聳了聳肩膀,將她身旁的那本《The Call of the wild》拿到手中,隨便翻開一頁,然後逐字逐句,字正腔圓的朗誦起來。一邊朗誦,一邊還隨意的講解著其中較難的單詞。
開始還不以為意的周芷婷漸漸臉色凝重起來,她的眼角還掛著笑出來的淚水,她的表情隨著我朗誦而深度石化、呆滯。
她擦了擦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我,皺著眉頭的模樣很有吸引力,「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我,一個高中未畢業,不過一直都在堅持不懈的學習英文的善良市民。」我裝模作樣的衝她擠眉弄眼,「英文程度不高,讓你見笑了。不過,教你這種程度還是足夠的。怎麼樣?想交易嗎?」
周芷婷沉默了,沉吟許久,才冷哼一聲:「暫時放你一馬。你這個人絕對有問題,就算辭退肯定也會想辦法混進來吧?真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算了,本小姐就吃虧一點,把你盯緊。」說完便跳下車,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前方。
這個小妮子,恐怕有點難纏。
我笑吟吟的看著她離開後,臉色逐漸變黯,接著頭痛起來。她的直覺很靈敏,靈敏到我不得不嚴加防範。自己並非一般應聘者的身分已經完全暴露了,現在只能賭,我賭的是這小妮子對學習的熱切程度。
雖然不清楚她為什麼不聘請一位家教來教她學習英文,畢竟對富家女而言,這是極為簡單的小問題,不過對我而言這確實有利。事情的內部永遠有深層次的、令局外人無法揣測的緣由,我懶得去猜測,只需要結果。
眼下的結果暫時還算令人滿意,周芷婷明顯是妥協了,我得以保全工作,也為進一步的查探周氏集團的那個神秘傳家寶打下了基礎。
車隊已經進入高海拔地段,停車的位置在一個加水站附近。看看GPS,海拔不高,只有二千八百一十四米。
我跳下車,一股冷風就吹襲過來,冷得自己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山上的空氣很清新,但卻冷得刺骨,就快要初夏了,這種寒冷確實有點讓人不適應。
車隊其中一輛卡車的車廂特別改裝成了廚房,那是所有員工的集中供餐區,就算紮營養蜂後也不例外。就餐的人必須按規定的時間拿著餐盒去打飯菜,過時不候。
我下車時,已經看到許多老員工輕車熟路的手拿便當排隊打好了午飯,大多數人就地蹲在周圍吃得津津有味。
說起來,自己也有些饑腸轆轆了,撓了撓頭,卻有些無奈。
招聘合約上沒有將細則說的那麼清楚,上班的時候也沒人跟我講過,自己壓根就沒有帶著便當,完全沒有能夠裝盛食物的器皿。難道要用手捧來吃嗎?先別說別人介意不介意,自己這一關就過不了,實在太丟臉了!
正猶豫著,就見周芷婷拿著兩個便當朝我走了過來。
「你太客氣了,雖然我是有點小小的能力,可以把英文說得那麼順溜,不過也用不著千金大小姐你心自替我拿飯過來,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以後我教你英語的時候,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感激涕零的伸手正準備接過便當,周芷婷躲開了。
「難道要舉行拜師禮?沒想到大小姐居然是個如此傳統的女孩,實在難得。沒關係,這個寒磣的便當就當是拜師禮,我也絕對不會嫌棄的。」我愣了愣,立刻明白過來,左手豎起大拇指大肆讚賞她懂禮貌,右手不屈不撓的抓向飯盒。
「你在耍什麼寶!」周芷婷用空著的右手狠狠的拍在我的手掌心上,發出「啪」一聲痛響,「這又不是給你吃的。」
「不是給我的嗎?你一個人能吃兩個便當?哇,太不可思議了!」
我用彷彿看見靈異事件的眼神不斷打量著她的細腰,盈盈一握的腰肢怎麼看都不向是能容下兩份成人飯菜的體積。雖然從前一直聽說女性的胃容量跟體型是絕對不能掛鉤的,這句話倒也能在守護女李夢月身上找到根據,但我一直都將李夢月當作特殊存在,看來這一自己的觀念要轉變了。
「白痴,我已經吃過了。」周芷婷在我的視線下臉色有些發紅,「這兩個飯和你給我奶奶拿進去。」
「你奶奶的胃容量也很大?」我又是吃了一驚。那個乾癟癟,滿臉孔洞的可怕老太婆的胃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難到有遺傳?我無良的已經將周芷婷一家定位在大胃王的存在。
「笨蛋,當然不只有奶奶一個人吃,還有爺爺的份量。」她嘟著嘴巴,「既然奶奶一直認為爺爺還活著,做為家人不能過度刺激老人家。所以老媽一直都吩咐照顧奶奶的人,每次都將去世的爺爺的那份給帶進去。」
「為什麼要我送飯?」我很是鬱悶,那個陰暗詭異的地方,進去多了都不知道會不會折壽。畢竟每次看到周婆婆的臉,腦神經就會經受一次翻天覆地的折磨。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開十三號車廂的員工一向都會內定為照顧奶奶。」周芷婷笑得很邪惡,雪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反射著狡黠的光芒,「當然,就算你沒被內定,我也會讓你內定的,誰叫你長得又討厭,又油嘴滑舌呢。我最厭惡你這種低等人了!」
「有你這樣詆毀自己員工的未來老闆嗎?」我撇了撇嘴。
「有某個上班第一天就先威脅後利誘自己未來老闆的員工,就有我這樣懲惡賞善、富有愛心的漂亮老闆。」周芷婷伸腿又想踢我一腳,被我靈敏的躲開了,「快去!」
她將兩個便當遞給我後轉身忙碌去了。
臭妮子,不要落到我手心裡,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我從鼻腔裡發出哼哼的氣憤聲,心裡也有個小算盤。
既然周老爺子已經過世了,死人當然不會吃飯,那手裡其中一份飯菜是多出來的,等周婆婆吃完,我在將沒人碰過的那一份吃掉解決五臟廟的饑餓問題,記不丟臉,還能自我安慰是節約食物,簡直就是完美。
這麼一想,自己又樂滋滋起來。等晚上到了住宿的鄉鎮後,在想辦法買個便當盒用來裝飯吧。
不過自己一直都有個疑惑,周芷婷那妞不像個膽小的人,就算周婆婆住的地方稍微有些恐怖,也不至於怕到那種程度,退一步講,既然她害怕,那今天凌晨的時候,幹嘛又要獨自跑去見奶奶呢?
這件事,自己稍微有些介意。
輕輕敲了敲貨櫃的門,沒人回應。我便打開門上的拉扣,將門露出一點縫隙,衝裡邊喊道:「周婆婆,我送飯進來了。」
「是小夜啊,進來吧。」裡邊傳出和藹的聲音。
我這才走了進去。根據心理學分析,裝禮貌對老人很有殺傷力。老年人對禮貌的年輕人比較容易推心置腹,這便於讓自己挖掘信息。
車廂裡還是今早的老樣子,我將兩個盒飯放在八仙桌上,微微笑道:「趁熱吃吧,冷了對身體不好。」
「小夜真是個禮貌的孩子,現在向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特別是看到我臉上的恐怖模樣後還能平心靜氣的。」周婆婆笑咪咪的給我到了一杯茶水,「坐,別站著。我去叫老伴吃飯。」
饑餓這種狀態是成幾何翻滾的感受,剛才停車前還不覺得,現在聞到飯菜香後,胃壁上開始不斷分泌胃液,口水也在喉嚨深處翻騰起來,我一時間忘記了周圍壓抑的氛圍,眼巴巴的看著那兩個便當發呆。
周婆婆將枕頭「老伴」從臥室裡抱出來放在椅子上,將其中一個飯盒打開,又抽了筷子,擺在枕頭人形眼前,這才開始吃起自己的那一份。
她的胃量並不大,吃了一點,就開始不斷的將肉菜夾往「老伴」的便當裡。一邊夾,一邊還跟空氣聊天:「老頭子,你越來越瘦了,多吃點肉補補身體。你看,這回鍋肉是你最喜歡的,還有紅燒肉,今天肥肉吃起來滿嘴油膩,很好吃,對吧?」
周婆婆將自己的回鍋肉和紅燒肉全都夾給了自己的「老伴」,賢慧的表情流溢著,這本來應該十分感人的一幕,卻在當前的枕頭人形前怎麼也感動不起來,只會令人倍感詭異。
而我更是在食物的誘惑下無視了一切,現在的自己,滿眼都是便當中堆積起來的紅燒肉和回鍋肉,不由自主的流口水。
就在這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滿滿的堆出飯盒水平面的肉菜,似乎略微減少了一些。
我揉了揉眼睛,卻沒有在周圍發現任何的異常。枕頭拼成的人形還是靜靜的躺在椅子上,它沒有五官的腦袋耷拉著,離食物至少有三十多釐米的距離。
難道是因為饑餓,令大腦產生了錯覺?
我閉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等再睜開眼簾時,竟然發現人形前的飯菜又少了些許,堆起來的紅燒肉已經基本上消失了,回鍋肉也失蹤了大半,只剩下些肥肉和青椒。
再定睛一看,菜底下的白米飯也稀拉拉的消失掉了一些。白飯消失的地方猶如被昆蟲啃食過一樣,彷彿周婆婆臉上的洞一般坑坑窪窪的,看得人不寒而悚。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周婆婆並沒有吃過,不遠處的枕頭人形也沒有任何異常,那失蹤的飯菜到底去了哪裡?難道這個貨櫃改造的房間裡有蟑螂?
不對,就算是數量極多的蟑螂或者螞蟻,又或者其他昆蟲,也不可能在眨眼間就將飯盒中的食物搬運走,而且貌似還有些挑食的模樣,再說,我也沒有在八仙桌上看到昆蟲的身影。
難怪直覺一直都對這個地方很有些介意,光憑現在這難以解釋的一幕,就有足夠介意的理由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去的,總之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了十三號車廂的駕駛座上。胃依然是饑腸轆轆,不過卻完全沒有了吃東西的慾望。一想到那被啃噬得坑坑窪窪的白米飯,我就有種想吐的舉動。
未知,果然是勾引想像力的最大推手,越是想,越覺得噁心,至於自己再噁心些什麼,那理由就多了。失蹤的食物去了哪裡?被什麼吃了?看那坑洞,就如同蛆蟲一邊吃一邊拉形成的通道。一想到巨量的蛆蟲番詠在飯盒中不斷的歡暢吃喝排泄,我的胃部就再一次翻涌起酸水。
不知道上一個負責送飯任務的傢伙知不知道今天的情況,恐怕是知道的。難怪十三號卡車的駕駛員一接到楊俊飛遞出的橄欖枝,馬上迫不及待的辭職了。難怪!如此恐怖的場景,看多了,心理承受能力再強悍的人也受不了。
腦袋在不斷的猜測中將時間流逝了出去,不知何時,周芷婷已經坐到了我身旁。
「你在發什麼呆?」她敲了敲我的腦袋。
「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收拾好混亂的思緒,決定不將剛剛看到的神秘事件說出來。說不定周家人都知道這件事,就算質問,也不過得到故意隱瞞後的不真實答案罷了,於是找了另一個方向問道:「說起來,上一任的十三號卡車司機為什麼辭職呢?」
「你問這個幹嘛?」周芷婷怔了一下,眯著眼睛盯我,「你是不事發現了什麼怪事?」
「沒有。」我張口否認,「只是覺得這麼一個浪漫而又有意義的工作,只要是熱血青年,只要是稍微有冒險基因的人,都會迫不及待的投入養蜂的熱潮中。試想一下,睡在鮮花上,追逐著盛放的花期而不斷旅居,這是多麼值得人興奮的一件事情。」
周芷婷一眨不眨的望著我,漂亮的雙眼皮勾勒出一道迷人的弧度,微微翹起的長睫毛輕輕顫動,最後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你這個人,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了。養蜂浪漫?別搞笑了!我最討厭這種生活,甚至迫不及待跳……」
又是一聲長嘆,她滿臉疲倦的搖著頭,「我跟你說這些幹嘛。你不是要教我英語嗎?從這裡教起!」
說完從包裡掏出一本厚厚的英文書,我接過來一看,是小仲馬的《茶花女》。
「正文第三頁,我有幾個單詞搞不明白詞意和用法,你給我解釋一下。」她將副駕駛座往下放了點,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命令著。
我看了看表,快下午一點了,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馬上就要結束。胃內空空如也,饑餓感和噁心感在折騰著自己的神經。
這樣下去真的沒有問題嗎?下午的路更加險峻,以現在的狀態來開本來就不擅長的卡車,恐怕真的要落得車毀人亡的下場。
看著手上的這本書,又看了看周芷婷,我突然笑了。
第五章 抵達
所謂人生,這個世界有六十億人,恐怕就有六十億種解釋,每個人都對「人生」這個又像名詞又似動詞的東西,有著不同的見解以及看法。翻開《辭海》,上邊對這個詞的解釋簡潔卻很不明了。
它提及:人生,就是人們渴求幸福和享受幸福個過程;人類生存至死亡所經立的過程;引起主題富含哲理性、深邃性,使之成為文學、影視作品的永恆主題。
其實就我看來,所謂的人生就等於童年+青少年+成年+中年+老年+晚年,只要安然度過了,能夠順利的老死,就是整個完美人生的真諦。
至於周芷婷,恐怕她有著不同的觀點,畢竟她對現在的人生,似乎並不滿意。有時候我對此頗有些好奇,究竟她眼中的人生到底是什麼顏色形狀呢?
特別是坐在副駕駛座上,吃著她偷藏的零食時。
「喂,說起來,幹嘛我要幫你開車?」此時的周芷婷正坐在駕駛坐上,開著十三號卡車,熟練的繞過一個又一個的急彎。
「你自己主動答應的。」我翹著二郎腿,吊兒郎當的往嘴裡丟洋芋片。
「不對啊,我為什麼會主動答應幫你開車的?」她迷或的撓了撓頭,「我到現在都沒有搞明白。」
「想那麼複雜幹嘛,人生這東西,就因為有許多不可思議和難以理解才充滿了樂趣嘛。」我敷衍的又扯開了一袋零食。
「我跟你說,喂喂,不準吃我的儲備糧食。那些都是本小姐準備留到紮營的時候打牙祭的!」
周芷婷氣得牙癢癢的,「老娘真是服了你了,不但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弄得我頭暈腦脹幫你開車不說,還亂吃我的零食。哼,等下個休息點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嘿嘿」笑了兩聲,沒有搭話。腦袋轉向窗外,現在已經進入了藏羌自治區,滿眼都是層層疊疊的高山,車隊在海拔三千一百米的地方繼續翻山。
已經下午三點半了,陽光刺破厚厚的雲層,總算是明媚起來。
透過車窗玻璃,外邊的景色很美麗。車輪下是萬丈懸崖,懸崖邊是雪白的雲層,而往上看不遠處的高山中,又是一層層的白雲。太陽就在雲層的空隙中,散髮著刺眼的熾熱光芒。
我用手遮住照射進來的陽光,高原的光線不比平原,其中帶著強烈的紫外線,照多了一不小心就會曬傷。
偏頭看看周芷婷白皙的皮膚,不禁有些奇怪,「那位美女,你一直都追著花期到處跑,怎麼皮膚還那麼白嫩?難道是經常涂蜂蜜?」
「要你管。」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不過女人的心通常都很奇怪,特別是被人讚嘆時。她雖然表情很凶惡,不過掩蓋不住內心的沾沾自喜
「不過是問問而已,幹嘛這麼凶。」我縮了縮脖子。
時間推移的很快,六點半到了,車隊照例停下吃晚餐。可惜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根本找不到賣便當盒的,悲劇的我,在一次眼巴巴的看著公司員工樂滋滋的捧著飯菜吃得歡暢。
周芷婷依然遞了兩個便當給我,讓我給周婆婆送去。
這一次我不管已經變實質化的饑腸轆轆,一邊吞咽著口水,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擺在枕頭人形眼前的飯菜。
依然和中午一樣看不出任何端倪,可便當中的飯菜還是莫名其妙的消失掉了,我根本不知到失蹤的食物去了哪裡。
晚飯後又坐進了副駕駛座,在周美女殺人的目光下,我猛吃她的零食。心裡不斷的詛咒發誓,一定要在明天前不論用什麼手段弄到便當盒。再這樣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
曾幾何時,自己也會落到如此的下場。僥倖沒有被各種詭異事件折磨死,而現在卻被饑餓折騰得快丟掉了大半條命!
