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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我是個鬱悶的人,有極度強烈的好奇心,就一如小說中的主角夜不語那樣。
我生於四川,長於幽幽錦江環繞的成都。
1981年在我出生的時候,老爸連想了三天三夜都不知道該為我取什麼名字,最後胡亂翻字典,翻到了「蘇醒」這個名詞。
於是很悲慘的,這個名詞從此後就成為了我的名字。
不管怎麼說,我的成長是很平穩的,沒有遇到過什麼大風大浪大曲大折。
所以討厭平淡的我,常常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同時由於家境頗為富裕,自小就常出國遊玩。
高中畢業後赴荷蘭留學,其間翹課遊遍了整個歐洲。
2003年春節前夕,女友因腦癌去世。
大受打擊的我決心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文字。
【內容簡介】:
「喚魂石,上天下地入黃泉,臨邛道士鴻鈞客,能以精誠致魂魄。」
喚魂石的傳說在民間很複雜,但是說一千到一萬,卻總歸能用幾句話概括清楚,例如白居易的那首《長恨歌》就有提及:「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想,真的要了解前因後果,還是需要從西元七五六年,開始說起……
雨夢蝶:獵捕者組織三大世家之一,雨家的大小姐,性格耐人尋味。似乎與夜不語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
青峰:主角僕人,雌雄同體的神秘妖怪。因為是雌雄同體,所以存在著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此為第二人格,性情和平穩定,不過美中不足的就是稍微軟弱了一點,好欺負。
雪縈:主角僕人的第一人格,出於某種原因,她的性格就連主角也害怕。化身成人的模樣是個超級美女,只是因為先天缺陷,從而使得性格缺失,也就是俗稱的三無女。
夜不語:本書主角,本身沒有任何法力,但是智商極高,有個實力強橫的妖怪僕人。表面上是妖怪專家( 自稱) ,其實是排名No.1 的獵捕者。性格耐人尋味。
序
成都的天氣不太好,最近。
貌似序言的前邊說天氣,都快成為我的固定格式了。之前看到新聞說台北暴雨,又想起了去年在成都流傳的一句話:歡迎到成都來看海。去年雨水灌入地下停車場,把我的車輪都給淹了半截,嚇了一大跳。
今年的雨水也沒有斷掉,一直一直下,雷鳴閃電。
金田種了番茄和黃瓜,不過因為不夠細心的緣故,光長個子,果子都是結了很少。不過,味道還不錯,比超市裡買的好吃了許多,果然不施肥不用農藥的手工蔬菜才是王道。
很有意思,今年四月,妻子也結果子了,有了小貝比。預產期在明年一月下。看到序的各位,記得祝福我喔。本帥哥總算要當爹地了!
我為了小貝比列了很長很長的一長串恐怖電影清單,打算讓妻子從胎教開始就看恐怖片,據說生下來的小孩膽子會特別大。不過,下場很淒慘,我的清單被無情的撕毀了,妻子手拿雞毛毯子追了我三條街……
你說,有個寫恐怖小說的老爹,不看恐怖電影怎麼能彰顯身分呢?
最近在想小貝比的小名,從我喜歡的食物開始想。粗略的又列了個清單,如下:粉蒸排骨、回鍋肉、糖醋里脊……
我糾結了很久,於是將每個名字都寫在了紙團上,揉成了一團抓鬮……
於是我的小貝比的小名產生了……餃子。
如果看到這篇序的各位,在街頭聽到有人對著嬰兒大喊「餃子」,十有八九,說不定就是我呢。
好啦好啦,鬧個玩笑。
不過我家死小孩的小名,真的叫餃子,這個不是玩笑啊。有個如我這般的無良老爹,希望他長大後,別認為自己是撿來的吧。
最近,發生了一件「女媧遺骨」事件引起一片嘩然。
事情起源於不久前二十三位專家達成的一項共識,認為日前在山西吉縣人組山媧皇宮女媧塑像下發現的「皇帝遺骨」,可能屬於傳說中史前「三皇時代」的「媧皇」遺骨。根據北京大學C14 同位素側年,該遺骨距今約六千二百年。
女媧遺骨耶,不知道跟陳老爺子的骨頭,誰更厲害? 但是如果真的有女媧遺骨的話,那麼補天的神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希望這些「磚家」最後不要在女媧遺骨身上測出非人類基因,結果判斷出女媧其實是外星人。
話說,不知道二O 一二是不是真的世界末日,今年發生了好多疑似喪屍的事件。大陸有,美國也有。我前天在一個鼓陣買了一把諸葛弩,先放在家裡備用好了。( 笑)
妻子懷孕了,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生活得悠閒了。工作、做飯、寫稿,一天恨不得掰成三瓣用。每天每天都忙得稀里糊塗、頭昏腦脹的,就連微博也沒辦法更新。看來世上的是真的是有得有失,想要得到一樣,就注定要失去別一樣。
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不是舉重若輕、輕而易舉。
和責編約好了二O 一三年來台辦簽名會,因為小貝比的事情,估計又要無限延長了。實在很想過來和大家見面,但每一次臨近書展時,總是會諸事纏身,搞得我都滿不好意思的。
家庭的責任,並不是輕鬆的一句話。有人希望單身一輩子,無牽無掛無憂無慮,而也有人雙雙走過紅地毯,決定一輩子在一起生活。婚禮上的「我願意」這三個字,在生活中會被千錘百鍊。只有到那時,你才知道這三個字,有多麼沉重。
呼,扯遠了。
又是前幾天,或許是因為連日降雨的原因。我早晨起床偶然從陽台遠望,居然看到了白雪皚皚的雪山,太不容易了。我查了查資料,並不是海市蜃樓,應該是位於西藏與四川交界處的四姑娘山!
