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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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十五坪左右的套房，沒有明顯的隔間，格局略顯長方，樓中樓裡擺了一張面對窗外的雙人床，客廳裡有一張看來舒適的沙發床，上面凌亂的放著床薄被以及幾本有著類似沾有番茄醬色彩的雜誌。

　　一進門的玄關裡，擺著不大不小的鞋櫃，裡頭有著男人與女人的鞋。

　　室內燈光明亮，但卻靜悄悄地，乍看之下，會以為主人因為某件急事衝忙出門而忘了關燈。

　　牆上掛著具有些微時尚感的銀色金屬掛鐘，時針與分針分別指向七和六，因為難主人有著將時鐘調快的習慣，所以，我們只能知道時間約莫是晚上七點多幾分，很難抓出準確的時間點。

　　掛著時鐘的那道牆旁邊是一片緊閉的落地窗，窗外似乎隱約傳出一絲聲響，若仔細聽，會聽見抽油煙機的運轉聲。

　　打開落地窗後，會發現有一個小巧的廚房隱身其中，站在瓦斯爐前的是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女人，綁著馬尾，她正俐落的將一整把切好的青菜丟進鍋裡翻炒，轉眼間，原先幾乎佔滿整個菜鍋空間的青菜，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體積。

　　天氣偏冷，但女人的鼻尖仍沁出薄薄的汗。在瓦斯爐另一邊放著一個正以小火燉煮的大鍋，鍋蓋蓋著，看不出裡頭放了什麼。

　　過了不到三十分鐘，簡單的家常三菜一湯已經放在兼作餐桌的沙發桌上，而旁邊另外擺放了兩副碗筷。因此，我們可以非常確定這裡至少住著兩個人，但目前為止，屋內尚未瞧見男主人的身影。

　　女人坐在沙發上，看著每天不停重複的新聞，並在內心裡玩起猜測下一則新聞的遊戲，有點無聊，她想。

　　拿起手機，女人看見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八點一刻，而拿著手機的左手無名指上，帶著一枚鑲有小巧美鑽的戒，這是一名妻子，我們又可以如是判斷。

　　妻撥打著顯示為「老公」的電話，彼端卻直接轉入語音信箱。一整天了，夫的手機都是關機狀態，打到公司去，同事都說他恰好不在座位上，不然就是非常不巧的開會去了。

　　說不定他今天根本沒上班，那是男同事間默契，妻心想，內心突然演起最近流行的小三話題連續劇。

　　妻甩甩頭，嘲笑自己無聊的想法，繼續無意識地轉著遙控器，畫面中哭泣的女明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又是小三，妻感覺有點倒胃口。

　　昨晚睡前，她拿著流行的小三話題與夫閒聊著，問著他如果有小三了會怎麼處置她？

　　原本只是玩笑話，但他卻毫無預警地大怒起來，還要她不要這般胡思亂想，工作已經夠忙夠累，實在不想還得負擔她莫名其妙的無聊幻想。「那些都是做效果，騙人的！」夫這麼說著，還要她以後少看這類節目。

　　「一定是心理有鬼才會這麼生氣。」她這樣回嘴著，夫卻被氣的一整晚不和她說話，最後，在她一再吵鬧之下，竟搬了棉被到沙發上睡。而這被她故意不收，打算看他回家時的誠意才決定要不要原諒她。

　　「女人啊，可不能太輕易原諒對方，不然會被軟土深掘的。」電視裡的女明星這樣說著。妻聽著，表情若有所思。

　　突然，手機預設的鬧鐘響了，她看了一眼，鍋裡的東西似乎燉得差不多了。妻走進陽台，將有點沉的鍋拿進屋裡，擺放在二本作為隔熱墊的沾有番茄醬的雜誌上。

　　「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妻心中想著，昨天可以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這東西處理完畢，希望打開時成果不會令人失望才好。

　　「要等老公回來再動手嗎？」她猶豫著，但想到不知道得等到何時就還是放棄了，打開鍋蓋，迎面而來的是一道溫熱的白煙，以及內心一陣寂涼。

　　待煙霧散去後，浮在眼前的是一張浮腫的臉，兩眼死瞪著她瞧，大張的嘴裡塞有幾片煮爛的紅蘿蔔，湯的顏色略顯暗紅，撲鼻而來的腥味有些令人作噁。

　　她吞了吞口水，搖著頭強壓下內心的恐懼和不安，並阻止自己有更多的幻想，否則這幾夜夢裡，恐怕得重複好幾次這個畫面了。

　　以後還是別作這種事比較好，她想著，何苦自己嚇自己呢？

　　屋外的門鈴聲急促地響起，妻趕緊蓋上鍋蓋，「誰呢？這時候。」心裡雖疑惑，仍透過監視孔看向外面，沒想到對方正好將臉湊得很近。

　　是夫放大且憤怒的臉孔，她嚇得後退，並不小心被玄關上的鞋子絆到而大叫一聲。

　　夫突然敲打起大門，「快開門啊，老婆！」他在門外大叫，碰碰的聲響配合他洪亮的嗓音，讓妻有種心臟也會跟著跳出的錯覺。

　　深呼幾口氣後，她站穩身子，並打開大門。門甫一開，夫便衝進屋裡，神色慌張的將屋裡仔細尋了一遍後，便又衝到她面前，妻又被嚇得後退一步，當然，也再度被絆到，但夫卻極快地扶著她搖晃的身軀，並僅抱住她。

　　「妳沒事吧，老婆？」夫緊張地問著。

　　「沒。」妻用著略帶顫抖的聲音回應。

　　「那你剛剛怎麼會大叫？」夫一屁股坐上沙發，邊疑惑地問。

　　「被鞋子絆到了嘛！」妻心虛地說，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是被他嚇的。

　　「喔！跟你說唷，我今天好倒楣，早上差點睡過頭，衝到公司時，才發現手機和家裡鑰匙都放在床頭櫃沒有帶。我們以後不要吵架了啦！」夫一手拿著遙控器、眼睛盯著電視邊這麼說著。

　　「吃飯吧，肚子好餓！」夫伸出手正打算拿起碗筷，「咦，這是什麼？」他發現桌上的大鍋。

　　「啊，那是……。」原先打算阻止的妻，只能無力的看著夫一古腦地打開鍋蓋。

　　因為沒有預警自己看到的會是那樣的畫面，夫居然嚇得把鍋蓋甩到地上。

　　「妳怎麼做得出這種事，太可怕了吧！」夫看著她指責著。

　　妻再度吞了吞口水，衝過去把鍋蓋蓋上。

　　「是我媽說的啦，她說妳最近用腦過度……。」妻氣弱地說。

　　「欸，就叫妳別亂聽妳媽的秘方咩！」搞成這樣，誰敢吃啊？

　　「對不起啦，先幫我把這鍋子放回廚房好不好，不然我想著裡面的東西，就吃部下了！」她雙手高舉過頭，對夫做出哀求狀。

　　「好啦，真麻煩！」夫聽話地把大鍋拿到廚房，口中不知道喃喃念著些什麼，聽語氣大略是一些粗俗的語助詞。

　　「下次還是不要做這種恐怖的事比較好！」妻閉眼上，告訴自己不要再讓那幕停留在自己腦海裡。

　　那是一顆完整的豬頭，要給夫補腦的，母親說要這樣蒸煮才能煮出「原汁原味」。

　　她想著，或許下次自己也可以這樣如法炮製，如果丈夫待會解釋不出自己為何一整天都不回電話給她的話。

　　但她隨時嗤笑自己一聲，生活已經夠忙夠累的了，何苦把自己的人生演成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