夜晚行車,特別是山路上異常危險,車隊的速度一降再降。車窗外一片黑暗,什麼景色也看不到,只有刺眼的光束從後邊的車輛射過來,照亮不遠不近的距離。
凌晨一點半,終於到達了預定住宿的地方。
松潘位於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收東北部。東接平武縣,南依茂縣,東南與北川縣相鄰,西及西南緊靠紅原縣、黑水縣,北與九寨溝縣、若爾蓋縣接壤。
我們在一家旅館住宿。公司的行政人員飛快的安排著房間,我被排入一個六人間,和五個年齡接近五十的老員工一起。
這些勞累了一天的老員工一沾到床就熟睡了,而自己卻因為饑餓怎麼都睡不著,再加上一直都是周芷婷開車,我並不是很累,所以決定出去找找食物。
一走到大堂正準備出門溜達,就被一個好聽的女聲叫住了。
「你想幹嘛?」
轉頭看去,居然是旅館負責櫃檯的女孩。圓圓的臉蛋,留著披肩發,她的長相很甜美,應該不是藏族人,畢竟面頰上並沒有高原人獨有的高原紅,國語也頗為標準。
「沒想幹啥,就是出去吹吹新鮮空氣。」我衝她笑了笑。
「都快凌晨兩點了,外邊亂走很危險的。」她也禮貌的笑著,笑出兩個秀氣的小酒窩,整張臉更顯得甜味十足。
「睡不著有點無聊,你知道附近有商場開著嗎?我準備去買點東西。」
胃部饑餓已經到了極點,周芷婷的零食早就被我消化一空,再不弄點東西恐怕撐不過今晚了。
「你這個人,看起來帥帥氣氣的,沒想到還那麼幽默。大晚上的,凌晨兩點,哪裡還有商店會開門?等等吧,旅館前面有個小賣部,早晨九點就開業。」
女孩笑得花枝招展,「無聊的話陪我聊聊天,總之我值夜班也無聊透頂,順便講講外面的事情,這鬼地方又不能上網,已經很久沒外界的消息了。來,我這裡還有點剛送來的野花蜜,很好喝的,有蒲公英的味道。」
本來自己還再猶豫,但視線一接觸到蜂蜜後,我就不願意挪動步履了。蜂蜜是好東西,高營養,應該能緩解饑餓吧。
女孩拿出杯子,殷勤的問我:「蜂蜜水甜得很,你要加多少勺?」
「這個啊,」我雙眼冒光的默默計算著究竟多少蜂蜜的熱量才能補充一整天缺失的營養,經過複雜的心算後,毅然回答道:「請幫我加二十七勺!」
「二十七勺?」
女孩頓時傻眼了,看了看那罐蜂蜜,又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許久才弱弱的問了一句:「你不怕甜死人嗎?」
「沒關係,我喜歡吃甜食。」我心想,再不補充卡路里,自己恐怕就要餓死了,就在這時,肚子很不合時宜的發出一聲尷尬的大響。
女孩和我對視一陣,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笑得整個人都在晃動,「你該不會是餓了吧?」
「確實有點餓,一小小點。」我有些臉紅的用手指比劃著所謂的一小小點究竟是有多小。
「你這個人果然是很幽默。」
女孩眨巴著眼睛拿出了一杯泡麵,「餓的話也不早說,我這還有點存糧,借給你吃吧。以後記得還我哦。」
「一定千百倍還給你的,恩人!」看到泡麵,我的眼神如同聚光燈似的更加明亮了,恨不得整個人都撲上去。
「別急,我先幫你泡好。沒人搶你的!嘻嘻。」女孩再次大笑。扯開包裝,在面上灌入開水,頓時一陣令腸胃更加饑渴的香味彌漫了開來。
好不容易等泡麵泡到能夠吃了,我迫不即待的端過來,彷彿幾萬年沒有吃過食物的怪獸般狼吞虎咽。隨著麵條順著喉嚨流入胃部,一股活了下來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不到一分鐘,一整杯泡麵已經被我連湯帶水吃得乾乾淨淨,而且完全的意猶未盡。女孩笑嘻嘻的又幫我泡了一杯。
我就這樣跟她一邊胡扯著外界的信息,一邊蹭吃蹭喝。伴隨著女還不時的輕笑,大廳裡的氣氛十分的歡樂和諧。
不知不覺吃了足足四個杯麵,突然,又有一個女孩的聲音從自己身後傳出:「夜不語,你不去睡覺,坐在這裡幹嘛?」
聲音很熟悉,轉頭一看,是周芷婷。她穿著休閒裝,手裡捧著一杯水,正慢悠悠的往樓下走。
「小婷,好久不見了。」女孩見到她,立刻親切的問道:「周婆婆的病好點了沒?」
「關你什麼事,哼」周芷婷昂起頭,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臭臉。
「你怎麼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不就是我小時候搶過你喜歡的零食嘛,用得著生氣道現在嗎?都十多年了!」女孩依然笑吟吟的,絲毫不以為意。
看來這兩個人不但認識,還有些曲折的往事。
我對此並不感興趣,繼續大口大口的喝蜂蜜水。
可就是自己這副樣子,讓她不知道為何悶氣更生得凶了,「喝喝喝,只知道喝。我請你來是當水桶的嗎?」
周芷婷伸出一隻柔嫩冰冷的小手,氣不打一處來的扯上了我的耳朵。
「痛。」
我的眼淚都快被她扯了出來,眼淚汪汪的抱著喝了一半的蜂蜜水,死也不鬆手,今天真的是將自己給餓怕了。
「都叫你別喝了,你喝了她家的東西,小心她把你賣了,你還傻兮兮樂呵呵的替她數錢呢。」
周芷婷氣惱的手上更加用力,扯著我往樓上走,「快滾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開車。」
大堂的女孩彷彿看戲一般笑得很開心,她意猶未盡的衝我眨巴著眼睛。
上了三樓,周芷婷才將手放開,走到走廊的窗戶前發呆。我站在她身旁,也往外望去。
外邊的世界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就是這一片黑暗,她卻聚精會神的看著,看的出神。
「你們之間,似乎有些難以言語的故事?」我猶豫了一番,這才決定發揚八卦精神。
「你父母沒告誡過你,不該聽的別聽,不該看的別看嗎?好奇心太強烈可不是件好事。」她轉頭看我,正經八百的說。
我撓了撓鼻子,心裡有些鬱悶。自己居然被一個小自己好幾歲,大學都沒上的小妮子用大道理教訓,這簡直就是一種另類恐怖。
「給你。」
她微微嘆了口氣,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我愣了愣。
「你有長眼睛,自己不知道看!」她偏過頭去故意不看我。
我接過來將外邊的盒子打開,頓時激動之情油然而生。這一輩子收到過許許多多禮物,只有這一次,我是真心實意的感到興奮幸福的。
盒子裡邊,居然是個嶄新的便當盒,美中不足的是卡通圖案,不怎麼適合我。
「據我觀察,你似乎沒有帶便當盒,這可是致命的問題。在我們公司,廚房都不準備盛飯菜的器具,只能自帶,並自己清洗。」
明明是送禮物,可周芷婷依然彆扭的用強硬的語氣說:「別以為這是因為你教我英語,我才送你的回禮。別得意忘形、不知好歹,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疏忽,你應聘實我就該告訴你的。」
相處了一天,我漸漸已經習慣了她的怪脾氣。
正準備道謝,只見她擺了擺手,「好了,你去睡吧,明天早晨七點就要出發。下午之前必須趕到養蜂地點紮營。我,我回去了。」
不知為何,她的臉稍微有些紅,急匆匆的離開了。
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默默的站在走廊裡,許久才托著下巴浮想聯翩,還不斷臭屁的思忖著,她不會喜歡我吧?雖然自己確實是有點魅力,不過裝成一個一窮二白的輕佻小子,應該不會引得富家千金一天之內就愛慕吧,這又不是童話故事。
算了,感情的事情,自己一向是一團亂麻,不想多了。
我擺了擺頭,回到了那個鼾聲此起彼伏的六人房,好不容易才睡著。
晚上做了個夢,奇怪的夢。
夢裡蜜蜂亂舞,周婆婆站在空曠的地上,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突然,從便當盒中,從她滿臉坑窪的恐怖孔洞中,鑽出了大量的蜜蜂!這些認不出種類的蜜蜂發出巨大的「嗡嗡」的聲音,向著我撲過來,蜂群將我淹沒,啃噬著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肉。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自己的驚叫聲嚇醒的。同時嚇了一跳的,還有個本想叫我起床的老員工。
「你那一聲大吼簡直就是中氣十足,不虧是年輕人。」那位老員工大約六十歲,本名叫做什麼,似乎所有人都記不得了,只是稱呼他為福伯。福伯捂著心口驚魂未定,「起床吃早飯了,七點十五分準時出發。」
我尷尬的笑了笑,「做噩夢了,實在不好意思。」
「沒關係,以後有的是噩夢給你做,養蜂這一行可不輕鬆。」福伯笑呵呵的走開了。
我盯著他的背影也微微笑著,這個和藹可親的老好人在楊俊飛給的資料上有特別標注過。他家歷代都在周氏集團工作,輔佐周家已經上百年了,雖然地位不高,但要輪到熟知公司的隱密的話,恐怕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的。
看來今後要跟福伯打好關係,好好挖掘一番。
拿著嶄新的便當盒,我雄赳赳氣昂昂的準備吃一頓健康身心的早餐。走出門就聽到外邊鬧哄哄的,大廳外的停車場裡站滿了人。
出事了?我下意識的判斷著,腳步加快,急匆匆的走進人群裡。只見周氏集團的員工以及賓館外看熱鬧的人,將整個停車場圍成了一個圈。外圍的人指指點點的,臉上並沒有絲毫的驚恐,表情更彷彿是在動物園裡觀賞珍稀怪異生物。
「那老太太的臉怎麼那麼恐怖?」身旁有人嘀咕著。
我一聽頓時明白了過來,急忙幾近人圈裡。
果然,周老太太惶然無助的站在十三號車廂附近,卡車的貨櫃大開著。她手裡緊緊的抱著枕頭做成的人形,清晨的陽光照射下來,照在她佝僂的背部以及猙獰恐怖、滿布黑洞的臉上。
圍觀的周系職員沒有幾個老員工,恐怕不知道眼前的老太是周氏集團的前總裁。而附近的居民只是因為太好奇,所以人擠人的跑來圍觀,畢竟周老太的臉實在太可怕了。人類是種群居性的社會生物,一旦有人對某些事產生好奇,就會勾引別人的好奇。
美國曾經有社會學者做過實驗,他站在紐約的大街上仰頭望著天空,一眨不眨的裝出聚精會神的模樣,於是幾分鐘後,陸續有人學著他的模樣順著他的視線往天空看。十分鐘後,人聚集得越來越多,最後發展為上千人圍在他身旁看向天空。
而天空上其實什麼也沒有。
圍觀周老太太的行為估計也是如此。
周圍的人注在高原地帶、電視信號也收不到幾個,一直缺乏娛樂,一旦有芝麻綠豆大小的奇事發生,所有人都一個接一個的涌來湊熱鬧。
周老太被四面八方涌來的人群嚇得不輕,她嘴裡喃喃的喊著「老頭子」,手將枕頭人型抱得更緊了。我有點看不下去,連忙走過去,伸開雙手將周婆婆擋住,遮斷周圍人的視線。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我皺著眉頭呵斥到,「因為意外傷害,一個老人家變成現在這樣,心理已經夠難受了,你們還跑來落井下石,你們慚愧不慚愧。都散了,大家有點良心。你,你,還有你,快去將 人群疏散了。」
我順手指了幾個看熱鬧的周系員工:「你知道這位老太太是誰嗎?她可是總裁的母親,等下總才發怒了,別說獎金薪水,你們就連工作都別想保住。」
本來還笑嘻嘻的、沒將我的話聽進耳朵的幾個員工頓時臉色大變,叫上周圍的人開始驅逐起停車場滯留的村民來。
我將失魂落魄的周婆婆扶進貨櫃,安慰了幾句,這才走出來。
周芷婷就站在車廂門口,她的臉色很不好,咬牙切齒的冷笑著。
「吃早飯了沒?」
女人通常心情不好的時候,絕對不要觸楣頭。我試圖用饑餓感來轉移她的視線。
「哼,我不餓。今天這件事肯定是雅心乾的。」她狠狠的踱著腳。
「雅心是誰?」我問。
「就是昨晚請你吃杯麵的女人。」
提到雅心這個名字,周芷婷更氣憤了。
「不會吧,看她的樣子可不像反派角色。」我不敢相信。
「你不了解她。從小到大她就這副德行,喜歡惡作劇。」她看著我,「別怪我沒提醒你,和那女人不要走太近。她惡作劇起來,根本不管會造成什麼後果,也不分究竟會傷害誰。只要她自己開心就好了,不折不扣的魔女!」
「這樣啊,還真是看不出來。」我笑得有些勉強。
姑且不論周芷婷的話裡有多少真實性,就憑我和那個雅心的一面之緣,自己又是個小的不能在小的職員,應該也惡作劇不到自己腦袋上。何況車隊就要出發了,紮營養蜂的地方離這裡足足有幾百公里遠,昨晚,恐怕是自己最後一次和那雅心見面才對。
吃過早飯,車隊開始陸續駛出停車場。周氏集團的總裁似乎對自己的老媽遭遇今早的尷尬情況一點都不介意似的,根本沒有提到過要處罰圍觀的員工,甚至對早晨的事一個字都沒有提及。
這種狀況總覺得有些反常。
如果按照周芷婷的說法,事件事那個總是笑咪咪的女孩雅心製造的,那麼這個雅心的身分恐怕也不簡單。不但她和周芷婷從小就相識,還能讓周總裁在母親被捉弄後一句怨言也沒有,她究竟會有著怎樣的身世呢?
人際關係這種東西往往比人類想像中的要複雜得多,不過就現在而言,局面還是挺好的,比自己遇到過的許多事情都要好得多,畢竟人際關係在複雜,也複雜不過恐怖事件。
我都覺得自己經常遭遇厄運事情的詛咒人生,最近可能運氣開始好轉了。
說不定這次Case真的是一次簡單的潛入工作,輕鬆而又暇逸,不但能看風景,體驗養蜂人的浪漫生活,還能泡泡小美女。
可事情真的能有那麼簡單嗎?
一想到周婆婆的八仙桌上,神秘消失的飯菜,以及坑坑窪窪如同蟲蛀的白米飯,我的好心情就打上了折扣。
周系家族,果然有些內情。
車開上國道,走了半個多小時後,總算將山路全部跑完了。周芷婷將駕駛座讓給了我,自己一個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看英文參考書。
等轉過最後一個彎道,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大片大片的高原草甸出現在眼前,茫茫草原的遠處,一座座不太高的山包赫然呈現,很美的風景。
路筆直的草原上延伸,車隊的速度很快就提到了八十。從松潘到若爾蓋全是直直的平路,就像是高速公路一般,就算是我這種新手也能將卡車開得很順暢。
等到下午四點鐘,陽光掛到偏西位置的時候,我們此行的終點到達了!
第六章 陰霾
草原很美麗,一目了然的空曠感覺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五月的天空蔚藍得一貧如洗,陽光照射在臉上不覺得熱,高原特有的冷風不斷的吹拂過來,讓我的腦袋清醒了不少。
地上的草甸裡滿眼都是望不近的野花,奼紫嫣紅,就算是專門學過植物學的自己也有許多不太認識。圓圓的蒲公英結出了毛茸茸白色種子,被風一吹,紛紛揚揚的往遠處飄蕩。
車隊停在了紅原和若爾蓋相交的公路旁,我檢查了地圖,往前十多公里有個叫格桑的小村落。
前邊的幾輛車從貨櫃裡拿出鋼板架在公路的邊緣,搭起了一條足夠卡車開進路邊草原的橋。車上的對講機忙碌的指揮著所有車輛按照指示駛入草原,往遠離道路的地方駕駛。
我緊跟著前車向前開,從前老是看到有人開著車奔馳在草原上,內心深處其實也頗為嚮往,覺得那是件十分瀟灑浪漫的事情,可現在自己真的實現了願望時,才發現其實草原上開車並不容易。
雖然卡車的底盤很高,草也不深,地面也算是筆直,可車開在草地上就是有種晃的感覺,如同進入了流沙般很難操控。
「怎麼樣,還覺得養蜂是件快樂浪漫的事嗎?」周芷婷笑嘻嘻的看著我。
「當然。」我做出堅定的模樣。
廢話,自己才剛工作兩天而已,怎麼可能就感覺到艱苦了,在何況比較危險的路都是眼前這妞幫著開過去的,我根本就不累嘛。
「放心,等一下有你辛苦的地方。」她拖著下巴看著草原風景。
我動了動嘴,沒有說話。這小妮子不知腦袋裡哪根筋不對勁,整整一天都在灌輸我養蜂的壞處,似乎巴不得我知難而退。
車隊一直在草原裡開到了離開公路足足有一公里的地方才停下,前邊有幾個穿著藏族服飾的人正在不遠處等待著。
我將頭伸出窗外,遠遠的看到一號車輛上跳下了個中年女人,她走到那五個藏族人跟前說了什麼。
「那就是公司的總裁大人。」周芷婷看著那中年女性,沒有叫媽,而是微微諷刺的用「總裁大人」的稱呼帶過,看來娘倆的關係不怎麼好。
「那五個藏族人是幹嘛的,當地的接待嗎?」我好奇的問。
「硬要說是接待也行,不過這接待可不便宜,接代一次就要三十萬以上。」
「什麼意思?」我有聽沒有懂。
「意思就是,這些接待是我們腳下這片土地的地主,從公路到遠處的山腳下,都是他家的。我們公司花三十萬將這塊地方租下來當作營地,一共租半年。」周芷婷心不在焉的解釋道。
我心裡一驚,疑惑更加強烈了。
居然要租半年那麼久,這實在有些不符合常理。一般草原的花期是從三月份開始,了八月底就基本上全都凋謝了,九月後草開始枯黃起來,養蜂人就會陸續離開趕往下個氣候宜人、鮮花盛開的地方。
周氏集團在五月份來到草原養蜂就已經夠出人意料了,現在居然還準備待到十一月底,這根本就難以理解。草原的價值對養蜂人而言,只剩下三個月不到,多餘的三個月基本上是不能養蜂的,還需要花錢維持蜜蜂的必須生活用糖。
公司究竟想要幹嘛?難到這多出來的,別的養蜂人用不到的多餘時間,就是周氏集團持續百餘年不倒的秘密嗎?
「開始卸貨紮營了,切,要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住半年……」周芷婷喃喃的小聲嘀咕著,沒理我,打開副駕駛的門跳了上去。
福伯負責每輛車的聯絡工作,他指揮我將車開到指定位置,然後發給我一套塑膠服裝。
「防蜂服?」我一看就傻眼了,招聘說明裡,可沒有提及卡車司機還有卸蜂箱的義務。
木質的蜂箱不是一般的重,弄得我腰酸背痛的,也沒有搬運幾個。所有員工都在忙碌著,花了三個多小時,天基本上要黑盡的時候,才將十四個車廂的蜂箱搬完。
我整個人都虛脫了似的,行屍走肉一般拿著便當打飯,麻木的吃光食物,然後雙眼呆滯的從周芷婷手裡接過兩份飯菜,送到了周婆婆的貨櫃中。
等好不容易緩過了氣,精神稍微好點後,我才有空打量整個營地。
十九輛卡車被安排到了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圍成一個圓形。圓圈內是軍用帆布和貨櫃搭起來的帳篷,足足有四十多頂,每兩個人住一間。
許多鋼索和鋼■扔在地上,看情況是準備在更外圍的地方架設隔離帶。
已經完全入夜了,搬出來的蜂箱放置在卡車圈外的正後方,一層疊一層,堆積起很龐大的體積。
我大致算了算,十四個貨櫃的蜂箱,至少也有數萬個之多,如此的數量非常駭人,難怪周氏集團能夠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集團化養蜂家族,光是養蜂的量上就有足夠的壓迫力!
吹著冷風,看著這些擺放整齊的蜂箱,我摸著下巴,心裡很是滋長的疑惑,貌似這裡的環境並不符合養蜂的一般條件吧。
開篇的時候就曾提及,養蜂是飼養蜜蜂而取其產品蜜蜂及蜜蠟的事業,包括在廣義的畜產內,所以廣義的說,蜜蜂也是家畜。
養蜂場所的環境條件與養蜂的成敗及蜂產品的產量密切相關,所以蜂農都選擇蜜源豐富、環境適宜的地方建立蜂場。
養蜂場地周圍兩千五百米半徑範圍內,全年至少要有一兩種大面積的主要蜜源植物,這一點在草原上不缺。
而關鍵是,養蜂場地要求背風向陽,地勢高燥,不積水,小氣候適宜。西北面最好有院墻或密林,山區應選山腳或山腰南向的坡地上,背有擋風屏障,前面地是開闊,陽光充足,場地中間有稀疏的小樹。冬春可防寒風吹襲,夏季有小樹遮蔭,免遭烈日曝曬,這才是最理想的建場地方。
周氏集團選擇的位置並不算好,雖然開闊,可完全沒有留給蜂巢避風避雨的遮擋物。這一馬平川的地方除了十九輛卡車能夠當作墻壁遮風外,就沒有其他了。可卡車用來圍成圈弄成了居住區,完全沒有考慮過蜜蜂的存活問題。
其二,蜂場附近本應有清潔的水源,若是長年流水不斷的小溪更為理想,可供蜜蜂采水。蜂場前面不可緊靠水庫、湖泊、大河。
這草原周圍,一路上開過來,我根本就沒有看到過所謂的水庫、湖泊、大河、更甚者就連小溪都沒有,蜜蜂拿什麼來采水喝?
最後一點非常致命,一個蜂場放置的蜂群以不多於五十群蜂為宜,場蜂與場蜂之間至少應相隔兩千米,以保證蜂群有充足的蜜源,並減少蜜蜂疾病的傳播。
可眼前高高堆積起來、足足有幾百平方米,五米多高的蜂箱堆完全顛覆了自己的認知。
每一個蜂箱都是一個蜂群,數萬的蜂群就累積在一起,一層一層的蜂箱之間只是間隔了三米不到,這點距離恐怕只夠蜜蜂飛進飛出而已。
一切的一切都令人費解,我看呆了,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關於養蜂的知識自己也是來之前惡補的,雖然理論記得很清楚,可實際上也只是菜鳥而已,到底該如何操作,這個有著幾百年曆史的公司肯定心知肚明。
難怪國內的養蜂人會對周氏集團毀譽參半,而且頗為仇視。只要是親眼看見了這顛覆養蜂人常識的一幕,任誰都仇視吧!這是吃不了葡萄說葡萄酸的大眾心態,在全世界都用統一的標準養蜂時,周氏集團已經能用密集型養殖場的方式賺大錢了。
撓了撓頭,我衝著這剛剛運抵還沒有打開堵風口的龐大蜂箱全看了最後一眼,這才慢悠悠的走到福伯跟前領取分房牌。
福伯看我的表情很奇怪,眯著眼睛,就著燈光似乎想要將我從裡到外看個清楚,他有些渾濁的瞳孔盯得人很不舒服。
「難怪喔,年輕,長得也可以。」福伯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福伯,你在說我嗎?」被一個老年男性稱讚並不值得高興,何況那句話也確實令人摸不到頭腦。
「沒什麼,人上年紀了就容易自言自語。給你號碼牌,你住在十三號帳篷。」
福伯遞給我一個金屬牌,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我,「喏,就在十三卡車的附近,很好認。」
我十分介意他的目光,但作為新人又不好問,只有一邊尷尬的笑著,一邊逃也似的向自己的住宿地跑去。
身後,福伯的眼神依然如同實質般擊打在我的後背上,讓我脊背涼颼颼的,彷彿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窖中。
這個老頭,早晨都還好好先生的模樣、和藹可親的樣子,怎麼一到晚上,眼睛就變得如同狼一般閃爍著陰冷的光芒,彷彿換了個人似的?這又是件讓人費解的事了!
十三號帳篷果然很好認,是藍色的帆布搭建的,在燈光下反射著陳舊的光暈。
打開帳篷門,我頓時愣住了。
帳篷中只有一張床,不是說兩個人一個帳篷嗎?我居然分到了單人房,這可是公司領導層才會有的特殊待遇。難道是自己人緣不好,沒人願意跟自己住?應該不會,我新進公司兩天,根本不可能得罪人。
不知為何,又想到了福伯陰森森的眼睛,不由的打了個寒顫。恐怕他看我的表情,跟分到單人房這件事有些聯繫!
算了,既然想不通,就不浪費腦細胞。
將不多的行李搬進帳篷中,我看了看手機,信號一格都沒有,時間指向了八點五十六。原本以為草原的風景很令我興奮的睡不著覺,可習慣晚睡的自己,撐到現在就累得犯困了。
草原的夜稍微有些冷,白天還有二十多度,但一到晚上,氣溫就直降到五度左右,沒遮欄的地方風特別大,帳篷頂端的帆布被吹得嘩啦啦作響。
「睡了沒有?」正準備找點水洗漱時,有個清雅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還沒呢,找不到生活用水。」我有些無奈。
城市裡的自來水已經讓我習慣的擰開水龍頭就有水的生活,住到草原上後,既找不到水源又沒有熟人問情況,基本生活很成問題。
「怎麼,沒人告訴過你,生活用水需要自己拿盆子到廚房倒嗎?」周芷婷毫不客氣的走進帳篷,環顧了下四周,「感覺怎麼樣?很累吧?」
「不累,大草原很漂亮。我現在有著像假花一般永不凋謝的興奮。」我嘴硬道。
「放心,有你忙的。希望你的身體也能像假花一樣不懼摧殘。」
周芷婷不在乎我的貧嘴,「就怕到時後你不要嫌養蜂無趣。公司要待夠半年,沒到時間是不準走的。」
「一個人覺得無趣,只證明他想像的太美;想像的太美,證明經歷的太少;經歷的太少,因此活得無趣。我可不是個有太多美好想像力的人。」
我聳了聳肩膀,將背包中的行李拿出一些能夠見人的東西,放到帳篷的桌子上,然後將整個包塞到了床底上。
周芷婷見我略帶唏噓的表情,有些發怔。她撇了撇嘴說:「這個帳篷還滿意嗎?我特意吩咐福伯給你的。」
「什麼!原來是這樣!」
我終於想通了福伯看我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奇怪,原來如此,下一任的內定總裁特別叮囑要給一個年輕男子特殊待遇,任誰都會想歪吧。
「你幹嘛這樣看我?」見我神色異常的盯著她看,她有些雙頰發紅,「我只是為了以後找你學英語方便。這件事可不能讓我老媽知道!聽到了沒有?」
「而且,也是為了感謝今天早上你替奶奶解圍。她很久沒出來見過人了,怕見生人得很。真不知到雅心那魔女用什麼辦法將奶奶給騙出來的,這個死女人,有時候真不知道她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提到那模樣溫柔似水的女孩,周芷婷就恨得直跺腳。
「好了,不說這些鬱悶的事情了。總之你好好的替我補習英文,在公司中我就罩著你,有人欺負你儘管來告訴我。」
剛才還心情不好的她一提到英語,立刻精神利索起來,從包裡掏出一本書籍丟過來。
「今天我想學這本書,其中有十多句話的詞義我老是搞不明白,就是查字典都弄不懂。沒人教果然不行啊!」
我低頭一看,書名叫做《Robinson Crusoe》,「《魯濱遜漂流記》?是本好書。我從前最喜歡看了,讀過好多遍!」
翻開書的內容,周芷婷將不懂的地方用紅色線條標注了起來。我將句子讀出後慢慢的解釋:「這是本一七一九年英國出版的小說,考慮到十七世紀的英文和現在的詞彙詞義有所變化,所以這幾個句子應該如此理解……」
我一邊跟她解釋,一邊在內心裡苦笑。
這妞可把我害慘了。人心是種很複雜的東西,許多人不怕競爭,就怕不公。
住進單人房的事,對我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為我並不在乎,自己只是來偷東西的,偷到手就走人。
但對於周氏集團的員工而言,他們都想往高層爬,想有更好的發展,可就是我這個剛進公司兩天的人,居然得到了特殊待遇,住進了高階管理層才能擁有的單人房中,這可不是件好事!