四姑娘山的四座雪山,我爬過三座。雖然沒有一座真正爬上去的,可爬山的經歷卻至今都難以忘卻。雪山的美很難用語言和文字形容,特別是背著行囊到了山腰,紮營,支撐好帳篷。用高原氣罐做飯,正對著皚皚雪山喝著熱騰騰的紫菜蛋花湯,一邊看著日落。
晚上滿目的繁星密不透風,雪刮著帳篷,風扯著帳篷,一股莫名奇妙的成就感油然而來。
昨天去Decathlon 給沒有出世的小貝比買了一套幼兒登山裝,看著過眼癮。打算這孩子三歲了,就帶著他去爬雪山。
嗯嗯,估計我真的是無良老爸的體質,已經不需要懷疑了。
就這樣,下本書的序,再接著撈叨。話說,最近愛上了第三人稱,於是這個故事乾脆就用了第三人稱,希望大家能習慣。
話說,下本書,就是《夜不語》第五部的最後一本了,還沒想好題材,不過,請期待。
By 夜不語
本帖最後由 星海月華 於 2013-2-1 18: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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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uya77 樓主| 發表於 2013-1-31 15:19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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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takuya77 於 2013-1-31 15:24 編輯
Prelude 引子
唐,開元十五年,九月十四日,天氣晴。
古道上的瘦馬打了個響噹噹的噴嚏,牽馬人嘆了口氣,抬頭望天。陽光被樹葉遮蓋了大半,將火辣辣的熱浪排斥開,涼爽是涼爽了,可這一隊人馬的心情卻無比的陰霾。
這裡是陝西興平,馬嵬坡驛站,離京都長安不過一天路程而已,但是這支士氣不高的馬隊竟然走了三天。
馬隊足足有三百多人,個個全副武裝、火紅衣甲亮麗、不同凡響,但是這三百人馬卻落魄得緊。大多數人在驛站中找不到馬料,只好將膘肥體壯的千里馬放到林子裡任它們自己找食。
本應精銳的紅衣鎧士們東一個西一個坐在樹蔭下,餓得臉色發青。
「找到了,找到了!」
一個尖著嗓子,穿著長掛的無鬚男子從古道遠處興奮的走近,他的手裡小心翼翼地捧著大碗公,彷彿捧的是自己的命。從他的步伐和嗓音上判斷,竟然是個太監。
太監為什麼會出現在如此偏僻的馬嵬坡? 實在值得懷疑。可是他的話並沒有引起紅衣甲士們的過激反應,有人看到太監手裡的大碗公,喉嚨聳動,咽了嚥口水,然後偏過頭去。
太監快步走入驛站中,將大碗公放在簡陋的桌子上,跪倒就拜:「皇上,總算在一個民家找到了些食物,請皇上充飢。」
「太好了,賞!!」對面的木板上坐著一個七十歲左右的男子,眉眼間威嚴隱現、龍氣十足。只不過現在這本應手握大權的男人臉色有些委頓,餓了一天多,精神也頹然起來。
男子身旁還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恬靜的坐在床沿上,輕輕的為男人捶腳。這女子體態豐腴、天生麗質,嘴角不論何時都微微含笑。
她的表情彷如青澀的少女,她的神態猶似春天的暖流,就連驛站外夏日怒放的花朵,也在女子的面容前慚愧的低下了腦袋。女子美得難以形容,就算是用大唐第一美人來形容,也是折辱了她。
床邊上還站著幾個老太監,一聽到男子叫「賞」,頓時面有難色。從宮中逃出時並沒有帶太多細軟,本以為沿路會有官員迎接、款待,可自從安祿山起兵造反開始,拿著朝廷俸祿的官員跑得一個比一個快,這只逃難的隊伍,已經有兩天沒找到過吃食了。
男子似乎也想到了現下的情況,臉色劃過一絲尷尬。胃裡的飢餓讓他顧不上面子,走下床,看了大碗公中的食物一眼,頓時大驚失色。只見碗裡沒有山珍海味,而是放著幾張難看的薄餅。
「這是什麼東西,能吃?」男子皺著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監。
「稟皇上,這叫做高梁餑餑,是民間粗食。附近一戶人家的老朽聽到皇上路過,特意上供的。」太監舌燦蓮花,將辛苦求來的食物說成了貢品。天地良心,這可是那家老朽一整天的口糧。
可此等粗糧,貴為一國之君的玄宗皇帝,哪裡吃過。
不錯,這個男子正是唐玄宗,但這個開創了「開元盛世」皇帝卻長久沉迷於女色當中,不理朝堂。
其實,安祿山想造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多年來,有人向朝廷告發,反而被關被殺。周圍的大臣,只會奉承拍馬,外面的情況,玄宗皇帝一概聽不到。否則,他也不會落到今天這不狼狽田地。
楊貴妃看著自己的丈夫,眼神有些複雜,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懷著什麼心緒。
「高梁餑餑? 」玄宗皇帝重複著這個名詞,就在這時,肚子再度飢餓的發出一連串聲音。高高在上的一國之 君再也沒有矜持,養尊處優的他,沒看到筷子,就用手撈著吃,幾張餅立刻就下了肚。
胃裡總算是舒服了一些,他過頭去看了楊貴妃一眼。
楊玉環嫣然一笑,那笑容將昏暗的驛站房間印染得滿堂光彩,「皇上慢慢吃,臣妾不餓。」
唐玄宗「嗯」了一聲,將最後半張餅一下子就吃得精光。跪在地上的太監將桌子上的碗收了起來,退出房門。
唐玄宗這才看著拿過餅的手,上邊還有吃餑餑的粉末,他越看越辛酸,不由得老淚縱橫,垂頭喪氣地說:「安祿山這狗賊,從前是我太糊塗,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皇上,龍體要緊。」楊貴妃掏出絲巾將唐玄宗的眼角擦乾淨。
唐玄宗又是長嘆一口氣:「玉環,卻是苦了你。」
「能跟皇上在一起,臣妾不苦。」楊玉環依舊笑得很美,就算是因為飢餓而沒有血色的臉,也美得驚心動魄。
驛站外,餓得受不了的禁軍們不知何時聚集起來,坐在地上氣憤填膺的說些什麼。
「我們落到這種田地,真不知道該怪誰。」有一個黑臉將士苦笑連連,「好好的長安待不住,弄得到處流亡,受盡辛苦。」
「我看,要怪就要怪楊國忠和楊玉環那兩個狗男女,蠱惑聖上,禍國殃民。安祿山那狗賊起兵造反,要不是楊國忠粉飾太平,將軍報擋在宮外,楊玉環那件人又在宮內勾引聖上,令聖上久不上朝,我大堂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境況。」另一將士憤慨的道。
「不錯,都是奸相楊國忠的錯! 」眾將士紛紛認同,情緒激昂。
甚至有人道:「到處流亡,受盡辛苦,這筆帳得向楊國忠和楊玉環算清楚。當今聖上受兩人蒙蔽已久,是時候該清醒了。」
三百禁軍越想越氣,吵吵嚷嚷。就在這時有個白臉將士從古到遠處跑了過來,大聲喊道:「楊國忠剛才跟一群異域人接洽,談得有說有笑,我看很不正常。」