難怪福伯對我仇視,想必明天一早所有員工都清楚情況後,對我的態度會明裡暗裡更加惡劣。恐怕這段時間自己都沒辦法融入基層圈子裡了,想要搜集情報,更是難上加難。
用膝蓋都能想出來明天即將廣為流傳的閒言閒語:例如一個剛進公司的小白臉是怎麼通過蠱惑千金大小姐往上爬的:又如乾得好不如長一副好臉等等。
再天真的人都必有陰暗之處,意想到這裡,我就覺得焦頭爛額。不行,一定要想辦法將員工的視線轉移開,否則自己真的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第二天果不其然的如同我猜測的那樣,周氏集團每個員工都暗地裡對我指指點點,流言蜚語有無數個版本,在原本空氣清新的草原上長翅膀似的飛速流竄著。
給我好臉色看的員工不多。
最近六天的時間十分忙碌,打開蜂箱讓蜜蜂適應環境、在營地周圍拉防護欄、將帶來的太陽能路燈和太陽能熱水器按照規畫放再指定的地方。
還好,可能正是因為這些流言,整整六天周芷婷都沒有來找過我。
所謂流言蜚語,原本就是沒有太多事實依據的猜測而已,透過人的八卦心理和嘴嘴相傳而傳播,來得快去得也快。
隨著集團員工的工作量加大,所有人的視線也都轉移了。就算這段時間對我很不客氣的福伯,也變回了老好人模樣,衝我笑呵呵的,可偶爾,自己還是能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一絲陰笑。
這老傢伙顯然是恨上了我,不過原因究竟是什麼,自己完全沒有頭緒。
時間緩緩推移著,等一切上了正軌,集團的工作不會太忙碌時,已經不知不覺在草原上度過了第十天。
五月十八日,一大早,就出了件怪異的事情。
第七章 蛀洞
養蜂是件技術活,看似簡單,卻有許多苛刻的條件。
來的時候自己以為當司機不會有太多複雜的事情纏上身,會有大把的時間調查想要調查的東西,看來我確實是太天真了,公司給員工如此多的薪水,並不是請人去度假的。
司機這個職位只是兼職,主要職業還是當蜂農。
初期的忙碌結束後,我的臉也因為高原的紫外線輻射太強烈,防曬霜擦得不夠多而略微有些脫皮。還好,脫皮的地方不多,新的皮膚長出來後更加白淨,也不容易曬傷了。
現在我每天的主要職責,還是看管一塊擁有兩百多個蜂箱的蜂場。
對於養蜂,我是初學者,再加上因為周芷婷,員工們對我這個不按規矩競爭的傢伙沒任何好感,所以一切都只能自己摸索。
新開闢的養蜂場地,首先要清除雜草,平整土地,打掃乾淨,然後陳列蜂群。而蜂群排列的基本要求是,便於蜂群的管理操作,便於蜜蜂識別本群蜂箱的位置。
蜂群數量較少的,可以採取單箱單列或雙箱並列;蜂群數量較多的蜂場,採取分行排列,各行蜂箱相互交錯陳列,群距一米,行距二至三米,距離較寬為好。
我完全按照來時讀過的幾本養蜂書籍操作,卻引來老員工的一片嘲笑。
由於開始管理蜂箱,所以也經常看到了周氏集團引以為豪的蜜蜂。公司的蜜蜂確實有獨到的地方,不但個頭比一般的中華蜂大,而且飛的速度更快,採集的蜜更多。我一時好奇下,還特意趁著沒人注意,抓了一隻到手上仔細觀察。
國內大部份養蜂者都飼養中華蜂,最近幾年也從外國引進了美洲蜂和意蜂。不過就我看來,手中的這隻不同於世界上已知的任何家蜂。
蜜蜂在我兩根指頭之間不斷的掙扎,它的兩隻復眼似乎在仇視著我,力氣也出奇的大。它屁股上的鰲刺在陽光下閃爍著黑糊糊的光芒,看得人不寒而悚,於是我放掉了它。
它在我頭上繞了一圈,飛遠了。
我卻陷入了沉思中,糾結的回憶起最近幾天的所見所聞。
周氏集團不光蜜蜂與眾不同,就連採用的養蜂法也是絕無僅有。
例如我負責的中蜂群,書上提即應該宜散放,意可二至群為一組,分組放置,各群或組之間的距離宜大。交尾群或新分群應散放在蜂場邊緣,使巢門朝向不同的方向,並且適當地利用地形、地物,以便於蜜蜂識別自己的蜂箱。
蜂箱的朝門朝南,或東南、西南方向,可是蜜蜂提早出勤,低溫季節有利於蜂巢保溫。蜂箱用磚塊、石塊、木架等墊高二十至三十釐米,以免地面濕氣侵入蜂箱,並可防止敵害前入箱內危害蜂群。蜂箱應左右放平,後面墊高二到三釐米,防止雨水流入蜂箱,也便於蜜蜂清掃箱底。
不過周氏的蜜蜂絕對沒有如此講究。雖然也有分群,不過幾乎是每個人分個一堆,自個兒在欄桿裡找一塊位置,將自己負責的蜂箱搬過去,層層疊疊的堆積起來,隨便怎麼堆積都好,只要堆蜂箱之間留夠提供蜜蜂出入的空隙就好。
如此生命力頑強、極為好養的蜜蜂,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難怪周氏集團能夠在清朝時期崛起,並且直到如今都長盛不衰。光是蜜蜂的頑固生命力都能節省大量的成本,更不用提這種蜜蜂的采蜜率高達普通蜜蜂的兩倍以上。
老男人楊俊飛給我的資料上隱晦的提及,對於周氏集團的蜜蜂,許多從事養蜂業的人都派過商業間諜偷取過蜂後,可惜沒有人能夠養活,並且培育出下一代。
這就說明周氏集團的高層手中,肯定掌握著能夠繁殖此類蜜蜂的秘密。那個秘密,很有可能就存在祖傳的盒子裡。
越是深入的了解周氏蜜蜂,我越覺得盒子中裝著陳老爺子某塊骨頭的可能性大增。
每天三餐為周婆婆送飯已經成了我默認的任務,每一餐吃完後,食堂都會將兩份飯菜遞給我,然後我便會送進那個陰森森的十三號貨櫃中。
怪事最先出現在裝修得十分古老的房間內。
五月十八日,早晨七點,天氣微涼。草原的風吹拂過來,讓皮膚冷得乾燥,我吃了早飯,照例將兩份早餐送進屋子。
今天吃的是包子和稀飯。由於附近沒有水源,所以生活用水都是派專人到附近的城鎮采購回來,而水的配給也是吃完早飯後進行。
唯一不缺水的地方,恐怕就是周婆婆住的地方了。
我這個人比較懶,所以常常拿著水瓶,在給她送飯後,順便裝一瓶冷水放到帳篷裡儲存起來洗漱。
進去的時後還沒有異常,周婆婆如同從前一般將枕頭人抱到椅子上坐下,然後慢慢的吃著東西。
我繼續見慣不驚的看便當盒中的稀飯和包子神秘消失,雖然想過種種可能,但這一無法解釋的現象還是令自己非常介意。
正當我準備將吃乾淨的便當收拾走時,突然驚呆了。
原本好好坐在八仙桌前的枕頭人不知何時跑到了我身後,而且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右腿。
我嚇得險些尖叫,急忙用力的甩腿,想要將那個恐怖的東西甩掉。
沒想到它像是黏在了自己腿上似的,怎麼甩都沒辦法將它弄下來。
周婆婆呵呵的笑著,滿臉蟲蛀似的臉流露出一如既往的慈祥,「小夥子,看來我老伴喜歡你。」
被一個死人的替代品喜歡可不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在如此詭異的氣氛下,我的冷汗冒個不停,便當也不敢拿了,掙扎的向門外逃。
右腿彷彿負著一個成年人的重量,我邁步邁得十分艱難。等好不容易到了大門口,拉開貨櫃門,陽光立刻照射了進來。
就在這瞬間,我明顯感覺右腿上傳來劇烈的顫抖,枕頭人掉在了地上,仰面向上。它頭部的地方微微有些紋路,我揉了揉眼睛,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奇怪了,從前枕頭上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的,難到是弄髒了?
不管了,遇到如此詭異的事情,枕頭不但能吃東西,還會抱人大腿,這違反常識的可怕狀況實在讓自己心慌意亂。
「常來玩啊。」
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麼跑出門的,身後只留下周婆婆的聲音在我耳畔下不斷迴盪。她抱著枕頭老伴,笑咪咪的衝我揮手。
太可怕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躲在帳篷裡左思右想,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就在這時,偵探社配給的衛星電話響了起來。
我剛一接起,就聽到社長楊俊飛急促的語氣:「小夜,有緊急事情發生。昨天晚上有一個人死了,我想把情況告訴你或許有所幫助。」
「那個人是周氏集團十三號卡車的司機,就是離職後你頂替的那人。他昨晚被發現死在了家裡,死的時後似乎承受過可怕的痛苦,而且滿臉的慘不忍睹,雙頰的肌肉如同被蟲蛀過似的,長出了許多的黑色孔洞。看來周氏集團內部肯定有些我們不知道的危險,你自己小心點。喂,聽到沒有?聽到了應我一聲!」
我額頭的冷汗更多了,衛星電話無力的從手心裡滑落到地上。剛才因為緊張還沒覺得,可現在聯想起來,那枕頭人原本空空如也的臉部上出現的線條,隱約像是前十三號卡車司機的模樣。
自己看過那人的照片,越是如此想,越覺得很像。
不過是一個養蜂的集團而已,怎麼會有那麼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周婆婆的房間裡到底有什麼?會不會就是那個隱藏著的東西,那個周婆婆口中叫「老伴」的東西,在每天吃著我送去的食物,陪著周婆婆?只是它只有周婆婆一個人能看見,所以人們才會以為她生了病。
那東西究竟有什麼目的?周婆婆臉上的無數黑洞,或許並不像如她所說,是蜜蜂螫的。前十三號卡車司機的突然死亡,會不會和隱藏在十三號貨櫃中的神秘東西有關?或許有關吧,否則他死時,喂什麼如同周婆婆一般,滿臉蟲蛀似的黑洞。
自己,會不會也如同他一樣不明不白的死掉?
整整一天,我都精神恍惚。自己再也不敢進那個冰冷陰森的房間,就算是送飯,也只是打開門遞進去。再沒有徹底了解那個人為何死亡前,我必須謹慎些。
可奇怪的事情並不會因為我的逃避而減弱,似乎有些東西已經蠢蠢欲動,周圍越發的怪異起來。
若爾蓋大草原位於青藏高原東部邊緣地帶,地處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北部。黃河與長江分水嶺將其劃為東西兩部,東部群山連綿,峰巒疊翠,林濤瀾蕩;西部草原廣袤無垠,水草豐茂,牛羊成群,素有「川西北高原的綠洲」之稱。
它宛如一塊鑲嵌在川西北邊界上瑰麗奪目的綠寶石,縣域中西部,草原遼闊,水草豐茂,牛羊成群;東部,群山連綿,宜農宜牧。
營地周圍的防護欄,為的就是阻止大型野生動物以及牛羊等衝進來毀壞蜂箱。不過由於紮營的位置離開大路並不遠,就算是用肉眼也能隱約看到那條反射著陽光的筆直國道,所以出現大中型野生動物的可能性並不高。
兔子、狐狸以及鼴鼠倒是常常能夠看到。
這些小型野生動物從前一直都只能在動物園以及寵物店中觀賞,所以第一次在草地裡遇到時非常驚喜。老員工對此見怪不驚,下了些簡易的陷阱,有很大的機率能逮住兔子打牙祭。
五月十九日發生了第二件怪事,事情的緣由,就要從這些小動物身上說起。
有幾隻兔子死在了營地周圍,由於草很深,直等到發臭的時後才被人發現,發現他們的老員工當時被嚇了一大跳。
我從圍觀的人群中擠出一條路進入內層,仔細的觀察著。就算自己看過許多屍體,人類的、動物的、魚類的,可這一次卻看得我胃部一陣陣翻滾,險些吐出來。
惡臭味縈繞在周圍,三隻灰色的野兔橫屍在草叢深處。由於今年降水豐沛,高原上的草也長得特別茂盛,兔子全都吃得很肥,這三隻肥肥的兔屍體明顯有厚厚的油指,它們的兔毛如同破布似的掛在了身上,通體都被不知名的蟲子鑽出了黑糊糊的蛀洞。
我看得寒氣直冒上背脊,這根本就和周婆婆的臉一模一樣。難道是一種傳染病?仔細一想更覺得害怕,自己接觸周婆婆的次數最多,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傳染倒了。
周圍的員工議論紛紛,顯然沒有見倒過眼前的情景。有人說是蒼蠅在腐肉上產卵,蛆蟲從內部咬出的洞,也有人認為是一種罕見的細菌感染。
周芷婷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來的,她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三隻兔子屍體發呆,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跟我過來。」她看了我一眼,然後命令道。
我撓了撓頭,在眾人詫異、嘲笑、嫉妒的目光中跟著她離開了。
人類的嫉妒心理很有趣,為了競爭一定的權益,所有人都會相應的對幸運者或潛在的幸運者懷有的一種冷漠、貶低、排斥、甚至是敵視的心理狀態。雖然嫉妒,內潛著對他人幸福的破壞傾向,並對自己所謂的不幸深感無奈的一種心態,但也正是因為這種心態,社會的腳步才可以展開。
看來自己又要花大把的時間來修補與普通員工間的裂痕了。切,要不是為了達到目的,自己哪需要在乎如此麻煩的東西。
周芷婷在前邊走著,遠離居住區,走到了防護欄外側。草原上散髮著淡淡的野花香,清新的空氣伴隨著陽光的熱度吸入鼻孔中,渾身都變得舒服起來。
這裡的味道可比那三隻兔子屍周圍好太多了!
「風景很好吧?」她見我在深呼吸,用淡淡的語氣問道。
「還好。」我點頭,這妞的神色有些古怪。
「那對於兔屍的事情,你怎麼看?」她又問。
我不知道她的目的,只好小心翼翼的回答:「或許是某種高原特有的疾病或者蟲子咬的吧,這裡離人類聚居區不遠,如果真有未知的疾病,早就被發現了。所以綜上所述,對人類無害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周芷婷笑得很有深意,她今天也扎著精神抖擻的馬尾辮,整個人顯得十分有活力。
「一個高中未畢業的底層人士,不但會流利的英文,而且還能對微小的事物做出自己的見解。看來,你是不是應該表明自己的身分了?」
「身分?什麼身分?我不是已經在應聘時詳細的匯報的嗎?」我裝傻道。
周芷婷撇了撇嘴巴,「是嗎?算了,我不管你的目的,總之你也不要影響到我的計劃。」
我皺了下眉,她的話說得沒頭沒腦的,但卻引起了我的好奇。這妞等不了多久就要爬上總裁的位置了,她有計劃?有什麼計畫?在公司裡沒有人能跟她爭權奪勢,她究竟想要計劃幹啥呢?
「明天陪我去鎮上一趟,我有事情做。」她自顧自的吩咐道。
「說起來,你老媽在幹嘛?怎麼最近幾天都沒見過她了?」我突然想起了點東西。
「她五天前出去了,視察周圍的養蜂環境。」周芷婷說的有些敷衍,「沒大沒小的,對自己的公司老總叫得如此不禮貌,當心她開除你。」
「你不是很希望我被開除嗎?」我笑嘻嘻的模樣肯定有些欠揍。
周芷婷也少有的笑了,慵懶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感情色彩,「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說不定你對我還有些幫助呢。」
「這樣啊,那能不能小小透露一些你所謂的計劃給我聽聽?既然我都可以給你提供幫助,那作為一個提供幫助者的權益,是不是該知道些內情呢?」我打蛇隨棍上,很有得寸進尺的痞子嘴臉。
「等我完全確定了你是否有用的時候,在考慮顧不顧訴你。」周芷婷不知為何笑得很得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閃爍著一絲狡黠的目光。
我的內心滋生出一種不安的情緒,難道她已經查到了些東西?不可能啊,自己的身分和目的,她絕對不會查出來。自己提供的全是假資料,要查也沒地方查去。
周芷婷沒有再跟我進行沒有營養的對話,但我覺得這次的談話除了引起周圍的人更加嫉妒這點負面因素外,自己從她的話裡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稍微在腦袋裡整理了下。
來到草原前十天都很平靜,而奇怪的事情是從昨天早晨開始爆發的。從前去周婆婆的房子裡送飯,除了感覺很陰冷外,沒有其他特別的怪事,可昨天那個枕頭人竟然抱住了自己的大腿,臉部線條也有十三號卡車前司機的模樣。
營地周圍怪異死亡的兔子,從腐爛程度上看,應該死了已經有四天了。周芷婷的母親,周氏集團的現任總裁周慧淑正是五天前離開住宿地的。
她的目的地不明,對於周芷婷口中說是去檢察養蜂環境這點,我表示極度的懷疑。生意人都是很小心的,一個早早的將紮營地聯絡好的細心人,怎麼可能會不了解附近的情況?周慧淑的離開,肯定有她的內情。
如果看過周婆婆的臉,再看過兔子屍體,任誰用膝蓋想都覺得有關聯。無獨有偶,前十三號卡車司機前晚死了,死狀恐怕和兔子差不多。
心裡總是懸吊吊的,自己會不會有危險?前卡車司機的情況還要打擦邊球的向周圍人問一問。
處理完自己負責的蜂箱後,感覺有些累了。我坐在草地上,就著頭頂的烈日不由得犯困,不知不覺間,居然就那樣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周圍的光線暗淡了許多。草原上不知何時起霧了,霧氣一絲一縷的如同薄紗一般,帶著刺骨的冰冷。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帳篷群,心裡有些詫異。草原上起霧的機率很低,畢竟一馬平川的地方,又是在太陽升起後的中午,怎麼想都無法理解,究竟要多大的天氣變化才能符合落霧的條件。
心底深處滋生出一股不對勁兒的感覺。彷彿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直覺,我注意到了不遠處的異常。
第八章 詭霧
所謂霧,是一種近地面的空氣層中懸浮著大量微小水滴或冰晶,使水平能見度降到一公里以下的天氣現象。
今天的霧來得特別突然奇怪,我看了看腕表,差二十分鐘十二點,不久前陽光明媚,怎麼小寐了幾分鐘起來,整個營地就落入迷霧的籠罩中了呢?
四周的霧不算太濃,至少可視距離還有五十米。從卡車的縫隙間望出去,能見到稍遠處的柵欄以及草地。
周圍靜悄悄的,不,我更偏向於用「死寂」這個詞。周氏集團中有百多名員工,現在應該到了開飯的時候,卻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這實在有些奇怪。
我站起身向前走了一小段。充滿霧氣的空氣彷彿能擰出水一般,讓我渾身不舒服。來到帳篷前,我隨意的走了一圈,這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就近找了個帳篷掀開門,裡邊也根本找不到人影。
所有人都去了哪裡?在自己小睡的時間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全部員工都離開了宿營地?如此多的人走動的動靜不可能小,怎麼會就沒將自己吵醒呢?我剛才睡得又不是很熟!
站在空盪蕩的廚房車前,望著車裡正煮著的飯以及湯菜,我百思不得其解。
霧氣翻滾著,不斷吹拂在臉上,冰冷刺骨。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用手托著下巴仔細的回憶著睡前的點點滴滴,可腦袋里幾乎挖掘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來。
難道自己遇到了神隱現像?
很有可能,就自己讀過的資料看,發生神隱現像的許多時候都伴隨著奇怪的天象。現在的霧來得就很奇怪,算不算神隱的條件呢?如果真是神隱,問題就來了,究竟是自己陷入了神隱中消失了?還是所有人都消失了,就剩下了自己?
我是個理智的人,越是危險的情況越理智,就因為這份理智,所以才能逃脫一次又一次的極端危險狀況。
再一次的仔細搜查了整個營地,還是找不出頭緒。最後我來到了自己負責的蜂箱旁。
蜂箱周圍也是安安靜靜的,平時吵鬧的發出「嗡嗡」響聲,不斷飛進飛出的蜜蜂一隻也沒有看到。我抽出蜂箱後邊的隔板,果然,裡邊一隻蜜蜂也沒留下。
彷彿整個營地裡不光是人,就連蜜蜂、甚至老鼠蟑螂等等生物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周圍有生命的東西,除了踩在地上的野花野草以外,就剩下自己了!
四周的氣氛越發的詭異起來。
我打了個冷顫,一股恐懼感從心底冒出。寂寥無聲的世界很是令人膽戰心驚,迷霧阻攔著視線,未知感折磨著我的神經,再這樣下去,自己恐怕就要瘋掉了。
不行,不能再原地待著,誰知道繼續待下去會有什麼危險!我沉思了一會兒,決定走出營地,到公路上去。
大路就再離營地不遠的地方,直線距離不到一公里,雖然在迷霧遮蓋下,我看不到具體位置,但大體的方向還是能辨認的。
於是我找了點食物和水裝在背包裡,離開柵欄門開始向外走。已經到大草原上十天了,一直都因為忙碌的關係,我基本上沒有走出過宿營地。不過自己都有偷偷留意周圍的環境,清楚的知道大門正對著公路,只要一直往前,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達草原上唯一的那條國道。
霧不知不覺濃了起來,越是向前進,四面八方的景象越是模糊。我憑著直覺保持著直線距離,就這樣走了不知有多久,估摸著肯定超過了一公里遠,可還是沒有發現國道的蹤影。
難道走偏了?很有可能,畢竟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想要直走本來就是很困難的。失去感官的作用後,人類的大腦總是會將人的方向感誤導向偏左的位置,長距離的走動,只要稍微有一些偏差就很難保持正對某個方向。
我鬱悶的坐到草地上休息了一會兒。突然用手狠狠敲了敲腦袋,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機就有緊密GPS系統,打開一定位就能清楚自己究竟到了哪裡,而國道又在哪裡!
急忙掏出手機將GPS的功能打開,可等了半天都沒有定位成功。就在自己要絕望的時候,揚聲器裡總算傳出了一陣「叮叮」的響聲,代表著自己坐標的紅點閃爍起來。
我心中一喜,看來自己並沒有被神隱掉,畢竟GPS還有用,這就證明本人仍舊站在地球上!
視線向下停留在地圖上,我看了一眼螢幕,不由得目瞪口呆。紅點閃爍的地方離開國道有一公里遠,而這個位置,赫然就是周氏集團紮營的地方。
正前方不遠處,就是營地!
我苦笑著撓撓頭,自己繞了半個多小時,結果走了一圈後又回到了原點。這可不是件好事!無奈的再次進入營地裡,我回到自己的帳篷中簡單的吃了午餐,然後開始恢復精力。GPS不知什麼時候斷了,我為了省電,乾脆將手機也給關上了。
再多休息一下,自己準備繼續向國道走。這一次有GPS定位,應該不會在迷路。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的位置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響。
我整個人都僵直起來,反應過來後衝出帳篷,臉色有些陰沉不定。這個聲音不算陌生,自己在上班的第一天,凌晨三點過的時候也聽到過。
是周婆婆房間傳來的,廁所衝水的聲音!
眼神一眨不眨的看著十三號貨櫃,我猶豫了半晌,不知道該不該進那個詭異的地方。自從大腿被周婆婆的枕頭人老半抱過後,我就對裡邊產生了恐懼。
進去,還是離開呢?
難道那間屋子裡,周婆婆還在?
要不要進去看看?說不定能有所發現!