黑臉將士不由得一皺眉「這奸相不會也想造反吧? 」
「很有可能,這混帳估計想造反已經很久了。」另一將士冷哼一聲,「哪有那麼巧,剛從長安逃出來三天,就能遇到一大群異域人。我看是他早安排好的,準備將當今聖上來個甕中捉鱉!」
「不能再讓聖上受苦了! 」其餘將士紛紛叫嚷著,「我們去殺了奸臣楊國忠。」
「去,他造反,我們就要他的命! 」三百甲士義憤填膺的抓起手中的武器,跟著報信的士兵朝古道東邊一窩蜂的跑過去。
離驛道大約三里的地方,二十幾個吐番使者攔住楊國忠的馬,兩隊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楊國忠不斷地陪笑,臉色掩不住的尷尬,吐蕃使者咄咄逼人,完全沒有從前在金鑾殿前畏手畏腳、恭順的表情。說著說著,楊國忠額頭的冷汗不由得冒了出來。
果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從前大唐的威嚴哪會容得下這些山野小國的侵犯,他楊國忠動動嘴皮子,就能滅了這些外國刁民。
可現在,也只能賠笑臉了。
三百禁軍看到楊國忠跟吐蕃使者有說有笑,心裡的怒火更旺盛了。當下就有人抽出弓箭,對著異域人射去。其中一個使者尖叫一聲,喉嚨的血飛湧出來,噴了楊國忠一臉。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吐蕃使者一邊恐懼的大叫,一邊四散逃開,但是禁軍的箭矢彷彿長了眼睛,他們無論如何逃都沒辦法躲避。沒多久,二十多人全都死在了樹林中。
宰相楊國忠愕然,臉上的血也不敢抹,只是全身發抖向後看去。禁衛滿臉肅然,陰沉的表情和殺氣騰騰的眼神令他摸不著頭腦。
「你們這是想幹嘛?」他聲音打顫問。
「楊國忠,你欺君賣國,證據確鑿,還不跪下地認罪!」禁衛中有人喊道。
「我堂堂大唐宰相,你敢說我賣國? 」楊國忠氣惱道。
「你在朝廷就欺瞞聖上,導致安祿山反叛,聖上不由得狼狽逃離長安。你還說你沒有罪? 」帶眾人過來的兵士高喊:「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密盟異域人,意圖不軌,明明就是想要造反!」
「笑話,那些吐蕃人攔住我要糧食,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幾個禁衛射箭過去。泛著寒光的箭尖深深刺入土中,嚇得楊國忠再也不敢出聲。
「別再想狡辯了,給我跪下!」禁衛們蜂擁而上,有人架著楊國忠,一腳踢在他的大腿上,大唐宰相頓時跪倒在地。
「你們不能殺我! 」楊國忠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他想要抬頭爭辯,可還沒等話脫離喉嚨,就覺得脖子一冷,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大唐宰相的腦袋在空中畫過一道弧線,遠遠地掉在地上,血噴得到處都是。
砍掉楊國忠脖子的禁衛冷哼一聲,將刀收起來,看向驛站。
「兄弟們,咱們殺了奸相楊國忠有什麼用!聖上身旁還有一個妖女未處理,她禍國殃民,是讓大唐滅國的禍害。不殺了她,等她蠱惑了聖上,我們所有人都得死!」
那個禁軍眼神裡劃過一絲殘忍,將手裡被血染得殷紅的刀高高舉起,刀身在陽光下反射著妖異的光澤,「殺了楊玉環,殺了那個禍害我大唐的妖女!」
「殺了楊玉環!殺了楊玉環!」
三百禁衛一愣,不由得跟著哄然大叫。
不錯,楊玉環才是導致勝是大唐淪落到如此悲慘境地的元兇,只有殺了楊玉環,聖上才能清醒過來,大唐才有救!
殺了楊玉環!
所有人浩浩蕩蕩的朝著破敗的馬嵬坡驛站走去,吵吵嚷嚷,聲勢驚人。
在驛站內的唐玄宗聽到外邊吵鬧無比,不由得皺了皺眉,他讓太監高力士將禁軍首領陳玄禮叫了進來,命令道:「玄禮,出去看看驛站外到底是什麼是讓禁衛們亂鬧? 」
陳玄禮行了跪拜禮後走出去,他看到三百禁衛滿臉殺氣的將驛站圍了起來,每個人右手都緊緊地握著刀柄,不由得嚇了一大跳,高聲喝道:「你們怎麼了,想要造反? 」
「將軍,奸相楊國忠已經被我們殺了!」禁衛之一將楊國忠的腦袋雙手奉上。
陳玄禮頓時大吃一驚,他看著楊國忠死不瞑目的眼睛,陷入了深思當中。沒過多久,右手一揚,就連表情也變得肅殺起來,「楊國忠既然死了,那楊玉環那女人也不能留下。」
「不錯,請將軍為了大唐的氣數、為了大唐百姓、為了當今聖上,誅殺那妖女。」奉上楊國忠腦袋的禁衛一副憂國憂民的神色,說話鏗鏘正氣。
但陳玄禮卻冷笑道:「是太子叫你這麼說的吧? 」
禁衛啞然。
陳玄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那妖女確實不能留!」說完後,便轉身走進了驛站當中。
唐玄宗正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他的心緒十分不寧,像是預感到了什麼,焦急的神色浮於面上。
楊貴妃依舊靜靜的坐在床沿,並未開口,只是將手裡的一塊方巾折來折去。
等到陳玄禮進屋後,唐玄宗才焦急的迎上去,急忙問:「玄禮,究竟是什麼事? 」
「皇上,楊國忠已經死了。」陳玄禮用怪異的語氣一邊說,一邊偷偷看了楊玉環一眼。
楊貴妃聽到噩耗,手裡的方巾頓時頓了頓,但她沒有抬頭,也仍然靜靜地。
「什麼!國忠怎麼會死? 」
「他密謀反叛,被禁衛抓住當場誅殺。皇上,謀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楊家一個也不能留。」陳玄禮看著楊玉環,視線猶如凝固了似的,充滿殺氣,「貴妃,自然也不能留!」
「胡鬧!楊家怎麼可能謀反!就算謀反,玉環也一直在宮裡,絕對不會知道,更不會參與。」唐玄宗喝道。
「陛下!請陛下三思!」陳玄禮「唰」的一聲,跪倒在地,「貴妃,絕對不能留。」
唐玄宗的臉陰晴不定,眼前的禁衛將軍掌管著外邊的所有禁軍,只要他的手一揮,自己李家大大小小所有皇室成員都會橫屍於這馬嵬坡上。
大唐,已經不是當初的大唐了。
高力士見勢不對,拔腿跑到驛站外看了一眼,眾禁衛氣勢淘淘殺氣騰騰,嚇得高力士手腳發軟。
這一刻,他清楚知道若不殺楊貴妃、不能平息兵士的氣憤,甚至就連他也會死於馬嵬坡!他只得豁出去了,進屋也跪在地上,哭道:「聖上,貴妃是沒有罪,但是將士們殺了楊國忠,如果留著貴妃,將士哪會心安? 希望陛下慎重考慮,將士心安,陛下也安全了。」
唐玄宗沉吟不語,他的手在發抖,不停地發抖。
他走到驛站外,所有的禁衛都頓時跪倒在地,同聲大喊:「皇上,請皇上三思。不殺楊玉環,大唐,就真的沒救了!」
唐玄宗呆在當場,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陰謀當中,一個自己兒子構築的大陰謀。可是,他能怎樣呢? 如果不殺掉自己最愛的女人,他肯定會死!