轉頭一想,我驚然發現這其實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不知為何營地的人全都消失掉了,自己能夠為所欲為的隨意翻查任何人的帳篷,找任何東西,這對自己目的非常的有利。
貨櫃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裡邊的人似乎穿著平底皮鞋,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就這樣不斷徘徊著走了一陣,然後聲響消寂下去,徹底的無聲無息了。
四周的霧氣顯得越發詭異起來,冰冷的觸感,潮濕的氣息縈繞在身旁,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
拼了,就算離開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國道上去。
如此詭秘莫測的地方,天知道有沒有危險,雖然自己現在還安然無恙,但未知的東西畢竟太多,待得越久,心裡越是沒有把握,還不如先進去找找線索,如果周氏集團祖傳的盒子裡真是陳老爺子的某一塊骨頭的話,說不定現在的異常就是因為它而造成的。
只要找了出來,說不定就能脫離出這個莫名其妙、充滿恐怖的地方。
我咬了咬牙,伸出手,緩緩的摸上了門把。徹骨的寒意從金屬門把上傳遞到手心,然後流竄向骨頭,我全身都在顫抖。不管遇到過多少可怕事件,在現下的氛圍裡,我依然會感覺害怕。
扭動把手,門開了。縫隙隨著我的用力而增加,房間中的景象一點一點的映入了瞳孔中。
小客廳裡,一個人也沒有。
十三號貨櫃還是從前的模樣,陰暗,一盞昏黃的節能燈在頭頂閃爍著黯淡的光芒。對面的八仙桌上擺著兩個便當,裡邊還盛著一些殘羹剩菜,那是我今早遞進去的早飯。
說起來,周婆婆對我突然不願意進入自己的房間,似乎完全不感到詫異,也沒有任何其他激烈的情緒,只是和藹的衝我笑,然後善解人意的將吃完的飯盒放在門口位置,等我有空後收拾。
八仙桌旁有個搖椅,那是周婆婆最喜歡放枕頭「老伴」的位置。據說她的老伴生前一直都喜歡坐在上面看報紙。
如果要論房間裡唯一的聲音,恐怕就只剩下這個搖椅了。它在我進門後還搖個不停,發出乾巴巴的「咯吱」聲。聲音傳入耳蝸中,讓我的脊梁骨很事發冷。
就在幾十秒前,肯定有人坐在上邊。那現在,搖椅上的人去了哪?
我將搖椅扶住,咯吱作響的椅子總算不前後搖擺了,討厭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裡邊有沒有人?」我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喊道:「周婆婆,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我,整個屋子依然泛出沉默的味道,如同怪獸的屍體,而自己,就在這具死屍內部!
我為自己的想像力感到無奈。
小客廳裡一目了然,沒有可以藏人的空間。我走到了洗手間前,將門推開。裡面也沒有人影,蹲便器又髒又黃,泛出陣陣臭味,看來許久沒有人認真打掃過了。周婆婆看起來乾乾淨淨的,沒想到衛生習慣如此差勁!
抽水裝置在蹲便器上端,因為剛放過水,裡邊還在緩緩的將水儲入蓄水箱中。蹲便器的排污口上一層髒兮兮的水形成漩渦,意點點的打著漩,從便池中排出去。
看來半分鐘前,果然是有人用過廁所。依然是那個疑惑,裡邊的人,去哪了?
最後還沒有檢察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臥室。
我被今天發生的詭異事件已經嚇得夠嗆了,神經緊張得像是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深呼吸了幾口氣,我走出洗手間,來到了臥室門前。
門虛掩著,還沒等我去推,一陣莫名其妙的風吹拂過來,大門便敞開了。我反射性的向後猛退了幾步,用手做出自衛的姿勢,眼睛飽含戒備的向裡邊看去。
臥室內部的空間很小,只容得下一張一米三左右的小床。床上的被褥全都被掀到了地上,繡著一朵大牡丹的舊式床單上空盪蕩的,什麼也沒有,也看不到任何人,從小客廳流竄進來的光線,剛好能夠將房中的景象朦朧照亮。
果然沒有人嗎?那自己剛才聽到的抽水聲,以及那個晃動的搖椅又是怎麼回事?那也是幻覺?
不可能,哪有那麼多幻覺。
我捂著額頭沉思,突然視線注意到了某樣東西。
是周婆婆用六個枕頭拼成的人形,那個她口中一直念叨著的「老伴」。這東西靜靜地躺在床上,頭部位置靠著枕頭。它雪白的身軀對比得身下那朵暗紅色的蜀繡牡丹,越發的透露出鐵紅,紅得如同乾透的血跡。
我大吃一驚,腦袋甚至有幾秒的空白。這玩意兒是什麼時後出現在床上的?明明在幾秒前自己都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床上根本什麼都沒有!
壓抑住內心深處的恐慌,我死死的盯著這明顯有問題的枕頭人形看,想要將它觀察個透徹。
那個枕頭的臉部位置,線條更加的明顯了,更像了幾分前十三號卡車司機的面容,看得人止不住的後背透涼。
好像著了魔似的,我居然走上前,將它抱了起來,拿在手中。
皮膚接觸到那人形物,全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說不清楚手上有什麼觸感,總覺得軟軟的,彷彿捏著一團煮熟的肥肉,滿手油膩。
還沒等我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時,人形竟然睜開了眼睛!
對,是眼睛。雖然很模糊,但我還是清清楚楚的覺得它睜眼了,眼眶裡全是眼白,視線沒有感情色彩,只是盯著我看,就彷彿盯著餐桌上的食物一般的眼神。
然後,枕頭張開了猙獰的犬嘴,露出滿嘴的尖牙,它狠狠向我的右手臂咬了下去!
「哇!」我刺痛下,總算是清醒了過來,拼命掙扎著死死咬著我的枕頭甩開,連忙瘋了似的向外逃。
枕頭掉落在地上,靜悄悄的仰面躺著,似乎再次變回了死物。
我頭也不敢回,跑出大門後,緊緊地將貨櫃的大門關上,背靠著冷冰冰的金屬壁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太可怕了!混進這家公司前,根本就沒有預料過會遇到如此恐怖的事情。右手臂鑽心的痛,低頭看了看,咬傷的地方露出許多細小的黑孔,彷彿蟲蛀過似的。
那些黑孔裡沒有流出鮮紅的血水,反而用力一擠,竟擠出了一些散髮著濃烈惡臭的綠色液體來。
不會中毒了吧?
我忍住劇烈的疼痛將黑孔中的噁心綠水全部擠出來,等到終於有紅色血液流出時,這才松了口氣。
從衣服上扯下了一塊布,草草的把傷口包紮好,還沒等緩過勁來,不遠處又傳來了一陣古怪的聲音。
周圍的霧氣不知何時更濃了,怪聲就是濃霧深處傳入耳中的。我本就提心吊膽的心臟,再一次緊張起來。
聲音越來越近,終於,有些東西飛了出來。
是蜜蜂,周氏集團養殖的蜜蜂。本來從蜂箱中消失掉的蜜蜂,不曉得從哪裡飛了回來,正在濃霧中「嗡嗡」作響,四處亂竄。上萬個蜂箱的蜜蜂在空中飛竄的景象並不多見,場面極為宏大壯觀,看得自己眼球都快掉了下來。
不過我緊繃的心總算是安定了一些,家蜂一般都不會攻擊人。
樂觀的心態沒有維持多久,很快,我就發現這些在眼前飛舞的龐大蜜蜂雲團不對勁而起來。
它們似乎注意到了我,然後風起雲涌似的朝我飛過來,那激動的模樣比看見了鮮花還興奮。
「靠,雖然我一直都知道,像我這樣內有人格魅力,外有表達能力的人,一定是很拉風的,但也不需要上億隻蜜蜂同時暗戀吧!」我一邊義正詞嚴地對命運進行強烈抗議和譴責,一邊抱頭躲進了就近的帳篷中。
還沒等我找東西將帳篷底下的縫隙塞住,巨大的「嗡嗡」已經鋪天蓋地的響徹了整個帳篷外。結實的帆布外帳如同怒濤中的小舟一般瘋狂搖曳著,看來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
我額頭上的冷汗使勁兒的往外冒,內心十分惶恐。怎麼辦才好?難道自己今天就要莫名其妙的命喪在這個大草原上了?
不!還沒道最後的時刻,手忙腳亂只會自毀陣腳。
拼命的壓抑著精神上的恐慌,我開始收集起能夠救命的東西。這是福伯的帳篷,裡邊面積很大,擺著許許多多的物品,看來後勤處也是這地方。
突然視線接觸到了某樣東西,我頓時驚喜起來。是防蜂服!雖然不知道一般的防蜂服能不能抵抗住上億隻蜜蜂的攻擊,但現在已經沒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了。
我拿了幾套,一層又一層的套在身上,直到完全沒辦法在增加厚度為止。
就在這時,整個帳篷的頂部都被掀開了,冰冷的空氣以及濃烈的霧氣涌了進來。周圍的霧已經濃到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我就連一米外的景物都沒辦法看清楚。
四周的光亮已經呈現了太陽西下的狀態,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我小心翼翼的在霧中移動。碩大無朋的蜜蜂群也在濃霧中,我已看不清楚它們究竟在哪個位置,不過響亮到驚人的「嗡嗡」根本沒有散去的跡象,彷彿縈繞在身旁。
蜂群,肯定就在不遠處,只是因為濃霧的關係,恐怕它們也很難將我找出來,這也算是一種有利因素吧。
不管了,先逃出營地,向國道走一段再說。
上億的蜜蜂鋪開後,籠罩的肯定不是一小片範圍,估計也只能跑個一公里多遠才能躲開吧!
由於身上穿的十分臃腫,我吃力的向前移動著。濃霧影響著自己的判斷能力,我無法辨別方向,只好掏出手機,打開,想用GPS導航看看位置。
這一次尋星很快,表示自己坐標的紅點閃爍了起來。我看了看地圖,國道就在正北方。
我緩緩的移動起來,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小心的摸索著周圍,猶如盲人似的繞開腳邊和身旁的雜物。就這樣走了不知道有多遠了,蜜蜂振翅發出的「嗡嗡」聲小了許多。
撓了撓腦袋,我有些疑惑。雖然有濃霧的影響,可一路居然一隻蜜蜂都沒遇到,只聽到它們飛行時的噪音,這種運氣也實在好到了詭異的程度。
我不覺得自己真能幸運到如此地步,否則早就去買彩券了!看來身旁發生的怪事並不單純,究竟是自己的五感騙了自己,還是自己壓根就在做夢呢?
或許現在的我正躺在草地上,頭枕著貨櫃墻壁睡大覺……那是自己陷入可怕濃霧之前最後的記憶。許許多多恐怖或者懸疑小說,不也是這麼欺騙讀者的嗎?故事的結束,都是主角死掉後,才會驚叫一聲醒來。
心裡想著這些有的沒有的東西,我笑得很無奈。現在的處境真實的根本就不像夢境,自己可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國道的標誌在一點一點的接近著,濃霧也有散去的跡象,四周的霧氣已經開始稀薄了起來。再往前走了很長一段,終於在不遠處能看到那條泛著冰冷色澤的水泥公路了。
我激動得險些飆淚。遇到可怕的事情並不是自己最恐慌的東西,我最怕的是一個人孤獨的留在某個地方,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獨感,真的會讓人瘋掉。
希望走上國道後,能夠找一輛車到附近的鎮上去,報警也好,乾其他的事也罷,總之只要讓我知道還有人存在,我不是被神隱的那個就行!
糾結的心隨著國道越來越近而稍微平靜了點,不遠處的公路筆直的如同一把尺。它浮現在霧中,不知是不是光線折射的原因,稍微有些搖晃。
我揉了揉眼睛,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國道確實在搖晃,我的視線頭射過去,彷彿是霧裡看花,又像是透過高溫的空氣般,有種海市蜃樓的不清不楚。
「不要!不要!不要!」
我狂吼一聲,拼命的甩開兩條腿向國道跑去。在空氣中搖晃的國道變得淡淡的,就如同隨時會消失似的,我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使勁兒的助跑,然後對準它的位置起跳,整個身體都撲了上去。
就在那一霎,國道消失了,我整個人撲了個空!眼前白晃晃的,然後感覺頭部貌似狀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
「哎喲,痛!」有一個女孩的尖叫聲響徹了耳畔。
我倒在地上,疼痛的感覺從接觸地面的部位傳了過來,然後眼睛的功能恢復了,我看著眼前的景象,整個人都傻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
突然,我笑起來,拼命的笑。
GPS上,表示坐標的紅點,不知何時又回到了營地上。
第九章 蟲
春秋時期,魯國內亂,大權由季孫氏、孟孫氏及叔孫氏三家輪流控制,其中季氏勢力最大,無事魯君的存在,季府的總管陽虎見孱弱的季恆子好欺,讓公山弗擾暗中在蒲圍布置謀殺季恆子。季恆子發現情況異常,藉口上廁所,大呼「死裡逃生。」
這是歷史上很出名的,關於「死裡逃生」的故事。
我想當時死裡逃生的季恆子的興奮程度絕對不及我的萬分之一,被人暗算不論怎麼說也比莫名其妙的死掉好太多。
興奮的大笑過後,我開始環顧四周。自己的身後赫然是十三號貨櫃,我居然是從周婆婆那個陰森的房間裡撲出來的。這時後貨櫃的門依然開著,金屬外壁還因為我的劇烈撞擊而顫顫發抖。
門內翻涌出陰冷的氣息,就像擇人而食的怪物般張著血盆大口,看得我不寒而慄,還來不及想為什麼自己明明是向著國道撲過去,而鑽出來的地方居然是那個怪房間,就聽到有個女聲痛苦的喊著:「很痛哪,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去?」
接著胸口上傳來的一陣推搡的力氣,只是那力氣很小。
我低頭一看,卻看到了個怎麼想也猜測不到的人。
被自己撞倒,又被我身體壓在底下的居然是那個在松番住宿時,好心的給我提供泡麵和蜂蜜水的溫婉女孩雅心!
「你怎麼在這裡?」我很是詫異。
「你認識我?」
雅心也很吃驚,她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我,透過那層塑膠面罩,總算是看清了我是誰。她愣了愣後,吃吃的笑起來。
「原來是大胃王先生。請問大胃王先生為什麼穿得如此奇怪?貌似並沒有到採集期吧,怎麼防蜂服都穿上了?」
我滿臉黑線,自己的形象怎麼就被篡改成了大胃王?搞了半天,自己就給她留下了這種印象?
尷尬的「嘿」了幾聲,我做出無辜的表情,「剛才覺得有點冷,又沒有帶夠衣服。所以只好拿幾件防蜂服取暖了。」
「嘻嘻,大胃王先生還是那麼豪邁。」她臉上露出苦惱的笑,「能不能請您先從我身上挪開,我倆在聊?」
「啊!對不起!見到恩人太激動,一時間給忘了。」我收到提醒才記起自己整個人還壓在女孩軟軟的軀體上。
依依不捨的站起來,雅心還是一副笑盈盈的臉,看了看頭頂暖烘烘的太陽,關切的說:「看來周氏集團還是在虐待員工,這麼冷的天就連保暖衣都不發。要不大胃王先生乾脆跳槽到我家好了,高薪、高福利,一天三餐管吃飽。」
還沒等我表態,一個曼妙的倩影已經飛也似的朝這裡跑,隨著身影的靠近,聲音已經先傳了過來。
「雅心,你到我們周氏公司來幹嘛?我家可不歡迎你。你,對,就是那個穿著防蜂服的傢伙,給我離那女人遠點,別中了她的蠱惑,當心那臭女人將你賣了,你還傻嘻嘻的幫她數錢!」
聽聲音就知道是周芷婷,我不動聲色的跟雅心拉開了距離。要讓她看到我和她的敵人親密接觸,那小心眼的女孩今後肯定會明裡暗裡給我下套子,畢竟我還要在她家討生活。
何況好不容易才在恐怖濃霧中脫險,自己的心臟根本還沒平靜下來。我才沒有心情介入兩個性格都很複雜的女孩的戰爭中。
「切,耳朵還是那麼尖,屬兔子的。」
看著到來的周芷婷,雅心遺憾的發出了「切」的一聲,轉過臉又如和煦的春風般,用好聽的音調說:「小婷,恐怕不希望我來的就只有你吧。人家周伯母和周婆婆都歡迎我來,我們兩家可是有著深厚友誼的合作夥伴哦,就像你跟我一樣!」
「我跟你可沒什麼深厚友誼。」周芷婷矢口否認。
雅心嘟起櫻桃般的小嘴,「為什麼你老是討厭我?難道是因為我小時後偷偷剪壞了你最喜歡的洋娃娃?」
作為旁觀者的我囧了,難怪周芷婷會如此討厭她。看來小時後倆人的關係就是欺負和被欺負的典型,又是被搶零食,又是被剪掉玩具。可憐的周芷婷,一直都是被欺負的角色。
「小時候的事情我早就忘了,只不過本小姐最討厭既虛偽又臉皮厚的人。」周芷婷怒視著她,突然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喂,你,你幹嘛把防蜂服穿在身上?到采蜜期還早得很,你的防蜂服是從哪裡弄來的?」
「不小心撿的。」我敲了敲防蜂頭罩,胡謅道:「看起來覺得很酷,所以一不小心cosplay情節爆炸,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穿在身上了。」
自己還能跟她們解釋什麼?難道跟眼前的女孩說,自己莫名其妙的進入了濃霧中,營地裡邊的人全消失了;不但被枕頭咬了一口,還被上億隻蜜蜂追,最後沒有辦法下才穿著防蜂服的?這種事就算是我聽了,都會覺得對方是神經病。
周芷婷明顯是認出了我的聲音,她傻傻的愣了幾秒鐘,然後咬牙切齒的道:「夜不語,你在耍什麼寶?!明明約好今天跟我去附近鎮上的,你居然給我爽約!行,爽約就爽約吧,你以為穿著防蜂服就能躲開我了?哼你給我解釋清楚,今天一整天你溜去了哪裡?」
我被她的話給驚呆了?明明剛才睡著的時候才五月十九日,她確實約過我第二天去鎮上,怎麼從濃霧裡出來就已經是五月二十日了?雖然剛才的經歷是有些可怕,但自己並沒有覺得待了一整天,感覺上最多也才似個多小時而已!
這究竟是怎麼搞的?那濃霧難道還有扭曲時間的效果?
「說不出話來了對吧,沒有辦法用詞彙表達自己的惡劣行為了吧?」周芷婷冷哼著,「給我把防蜂服給脫下來,看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哼,你身上的防蜂服是公司財產,居然給我弄破了。放心,賠償費會從你工資裡扣除的。」
絕對的公報私仇!我不敢在多說話,少說少錯的真理在發怒的女人面前更是至理名言。利索的將身上一層又一層的防蜂服脫了下來。眼前的兩個女孩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了眼眶。
「你穿那麼多層幹嘛?」
雅心捂著嘴巴,強忍著笑,「真有那麼冷嗎?」
「要你管。」
還沒等我開腔,周芷婷已經替我說話了,「你這女人怎麼還待在這裡,哪裡涼快回哪裡去。」
「我可是來看周奶奶的。」
「別找我奶奶當藉口,她是老了,腦袋糊塗了,看不清楚你的真面目。」周芷婷揮動手腕,像是在驅趕寵物滾蛋,「你上次還沒將她害慘啊?」
「那天我只是覺得周奶奶常年一個人待在那陰森森的黑屋子裡怪可憐的,想帶她出去散散心,我那可是好心喲!」雅心辯解道,不過語氣裡並沒有太多誠意。
「誰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說不定還在窺伺我家的傳家寶呢!」周芷婷從鼻腔裡噴出了一口氣。
猛然聽到傳家寶這個詞,我心中一抖,耳朵隱晦的提高了注意力,終於有目標的消息了,如此好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沒想到所謂的傳家寶就提到了一回,此後的十分多鐘,兩個女孩互相扯皮挖掘對方小時後的醜陋隱私,以及語言攻擊挖苦諷刺身上特殊的部位,完全不將身旁的我這個大男人當一回事,也根本就懶得避諱。
我聽得臉都紅了,苦笑著搖搖頭,趁她倆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掉。
回道自己的帳篷,換了一身衣服。腦袋裡亂糟糟的完全沒有真實感。自己的手錶還丟在床上,看了看時間,電子螢幕上確實顯示著五月二十日,下午一點三十五分的字樣,自己果然丟失掉了一天時間。
掏出身上的手機一看,時間停留在五月十九日,下午五點左右。
自己是昨天中午的時候醒來,發覺進入濃霧的,直到離開,確確實實只待了四個多小時而已,但手錶顯示時間已經足足消失了一天。
直到我現在都沒有想通,位什麼自己會進入濃霧中,而同在一個地方的別人卻屁事沒有!我比其他人多做了些什麼嗎?
回頭想想,自己確實多做過一件事就是經常進出周婆婆的屋子,每天替她送飯。如果這就是我莫名其妙進入詭霧的原因和聯繫,那麼周婆婆所住的十三號貨櫃,以及她的那個枕頭老伴,其中一個肯定有問題。
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神秘的霧裡被枕頭人形的嘴咬到過,我急忙撩開袖子查看傷口。
這一看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雷擊中了似的,先是一驚,接著如潮水般的恐懼感從腳底直冒上頭頂。
右手上的傷口還在,而且變得很可怕!自己感覺不到疼痛,但咬傷的地方卻微微腫了起來。
枕頭人的牙齒猙獰尖銳,細如針尖一般的密集。我手臂上的傷口也密密麻麻的出現了許多黑洞似的細小空洞,仔細一看,甚至如同蜂巢一般。
令人毛骨悚然的還在後邊。
我一眨不眨的看著傷口,竟然發現黑孔裡邊一陣陣的蠕動,似乎有東西想要爬出來……
忍住噁心用力擠了擠,依然沒痛覺,但肌肉上細洞裡的東西總算是隱約能夠看到了,全是些不足一毫米的雪白蟲子,自己良好的視覺能夠捕捉到它們的身影,這些認不出品種的微小蟲子像蛆似的,搖晃著白白胖胖的身體不斷蠕動。
它們發覺軀體曝露到了空氣中,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便不約而同的以極快的速度重新鑽回了肌肉身處。
這噁心的一幕,讓我的胃部不斷抽搐,自己幾乎要吐了出來。
太可怕了,這種情況就算是出現在別人身上都會覺得汗毛豎起、膝蓋發軟,更不用說現在就真實的發生在了自己的右手臂。
我冷汗直流,緊緊地咬住牙關,雖然確實很惶恐,不過並沒有歇斯底裡。不能亂,只要稍微自亂陣腳,精神很容易垮掉。
自己沒有遇到過現下的情況,但應急知識還是懂的。為了不會進一步感染,我找來一根麻繩將傷口上側緊緊地拴住,減少血液對手臂的供應,又從隨身的物品中找來一把鋒利的瑞士軍刀,左手比劃著傷口,想要將那團腫脹的寄生組織給切下來。
冷汗止不住的從額頭順著臉部輪廓向下流,精神已經集中到了極限。
以前常聽到社長楊俊飛痛哭流涕的捶著胸口,說自己的股票買糟了,大跌,要割肉,可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也需要割肉,而且還不是概念上的,是確實的割掉身上的一大塊肌肉。
不論怎麼想,都覺得現實讓人很唏噓。
瑞士軍刀一點點的靠近著右手手臂,刀尖碰到了傷口表面。傷口上的皮膚已經角質化,通體發硬,恐怕裡邊的寄生蟲會分泌出某種物質,不但麻痺了神經,還會改變肌肉的物質成份。
眨巴著眼睛,努力將流入眼中的汗水甩開。我躊躇著,始終下不定決心咬牙將刀插入自己的肉裡,就如此反覆的猶豫了許久,總算要割開時,門外猛地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有人氣衝衝的掀開帳篷的門,想要走進來。
我呼了一口氣,似解脫,又似鬱悶的將瑞士軍刀藏起來,把衣袖放下遮蓋住傷口,然後朝門口望去。
進來的是周芷婷,她氣鼓鼓的黑著臉,然後丟了兩個字給我:「解釋。」
「解釋什麼?」我明知故問。
「從昨天到今天,你幹嘛去了?為什麼放我鴿子?」她連珠炮似的問。
我苦澀的笑了笑,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讓我有些心力憔悴,實在沒經歷跟她耗。
「說話!」
見我不怎麼搭理她,周芷婷更氣惱了。
「大小姐,我很累。沒見到我現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嗎?要不明天我親自上門給你解釋清楚,現在我很想睡一覺。」我扯動臉部肌肉,想要做個笑臉。
「你當我是傻子啊!」
周芷婷看向我,然後大吃一驚,語氣甚至結巴起來,「你額頭上怎麼流了那麼多汗?生病了?」
「或許吧。」我有氣無力的靠住椅背。
「我去把公司的醫生叫來。」她急忙往外走。
「不用了,我這是老毛病了,醫不好。多休息一會兒就行了。」我可不願意別人看到自己又胳膊上的古怪傷口,鬧出恐慌來就麻煩了。
「這樣啊,那你好好休息吧。」她說著關心的話,但身體絲毫離開的跡象也沒有。
她還是一屁股霸占著我的床,難到她就沒有點常識,不知道所謂的休息就應該躺在床上嗎?還是說她從來都是像馬一樣站著睡覺的?
對於我奇怪的眼神,她反瞪了回來,「看我幹嘛。」
「沒什麼。」我嘆了口氣,決定無視她。
一時間,整個帳篷都陷入了沉寂中,她似乎有什麼心事。而我卻在想手臂上的噁心傷口。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床上,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終於周芷婷忍不住了:「喂,我說你羞愧不羞愧。一個大美女坐在你的寢室裡,你就真能忍得住不說話,不說端水倒茶招待了,就連話都不搭理一句。」
「那你要我幹嘛?脫光衣服把你撲倒?」我裝出邪惡的笑,不過由於心情不好,沒有成功。
「撲、撲倒!」顯然我的話將她嚇了一跳,周芷婷本能的抱住了胸口,「想死的話,你就撲上來試試。」
「算了吧,我對飛機場不感興趣。」我聳了聳肩膀,用眼神測量了某女的胸圍。不算大,也遠遠沒有我形容的那麼小。
「你!流氓!混蛋!」她生氣了,狠狠地瞪我。
「好啦,不要在跟我打啞巴謎了,我真的很累,有什麼話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吧!」
我的耐心完全被磨滅乾淨了,乾脆將話給挑明。這妞賴著不肯走一定有原因,不等她說出來,我就根本沒辦法處理自己的問題。
周芷婷沒想到我會如此直白,她沉吟了片刻,然後下定決心似的猛然抬頭。她用黑白分明、清涼如水的眸子望著我的眼睛,緩緩的嘆了口氣,「我跟你講個故事吧。也許這個故事有些曲折離奇,你也許不會相信,不過,還是希望你聽一聽。」
「行,我洗耳恭聽。」我坐直了身體。
一直都覺得這小妮子很奇怪,性格也有些矛盾。她曾經提到過有個秘密計劃,或許有求於我了,所以準備坦白了。
「這個故事要從周氏家族的一個秘密說起。」周芷婷見我很配合,於是伸出丁香小舌潤了潤嘴脣,開始講述起來。
她講述的是從小到大的人生以及不斷煎熬著她的惶恐不安。隨著她清脆中充滿無奈的語言,這女孩的一切像是畫卷般像我緩緩展開。
第十章 秘辛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跌宕起伏,就如同那首網路上流傳甚廣的獨白講述那樣。
生命中,不斷有人離開或進入。於是,看見的,看不見的;記住的,遺忘了。生命中,不斷的有得到和失落,於是,看不見的,看見了;遺忘的,記住了。然而,看不見的,是不是就等於不存在?記住的,是不是就永遠不會忘記?
周芷婷感嘆著:「我不知道我現在做的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了,或許當我終於老死的時候,我才會知道這些,所以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做好每一件事,然後等著老死。但是在周氏集團裡,老死,或許是一種奢望。」
「我一直都懷疑自己不是老媽親生的。說實話,最近幾年我和父母已經很少見面了。父親就是個傀儡,在公司裡根本說不上話,他對我也不冷不熱。」
「而老媽,作為周氏集團的總裁,事情很多,人也很忙。從小到大就對我很嚴肅,冷冰冰,從來不笑。她一直將我當作接般人培養,要求得很嚴厲,小時候常常會被她訓得喘不過氣來!」
她給自己到了杯白水,像是品酒一般的小口小口喝著,「小時候的事情記得不怎麼清楚了,總之我對所謂的周氏集團,所謂的這個家感到無比厭煩,甚至恐懼。」
「第一次覺得自由,是在十三年前。那時我才六歲,本來那個時段的孩子應該正是玩耍、和朋友同學盡情暢快嬉鬧的年齡,可我卻忙著和公司一起到處搬家、轉學。」
「一年要追趕花期到三個以上的地方,常常剛在一個圈子裡混熟,交往到好朋友不久,就會硬生生的被掐斷、離開。六歲的我雖然懂不多,可一次又一次的相同遭遇,讓自己越來越痛恨這種生活。」
「就在那年,奶奶出事了。當時公司還是奶奶當家,可突然有一天,奶奶在開會的時後猛地慘嚎起來,痛得撲倒在地上,整個人都痛苦的打著滾。爺爺衝過去將她抱住,送進了醫院。」
「回來後,奶奶的臉就變了。變得坑坑窪窪,像是被蟲啃過似的。醫生查不出是什麼癥狀,最後確診為遺傳性變異。」周芷婷冷笑一聲,「天知道什麼是遺傳性變異。總之從那天起,奶奶的性格就變得古怪起來。她似乎對發生在自己臉上的可怕黑洞不感到意外。」
「回家養病的當天晚上,奶奶將老媽叫到自己的房間整整一個晚上。她倆在裡邊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我很好奇,就趴到門邊偷聽。」
「奶奶和老媽說話很小聲,我只隱約聽到了『傳家寶』這三個字。」
「傳家寶似乎早就傳給了老媽,奶奶要她好好培養,一定要將公司做強做大,將老祖宗的光輝和產業延續下去。」
「第二天,奶奶召開會議,將總裁的位置讓給了老媽。她將十三號貨櫃車的貨櫃裝修了一番,和爺爺住了進去,從此後基本上就很少出門,而她臉上的痕跡也日漸恐怖起來,不但也些腫脹,也長出了越來越多的黑色細孔。」
「那些細孔彷彿蜂窩似的,有一次,我甚至看到裡邊有散髮著劇烈惡臭的綠色液體流了出來,噁心得很!」
「綠色液體?」我臉色一怔,不禁回憶起自己的胳膊被枕頭人形咬過後,也同樣流出過彌漫惡臭的綠水。看來自己的感染性傷口和周婆婆的屋子,兩者間果然是有聯繫!
「老媽坐上了總裁位置後,整個人都變了。雖然從前她對我也很嚴厲冰冷,可之後對我的態度更是變本加厲起來。她不準我和別人玩,只準學習,學習公司的管理知識以及養蜂的經驗和技巧,一個六歲的孩子哪裡會喜歡這東西,我卻沒辦法反抗!」
「隨著年齡的增大,我對養蜂人的生活越發的厭倦起來。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熟悉一個朋友然後忍痛分離,冰冷而且感覺不到親情的父母,還有常常犯神經質的爺爺奶奶……這一切弄得我快瘋掉了。本來很好的成績也因為不斷轉學而跟不上課程。」周芷婷仰倒在床上,呆呆的看向帳篷頂部。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嗎?俗話也曾說過,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則是各有各的原因。」我評價著,「我見過許多悲劇家庭,他們的痛苦和不幸比你可憐多了。至少你生來就是大小姐,今後的人生也不會缺錢花。」
「或許確實有人比我更不幸福,但我老媽可不會給我零用錢,我自己所有的錢都要像集團中的員工一樣,用自己的雙手來掙,這一點無可厚非,畢竟培養接班人確實要令其吃苦。我也一直沒有介意過,可老媽的態度卻一次又一次讓我心寒。」周芷婷又道。
「她從來就不顧我的感受,而老爸,他這麼多年來,跟我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當時我還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世,直到幾年前爺爺去世後,偶然和奶奶聊天,我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雖然奶奶將我叫得很親切,對我也和藹,可從她的眼睛深處,我完全找不出對待親人的熱情,仔細看,才發現奶奶的眸子裡全是徹骨的冷。」
「你就是從這裡判斷自己是撿來或者領養的?沒有任何其他證據了?」我撓了撓額頭。這女孩長期處在冷暴力家庭,懷疑自己的身分很值得同情,許多相似家庭中的那孩子都發生過類似的心理障礙。
「你以為我得了多疑症吧?」她居然從我表情裡讀出了我的心思。。
我尷尬的矢口否認,「怎麼可能,你比我可正常多了。」
「又耍貧嘴。」
她微微嘟嘴,模樣既清純又可愛,「雖然當時我確實沒有真憑實據證明自己的身世,不過前年體檢的時候,我偷偷的拿了老爸老媽的體檢報告。這一看果然有所發現。我父母都是B型血,而我則是AB型。你說兩個B型血的人怎麼可能有AB血型的孩子?」
我沉默了,在醫學上的確是如此。父母血型A+A,子女只可能試A或者O型血,絕對不會產下B或者AB血型的子嗣。
「有沒有可能你現在的父母是重組家庭,兩人的其中之一是你的血親,只是為了你好,所以從來就沒告訴過你?」我判斷著。
「誰知道,總之我也不在乎了。我現在只想逃離這個家庭而已!」周芷婷嘴裡說著不在乎,神色還是微微動搖了些許,「總之最近三年發生了許多事情,讓我對周氏集團越來越恐懼。」
我想了想,終於決定打擦邊球,問一些關於周婆婆的事情。
「你奶奶的房子裡是不是有發生過什麼怪事?不然你為什麼那麼害怕獨自進去?」
「我最害怕神神鬼鬼的東西,鬼故事我都不敢看。畢竟爺爺就死在房子裡,奶奶又一天到晚抱著個枕頭叫老伴,你說我怎麼可能不害怕?從前一直都叫了人陪,那天實在是有事情要進去辦,沒想到遇見了你!」周芷婷似乎覺得光是回憶,都會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至於奇怪的事,光是看奶奶那張恐怖的臉,以及她至今都認為爺爺沒死的堅定態度。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弄得我都開始疑神疑鬼起來,總覺得爺爺的鬼魂沒有離開,還徘徊在貨櫃裡。」
看來對於那地方真正的恐怖之處,她了解的還沒我多。於是我換了個角度又問:「至於前十三號卡車的司機,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怎麼想到問他?」她奇怪的撇了我一眼,「他就是個普通人,對錢看得很重。從一年多前開始就一直都在給奶奶送飯,直到半個月前離職為止。我跟他接觸不多,所以談不上熟悉。」
「就沒有點別的了?」我對她提供的信息很不滿意。
「說起來歷代給奶奶送飯的人,都很少有撐過幾個月的。」周芷婷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算神經比較粗大的,也算是撐最久的了。奶奶臉上的傷口來得莫名其妙,又噁心又可怕,加上屋子裡的氛圍又壓抑,整個就像是鬼屋。這也是沒員工能堅持給她送飯的關係。」
「而且我一直都懷疑,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遺傳病,而是一種職業病,只要是坐上了周氏集團總裁的位置,總有一天會患上。」她咬住嘴脣,說出了這麼一句令我驚訝不已的話來。
「為什麼一定要坐上總裁的寶座,才會得職業病?」我很不理解。
所謂職業病,是在生產勞動中,接觸生產中使用或產生的有毒化學物質,粉塵氣霧,異常的氣象條件,高低氣壓,噪聲,振動,微波,X射線,γ射線,細菌,微菌等等有害物。又或者長期強迫體位操作,局部組織器官持續受壓,這統統廣義的稱呼為職業病。
「我知道白領階級長時間伏案工作會引發的頸椎病,肩周炎,痔瘡等慢性病,但你又不是白領,每天看你活蹦亂跳的,似乎養蜂也很純天然,接觸不到什麼有毒物質。」我故意避重就輕。
「所以說你無法理解。」周芷婷頓了頓,貌似在猶豫,「問題恐怕出在周氏集團的蜜蜂身上。」
「你不懂養蜂,所以可能不清楚。我家的蜂一直都與眾不同。隨著養蜂知識的增加,我對家裡的蜜蜂也稍稍的做了些研究。得出的結論是,這個物種從來沒有過,而且無法雜交出來,有時我甚至懷疑,那究竟是不是蜜蜂!」
「從前有很多窺伺我家蜜蜂的公司派人來偷蜂後,想要秘密培養,可他們無一例外的失敗了,其實原因誰都不清楚,只有周氏的核心人員明白。」
「家裡的蜜蜂,自然產生的蜂後是沒有辦法生育的,所有蜂箱的蜂後都是用秘法培養。而那秘法只有周氏歷代掌權者才知道,有朝一日等我坐上了總裁的位置,老媽才會將那秘密告訴我。」
我看著眼前這貌似柔弱,骨子裡卻透著堅強的女孩,淡淡的問:「你把公司的秘辛都告訴了我,不會是準備殺人滅口了吧?」
確實,她說出來的秘密拿到敵對公司是極有價值的,恐怕就連周氏集團也只有幾個人知道!這妞幹嘛要透露給我?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沒等我多想,周芷婷已經說出了她的要求。
「我要你跟我合作。」
「合作?合作什麼?」我更為疑惑了。
「再過幾年,你就會擁有周氏集團的一切,這公司上百的員工,接近二十輛卡車,數萬的蜂箱,還有遠遠超出其他蜜蜂效率的超級蜂,這些都是極大的財富。基本上公司裡就不會有人跟你做對,你完全可以當個土皇帝,這樣的你,還需要和我合作什麼?我不覺得自己有幫助你的價值!」
「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讀大學,和好朋友逛街玩耍,找帥哥戀愛,愛得死去活來。」周芷婷幽幽的嘆了口氣。
「公司裡男性也不少。」我弱弱的提醒。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那些都叫男人?最年輕的都有三十多歲了,許多一大把年紀還找不到老婆。靠近他們,除了聞到狐臭汗臭,就是一股子低俗、沒文化的低等人味道。我一個十九歲的漂亮少女,怎麼可能跟那些人找到浪漫嘛。」
「也是,換了我也受不了。」我不想跟她討論愛情這種現今任何科學都不能徹底解釋原因的情感,於是主動岔開了話題,「還是談談合作的問題,你究竟想要我幹嘛?」
提到這,周芷婷眼睛頓時明亮起來,眸子散髮出奕奕神采,「我要你帶我離開。」
「我,帶你離開?」
我傻了,呆呆的指著自己的臉,然後止不住的大笑起來,「就憑我高中未畢業,一窮二白,只能在底層打工混日子的窮光蛋,怎麼可能帶你走?大小姐,你要找人私奔也拜託找個靠譜點的!真是服了你,都不知道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東西。」
「你知道為什麼我將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了嗎?就是為了表達誠意。不過看來自己的誠意是有了,你卻不願意表示。」她絲毫沒有生氣,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四周,「本小姐到是不介意稍微提醒你一下,喂,你不覺得行李裡少了些東西嗎?」
我充滿笑意的臉呆滯住了,剛才因為比較匆忙,來不及注意環境,不過在行李中找瑞士軍刀時,確實覺得背包有翻動過的痕跡。難道……
「你搜查過我的私人物品?」我一臉氣憤。這妞太不遵守職業道德,就連私人行李都敢隨便翻,簡直是在犯罪!
「哪有,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你居然居然爽約,我到帳篷裡等你,沒想到你人影都沒一個。我等得無聊,所以就東看看西看看,結果一不小心找到了樣很有趣的玩意兒。」周芷婷見我吃癟,似乎很爽,所以她笑得很開心。
她從衣兜裡掏出個暗紅色封面的小本子隨意的丟在床上,我定睛一看,完全鬱悶了,那竟然是我的護照!看來自己的身分徹底曝光了。
我偏過頭暗自生氣,這女孩說不是故意,可我的行李隱藏得非常好,她要怎麼不故意才能找出來?或許自己還只能跟她合作,否則目標物沒到手,命可能都會丟在這茫茫的大草原上。
右臂上的噁心傷口,如同一塊肥肉似的老堵在心口上,不斷提醒我注意到它的存在,對於性命攸關的問題,我也根本沒辦法無視。周氏的傳家寶,那個盒子裡裝著的神秘東西,或許就是這一切的關鍵,也是我活命的唯一機會。
周芷婷從床上又將護照拿了起來,在手裡翻弄著,「這本護照上的簽證還真不是特別多,一個窮小子怎麼可能會隨意的走那麼多個國家?我真的有些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身分。」
「算了,你是誰我都無所謂,我這人不怎麼好奇,你只管帶我離開就行,隨便帶我到哪個國家。只有逃到國外去,老媽才沒辦法將我綁回來。」
「難怪你一直都在學英語,原來是為了離家出走。」我恍然大悟,她狂愛英文的原因我總算是明白了。
「對,我一直都在存錢,而且秘密的報考國外的大學,為的就是明年偷偷溜掉,逃離這恐怖的家庭。」周芷婷直言不諱。
「既然你出現了,我就有更好的選擇。畢竟自己的成績也不算好,好的學校的分數太高,不是太限定分數的私人大學,我又沒錢讀。從計劃開始到現在,我能省就省,不買衣服,不吃零食,這樣也只是存了一小半的出國款。」
我沉默了,想了想後才下決定,「我確實是有辦法把你弄到國外去。不過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將你給賣掉?沿海的蛇頭最喜歡你這種單純可愛,恐怕還是處女的小女孩了。」
「要死啊,你管我是不是處女!」周芷婷的臉漲得通紅,在我逼人的視線下將頭埋在了臂彎裡,「透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相信你不是壞人。」
她的話很堅定,弄得我怪不好意思起來,不過嘴裡還是不饒人,「誰說的清楚,人心可是隔著肚皮的,說不定你看不準呢?」
「就算是那樣也比現在的家庭好。」周芷婷抬頭看我,眼神裡全是堅決,「我不想就這樣生活下去,居無定所,追著花不斷的四處奔波,最後想母親一樣找個不愛的人嫁了,然後和奶奶一樣,在某一天滿臉長出恐怖噁心的黑孔。真要過那種生活,我寧願去死。」
「何況,我又不是這家人的孩子。我還想活著逃離周氏集團的束縛,去找我真正的父母。他們一定會對我很好!自從知道我的血型和現在的父母不配對後,我就日思夜想,就連睡夢裡都會思考——我的父母到底是誰,他們為什麼會遺棄我?而我,又為什麼會進入周氏集團?我的人生不應該如此的!」
「好吧,我跟你合作。我想辦法帶你到你想要去的國家,你幫我弄到一樣東西。」我終於點了點頭,對於眼前語氣凄苦,泛著青春期賀爾蒙的女孩,我有些同情了。
「真的,太好了!」女孩流露出漂亮的笑容,雀躍著興奮不已,似乎明天就要踏上飛機達到陌生的異國土地,逃離自己現有的厭煩生活了。
「我可要多想想究竟該去哪裡,本小姐怎麼說也是個文學青年,從前一直聽說國外的淑女都是坐在浪漫乾淨整潔的幽靜咖啡館中,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叼著香煙,一邊看成人BL文學的。哇,這是多麼令人嚮往的生活啊!」
「快給我向全世界的文學青年道歉!」我滿頭斜線,這傢伙究竟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居然亂到了如此地步?看不出她清純可人的含蓄外表下,還隱藏著一顆悶騷的心。
「不是嗎?」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妙幻想中。
「當然不是!」我用手亂揮,將她的聯想打斷,「喂,大小姐,你似乎還沒問過我究竟想要得到什麼吧?」
「哦,對呵。」周芷婷這才想起自己的合作現在是單方面,於是正襟危坐的聽我將要求說出來。
「我要找的那個東西,只有周氏集團才有。是一個盒子。」
第十一章 發狂的蜜蜂
「盒子?」她愣了愣。
「不錯,是盒子。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東西恐怖危險,我混進周氏集團的目的就是為了弄到它。」說出這番話後,我默默地注視著周芷婷。
雖然她很誠懇,而且也將話說的絲絲入扣,但應有的懷疑我還是保留著的,或許她說的一切都是為了套出我的身分呢?