楊玉環也走出了驛站,她看著玄宗皇帝,淡淡的一笑:「陛下,請容玉環最後為陛下跳一支舞。」
說完,也不待唐玄宗的答覆,她徑直在驛站外空曠的地面上翩翩起舞。舞步輕盈、絕美,烏黑的髮絲在空中飄飛,裙角飛揚。
楊貴妃絕麗的面容讓周圍的鮮花也凋謝了,風停了,陽光也溫柔了,這整個天地間,只剩下跳舞的楊玉環,直看得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舞畢,楊貴妃衝著唐玄宗回眸一笑,這笑容直笑得百媚生花,沉魚落雁,六宮粉黛無顏色,這笑容將每個人都晃花了眼。
「皇上,臣妾去了,請皇上保重身體。」楊玉環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朝著驛站道右側的叢林深處走去。
高力士嘆了口氣,跟在其後。
唐玄宗一霎間彷彿蒼老了無數歲,皇者氣息一弱在弱,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抓住離去的楊貴妃,可是手剛抬起一半,就頹然放了下去。
皇帝的尊嚴和氣勢盡去,再無殘留,站在驛站外的他恍如一個普通的衰弱老人。
唐,開元十五年,六月十四日,天氣晴,楊貴妃香消玉殞於興平縣馬嵬坡,享年三十八歲。其後唐玄宗退位,終日悶悶不樂。
而喚靈石的故事,便是開始於此時……
Chapter 1 報恩莊
這裡黃沙萬里,沙塵遍布。塞外古道上只有一隊幾十人的馬幫再艱難的前行著。狂暴的風將粗造的沙子吹得無孔不入,這對人遮住了腦袋,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邊,但是在狂風中,依舊脆弱得如同薄紙,說不定哪一刻便會被狂風捲走。
馬幫想去波斯,但奈何出師不利,還沒走出塞外便已經遭遇了百年難遇的風暴,人員死傷慘重,馬匹和貨物也損失了大半。隨行客商大多目光絕望,麻木的一邊低著腰一邊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馬駝頭突然指著遠處,激動地喊了一聲:「有救了,是村子! 」
馬駝頭是馬幫頭領的稱呼,一般都擁有一隻大小不等的馬隊,用來替行商搭載貨物去神州各處。只是沒想到,這次買賣,不論馬幫還是在大唐與波斯兩地來回走沙腳的商人,都被風暴弄得血本無歸。
馬駝頭身旁的嚮導皺著眉頭,「這前不挨村後不挨店的地方,哪有什麼村子? 老子我走這天路幾十年了……」話還沒說完,他的聲音嘎然而止。
模糊的視線盡頭,居然真的有一個村落,那個村子,一眼看過去並不算太大,甚至隱隱有人在走來走去。
那人揉了揉眼睛,驚訝道:「該不會是海市蜃樓吧? 」
「走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馬駝頭也有些疑惑,他們都慣走這路線的,但從來沒在附近遇到過村子。
有了目標,剩下的人精神振作了起來,下盤也硬朗了很多。一行人加快腳步往村里趕,說也奇怪,越是靠近村子,風暴越小,最後再離村子五百米處離奇地消失得一乾二淨。
馬幫中有兩個男子用灰濛蒙的破布將自己的身影樣貌遮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兩人看起來都很年輕,當前那人眼神淡定深邃、眉眼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吸引力,給人文質彬彬但又十分堅強的感覺。
離他半步遠的青年男子,眼眸漂亮得猶如絕世美女,狹長的眼線裡流露著一絲淡淡的好奇。從他包裹不嚴的臉側,竟然能看到一絲青色,這男子的頭髮居然是青色的,實屬罕見。
「主人。」青發男子湊到另一名男子耳側,小聲道:「那個村子有些古怪。」
「我也覺得村子有問題。」
文質男見周圍的人沒有注意自己,手一翻,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泛著淡淡金光的紙符,在眼睛上一抹,頓時視線開闊了許多,他的眼裡透著駭人的金芒,將不遠處的村落看得炳若觀火、纖毫畢現。端詳了一會兒,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村子中妖氣沖天,含而未放,估計那村子有大難了! 」
「主人,我們還進去嗎? 你昨天才跟我說最近要小心些,免得露出馬腳,被人給逮住了。」青髮男子名寫有些囁嚅,小心翼翼地問。
「進去,怎麼不進去? 」文質男聳了聳肩膀,「都跑出中原那麼遠了,我想那個死女人的爪子也不可能伸這麼長! 」
「說不準。」青發男搖頭晃腦道:「要不讓姐姐出來? 」
「免了! 」文質男這句話嚇得險些咬住舌頭,「最近的事情已經夠讓我心煩了,再讓她出來,你是嫌我小命不夠長嗎? 」
兩人互相嗑著沒營養的話,不久後便走到了村子前。肆虐的狂風頓時無影無蹤,就連燥熱的氣息也變得緩和下來。只見偌大的村口豎立著一個高達五米的牌坊,古色古香,上邊用眉飛色舞的狂草寫著「報恩莊」三個大字。
「這個牌坊到是有些奇巧,不知道是怎麼抵抗邊塞的狂風。」青髮男子撇撇嘴。
文質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腳在石板上踏了踏,「我看這個村子應該從來就沒有被暴風襲擊過。你看地上,一塵不染,完全沒有沙子的痕跡。」
「怎麼可能! 」青髮男子打量著四周,風暴依舊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肆虐不停,可剛靠近村子變雲淡風輕起來,頓時驚訝道:「真是太驚人了,明明村子就被沙漠包圍,竟然一丁點沙子都沒有飄進來。這裡,完全像是個異域! 」
文質男也陷入了沉思當中,他思忖了許久,才搖頭道:「這村子,要嘛處在一個非常穩定的地理位置,要嘛村落建設巧奪天工,讓它對風暴有轉移作用,要嘛… …」
剩下的話文質男並沒有說出口,因為他也很難確定。
馬幫中,上至馬駝頭下到腳夫以及一眾商人腳踏在石板地上,發現這裡確實不是幻覺後,大多數人不由得滋長出劫後餘生的喜悅。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鬧鬧哄哄的,要去村裡吃一頓好的。
馬駝頭管不住了,只好用大聲音吼道:「大家各管各的人,這次買賣是做不成了,只能打道回府。如果有想跟我們回去的,明天早上,就在這裡集合。放心,通路的費用我會退一半,我王老九做事情,靠的是信譽。」
「青峰,我們先撤。」文質男叫了青髮男子一聲,「別東看西看,我靠,你脫個屁,忘了要隱藏身分了嗎? 」
因為感覺身上披著破布很不舒服,有些天然呆的青峰一邊好奇的四處張望,一邊想要將裹著的毛巾扯下來,結果被文質男一腳踹在了屁股上。
青峰縮了縮脖子,滿臉無辜。突然,他像是又看到了什麼,指著不遠處的佈告欄大聲道:「主人,那張通緝令上的傢伙,有些像你。」
文質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摀住了他的嘴:「住嘴,小聲點會死啊! 你是不是想全天下都知道我逃到了這裡? 」
文質男一邊教訓自己的僕人,一邊將視線移到了佈告欄上,只見密密麻麻的通緝令頂端,赫然有自己的畫像。
一反所有通緝令的如死般的黑白,通緝他的紙張居然用了彩色畫。畫像的人畫功極好,將人物的面目特徵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青年躍然紙上,模樣俊朗、眼神猶若繁星般睿智,另看到的女性不由自主會產生愛慕之情……這哪裡是通緝令,完全便是丹青大作。
通緝令上右側更用秀婷端莊的字體寫著一句令男人發瘋的話:「夜不語,年齡二十,去向不明。此人作惡多端,專欺騙女兒心。特賞黃金百萬兩捉拿,無論死活。」
文質男一頭冷汗,好嘛,這張通緝令男女通殺,要讓人不注意都難。這死女人究竟是有多想逮住自己?
「主人,我剛才肯定看錯了。」青峰揉了揉眼睛,他的視線在男子與通緝令兩者之間不斷游移,最後用堅定不移的語氣說:「畫像上通緝的絕對不是你,主人你可沒那麼帥! 」
「閉嘴! 給我滾! 」夜不語咬牙切齒的再次一腳踹了過去。
不錯,這兩個人正是因為某種原因而逃出中原的夜不語和他的妖怪僕人青峰。不過逃來逃去,卻終究沒有逃到塞外,去西域的風暴刮個不停,還不知道甚麼時候停歇。
夜不語嘆了口氣,最後瞥了一眼那張通緝令,搖了搖頭,「先找地方住下吧。」
報恩莊不大,只是一個小村落,大約有兩百多人居住,靠什麼維生暫時不清楚,但整個村子居然沒有客棧,簡直是與世隔絕許久的地方。夜不語兩人找了一下午,才在一家裁縫店中找了願意讓他們藉住的人。
許裁縫六十多歲,無兒無女,很好客。他讓夜不語住在房間裡,自己去柴房搭了個簡陋的窩。
這個小村子雖然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感,可村裡的人倒是熱情好客,就連夜不語的厚臉皮也被他們的過度熱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報恩莊,或許是真的很久沒來過人了。
行商和馬幫分散著住進了各個人家,享受著村裡人無微不至的招待,甚至有些樂不思蜀的感覺。整群外人中,恐怕也只剩下夜不語還保留著最後一絲警覺。
夜幕落下,一夜很安然的渡過。
本來準備第二天就走的馬幫眾人剛到村外聚集,就發現不遠處的風暴肆虐得依舊很厲害,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報恩莊彷彿是個被扔進暴風眼裡的石塊,螫伏在這塊安靜的沙漠中,任憑狂風四面八方席捲不止。
這太有違於所有人的常識了,這所有人當中,也包括了夜不語和青峰。
馬駝頭淡定不住了,跑去村東邊找村長問了問。夜不語也跟著眾人混在中間,他用法術將模樣改變了一點,令別人看不出自己的真實樣貌,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走來走去。
村長很老,據說有九十幾歲了,長長的白鬍子稀落落的長在皺巴巴的皮膚上,猶如一塊生霉的破布,慘不忍睹。馬駝頭也覺得噁心,但耐不住村長的熱情,只好在他身旁坐下。
「村長,外邊的風暴究竟什麼時候能停歇? 」昨晚馬駝頭和嚮導商量了一夜,根據經驗,沙漠裡的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今早應該就能上路了。可都晌午了,肆虐了足足有三天以上的風暴竟然有更加劇烈的跡象,這簡直是難以置信!
「停不了囉。」村長講話很慢,他混濁的視線跳過桃屋,一直射到遠處的天空,「報恩莊外的暴風一吹就是吹半年,只有這裡安全。我估量著,再過一百多天,開冬了,風才會小一點。」
「怎麼可能! 」馬駝頭被這番話駭得目瞪口呆,「這世上哪有如此離奇的風暴。」
「不錯,我走這條路幾十年了,也從沒遇到過刮風超過五天的沙暴。」嚮導也將訝得合不攏嘴。
「所以報恩莊才有上百年沒外人來過。」村長笑呵呵的,「各位安心先住在這裡,有願意在村中娶妻生子的,村裡最歡迎。半年後,等風暴停了,我會讓人送各位出去。」
一行人從村長的屋子裡出來時,都是面若死灰。但上至馬駝頭,下到行商腳夫,顯然都不太相信村長的話。有什麼風暴一吹就是半年? 根本不可能!
夜不語走在隊伍的最後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青峰忘了一眼頭頂,晴朗的天空就像井口般,呈現在報恩莊的正上方。周圍的雲都被風暴擾亂了,全是滿眼的黃沙。
他小聲問:「主人,既然這裡都百多年沒有人來過,那大小姐也沒辦法派人追來。我們豈不是安全了? 」
「你真信了那個老不死村長的話? 」夜不語冷哼一聲。
「村長有問題? 」青峰瞪大眼睛,「可我看了又看、聞了又聞,村長並不是妖怪。」
「我知道他不是妖怪。」夜不語搖搖腦袋,嘆口氣,「青峰啊,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這傢伙是不是雌雄同體的原因,大腦發育時期被雪縈的胸部吸收了太多營養,弄得有些智力發育不完整。」
「可姐姐的胸部又不大! 」青峰抗議道。話音剛落下,臉色頓時一白,一口鮮紅的血就從嘴裡噴了出來,小模樣痛苦得厲害。
「活該。」夜不語幸災樂禍,青峰這傢伙智力問題已經困擾他無數次了。居然還敢說自家姐姐的壞話,真以為雪縈沉睡了就聽不到了?
青峰被身體裡的雪縈收拾了一陣,不敢再亂說話。
「青峰,還記得昨天看到的通緝令嗎? 」夜不語見他不再痛得發抖後,這才緩緩道。
「記得,應該是大小姐畫的畫像,我在她的閏房裡看到過。」青峰小心翼翼地回答。
「笨啊,你到現在還沒有想通? 」夜不語不由得罵起來,「既然村長說上百年都沒人來過報恩莊,那我的通緝令怎麼會出現在佈告欄裡? 」
「啊! 對啊。」青峰總算搞懂了,大吃一驚,「既然沒人來過,究竟是誰將主人的通緝令貼在了佈告欄中的? 」
「唉,你的反應真的太差了。」夜不語無可奈何的再次談起,如果不是因為雪縈太難控制,而且還會經常性的抽瘋發脾氣吃醋,自己真的不願意和白痴青峰多相處,要知道笨這種病絕對會傳染的。
他帶著妖怪僕人再次來到佈告欄前,仔細的端詳,許久後緊皺起的眉頭一鬆,「原來如此。」
自己的那張通緝令依然還在佈告欄中,可已經不是最頂端了,有幾個黑白畫像樣貌兇惡的傢伙覆蓋在他的通緝令上,顯然是昨晚才貼上去的。
「居然有更新。咦,奇怪! 」青峰好奇的在佈告欄上摸來摸去,「主人,我感覺佈告欄中有微弱的法術氣息。」
「不錯,這個佈告欄中應該內置了小挪移陣。獵捕者組織從前在許多重要的城市和小鎮都市佈置過這些陣法,用以迅速傳播消息。」夜不語沉吟片刻,「不過由於費用太過昂貴,後期維護也很困難,所以早在百多年前便已經停掉了。奇怪,為什麼這裡的佈告欄還能使用,甚至接收到最近的資訊? 」
「報恩莊難道真的是封閉了上百年? 」青峰難得的沒有遲鈍。
「或許如此吧,這佈告欄中用的確實是三百年前的技術。」夜不語在佈告欄前繞來繞去,確定道:「可究竟是誰在維護報恩莊的小挪移陣? 」
「既然有佈置挪移陣,那說明報恩莊在百年前至少也是獵捕者最重要的活動場所之一,但我從沒有在附近聽說過這片沙漠有值得獵捕者出手的妖怪存在。嗯,真是越想越想不通。」
夜不語用手撐著下巴,腦子里大量的資料在一遍又一遍的翻動,他知識淵博、過目不忘,對獵捕者組織和周圍風土人情的資訊,事無鉅細,統統回憶了一遍,可仍舊沒有任何頭緒。
報恩莊這個名字,他確實是第一次聽說,可既然佈置了小挪移陣的地方,在獵捕者組織的歷史上應該很出名才對。就算年代久遠,至少也留下細微的歷史紀錄。
看來,有必要去找村長問一問才行。
夜不語躊躇著想去吃飯,還是先去拜訪村長,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聲響從佈告欄傳來。
青峰轉頭望去,猛地指著某個地方,語氣都結巴起來:「主人,你看,你快看! 」
「看什麼,告訴你多少次了,別那麼大驚小怪! 」夜不語十分不滿的向他手指的方向轉移視線,突然整個人都呆住了。
只見佈告欄周圍流光溢彩,通緝令在不斷地刷新,幾秒後,一張新的通緝令貼在了最上方。這張通緝令十分特別,邊角處隱隱有黃色的複雜花紋,人像上的臉孔越看越熟悉,赫然正是他夜不語的面容。
怎麼回事,怎麼又出現了一張關於自己的通緝令? 而且看樣子,居然是皇室成員親自發布的。
這是在搞笑嗎?