我在賭!賭贏了,這場遊戲會輕鬆一點,賭輸了,自己就會很麻煩,被驅出周氏集團倒是其次,最慘的是有可能會因為手臂的怪異傷口而丟掉小命。
「你這個人說話老是不清不楚,周氏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盒子。大大小小的盒子到處都是,如果硬要扯關係,蜂箱也算盒子吧?」她心情很不錯,居然還開起了玩笑。
「也對,我給你看看照片吧。」我將老男人楊俊飛給我的資料從懷裡掏出來,翻出照片那頁遞給她。
說是照片,更不如說是一張用數位相機照下來的手繪圖。從照片裡能看出,其中的紙張已經泛黃了,說明至少也有上百年的歷史。
圖中畫著一個看不出比例的盒子,呈長方形,外表金黃色,不知是不是用黃金打造而成。盒子外拴著一根五顏六色的麻布,麻布上寫滿了藏語,而黃金盒子上也刻著密密麻麻的梵文,顯得極為神秘。
周芷婷一看到那張照片,臉色頓時可就變了。
「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可是我家的不傳之秘,整個家只有三個人知道。」她抬頭問我,面部表情很糟糕。
「看來這玩意兒果然還在你家。」我心中一喜,她的神情已經透露了很多信息。
「這就是周氏集團的傳家之寶,你不覺得它看起來很恐怖嗎?像是個潘朵拉盒子,打開後真不知道會冒出些什麼來。」周芷婷面色慘白的將視線從照片上移開,彷彿看久了會折壽似的。
「原來它就是你家的傳家寶,你見過實物沒有?」我緊張的問。
「只見過一次。就在前些年,在老媽的房間,我曾偶然間看到過。當時還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只覺得很漂亮很特別,就不由自主的拿起來看,然後被老媽發現了,她氣得黑透了臉,險些把我給打死。從此後,我對所謂的傳家寶就有心理陰影了。」
周芷婷很是疑惑不解,「說起來我就搞不懂了,以前雅心偶然聽我說起傳家寶的事,表現得很感興趣,就算現在,都挖空心思的想弄到手,現在又鑽出了你,突然說要得到它。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
「那個雅心為什麼對這玩意兒很上心,我是不清楚,但如果猜測得沒錯,那裡邊肯定不是好東西,我只是想把危險的東西保存到特定的地方,免得它害人而已。」我作出正義凜然的好是民模樣,引得她一陣發笑。
「算了吧,說得自己像是城市英雄。要真是英雄的話,幹嘛不用合法的手段?非要變身間諜溜進我家作賊?」
「我這是迫於無奈,如果用合法的手段,用錢來買的話,你老媽肯把傳家寶賣給我嗎?」我苦笑一聲。如果入手真那麼簡單,楊俊飛也不會死泡硬磨的求我親自跑一趟了。
周芷婷想了想,最後輕輕搖頭,「確實是有些困難,老媽把傳家寶看得比自己的命還寶貴,要她賣,還不如要她死。」
「那就得了!你幫我得到那盒子,我偷偷把你弄到國外,多好的交易!」我向她伸出手,「希望能合作愉快。」
「愉快你個頭!」周芷婷一把打開我的手。
我被她的動作給嚇了一跳,難道她果然是在博取我的同情和信任,套出我的身分後準備變臉了?我神色緊張的迅速向門的位置看去,卻沒發現有五大三粗的陌生壯漢進來逮我。
「你臉都變色了喔,肯定是在懷疑我的誠意。」她忍俊不禁起來,「我可沒有騙你,一句都沒有。年輕人,你父母和老師沒有告誡過你,要多學會相信別人,不要疑神疑鬼嗎?多疑會死太多腦細胞的!」
又被她給教訓了,她到底哪來的那麼多大道理。
「那我們到底還要不要合作?」我惱怒的瞪著她。
眼前的女孩收斂起笑容,露出了苦惱,「可是你的要求很麻煩,入手傳家寶的條件實在太苛刻了。」
「不能偷出來嗎?」我問。
「能偷的話就簡單了,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老媽將它藏在了哪裡。自從小時後自己偶然接觸過傳家寶後,老媽就看管得很緊,我懷疑它根本就不在周氏集團中,而是在銀行租了保險櫃存起來。」
「不可能,我從特殊的管道得知,那東西就藏在營地的某個地方,它從來都是跟著周氏集團的走停而流動的。」我否決了她的猜測。
「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找到。難道還要將整個營地都翻一遍?周氏集團裡有許多地方,就連我都沒有權限進去。」周芷婷苦笑了一陣,想是想起了什麼,又突然說道:「想要得到傳家寶,恐怕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對於在偌大的營地裡找一個大小不明的盒子,我也覺得很麻煩。
女孩臉頰變得通紅,許久都不吭一聲。
「怎麼不說話了?」我詫異的抬起頭,剛好看到她赤紅的臉蛋上還帶著強烈的害羞,樣子極為吸引人,弄得我險些看得呆住。
「想要盡快得到傳家寶,就只剩最後的辦法……就是結、結婚!」女孩似乎用完了所有力氣似的說出這番話,她捂著發燒似的俏臉,偷偷瞥了我一眼。
「結、結、結婚?」我結結巴巴的吐出四個字,腦袋無限空白。
「傳家寶會在周氏集團下一代掌權者結婚的時候傳到她手裡,據說這個規定是清朝時期,祖宗周芊開始流傳下來的,是硬性規定,不準違反。」
「只要跟我結婚,第二天一早,傳家寶的上一個傳人就要將其傳到下一代手上,讓其妥善保管。至於更多的秘辛,卻要等到上一代掌權者交權後,才允許詳細告知。」周芷婷詳細的解釋著周家的規矩,火紅的小臉止不住嬌羞。
我被她的神色弄得也不好意思起來,連忙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假結婚?」
「要達到你的目的,就只有我犧牲點了。不過這樣也好!」周芷婷的思為漸漸開拓起來,分析著利弊,「我倆假結婚後,你得到了傳家寶,而我藉機要度蜜月,和你一起離開,你幫我弄簽證也有了藉口。」
「到時候我從公司裡卷筆錢溜到國外消遙,不但能徹底脫離現在的冷暴力家庭,還不會因為沒存夠錢而囊中羞澀,實在是天衣無縫的計劃!」
她越說越興奮,恨不得立刻拉我進洞房。
我則是苦笑連連,心情很是複雜。最近一年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被月老給詛咒了,回老家被強迫跟守護女李夢月結婚,跟黎諾依回老家,又冒充一回她的未婚夫,現在更進了一步,直接假結婚,還沒辦法掙扎。
要是被待在加拿大的兩位性格強悍的女孩知道了我現在的情況,不知道她倆會有什麼想法……估計我不死也會脫一層皮!
「你在發什麼呆?」周芷婷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想些有的沒有的而已。」我搖頭微笑,「那你什麼時後跟我的假岳母提我倆結婚的事?」
「老媽還在外邊,等她回來了,我就去跟她說。」
「她要不同意怎麼辦?」這個倒是問題,天下父母有誰會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呢?雖然周芷婷一直肯定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但我卻覺得,或許母親打她罵她都是為她好,只是那位母親不懂得情感表達而已。
「放心,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她冷笑起來,「老媽的觀念就跟周氏集團的年齡一樣頑固,她認為男人只是這個家庭的附庸,嫁給誰不是嫁?只要能過日子,不要阻礙集團發展就行。」
「所以我才更想離開這個家。只是歷次離家出走都被逮了回來,每次都被痛扁一頓。被毒打多了,人就會學乖,我乖乖的聽她的話,暗地裡準備逃出國,這樣她滿意,我的目的實現起來也比較輕鬆。」
周芷婷說出這番話實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對自己所謂的家,剩下的只是麻木而已。
「既然你都將話說到這種分上,我就靜候你的佳音了。」
我有些受不了她的感情世界,雖然自己也成長在商人世家,老爸也同樣沒時間搭理我,可自我一直都很強的我倒是沒有太多負面情緒。周芷婷楚楚可憐的模樣,令我很難面對。
「嗯,交給我吧。」女孩達成了交易後十分開心,她蹦蹦跳跳的向帳篷外走,就要出門時停住了腳步,轉頭,清澈的眸子溫雅的看向我,「說好了,是假結婚。就算洞房那天一定要住在一起,也不準動手動腳。我睡床,你睡地上!」
「知道了,我不會對你感興趣。」我弱弱的想,如果真的感興趣了,位於加拿大的偵探社恐怕就更熱鬧了。三人全武行的規模,我一個柔弱的男性是沒辦法承受的。
「切,本小姐還對你沒興趣呢。」
女人的心是真的很難琢磨,她狠狠瞪我,黑透了臉。
就在這時,外邊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無數的腳步響徹離帳篷不遠的地方。周氏集團的員工吵吵嚷嚷的,不時還有驚叫傳來。
出事了?我和周芷婷對視一眼,連忙跑了出去。
外邊的氣氛很慌亂,每個員工都在瞎跑。
周芷婷一把抓住了離她最近的人,急切的問:「怎麼回事?」
「出事了。」
被逮住的人神色匆忙,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福伯。
他剛想發火,卻發現抓住自己的是周氏大小姐,連忙即匆匆的喊著:「小姐,出大事了。天哪,我在公司裡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究竟是什麼事?」周芷婷見他鬧鬧嚷嚷的不說正題,立刻不耐煩起來。
「蜜蜂死了。」福伯也讀出了大小姐的不高興,立刻連聲解釋,「剛開始時是大面積的死亡,就連集團裡有經驗的蜂農都查不出原因。現在更是變本加厲,一些蜜蜂瘋了似的開始攻擊其他蜂箱裡的蜜蜂,簡直是亂的一塌糊塗。」
「怎麼可能!」周芷婷吃驚不小,「我家的蜜蜂一直都很穩定,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死掉,而且還胡亂攻擊同類?這種事報告了總裁沒有?」
「周總裁幾天前就出去了,預定今晚才會回來。」福伯提醒道。
「對啊,我一急給忘記了。」她給我打了個眼色,「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公司的一萬多個蜂箱就放在卡車圍成的生活區外,其實不用人提醒,我們都能看到群魔亂舞般的蜂雲在空中飛舞著,發出劇烈的嗡嗡聲。
仔細看,甚至能發現,它們在互相攻擊著。不斷有死掉的蜜蜂從空中落下來,越往居住區的外圍走,地上的蜜蜂屍體越多,最後乾脆滿地都是厚厚的一層,幾乎將草地都填平了。
繞過卡車,沒有阻擋了視線的物體,我們才看清楚了全部狀況。這一看之下,衝擊力比剛才的霧裡看花更加強烈,我倆幾乎看傻了眼。
這是上萬個蜂箱,上萬群蜜蜂的戰爭,或許所有飛出去采蜜的蜜蜂都不知為何不約而同的回了巢穴,它們攻擊自己的同類,攻擊不同的族群,攻擊不同族群的蜂箱,所有的一切都亂了套,有的員工想要靠近蜂箱噴灑含有鎮定劑的安定水,可所有人都失敗了。每個想要靠近蜂群的人都被無數的蜜蜂攻擊,螫得他們活蹦亂跳,也看得我全身都痛。
周芷婷很焦急,「這樣可不行,蜜蜂如果全死掉了,可不是一年半載能夠培養起來的。這一萬箱蜜蜂是周氏集團幾十上百年的累積!」
「小姐,我這個後勤部的真是沒用。」福伯顯然也不願集團倒下去,公司沒了,他的飯碗也沒了,「我再大聲一些,叫那些小夥子在試試,看能不能用大量安定水讓蜜蜂安靜下來。」
「沒用的,看樣子沒人能夠靠近。如此多的蜜蜂,就算是穿上了防蜂服也抵抗不住。」周芷婷輕輕搖了搖頭,「硬要人衝上去,恐怕會出人命。」
「這可怎麼辦喲,再這樣下去,公司可怎麼辦!」福伯急得團團轉。
在一旁的我默默地注視著遮天蓋日的大蜂群,撕咬聲、扇動翅膀聲、人類慌亂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的雜亂聲音就像在描繪末日的景象。不過也確實如此,蜂群死完了,周氏集團就會陷入財務危機中,一個失去大量運營資金的公司,離末日也就不遠了。
「其實眼前倒是有個土方法。」我看不下去,沉聲道。
「什麼土方法?」福伯瞪了我一眼,「有什麼土辦法是我這個養了一輩子蜂的人不知道的,你個愣頭青,不要在這裡添亂。」
顯然周芷婷對我的信心稍微高一點,她用明亮的大眼睛看向我,眼神裡充滿急躁不安。這個嘴裡說對公司沒感情的善良女孩,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對自己的家有愛的。
「用煙。」我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對啊,這麼簡單有效的辦法怎麼就沒人想到!」周芷婷眼前一亮。
福伯尷尬的笑了幾下,不敢看我,他低下頭,臉色鐵青。
煙能夠讓發蜂的蜜蜂安靜,這是蜂農四千年前就沿用至今的土辦法。現代的科技發達後便很少使用了,因為煙雖然能讓它們安靜的回到巢穴,但也會熏傷它們。
「福伯,快組織員工拿大量的乾草過來,每個蜂箱前邊都放一堆火。火上蓋濕潤的草,用煙使勁兒給我熏。」周芷婷吩咐道。
福伯立刻離開了,沒多久,集團中的員工全都動員起來,拔草的拔草,點火的點火。
大量的火堆讓四周的溫度也升高了不少,離火太近,不但有危險,還讓自己曬傷剛好的皮膚一陣陣難受,於是我拉開周芷婷向後退了幾步。
煙薰法很有效果,群魔亂舞的蜜蜂逐漸變得行動緩慢,它們不再互相攻擊。煙霧讓蜜蜂很難受,它們在煙中如同無頭蒼蠅般竄動,終於有蜜蜂受不了了,轉頭循著自己的蜂巢飛了回去。
有一就有二,十幾分鐘後,上萬個蜂箱的蜜蜂全都飛進了自己的窩裡。整個天空都清淨了,許多人累塌了似的癱倒在地上,有個人更是仰天朝面,「呼呼」的喘著粗氣。
突然出現的異常狀況令人措手不及,員工們一直都努力解決問題,經歷了半個小時的噩夢般的場景,精力透支是很正常的現象。
周芷婷也有些雙腳發軟,畢竟是第一次處理如此複雜的意外狀況。她有氣無力的輕輕倚靠在我身上,但立刻就感覺自己的姿勢很曖昧。見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女孩害羞得紅透了耳根。
她推開我,咳嗽了一聲:「夜不語,這次的事情你處理得很好,算你一個首功。」
接著,她又悄悄地說道:「有這件事當藉口,老媽就更難阻攔我倆的計劃了。看來我們倆都在朝著良性方面發展!」
「希望如此吧。」
我仰起頭望著空盪蕩的天空,心情卻莫名其妙的變得沉重。最近的怪事發生得極為頻繁,都說量變引起質變,可周氏集團卻有些反常,我根本就沒有發現有量變的過程,等回頭一想,怪事如同倒置的酒瓶,撥開蓋子後,所有的酒都洶涌的噴發出來了。
究竟事件發生的引子是什麼?這世界沒有事出無因的東西。住著周婆婆的越發詭異的十三號貨櫃,突然令我陷入的可怕濃霧,不知為何叛亂瘋狂的蜂群……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在預示著,有些事開始異變了?
質變狀況早已經悄然形成,就等某個人不小心拔開早已鬆動的酒瓶。或許到那時,更恐怖的事會猛烈發生,將所有人淹沒吞噬下去!
第十二章 蜂巢與婚禮(上)
世間所謂怪異的東西,通常有四個方向:一指奇特,奇異。二指奇異反常的現象。三指妖怪鬼神。四指驚異,感到奇怪。
很有趣的是,我對周氏集團的驚異,四個方面全都涉及了。
而所謂結婚,特指兩個相愛的人,結合在一起,為了愛,為了更好的生活,彼此相愛,互相理解,永遠走下去,不管生活的煩惱和快樂,廝守到老。
當然如果從法律上講,就稱為成立婚姻。特指男女雙方依照法律規令的條件和程序,確立夫妻關係的民事法律行為,並承擔由此而產生的權利、義務及其他責任。
我腦子亂糟糟的,左腦在想著如亂麻般的詭異事件,而右腦卻在想和周芷婷的假結婚。為了得到所謂的周氏傳家寶,居然走到假結婚這一步,究竟是對還是錯,究竟有沒有必要?我直到如今都沒考慮清楚。
周芷婷倒是很坦然,她覺得假結婚後,只要合作目的達成,自己就能如願以償的逃離現有的可悲家庭,尋找那兩個或許子虛烏有的真正父母,逃到國外去,找到親生母親,這是一直支撐她活著的目標。
我倆帶著各自的心思,來到了那頂整個營地中最大的帳篷前,敲了敲門,準備進去。這是總裁辦公的地方,也是周芷婷老媽的住處。
「是小婷嗎?,請進。」一個悅耳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聲音裡略帶疲倦。
臨進去前,我突然問了一句:「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難道你沒有準備好?」她愣了愣。
「你不覺得惶恐嗎?拋棄現在的生活,一個人到異國他鄉。國外的月亮並不圓,或許你的生活會很艱難。」我少有的心軟。
「白痴,想那麼遠幹嘛,先解決了眼前的問題才是真的!」周芷婷白了我一眼,不知她是不願想太多,還是壓根沒想那麼多,只想離開,去過自己期望的生活。
我苦笑著搖頭,青春期的女孩總是希望逃離現有的挫折,殊不知跳入的卻是更大的挫折。跟她們解釋是沒用的,只能讓她們碰墻壁,知道痛後才會幡然醒悟。
「要進去了喔。」周芷婷深深吸了口氣,就算明知道是假結婚,可讓一個十九歲的女孩提出來,光是想都害羞得要命。
「好,進去吧。」我也調整好了心態,覺得自己臉部表情無懈可擊後,這才推開門,讓她先進去,自己緊緊地跟在了後邊。
帳篷裡邊很寬大,功能分割也很合理。整個帳篷被分割成兩個區域,辦公區在左邊,生活區在右邊。兩個區域都用金屬墻壁隔開,相互不影響,也不會因為辦公區的存在影響了臥室與客廳的私人空間。
通往辦公區只有一條專門的走廊,從大門進去就能清楚的看到標示。周芷婷輕車熟路的往前走,然後停下腳步。
「總裁。我們來了。」看來周氏集團的管理十分嚴格,明明是母女,只要進了辦公室就必須用敬稱。周芷婷衝對面的辦公桌方向喊了一聲。
桌子後邊坐著一個中年女性,身材很好,姿態也十分端莊。這就是周氏集團的總裁周慧淑。
對於這為養蜂界的傳奇女性,我進公司那麼久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從輪廓上看,她還很年輕,可惜見不到臉。周慧淑的臉上蒙了一層紗,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分。
周氏集團的總裁在蜜蜂發狂事件發生後三個小時才匆忙的趕回來,一到營地便忙東忙西的善後,沒人清楚她的心情究竟如何,其後她叫行政部通知周芷婷去自己的辦公室報到。
周芷婷跟我商量了一下,我倆都認為防止夜長夢多,乾脆就趁著這機會將假關係挑明,越快假結婚越好,所以來總裁辦公室前,她硬是拉上了我。
「小婷,今天的事情你處裡的很好。」周慧淑沒有抬頭,她一邊認真的審閱文件,一邊口頭表揚自己的女兒。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看來最近累得不輕。
「其實這件事上,他的功勞比較大。不信你去營地問問,要不是夜先生提醒我要用煙燻,恐怕周氏集團已經完蛋了。」周芷婷將我往前推了推。
她母親驚訝的抬起頭,這才發現辦公室裡多了一個人。發出「咦」的一聲感嘆後,周慧淑抬起頭,皺了皺眉,看著我,「你是新來的員工?」
「嗯,我是十多天前才受聘的。現在是學徒蜂農加兼職十三號卡車司機。」我不卑不吭的回答。
「很不錯的小夥子,見到我也不會緊張。現在的年輕人果然比我那一代強,就連說話也很幽默。」周慧淑打量完我,豪不在意的重新低下頭看文件,「就這樣吧,你們先出去。月底的獎金,我會打電話給財務部要求的。」
周芷婷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用眼神示意我,跟她一起留下。我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於是輕點腦袋。
「怎麼了?還有事情?」等了五分鐘,周慧淑終於注意到我倆,她用平靜的語氣問。眼神卻嚴厲了起來。
「媽媽。」周芷婷喊道。
「現在是工作時間,說過多少回了,對上級要用敬稱。」母親的眉頭皺得很深。
「我要跟他結婚。」女還輓住了我的胳膊,露出甜蜜的笑容。她很想看到自己的母親發怒,甚至歇斯底裡的樣子。
可是我倆都失望了。周慧淑只是「哦」了一聲,再次低下頭看文件。
「你同意了?」周芷婷的聲音有些發抖,不知道她在激動,還是心在發痛。
「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管不著。何況你倆都計劃好了,我也沒辦法阻攔。」周慧淑將手中的文件簽好名,又拿了一份翻著看,「準備什麼時候結?」
「明晚。」周芷婷的嘴脣微微顫抖著,她用潔白的皓齒將其用力咬住。
「行,我會通知行政部幫你辦酒席慶祝。」總裁再也沒有抬頭看過我倆,「你們出去吧。有空多看看奶奶,你都要結婚了,她肯定會很高興。」
從大帳篷中走出來時,周芷婷已經將自己的嘴脣咬出了血。我於心不忍的掏出紙巾遞給她,卻發現她眼神麻木,瞳孔圓睜卻絲毫沒有焦點。看來她的心就算沒有碎,也裂出了深深的傷痕。
我嘆了口氣,伸出手替她擦掉就快要留下的血,也許是接觸到傷口弄疼了她,女孩稍微恢復了點知覺。
「你看,我果然不是親生的,對吧。」她笑起來,笑容中滿是苦澀。她抓住了我替她擦拭嘴上血液的手,擦了擦流出來的眼淚。
可眼淚卻像雨水般越擦越多。
女孩只是流淚,沒有發出哭泣的聲音,不過再堅強的靈魂,還是會有虛弱的時後,悶哭只會讓人傷上加傷。
我什麼話也沒說,這一刻說什麼都只是添增悲傷而已。有時後哭泣的本體其實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倚靠的肩膀,我雖然很多時後不懂風情,可年齡的增長已經令自己得到了更多的情商。
默默的將她拉進懷中,她沒有掙扎,就那樣抱著我的腰,流了許久的淚,直到累了後,竟然就那麼將整個人掛在我的身上,熟睡了過去。
如此傷心的一幕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弄得我哭笑不得。最後只能將她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著,朝我的帳篷走去。沿路上,員工們詫異的眼神如同針扎般在我身後不斷燃燒,我清楚,自己再一次深深地得罪了這些傢伙。
不過,我已經不在乎了。
在走進帳篷前,我猛地打了個寒顫。有一個充滿恨意的目光像是凝固成了固體般,狠狠的捶在了脊背上,我下意識的朝那個方向撇了一眼。
居然又是福伯,他幹嘛對我跟周芷婷的事情那麼痛恨?難道身為六十多歲高齡的他,還暗戀著十九歲的少女?他一直有老牛吃嫩草的傾向?
我為自己惡俗的想法猛打冷顫。
將周芷婷丟到床上,我默默的坐在帳篷的一角,複雜的思緒起伏不定。看來這個婚是結定了,就是不知道周氏集團裡暗涌起伏,還會出現多少奇怪事情。
周慧淑真的如同周芷婷所說,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嗎?從前我有所懷疑,現在確有些相信了。沒有母親會讓自己的女兒隨意的嫁給一個剛進入公司十多天,完全不知根底的男人。
周慧淑的行為已經完全顛覆了作為母親的定義。
頭很痛,最近一連串的事情和算計讓大腦基本上沒有空置過。算了,不多想了,還是隨遇而安吧,手上的傷口還要想辦法處理,讓人看到如此恐怖的傷勢可不是件好事。
我輓起右手上的衣袖看了看情況,傷口又增加了一點,蜂巢狀的小孔越發的多了。白白的如同蛆蟲的噁心蟲子肥胖敏捷的身影不時會出現,還好自己心理素質不錯,換了個人,恐怕早就嚇個半死。
太陽從西邊落下,無盡的黑夜籠罩了宿營地。我去打了兩份飯菜,吃了其中一份,留了一份放在床頭上。周芷婷依然在熟睡,眼角還殘留著淚水。
我看著她美麗的小臉,輕輕的將她眼角的淚拭掉,又幫她蓋好被子。
夜漸涼,我坐在凳子上想著心事,一陣困意泛起,於是便也睡著了。
等醒來時已經是午夜時分,身上蓋著一條薄被,而床上的周芷婷已經不見了蹤跡。床前的飯菜也吃得乾乾淨淨,飯盒下壓著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用秀氣的自己寫著一行字:「今天的事情,讓你見笑了。明天我們就會結婚,所以,你好,老公。不謝了,老公。」
我撓了撓頭,笑了起來。沒想到這妞還懂幽默,看來她的傷心情緒已經過去,不用再擔心她了。
第二天的天氣微涼,太陽早早就升了起來,紅燦燦的陽光普灑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蒲公茵隨著蜂的吹拂飛向空中,白白的,一片一片。
奼紫嫣紅的無名花也在風裡搖曳,散髮著各種香味,輕輕的綠草油綠得很健康,各種野生動物活蹦亂跳。
我走出帳篷深深地呼吸著新鮮空氣,順便伸了個懶腰。
昨天發飆的蜜蜂已經恢復了正常,它們飛進遠處的花叢中忙碌著,相互之間和樂融融的相處得極為融洽,就彷彿不久前的廝殺是一場夢。
看著堆放在生活區外圍的那一大片蜜蜂屍體,我搖了搖頭。真搞不懂昆蟲的思想,或許蜜蜂的社會,比人類更為複雜吧!