此時此刻,夜不語覺得自己再也笑不出聲來!
Chapter 2 陰宅咒
天晃晃地惶惶,深院大宅中,一眾下人正焦急的等待在大門口。
至德四年( 西元七五九年) ,七月初三,成都府的天氣一如往日般陰霾。今天下午好不容易出了些太陽,金黃的光線一刻鐘後就被厚厚的雲層所掩蓋。
這棟巨大的宅院就坐落在天府之都的上好位置,可是宅子中陰森的很,就連下人眉眼間都隱隱透著一股黑氣,像極了將死之人。門前兩座原本威武的石獅子,現下也顯得威嚴全失,更不要說宅子裡的狀況,完全是鬼氣沖天。
偶有人逼不得已在宅子前路過,也都小心翼翼,以免惹禍上身。
這裡是東山節度使的府邸,在唐肅宗收復京都後,滯留成都的皇族全部移駕回宮,成都府也平靜了下來。可是不久前,掌管東川大權的節度使家中突然遭遇不幸,每日都有家眷離奇死亡,鬧得周圍人心惶惶。
節度使嚴武下令徹查,但是卻始終一無所獲。他此時正焦頭爛額的站在書房,三個時辰前,自己九歲的小兒子也夭折了。後院哭聲震天,小妾抱著自己的兒子癱倒在地上,淚已經流乾淨,血水從眼眶裡湧了出來,駭人得很。
嚴武聽得心煩,還有股兔死狐悲的傷心,他將手裡的茶杯一把摔在地上,臉色鐵青。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不過剛剛任職半年而已,誰也沒得罪過,更對現在發生的事情完全沒頭緒。
他望著窗外,花園中不久前還怒放的花朵近日已經凋謝殆盡,植物凋零,就連草葉都通體漆黑,彷彿中毒似的。
「楊道長還沒來嗎? 」嚴武焦急的喚來下人詢問。
「還沒看到楊道長的人影。」下人急忙回稟。
嚴武更心焦了,「他怎麼還沒來,三天前我就派人去請他了。難道有事耽擱? 」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背後湧來一股陰寒。剛才還在答覆自己問話的下人臉色變得鐵青,沒多久後臉色又變得漆黑無比,嚴武頓時嚇得向後退了幾步。
下人的身體裡彷彿擠入了什麼漆黑的氣體,如氣球般脹大,很快就變成了橢圓的球型。嚴武只感覺寒毛都豎了起來,他頭皮發麻,想往外逃,可書房唯一的出口就在變異下人的身後。此時下人員滾滾的身軀已經將門牢牢堵住,只聽「啪」的一聲,下人整個都炸開,只剩下一副血紅色的骷髏。
這具骷髏沒有應聲倒下去,而是直直的挺立著,用沒有眼珠著眼眶恨恨瞪著他看。嚴武不斷往後退,背部抵住了牆。炸開的血水肉沫染了他一臉一身,他顧不上擦拭,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命休矣!
同時,東川節度使府邸外遠遠的走來一個中年道士,他長得劍眉星目,下巴上一溜常常的鬍鬚,不高的身材卻有股令人仰視的氣質。
他背後背著一個碩大的暗黃色葫蘆,一襲道服隨風搖擺,腰側未出竅的八卦劍隱隱寒氣驚人。道士眼眸轉動間,浩然正氣溢然而出,逼人得很。
「楊道士來了! 」大門口的下人們同時歡喜的驚叫。
「你家主人在哪? 」楊姓道士淡淡地看了下人一眼,不卑不亢。
剛回成都府就看到城裡有一處地方鬼氣沖天,沒想到居然出在老朋友家。看著無邊無際、濃密到令人驚悚的陰寒氣息,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這事情,恐怕有些棘手。
「主人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還沒等下人們將話說完,楊姓道士突然臉色大變,大喊道:「不好,你們主人有生命危險! 」
話音剛落,他已幾個箭步竄出,施展縮地成尺的法術,須於間非閃到書房內。
房中的嚴武已經閉上了眼睛,滿臉絕望。血紅骷髏的尖銳指節離他的喉嚨只剩下些微的距離。說時遲那時快,楊姓道士迅速地抽出八卦寶劍,口中發出「嘖」的一聲,猶如驚雷般響徹整個府邸。
八卦劍一被抽出,鋪天蓋地的寒氣立刻湧現四面八方,骷髏的動作頓時緩慢起來。道士一腳踢在骷髏的腰身上,右手寶劍一揮,血紅骷髏立刻便如同火燒般不住地顫抖,立時就化為飛灰,散落在書房的地板上。
嚴武全身都在發抖,他睜開眼睛,只看到楊道士在打量自己,依舊害怕的他用呆滯的眼神麻木的看了一下四周,不由得又是一顫。只見書房中不知何時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想要自己性命的血紅骷髏已經不知所蹤。
得、得救了!
嚴武的心底只剩下這個念頭,他長長的鬆了口氣,拱手道:「楊兄來得正是時候,哪怕再晚一步,兄弟我也就身首異處了。」
楊姓道士回了個禮,笑道:「嚴兄,就憑你我的交情,天大的事情我也會擱下先救你。不過先別高興,我看你這偌大的宅子,恐怕是被人下了詛咒了! 」
「誰會對我下詛咒? 」嚴武縮了縮脖子。
「你仔細想想? 」楊道士淡然道,「能下這麼歹毒的詛咒,他跟你結的仇絕對不一般。哪怕不是血海深仇,也不遠了。」
「想不出來,我沒跟誰結過血海深仇。」嚴武細細思索半晌,依然沒有頭緒。
楊道士再次打量四周,指掐一算,又是皺眉,「如此大的煞氣,我看不出七日,你們嚴家從小到大,就會死個精光」
嚴武大駭,「那我們馬上搬走。」
「搬走也沒用,煞氣已經入了宅中所有人的眉眼。」楊道士突然問:「嚴兄,你家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人猝死的? 」
「七天前。先是久病在床的母親,然後是體弱的小妾和孩兒,甚至下人都陸續開始離奇死掉。每個人死前都彷彿中毒了似的,模樣恐怖。」嚴武悲切的嘆氣,「已經足足死了十七人了。」
「上七天,下七天。」
楊道士臉色頓時一變,「你家的詛咒麻煩得很,如果我沒算錯,應該是子母陰冥咒。中了此種詛咒的地方,先是體弱的人受到影響,累積陰氣候,繼而影響到健康的人。二七十四天後,所有人都死絕,這詛咒歹毒非常,很難解。」
「楊兄救我! 」堂堂東川節度使被嚇怕了,跪地就要唄。楊道士立刻伸手在虛空中一抬,嚴武硬是拜不下去。
「嚴兄可是在折辱我,自家兄弟,說不得要幫的。」楊道士表情一肅,「帶我到這院落各處走走,嚴兄高升後,我還沒來得及拜訪過呢。」
嚴武雖然怕得厲害,但心裡很清楚,自己這位神仙般道行高深的朋友自有他的用意,當下便喚來下人,吩咐備下一桌豐盛的酒菜,手一揚,「楊兄,請隨我來。」
一邊走,他一邊介紹起東山節度使的府邸來:「宅府邸據說有幾百年的歷史,一直都是坐鎮成都府的高官們安置家眷的住處。當今太上皇,玄宗皇帝就曾在這兒小住過半年,其後才搬進了距離此處一里外的臨時皇邸。」
如果不是陰氣壓頂,氣氛極為壓抑,遇到的每個人都人心惶惶、面黃肌瘦,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其實這宅子還是極美的。佔地廣大,亭台樓閣無一不全。
楊道士一邊參觀一邊點頭,稱讚道:「好地方,好地方。」
嚴武苦笑連連,早知道住進這宅子會死人,打死自己都不會住進來。美是美,不過還是小命重要一點。
等來到後院一處荷花池前,楊道士突然停住了腳步,轉頭問:「這池塘是什麼時候修建的? 」
只見院子裡的草木全都凋零的只剩下漆黑的焦葉,就剩下眼前的荷花池青翠欲滴,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滿眼碧色,端的是十分怪異顯眼。
嚴武一愣,回答道:「搬進來時,素顏想在院子裡置辦一處荷花池方便她賞花。我救命下人拆了院子,挖出了池塘。難道這池子有問題? 」
素顏是嚴武的正妻,曾有一次被狐妖纏身,幸好路過的楊道士將狐妖抽離出來斬殺掉,她才得以逃過一劫。嚴武也正是那時候不遺餘力的示好,這才結交上楊道士的。
「不是有問題,而是大有問題。」楊道士從身上摸出一塊羅盤,上下比劃了一番,嘆息道:「難怪我覺得這處池塘跟宅子的風水不合,本來是上風上水的命格,被池子破壞得一乾二淨。」
「我看這子母陰冥咒,原本並不是針對你,或許早在百多年前便已被施了咒。但是當時有風水高人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將宅子中的一地一基、一草一木化為渾天六意陣,活生生將詛咒壓在宅子下。你破壞了宅子,詛咒自然就在應再住在宅子裡的人身上。」
「這可如何是好! 」嚴武後悔死了,他怎麼會清楚自家的宅子居然動不得? 「難道要我將荷花池填了,把從前的建築復原? 」
楊道士搖頭,「就算能復原得一模一樣也沒用,渾天六意陣已破,壓抑了百年的子母陰冥咒破地而出,就算是我要解除詛咒,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搞定的。 」
「那我嚴家注定要死個乾乾淨淨了? 」絕望和懊悔不由得從嚴武的臉上流露出來。早知道會落得如此下場,這個東川節度使的職位不爭也罷,當時他為了爬到這位置,可是動用了所有的關係,還花光了大半的身家!
「破解是暫時沒辦法了,但擋一下還是沒問題的。」楊道士笑著從衣袖中掏出一大疊紙符,「讓下人將紙符貼在每個門窗上,上下的符燒成灰燼、泡在水裡每天喝一碗,眉眼間的煞氣半個月就會被除盡。符咒能保你家半年平安,這半年時間,我再想想辦法。」
「多謝楊兄! 」絕望過後居然又有了轉機,嚴武的心臟差點沒緩過來,他大喜大悲過度,咳嗽了好一會兒,迎頭又要拜,依舊被楊道士阻住了。
「嚴兄,你又在折辱我了。再這樣,老道我可要拂袖離開了。」
「不敢,不敢,是我妄待楊兄了。」嚴武嚇了一跳,這位高人要真被自己給氣走了,他們嚴家半年後要會有斷子絕孫的危機,這絕對不行。
堂堂東川節度使,急得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裡了。
「走,喝酒去。」楊道士咧嘴一笑。
嚴武立刻醒轉過來,「對對,喝酒,喝酒。來人,把這些符仔細地貼在所有門窗上。剩下的化為符水,給每個人都送上一碗。」
能活著,誰願意死? 下人們眼見有救了,自然歡天喜地的領命而去。
一傳十,十傳百,本來還陰霾無比的大宅院頓時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歡笑,等符貼完,就連久未謀面的陽光都落下幾絲射入院落中,欣喜的大家又是一陣聒噪。死氣沉沉的氣氛被打破了,關於楊道士的神奇與高超的法術,更是被前院後院所有人吹噓得神乎其神!