周氏集團的員工一如既往的忙碌著,只是今天大多數人都沒有去擺弄蜂箱,而是張燈結深的掛上了紅色的霓虹燈和喜慶的紅色紙張。
「恭喜了。」有些老員工酸溜溜的衝我祝賀。
「同喜,同喜。」我沒有反應過來。
又一個老員工已經接話了:「你小子,才剛進公司沒多久,用什麼手段把小姐騙到手的?」
「僥倖,僥倖。」我露出公事般的笑容,這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原來總裁周慧淑已經通知行政部,今天自己就要結婚了。
「你可是未來的副總裁,以後可要關照小弟我啊。」有市儈的老員工奉承道,「我一早就看出兄弟你不簡單,是個人才。」
「跟福伯說了好多次了,要他死心,他那個殘廢兒子怎麼可能配得上大小姐嘛。這老糊塗,還真把十多年前總裁順口許諾的娃娃親給當真了!」
靠,原來如此!我就說福伯怎麼會對我極為仇恨,原來自己現在的位置本來應該是他兒子坐上來的,說起來,我還真沒見過他兒子呢!
被眼前接近五十歲的員工強迫稱兄道弟,我臉色很囧,只好謙虛的連忙點頭。
「喲,新娘來了,我們就不要打擾這對新人了。」有眼尖的看到周芷婷遠遠走了過來,連忙招呼旁邊人開溜。
「被騷擾了吧?」周芷婷來到我身旁,笑嘻嘻的問。
「看來你挺高興的,心情很不錯。」我看著她興高采烈的表情,有些詫異。
「我為什麼不應該高興?」她輓住了我個胳膊,「昨晚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都決定拋棄這個家了,還失望傷心幹嘛,只會死腦細胞,別動,給你便宜占還賣乖。靠我近點,笑一笑,就算是假結婚,人面上的樣子還是要做足,免得引人懷疑。」
我本想將身體挪開,和她保持距離,可她硬是將我拉了過去,抱著我胳膊的手腕更加用力了。從她豐滿的胸部傳來的柔軟觸感令我有些尷尬,她的身子緊貼著我,一邊指示我往前走,一邊衝來往的員工微笑,絲毫不為兩人的親密感覺臉紅。
「你這麼早過來找我幹嘛,有事情?」我悄聲問。女孩幽幽的處子體香傳入了鼻中,讓自己有些胡思亂想。
「今天早晨你還在睡懶覺的時候,老媽已經宣布了我倆的婚事。福伯在會議室大鬧了一場。」她偷偷看了我一眼。
「是因為他兒子的事?」我問。
「你知道了?某人的情報工作做得很不錯。」周芷婷點點頭,「他的兒子和我是娃娃親。據說小時候為了救我殘廢了。老媽當時表示,如果我長大後願意的話,優先嫁給他,福伯把這句話當真了,一直盼著我長大,和他兒子結婚呢。」
「今早一聽見我要跟你走上紅地毯,頓時火了,大吼大叫不說,還在地上打滾耍潑。」她嘆了口氣,「說實話,我對他兒子雖然有些同情,可也不至於以身相許,當作哥哥還是可以的。何況小時候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有記憶,哪會產生感情。」
「我就說福伯對我的態度很不對勁兒,原來如此。」我很沒誠意的表達了自己對此事的看法。
周芷婷微微有些臉紅,「我可不是故意解釋給你聽的。」
「我知道。我倆就是純合作夥伴而已,各自達到目的後,就各奔東西,再也不會見面。」
「對,就是這種關係,你可不準浮想聯翩,更不準愛上我。」她野蠻的說。
「同意。」我立刻答應。
「不準愛上我喔!」她再次重複。
「嗯,行。」我笑著再次點頭。
「笨蛋……」女孩低聲咕噥著,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沒有人能理解女性的情結和情緒,或許就連她們自己都不行。
第十三章 蜂巢與婚禮(下)
婚禮是一種法律公正儀式或宗教儀式,用來慶祝一段婚姻的開始,代表結婚。
在大部分的文化裡,通常都會發展出一些結婚上的傳統與習俗,其中有許多在現代社會中已經失去了其原始所象徵的意義。
就例如,在中國傳統婚禮中,女方的家長要在迎娶親娘的禮車後方潑出一碗清水,象徵嫁出去的女兒已經是屬於另外一個家庭的成員,就像潑出去的水一般回不來。在講求性別平等的現代社會中,這層意義已經減小許多。
不過周家倒是對這一傳統保留得很好,只是被潑水的對象變成了男方而已。
周家只能有入贅女婿,女婿一進門,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生出的兒女也全姓周。這個家族掌權的是女性,所以生孩子是個技術活,必須要女孩,如果第一胎生的是男孩,很抱歉,繼續生。如果一直是男孩,對不起,就一直生,直到生出女性繼承人為止。
這是周芷婷告訴我的。
如果讓老爸和爺爺知道這件事,恐怕會氣得吐血。轉頭想想,既然是假結婚,在乎那麼多幹嘛,結完婚,拿到東西,實現承諾後,我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整個早晨,周氏集團將所有員工都動員起來,布置著整個營地。蜂箱特意灑上了安定水,又將蜜蜂的出入口給堵住,這也是周家的傳統之一,歷任周家主人娶女婿,都會執行。據說這個規定也是清朝的祖宗周芊遺留下來的。
周家靠著是蜜蜂維生,在喜慶的日子裡,應該給終年勞累的蜜蜂放一天假!這是祖訓。
恐怕我要算是集團中最清閒的人,由於要和周芷婷結婚,公司裡稍微圓滑的人一點的人全都來套近乎,甚至有些人還偷偷的塞禮給我,言下之意不言可喻,就是想我今後多多提拔。我對於此疏於應付,開頭還笑嘻嘻的裝和藹單純,沒多久便煩了,偷跑回帳篷躲起來。
就社會黃花閨女嫁人,恐怕就是我這一副嬌羞模樣吧。
坐在床上,我看著那套新郎服苦笑。不知道多少年傳下來的舊服裝了,火紅色的綢子,繡著華美花紋的清朝服飾,這東西應該留在博物館展覽才對,真不曉得周氏集團事怎麼將它保存下來的!
說實話,這衣服如果沒人幫忙,我根本就不會穿。
喧鬧繁忙的白天很快就結束了,夕陽斜下。周芷婷在下午時抽空拉著我去了周婆婆的房子一趟。由於我對那地方有些心理陰影,沒敢進去,出來時她的眼圈有些紅,像是哭過。
「奶奶聽到我要結婚,而且是和你結,很高興。她說爺爺也喜歡你,很贊成這門婚事。她說我倆一定會幸福的!」女孩揚起手腕,上邊有一條亮晶晶的黃金手?,模樣古樸,年代久遠,「你看,祖傳的首飾都給我了。」
「傳家寶呢?」我煞風景的問。
「你就知道傳家寶。」上過淡妝,顯得更加光艷*人的女孩白了我一眼,「答應過的事情我不會食言。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婚禮對每個女孩而言都是人生的一次洗禮,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假結婚,也請留給我一個美好點的回憶,行嗎?」
我撓著後腦勺:「你說怎樣就怎樣吧。」
「那就算你答應了喔。」周芷婷抹掉還為徹底乾透的眼淚,笑了起來。那笑容不得不承認,確實很美很純淨。
女孩再次輓起我的手,將我送到了我的帳篷前,「沒人告訴過你吧?這個寒磣的地方也只有現在屬於你了,等下將隨身的東西收拾乾淨,婚禮時有專人將你的物品送到婚房裡。所以,件不得人的玩意兒可要收拾好,不要露出馬腳了。」
這件事我確實不清楚,差點就要壞事了。依照老觀念,是女方到男方住的地方來,我這個腦袋,居然忘了周氏集團不同尋常。難怪,剛才還在納悶為什麼員工笑嘻嘻的將所有地都布置過,就是沒有理會我住的帳篷。
「好啦,集團裡的婆婆大娘還在催我回去畫新娘妝呢,晚上見。表現好點喔!」女孩笑得很開心,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她依依不捨的從我臂彎中抽出手,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衝我比劃著,「對了,你這裡歪了。」
她的小手亂動,我沒辦法理解那些混亂的手語。
「笨蛋!」她又走了回來,伸出柔柔的小手將我的衣領整理好。抬起頭,兩個人的眼神對視到一起,由於臉部很靠近,所以呼吸都幾乎交織了,於是我倆同時雙頰火紅。
「我,我這個準新娘裝的還合格吧?」她臉紅耳赤的向後退了幾步。
「還好,如果我不是當事人,都會以為這小倆口很恩愛吧。」我的語氣也有些結巴,不知為何,這一刻心臟跳得很厲害。
「那就好。我真的走了哦!」女孩逃也似的匆忙離去,只剩我呼吸急促的呆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恐怕,事情有些麻煩了!」我的笑容充滿苦澀,嘴裡的「麻煩」兩個字,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在代指什麼。
五月二十二日的夜晚來得很快我在幾個長輩們的哄鬧中穿上了新郎的古老服裝。這些四十五六歲的集團員工極為三八的繞著我轉,有的甚至還「嘖嘖」的發出充滿酸味的話語:「難怪大小姐會看上你,果然有些人模狗樣,是個當小白臉的料!」
「上轎了。」
今天公司從附近的鎮上買了一車木頭回來,轎子就是用那些木頭臨時製造出來的。由於時間很急,二十多個男人硬是用了三個小時將它給弄好,雖說有些粗糙,不過遮上紅布後還是像模像樣。
我穿著那件樣式古舊的新郎服,走起路來很不自然,在所有人的哄笑中鑽進了轎子,比城墻還厚的臉皮也止不住的尷尬。上次在爺爺的淫威下和守護女結婚時,似乎也沒這麼多繁文縟節,直接就將我灌了幾口酒,丟進了新房裡,險些被守護女逆推!
這次的假結婚,可不能鬧出不可收拾的問題來。腦中突然劃過周芷婷那張嬌羞的臉,急忙搖頭,心裡默念冰心咒。可所謂的冰心咒實在太饒舌,念了兩句只好放棄了。
轎子一顛簸,隨後就被抬了起來,以平穩的速度向前進。
我坐在轎子裡胡思亂想,雖說做著假結婚的心理準備,可這些繁複的程序讓我的心怎麼都沒法平靜。
沒多久後,轎子停了。我悄悄的撈開窗簾像外看了一眼,已經到了柵欄的外圍,不遠處燃起了一堆極大的火堆。熊熊的火焰足有兩人多高,全集團的人都聚集在了火堆旁。
人群中最顯眼的是一個穿著紅色衣裙的窈窕身影,她蓋著紅蓋頭,恬靜地坐在總裁周慧淑的下首位置。
我暗自松了口氣,幸好沒讓我蓋紅蓋頭,不然那尷尬勁更讓人受不了,如果要讓楊俊飛和林芷顏知道了,非要笑掉大牙,在地上打滾幾天不可。最可怕的是,這件事不但會成為笑柄,還會變成我人生的污點,被那兩個無良的老齡人嘲笑一輩子。
夜如涼水,漫天的繁星點綴著大草原的夜幕。沒有月亮的夜空彷彿鑲滿了閃爍的鑽石,密集的找不到空隙。長長的銀河清晰可見,呼應著草地上的火堆,不但新奇,還別有一番風味。
「請新郎下轎!」臨時的司儀故意尖著嗓子喊,引得周圍人一陣哄笑。
轎子的紅布被掀開了,我哭笑不得的走出了轎子門。入贅女婿千千萬,但像個古代女人似的出嫁方式,我應該是現有的社會中最後的一個了吧。
「請新娘過去找到新郎。」司儀再次叫著。
蓋著紅絲綢的周芷婷被一個長相十分八婆的老女人攙扶著來到我眼前。
「我們的大小姐就要交給你了,立刻要給她幸福喔。」老女人將周芷婷的手遞給我,忍不住痛哭起來,「我可是看著她長大的,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大小姐就要嫁人了。」
我微微點頭,接過了眼前女孩秀氣的小手。她的手接觸到我後輕輕一顫抖,然後將我的掌心用力握緊。左手摸索著找到了我的胳膊,手腕鑽了進去,輓住了我的手臂。涼風吹過,兩人貼在一起的位置更顯得溫暖起來。
「請新郎攙扶新娘走過紅地毯。」
居然還弄來了紅地毯,我都懷疑周氏家族的傳統是不是被惡搞了。怎麼穿著清朝的婚服走西式的地毯?在搞笑嗎?
「是我強烈要求的。」周芷婷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疑惑,悄聲道:「女孩的願望,大多都是找個理想的終身伴侶。既然要結婚,沒有紅地毯怎麼算浪漫!」
又是個愛情片看太多,都中了毒的妞。
和她手輓手走在紅地毯上,突然感覺似乎也不錯。漫天的繁星不斷閃爍著,不遠處的篝火散髮著大量的熱量和光芒,越是靠近紅地毯的終點,內心深處的混亂越是翻江倒海。總覺得走過那條地毯,自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真是奇怪的感覺!
周芷婷的身體繃得很緊,她緊緊地抱著我的胳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女性的內心確實很複雜,有的人說女人對婚姻都是懷抱著浪漫的。就算婚前有著許多功利心,可跟著自己渡過一生的人走上紅地毯時,其實心態在那一刻已經變了。
不長的紅地毯,足夠將兩個人變成一個人,足夠將兩個本體變成一個整體,也足夠讓互有好感的的兩人滋生出愛情,更能讓互相愛著的對方產生親情。
誰說得清紅地毯的魔力呢?或許結婚一事本身,就如同帶著詛咒的靈異事物,這個儀式將詛咒完成儀式的人幸福、相愛、和睦。
時間在紅地毯上流逝得緩慢,可心情卻遠超過了光速般改變著。我總覺得自己不同了,似乎身旁緊緊輓著我手臂的女孩,竟然變得比接受守護女和黎諾依兩人都還要輕鬆,甚至有一刻我在想,將她帶到國外去後怎麼安排云云,真的就那樣一丟了之,居然變成了做不到的事情。
這樣的想法,嚇了自己一跳。
紅地毯終於被我倆走完了,周芷婷的手輓得我越發的緊,緊得我有些心痛。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為微發抖。她在害怕嗎?她到底在害怕些什麼?那勒緊我胳膊的手死也不願意放開,就彷彿放開後,自己就會消失似的。
我果然不懂女人,更不懂婚姻。好吧,我承認,這突如其來的假結婚,已經擾亂了我的心緒,讓我對身旁只認識了半個月的秀麗女子產生了好感!
不過好感畢竟不是愛,等我安頓好她後,一樣能夠抽身離開,不留下一片雲彩的。我嘴硬的思忖著
在這出神的期間,司儀又喊了起來:「新郎新娘請手拿蠟燭,點燃幸福的火炬。」
新人點蠟燭是周家祖地的傳統,那是四川的一個小地方,我對此風俗也略有所聞。結婚時新人點燃紅色蠟燭,為的就是和和美美,蒸蒸日上。
我將蠟燭點好後遞了一根給周芷婷,她伸出白皙的小手,跟我一起插在了沙盆裡。
「兩位新人就位,站好,重點要來了。」司儀果然有惡搞的本質,他再次尖著公雞般的嗓音,大吼著:「一拜天地!」
典型的中國式婚禮,電視劇裡常常看到的三拜要開始了。只是這一次的主角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這滋味倒是有些複雜!
我和周芷婷轉過身,向著身後那喧囂的人群以及漫天皓石般的繁星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正常的婚禮,高堂應該是男方父母,然後才是女方父母。現在直接變成了周芷婷的父母,至於我的爸媽,沒人過問,我也沒想過提醒。
我倆慢慢的衝著坐在上首的周慧淑夫婦拜禮,抽空我看了看周芷婷的父親。這男人長相一般,氣質也一般,一副唯唯諾諾的小男人模樣,對我和自己女兒的婚禮似乎並不關心,光看他的態度,就知道絕非親生父親。
周慧淑的臉上雖然還是遮著面紗,不過能感覺倒,她露出了難得一絲笑容,她塞給了我倆一人一個厚厚的大紅包,語氣有些不捨,也有些解脫:「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今後整個周氏集團都是你倆的。你要輔佐我女兒打理好公司,其他的事情,知道了就知道,不知道的,也不需要知道。」
中年女子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看她的神情,似乎知道些什麼。她的後半句,是不是為周氏集團的秘密在做鋪墊呢?
「夫妻對拜。」司儀高昂的喊著。
我和周芷婷愣了愣,相對一拜。用紅蓋頭遮住臉部的周芷婷只露出了一張小巧的嘴,她的嘴彌漫著笑容,一副幸福的模樣。
看來她有美好回憶的願望,已經實現了。真是個好容易滿足的女孩子。就算心裡明明清楚假結婚就是浮雲,終究要撇清關係、兩人互不來往的。此刻,她依然像是個跟愛人走進婚姻殿堂的幸福小女人,真是難以理解她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麼。
喧鬧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所有集團員工都在歡呼雀躍,祝福著我倆。
「請丈母娘灑水,挨到這碗水,從此後新郎就是周家人,進了周家門了!」司儀喊出最後一道儀式。
周芷婷捂著嘴輕笑。
周慧淑也笑咪咪的,心情很好。她拿起手邊的白水,輕輕的朝我的衣服和四周灑了些。
整個婚禮儀式徹底結束,此後,身旁的女孩就將是我的妻子。至少除了我和她這兩個當事人以外,其他人都在如此認為。
更多的人都在打算著自己的算盤。大小姐結婚,按照規矩,不出十年,現任總裁就會讓位,實權將落到我倆身上,每個人都在制定計劃,他們認為公司將在不久後有所動盪,畢竟大小姐的權力會更穩固。
「開始喝喜酒咯。」每個人都或真或假的喜笑顏開,喝著喜酒,吃著飯菜。
我和周芷婷一桌子一桌子的敬酒,勞累了一天,真的很累。
就在這時,一股不和諧的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只見有幾個老員工綁著福伯以及一個下肢殘廢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滿臉的氣憤。
「怎麼了?」喜慶的氣氛一頓,吵鬧聲音收斂了起來,總裁周慧淑皺著眉頭問。
當前的男人用氣惱的語氣道:「報告總裁,我在營地裡巡邏,看到福伯和他兒子形跡可疑,於是產生懷疑跟在了他倆身後。沒想到他們竟然想在營地裡縱火,燒掉整個集團的蜂箱和所有東西。」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福伯掙扎著,語氣歇斯底裡,眼睛憤怒到赤紅,「我們家幾輩子為周家做牛做馬,到頭來,公司裡的地位一樣低下,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我的兒子,周慧淑,你當年可是親口許諾我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我兒子了,現在居然給我反悔。我兒子為什麼會殘廢,還不是為了救你的女兒!」
福伯充滿恨意的雙眼看向周芷婷,「你這個忘恩負義的雜種,我兒子哪裡不好,他為了你可以不要命,你居然敢拋棄他,嫁給那個小白臉!」
最後,他瘋狂似的眼神在我的臉上停下,「還有你,別以為你四肢健全。放心,嫁進了周家門,你肯定會不得好死的!」
周芷婷被他恐怖的眼神嚇了一跳,只是見到丈夫被威脅,恐懼的感覺立刻被氣憤給掩蓋。
「夠了!福伯,我尊敬你是長輩,也不想追究責任。從前我母親將我許配給你兒子時,就有一個先決條件,必須是我同意。雖然健強哥人很好,可我一直都將他視為哥哥,現在是,以後也是。」
周慧淑對自己女兒的應急處理能力略有些滿意,她點點頭,「福伯,這件事上我做的確實有些欠妥當,健強的婚事我會找個好人家的女兒給他的。我答應你,只要公司不倒,你兒子就一直由公司照顧。」
「呸!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才不聽這些虛東西。今天你要不將女兒許配給我家健強,要不就打死我爺倆,否則你絕對會後悔的!」福伯的恨意已經實質化,陰冷的聲音讓所有人不寒而悚。
「你簡直不可理喻!」周慧淑嘆了口氣,微微揮手,「你們去將福伯與他的兒子送進三號貨櫃,記得好酒好菜的款待。等我忙完了小輩的婚事後再處理。」
「是。」負責安全的公司保全將不斷咒罵的福伯,以及陰冷著臉一聲不哼的健強拖走了,就算距離漸遠,也能聽到那些惡毒的話語。
這個令人冷場的小插曲過後,並沒有騷擾到大家的興致,每個人都吃吃喝喝鬧得很開心,我和周芷婷敬酒的時候,也少不了被員工的葷素笑話給騷擾。有人還拍著我的背,問我要不要保險套,據說他私下存了幾盒奧特曼限量版。
暈死,奧特曼限量版保險套?請問這世界上真的有正品嗎?
熱鬧的場景直到月上中天的時刻,火堆漸漸熄滅了。酒足飯飽後,本來還有興致鬧洞房的眾人被周慧淑阻止,她親自將我倆送到了洞房前,猶豫了一陣子,最後嘆了口氣。
「小婷,你長大了,很多事情就有了自己的判斷力,或許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更談不上是個好母親,可是,唉,算了,希望你幸福。」她只是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便轉身離開。
周芷婷呆呆的站在門口,雙眼發紅。她一直看著自己母親的背影,直到消失後依然沒有收回視線。
「夜冷了,進去吧。」我輕輕拉了拉她的衣服。
「嗯。」她溫順的點頭,面帶嬌羞的跟著我走進了新房中。
新房布置得很溫馨,紅紅的蠟燭搖擺不定,照得屋裡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周芷婷有些緊張,她走到床前,小手使勁兒的扯著衣角。
我嘴裡噴著濃烈的酒氣,醉醺醺的從床上拿了些被褥鋪在地上。
「你在幹嘛?」她問。
「打地鋪啊,難道還要假戲真做啊?」我回了一句。
她像是被嚇到了,結結巴巴的說:「怎、怎麼可能?!」
我將被子墊在地面,試了試,有些硬,不過還是能勉強睡覺。
燭光泄露著橘色光芒,將一切都染得很曖昧,酒喝多了,腦袋暈沉沉的。
「晚上很冷,多蓋一點吧。」女孩咕噥著,又找來一套被子替我加在身上。
「謝了。」我的頭挨著枕頭,疲倦和困意立刻涌進身體。
周芷婷似乎沒有休息的打算,她依然坐在床沿,看著那兩根蠟燭發呆。蠟油因為高溫而融化,滴落,形成了一道淚痕,她看得津津有味。
然後,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朝我走了過來。
我暈沉沉的,眯著眼睛,只看道那到紅色的倩影站道我眼前。眼簾的空隙處,身影緩緩的褪下了身上大紅的喜慶婚服,接著是小衣,然後是內衣。衣物一件一件的褪去,最後只剩下一具潔白的完美軀體。
朦朧的光照在那個身體上,反射著令人心臟停頓的美。
我的頭因為酒精的作用,亂糟糟的。略帶冰冷的光滑身體嬌羞的滑進了被子中,她似乎在笨拙的解開我的衣服。
「你要幹嘛?」我大著舌頭,想要掙扎一下。
「我是你的妻子,對嗎?」女孩害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對啊,身旁的人是我的妻子。我如是想著,貌似自己真的結婚了。
我的身體並沒有抗拒她,可心底深處卻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問題沒有搞清楚。算了,太複雜,懶得去想。
夜晚如涓涓溪水般流淌,漫天繁星鋪天蓋地。大草原的夜,不時有夜食動物在小聲嚎叫。
纖細身體的主人抱著我,她的肌膚有驚人的彈性。她生澀的吻著我的嘴脣,初時有些慌亂,漸漸的熟悉了。
我感到有一條丁香小舌鑽入的嘴裡,香氣滿溢。
她的手在我的身上游動,漸漸的向下滑去……
就在那一霎時,只感到腦袋裡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彷彿整個宇宙都爆炸了似的。
溫涼而又清晰的觸感彌漫著全身。
女孩坐了上來,發出一聲痛哼,我感覺自己累極的腦袋好受了點,整個人都進入了一塊溫暖的地方。
草原上一陣輕風吹過,落花滿地……
第十四章 危機
當寒露壓彎草尖的時刻,我才清醒過來。
「糟糕。」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情,我立刻流了一頭冷汗。想要坐起來,手臂卻向斷了似的,麻木的要死,還有重重的物體壓在上邊。
「再讓我睡一下,困。」周芷婷咕噥著,翻了個身。
她光滑的皮膚摩擦著我的身體,令我徹底清醒了過來。
我倆全身都赤裸著,被子零亂的蓋在身上,完了,昨晚的真不是做春夢。
可擺脫處男的名聲讓我完全高興不起來。
「喂。」我輕輕的推了推她,手一不小心按到了某個柔軟的部位上,那手感讓我向手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幹嘛?」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清澈的目光看著我,臉上有些燒紅。看來她是不好意思,一直都裝睡。
「對不起。」我撓了撓頭,在此情此景下,確實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你是被我逆推的,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出乎意料,女孩大大方方的露出甜笑,「我是自願的,放心,不會讓你負責。等下我就去問老媽要傳家寶,你拿到後就離開吧。」
「你不跟我走了?」我吃了一驚。
「不了。」周芷婷輕輕搖頭,原本曾經留在臉上的惘然一掃而空。
「昨晚想了很多,其實有些事情是自己想複雜了。出國去又有什麼好的呢?就算他們真不是我親生父母又如何呢?其實周氏集團也沒想像中那麼差,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每個員工都很親切。離開了這裡,去哪找更好的地方?」
一夜之間,原本迷茫,內心充滿痛苦的女孩竟然長大了。她似乎真的想清楚了,看著我的眼神如水般溫柔。
她從被子中半仰起身體,露出了無限好的春光,她伸出了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臉。
「看來我或許違約了,有點喜歡上了你。我知道,你恐怕是不會屬於我的,不過沒關係了,希望能懷上你的孩子,不論男孩女孩都行。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留在這裡接任周氏集團,孩子長大了,就把集團交給她管理。」
她笑容中有一絲凄苦,「經歷了昨晚,突然有些了解母親了。或許我從前的疑神疑鬼都是錯的,她確實是我的親生母親。她也和我一樣,和愛的人生下了我,然後選擇和不愛的人結婚。我猜,真的是這樣吧!」
我愣愣的看著她的笑容,完全無法插嘴。
所有的語言在現在的環境下都是笨拙的,我甚至有些痛恨自己,或許每個女人都會再心底銘刻自己第一個男人的模樣。男人,也是一樣。二十年的人生經歷雖然精彩,可是卻沒辦法讓我處理現在的情緒。
她說我不用負責!她說有孩子了不用我管!她說一輩子不會結婚!一切都是她在說,我在聽,在沉默。但是我,現在真的還能拋下不管嗎?
身為一個男人,根本就做不到!
正當我無限糾結的時候,異變突發,一陣陣刺耳欲聾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營地。一股股狂風刮得整個帳篷就像狂怒大海中的一葉小舟,令人望而失色。
「發生什麼事了?」我和周芷婷對視了一眼,慌忙的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屍外群魔亂舞,昨天還安靜靜的蜜蜂,今天又發瘋起來,只不過發瘋的對象不是同類,而是人類。
無數的蜜蜂如同遮天蓋地的烏雲,襲擊著所有活動著的生物。它們趴在帳篷上,車上,密密麻麻的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它們飛撲過去,撕咬著視線中的集團員工,許多人哀號著,不斷的揮舞著手驅趕身旁的蜂群。
慘叫聲不斷的從四面八方傳來。
倒地的人被一群群的蜜蜂遮蓋上去,涌動的蜜蜂像是饑餓的食人蟻,當它們離開後,剩下的只有一付血淋淋的骨架。
「這是怎麼回事?」周芷婷嚇得不輕,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恐怖的情況。
「進去!」一群蜜蜂發現了我倆,我立刻將她推進了帳篷,然後緊緊地拉下了帆布內帳的拉?。
蜂群撞到了內帳上,紛紛貼著那層布到處爬,似乎想要找個縫隙鑽進來。
我壓下內心的恐懼,稍為弄開一點空隙,弄死一隻蜜蜂後,將它的屍體攥進手心後,再次緊閉布簾。
為了有效的防雨防潮濕,帳篷的內帳是上下一體的,只要沒弄破,就不用考慮蟲子飛進來的問題。
我輕聲安慰躲在自己身後瑟瑟發抖的周芷婷然後攤開右手研究起這隻死掉的蜜蜂。
確實是周氏集團的蜜蜂,可模樣卻略微有些出入。眾所周知,蜜蜂的攻擊方式是利用尾巴上的針螫飛刺攻擊,由於刺連著心臟,所以一般攻擊後不久,它們便會死去,可咬人的蜜蜂,真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手心裡的周氏蜜蜂明顯示變異了,它的尾螫更加鋒利,甚至閃爍著青銅般的光澤,口器內部由於太細小看不清楚。
「哇,怎麼可能!」周芷婷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蜜蜂的口器裡怎麼可能密密麻麻的長滿了尖銳牙齒?」
「你看得見?」我吃驚的問。
「當然,我的視力很好,二點零以上。」她臉露得意的笑容,兩秒後就意識到現在根本沒有得意的時間,「我家的蜜蜂怎麼會變成了這模樣?」
「誰知道。」不知為何,腦袋裡突然想起了周婆婆抱著的那塊人形枕頭,然後又無來由的回憶起福伯昨晚的威脅,搖頭將混亂的思緒拋開,我不無擔心的說:「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束手等那些怪蜂咬破帳篷,跑進來吃掉我倆吧。」
「不知道奶奶和媽媽怎樣了!」周芷婷也很擔心。
這個作為新房的帳篷裡,吃吃喝喝倒是有一點,至於防蜂服這種煞風景的東西,肯定是沒有的,看來就是想要自救,也有些難度。
「聽,蜜蜂的聲音小了。它們似乎在集體離開。」她側耳傾聽了一陣,突然喜道。
確實,原本震耳欲聾的怪蜂振翅聲逐漸小了許多,它們不知為何全都飛離了。沒多久,原本密密麻麻趴在帳篷上的蜜蜂也一隻不剩,飛得乾乾淨淨。
「走,出去看看。」我又等了一會兒,確信沒有危險了,這才建議,「自己小心點,一有情況就往回跑。」
「嗯,你也要當心。」她溫順的點頭,一副唯命是從的小妻子模樣。
小心翼翼的拉開拉?,我身出頭向外張望。地上有大量的人類白骨,新鮮的,在凌亂的草地裡,在有些冰冷的早晨,甚至還冒著熱氣。沒有死掉的人哀號著,伸著血淋淋手,托著殘缺的身體尋求幫助。
昨晚還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營地,不過才幾個小時後,便成了人間地獄。
周芷婷緊緊地拽住我的衣角,膽戰心驚的看著眼前的恐怖場景,她的小腿因為驚嚇而發軟。
我抬起頭,看著龐大的蜂群烏雲般向著東方天際飛去。看來暫時是安全了!
「奶奶!」身旁的女孩驚叫著,慌忙朝著不遠處跑過去。
我向後一看,只見周婆婆倒在血泊中。她的下半身已經被怪蜂撕咬得只剩骨架,血水流了滿地。她的上身也沒好到哪去,原本耷拉的皮膚更是慘不忍睹。奇怪的是,長滿黑孔的臉部卻絲毫沒有受到攻擊的跡象。
「婷婷,你來了?」周婆婆氣若游絲,她艱難的將乾枯的手臂移開,「今天早上福伯來我的房裡,他很凶,帶著一把西瓜刀,他搶了我的老伴,我拼命的搶,死都不放手。結果他還是把你爺爺給搶走了!我只留下了這個。」
手臂下是一小截枕頭,應該是人形的腿部位置。
「福伯搶那枕頭幹嘛?」我問,心裡卻稍微有些懷疑。
「福伯搶了老伴後,朝東邊跑了。我追出來,結果蜜蜂都飛來咬我。」周婆婆根本沒聽見我的話,她的生命餘下不多,恐怕聽覺和視覺也在逐漸失靈,可嘴上依然惦記著自己的老伴,「老頭子的身體不好,拉扯的時候又被我弄掉了一條腿,婷婷,你媽媽已經去追福伯了。咳咳!」
周芷婷大驚失色,「老媽去了東邊?那可是蜂群飛過去的位置!」
「我們立刻過去。」我站了起來。
「那奶奶怎麼辦?」她有些猶豫。
我沉默了,嘴角流露出一絲哀傷。周婆婆的手已經無力的垂落了下去,我將手比在她的脖子前試了試脈搏,「你奶奶已經去世了。」
「可惡!」周芷婷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就在這時,我竟然眼睜睜看著周婆婆的屍體飛速變冷,沒有被怪蜂咬到的部分迅速崩塌,如同幾十年的歲月瞬間加持到了肉體上似的,骨肉逐漸化為一攤爛肉,惡臭熏天。
她坑窪遍布,如同蟲蛀的臉也在迅速老化,肌肉鬆弛,腐爛,最終像是個埋進土裡一年以上的屍體般,呈現出超自然的詭異。
「這是怎麼回事?」我嚇了一跳。
周芷婷卻不感到驚訝,「你發現了吧,周氏集團的掌權人,每一個死亡後都會變成這副模樣,許多代了,沒人例外,這也是我從前想要逃出去的緣由之一。」
「時間不多了,快點去救你老媽。」既然她已經開始惦記起自己的母親,既然她是我的女人,就不能讓她傷心。
這一刻,我終於將亂七八糟的煩惱徹底丟到了腦後。既然事情已經變成了現下的事實,就要像個有能力的成年男人,勇於承擔起責任。
「不忙,我們先去特殊後勤處準備點東西。」周芷婷抹乾眼淚,突然頭腦清晰的建議著。
我想了想,覺得她說的很對。既然是去消滅怪蜂救人,沒有完全的準備,確實容易全軍覆沒。隨即跟著她到了特殊後勤處的貨櫃前。
「你去拿幾套防蜂服,還有安定水。最好能將右邊箱子裡的罐子全帶上,裡邊裝著沒有稀釋著鎮定劑,對那些怪蜂應該有用處。」她熟練的指揮著,對付蜜蜂,她本來就是專家。
我點點頭,找來一個大背包,將她描述的東西全都裝了進去,還搜羅了一些應該能用到的東西。
她接過去又吩咐:「再去多弄一點。」
「行。」我再次轉身朝裡走,可沒走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關門的聲音。轉頭一看,貨櫃的門居然被她緊緊的關上了。
「你在幹嘛,現在可沒心情跟你開玩笑。」我連忙拍門。
「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親愛的老公。」周芷婷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雖然隔著一層金屬,依然能聽出她的聲音在顫抖,在哭泣,「我只是不想你去。」
「為什麼?」我皺了皺眉頭。
「福伯的目的可能不簡單。他要去的地方,或許是周氏集團崛起的起源地,那裡很可怕,只有手持傳家寶的人能進去。」
周芷婷深呼吸一口氣,強忍住內心的翻涌情緒,「福伯昨晚說要報復,要讓我母親後悔,他一定會去那個地方,只是不知道他視從哪裡知道周家秘密的!」
「放我出去,我跟你一起去!」我急了,心裡清楚明白這個女孩究竟想要幹嘛,「你不是說不知道傳家寶的事情嗎?你又沒有傳家寶,怎麼能進你所提到的那地方?」
「抱歉,我撒謊了。」她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眼淚順著臉頰滑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傳家寶的盒子裡究竟裝著些什麼。那是兩隻手指,人類的手指,已經乾枯了,一節節的白色骨節很可怕。光是用眼睛看就覺得有種懾人的魔力!」
「對不起,我騙了你。」她用手溫柔的摸著貨櫃的門,就如同摸著我的臉一般。
「盒子裡的一根手指,奶奶縫進了她抱著的枕頭人裡,從此後,死掉的爺爺彷彿真的在她身旁出現了。雖然所有人都看不到,但還是常常能在十三號貨櫃裡聽見奇怪的聲音。為十三號貨櫃送飯的員工全都不是主動離職的,而是要嘛在某一天神秘消失,或是全身得一種怪病死掉。」
「剩下的一根手指骨,還留在盒子裡。」
周芷婷的輕聲細語不斷的撞擊著我的心臟。
「昨晚,其實母親已經把它給了我,只是我還來不及給你而已。」
「我要走了。親愛的,你好好在裡邊待著,不會有危險的。鬧了這麼大的事,附近的小鎮肯定已經發現了,**來了自然會救你出去。」
她再次抹掉流出的淚,背著旅行包一步三回頭的往前走,她用力的咬著嘴脣,咬得血都流了出來。
「還有,你手臂上的傷,我昨晚不小心看到了。別擔心,從前在老媽那裡也看到過。周家有祖傳的藥可以治療,只是那藥,只有老媽才知道怎麼配置。」
「親愛的老公,我愛你!」
女孩離別時的聲音迴盪在耳畔,其後是越野車的轟鳴。我使勁兒的拍打著貨櫃的門,拍得手都紅腫了也沒有停止。心裡那股難受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個才相處了半個多月的女孩,難道我已經愛上了她嗎?
我不理解自己的情緒,也不再考慮去理解,總之一切都無所謂了,只要她好好的活下來。
只要是稍微有思維的人都能聽出她話語裡對那個地方的恐懼,如果傳家寶中真的是陳老爺子的兩根手指骨,就我所知,那位慘被分屍的神秘強人,他的每一個埋屍地都充滿了凶險。
敲打了不知有多久,門外總算又出現了聲響。來人顯然是聽到了我的敲擊聲,他打開了門,臉上全是震驚,語氣顫抖,「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來人穿著巡邏的服裝,他顯然是被營地裡的慘狀給嚇得不輕。
「把你的車鑰匙給我,快點。」我凶神惡煞的衝著他吼道。
他愣了愣,似乎在思考眼前的我會不會是凶手。
「叫你快點,你沒長耳朵?」我惱怒的從衣服裡掏出槍,抵住了他的脖子。
**直接給嚇呆了,任我將車鑰匙搶了過去。
我起動警車向著東邊位置狂奔,一邊開一邊掏出了GPS。周芷婷拿走的旅行包裡有我順手丟進去的手機,用偵探社的GPS輸入特定代碼,就能跟蹤手機上的GPS定位信息。
看了看手錶,現在離周芷婷離去已經足足有兩個多小時了,希望還來得及!
GPS的訊號一直向著東邊指向,而那邊,全是不高的山包,密密麻麻,望不道盡頭。極遠的山峰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反射著太陽的光芒,冷冰冰的,一如我現在的心情。
在羊腸般的小道上開了足足三個小時,終於GPS閃爍的光點就停留在不遠處。
我停下車遠望,整個人都驚呆了。
只見消失的周氏集團蜜蜂群全來到了這裡,數億的蜜蜂建起了碩大的蜂巢,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那蜂巢就像一顆眼珠似的,猙獰的翻白著眸子,藐視世間的一切。
而不遠處的山峰上聳立著一個掛滿唐卡的建築。那建築極為宏偉,外邊寫滿梵文和藏文的風轉經輪掛得密密麻麻,在高原的風中發出凄厲的「呼呼」聲。
那恐怕就是有一個鎮壓著陳老爺子屍骨的地方。
震耳欲聾的「呼呼」聲似乎越來越近了,我揉了揉眼睛,驚然發現眼前的建築以及蜂巢似乎在倒塌。
怪蜂飛出了巢穴,它們在空中形成烏雲,可那片烏雲不久後便解體了,蜜蜂開始莫名其妙的死亡,大量的屍體落了下來,鋪在地上,厚厚的一層。
「糟糕!」巨大建築的內部,正是GPS停留的地方。我慌忙向山腰上爬,豪不顧忌身旁跌落的致命碎石。
近了,很近了。大門就近在咫尺。
沒等我衝進去,有一團身影已經衝了出來。
是周慧淑,她背著周芷婷,臉上的絲巾已經在混亂中扯掉了。她的臉上如同她的母親一樣,果然也開始長出可怕的蟲蛀坑洞。
我野蠻的從她背上將周芷婷搶了回來。
「她怎麼了?」女孩的胸口位置中了一槍,沒有靠近心臟,可現在的環境卻依然足以致命。
「她為了救我,唉了福伯一槍。」
「福伯呢?」我恨得咬牙切齒。
「死了,被雅心打死了。」
周慧淑的臉上全是悲傷,「那女孩我已經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什麼身分了。她搶了我跟小婷手裡的傳家寶後揚長而去,進了墳墓的後殿。然後整個墳墓都開始崩塌,我急忙將小婷背了出來。你看看她,會不會有危險?」
「我不會讓她有危險!」我有些歇斯底裡,背她向前走。
女孩柔弱的身體在逐漸變冷,她似乎痛醒了,她看到我有些吃驚。
「親愛的,能夠看你最後一眼。真的,很開心。」她笑了起來,在我耳畔說著。
「笨蛋,別說話。」我大聲罵著,掩飾著內心的軟弱和眼角的淚光。
她虛弱的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我的臉。可終究沒有了力氣。
笑容在女孩的嘴角上凝固,我的整個世界,似乎也崩塌了。
尾聲
我將周芷婷的骨灰帶到了德國,埋在了學校附近的墓地裡,這樣我就能經常看到她了。
墳墓的碑上,我親手刻下了一行碑文:
「致我的妻子,周芷婷。她來過這個世上,帶走了丈夫的心後,殘忍的離去。她享年十九歲。」
事件結束了,這次行動或許是自己有史以來最失敗的一次,不但沒有得到目標物,還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一場我已經決定要經營的婚姻,在開始時,就已經終結了。
我的心情,黯淡了很久都沒有恢復。
周芷婷臨死時還不忘讓自己的母親為我調制特效藥,我在臨走前喝下了那難聞的綠色液體,手臂上的恐怖小蟲果然死掉了,紛紛從蜂巢般的洞裡排出。只是傷疤,卻永久的留了下來。
也許是老天特意的給我的回憶吧。時間能磨逝一切,沒有什麼東西是時間不能磨減的,就痛苦與回憶亦然。
但每每摸著那個傷口,卻能讓我想起,在若爾蓋大草原上,我曾有過那麼一個妻子。她的堅強勇敢,她愛我愛得丟掉了命……
而我,卻什麼都無法給予她。
此後,我沒有去加拿大,只是在德國寫好報告透過電郵發給了老男人。事情的始末雖然一目了然,但也同樣撲朔迷離。
其中最大的問題人物就是雅心這女性,似乎背後的一切都是她策劃的,為的就是得到周是集團的傳家寶。
可她大費周章拿那東西幹嘛?
由於沒有實物,至今我都不清楚,那所謂的傳家寶究竟是不是陳老爺子的手骨。或許是吧,能夠對活人產生影響,還能令蜜蜂變異,如此強悍的能力,就算是輻射強烈的元素都沒辦法做到,現今已知的物品,也只能是老爺子的屍骨了。這女人沒有再出現過,隱情無法得知。
不過我下定了決心,就算是掘地三尺,只要她還沒死,定要將她找出來。我要親手殺了她,為至死都愛著我的女孩祭墳。
大草原的一切,本來自己是想塵封後,永遠不再開啟的,不會有人知道我曾有過一個害羞的妻子叫做周芷婷,也不會有人知道,她為我付出了多少。
她的一顰一笑,只會留在我的腦中,在端著紅酒時細細的回憶。
最終下定決心寫出這個故事,是因為幾個月後的一封信。
寄信人是周慧淑,她說公司一切都好,就是沒有了傳家寶,蜜蜂只能在外界采購普遍蜂種了。
隨信附送的是一部紅色的可愛手機。
她要我聽聽裡邊的一段錄音。
我疑惑的打錄音機功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那一刻,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幾個月中累積的悲傷像是決堤似的瘋涌出,再也止不住。
我一邊聽錄音,一邊哭,一邊笑,歇斯底裡的如同瘋子。
女人這種生物,為什麼總是這樣呢?真搞不清楚她們的腦袋瓜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周芷婷沒有想去求生,沒有優先考慮保存體力活命,而是選擇了用盡生命為我錄下了最後的回憶。
她的聲音喘息,痛苦得斷斷續續,可依然能聽出幸福的笑意。
她說:
老公,親愛的。對不起,其實我撒謊了。我好想一輩子賴著你,跟你走,到任何你要去的地方。我們會有大大的房子,會有一籮筐女兒和兒子。跟著你,一定會幸福。
可是,我沒機會了。
所以,希望你能幸福的活下去。
再見了,老公。
不,永別了,親愛的。
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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