晚上的酒席十分隆重,也是最近嚴家最開心的時刻。嚴家重要人物都尊敬的給楊道士頻頻敬酒,楊道士也來者不拒,笑咪咪的,可是就連不熟悉他的人也能看出,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酒過三巡,不知不覺已到亥時( 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之間) ,楊道士也沒有停歇的打算,喝得不亦樂乎,眾人也只好相陪。等到不勝酒力的人全都醉倒在地時,酒量不錯的嚴武與自己的幾位長輩,仍然和楊道士杯來盞去。
嚴武有些奇怪- ,自己認識楊仙人已經許多年了,平時都點到即止,從沒見過他暢飲到今天的模樣。
楊道士也沒解釋,一個勁兒的端起酒杯喝個不停,不時與嚴武講一些奇聞異事,聽得他連連喝采。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時辰,陪桌的妻兒已經回房歇息了,嚴武正要開口,突然,楊道士手一揚,面容上哪還有暢快善言的表情,只剩下肅然。
他不大的眼睛裡精芒畢露,嘴角滑過一絲冷笑,「是時候,也該出現了。」
「楊兄,你在說什麼?」嚴武喝得有些大舌頭,他被楊道士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
就在這時,整個宅院猶如地震般戰動起來。掛在牆上,擺在桌上的器皿物品「嘩啦啦」地響個不停,就彷彿有什麼龐大的東西從地底鑽出般,院落裡主人和下人˙ 都在慌亂的尖叫,可沒多久,地震猛地便停下了。
前後巨大的反差,一時間讓偌大的東川節度使府邸陷入了死寂當中。
「想活命的都站在原地別動。」
楊道士大喝一聲,他的聲音瞭如洪鐘,遠遠傳遞開,龐大宅子中的每個人竟然都聽得清清楚楚。話音落下,所有人都保持著前一刻的動作,一動也不敢動。
「楊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嚴武的酒徹底被嚇醒了。
「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子母陰屍被逼了出來而已。」楊道士語氣很淡然。
「陰屍? 」嚴武自然不知道陰屍到底是什麼,可光聽名字都很可怕,這玩意兒肯定不吉利。
「子母陰冥咒能如此歹毒,便是因為用了九九八十一對母子刨製而成。每一對母子都是下咒者趁著母親生育,待嬰兒的頭露出體外、臍帶未剪的時候,親手將兩人活生生掐死。母子的怨氣和痛苦便永遠的累積在連接著兩人的臍帶中,越來越深。」
「足足湊夠八十根這樣的臍帶,將第八十一對母子做成乾屍,肚子裡的內臟挖空,把臍帶埋入這對母子的腹腔內,再通過秘法,就能製成陰毒的子母陰冥咒。」
楊道士再次冷笑,「這種詛咒基本無解,幸好你是遇到了我。我用符咒阻擋了煞氣和怨氣,深埋在宅子下的咒具自然會跑出來。」
嚴武冷汗不停往外流,身體更像篩穀子般使勁兒發抖。他一想到自己居然在如此可怕的地方住了半年,就害怕不已,「楊兄,這、這可如何是好? 」
「只要躲在我身後,一動不動,就暫時不會有危險。記住,千萬不要動。」楊道士一邊說,一邊疆八卦寶劍拿到手上,「看我來收拾了這孽障! 」
話音剛落入嚴武耳中,就聽到宴會廳的大門發出「咯吱」一聲脆響。木質門板上爬滿了漆黑的紋路,瞬間化為飛灰,瀰漫擴散於視線中。
有個長相古怪、一絲不掛的女人緩緩走了出來。這女人模樣可怕得很,青面獠牙、皮膚乾癟,披肩長髮剛好把重要部位擋住。佝僂的腰肢上,還坐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嬰兒一邊尖銳的啼哭,未睜開的眼睛中邪紅光芒隱現。
他的啼哭聲讓不遠處的嚴武血氣亂湧,差些沒憋出內傷來。
「孽障,還不快速讓我超渡,爭取早日重歸輪迴。」楊道士喝了一聲,八卦寶劍出鞘,刺骨的冷意立刻充斥滿周圍空間。
子母陰冥屍用梭子般細長的眼睛盯著楊道士看,乾癟嘴裡伸出的長舌頭,如利劍般破空而出,發出鬼哭狼嚎的難聽聲音。楊道士手中的八卦劍在身前劃過一道長長的痕跡,劍花挽動,將舌頭擋住了。
接觸到劍身的舌頭猶如被冰霜凍結,表面很快便結了一層厚霜。子母陰冥屍痛苦的尖叫一聲,迅速將舌頭捲入口中,彎著腰,十指並爪朝他抓過來。楊道士不慌不忙的一邊抵擋,一邊用空閒的左手從錦囊中抽出數張符咒,衝陰屍扔過去。
符咒一碰到屍體就緊緊的貼住、燃燒不停。子母陰冥屍又是幾聲慘叫,它背上的嬰兒也怪叫連連,終於睜開了狹長的雙眼。隨著邪嬰眼睛的張開,整個宴會廳裡都染上了一層血紅的光芒,刺得人眼生痛。
紅光侵入八卦劍中,劍芒亂響,竟然有種招架不住的勢頭。紅光寒芒,在空中不斷地互相抵消、侵蝕,一時間,似乎空間都在崩潰。
「孽障,竟然還敢用邪法為禍眾生。」楊道士眼看劍中的寒光死命消耗,不由得肉痛不止,寒芒盡去之時,也是八卦劍報廢的時候。看來要出絕招了! 他大喝一聲,架起復雜的起手式,「看我的伏羲劍法。」
劍在手中劃著玄奧的符號,這些金燦燦的符號凝固在空氣中、懸浮在空間中,一動也不動,精芒四射,所有的血光都被打得支離破碎。金色符號顏色越來越深,逼得人無法睜眼,就在氣勢最旺時,楊道士又是一聲大喊:「嘖! 」
凝集在空中的符號浩浩蕩盪,全都衝著不遠處的子母陰冥屍飛去。
陰屍已經開出了五感中的兩感,本能的察覺到有莫大危險,連忙怪叫一聲拔腿就逃。金色符文快得肉眼難以捕捉,陰屍剛逃出宴會廳就被符文追趕上,金燦燦的光芒全都印在了陰屍的背部。
瞬間,子屍被符文炸得支離破碎,只剩下半幅骨架。母屍的模樣也慘不忍睹,肚子被活生生炸開,露出了數節乾枯得猶如樹枝、被煞氣染得漆黑的臍帶。子母陰冥屍回頭恨恨的了楊道士一眼,猛然間鑽入地底再也找尋不到蹤跡。
嚴武用發抖的雙腿艱難的移出會議廳,看著宅子上空陰霾盡去,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天空,不由得心情舒爽,喜道:「楊兄,難道詛咒已經被破除了? 」
「沒那麼容易。」楊道士搖頭,嘆了口氣,「這孽障百年間已經化為了妖物,要除去還給花費一大番功夫。我只不過是重創了它而已,再過三兩年,估計又會出來危害世間,不過你們身上的詛咒倒是無礙了。」
「三兩年嗎? 」嚴武一愣,隨之竊喜。過個兩年,老子早就升任其他地方了,讓下個倒楣的傢伙對那妖孽頭痛去吧。
他見楊道士站在月光下,一身浩氣沖天,猶若仙人模樣,一時間感嘆道:「楊兄真是仙人也,當今聖上如果知道川蜀有如此人物,定當封你為國師。」
「呵呵。」楊道士笑而不語。
「說到皇上,當今的太上皇可不好過。」嚴武對太上皇李隆基忠心耿耿,心裡十分揪心,悲悲戚戚度日,日漸清瘦。當今聖上便四處派遣臣密令求訪道術高明的方士,希望能多少解除一下皇上的痛苦憂傷,可是依舊一無所獲。
「切,這有何難。」楊道士撫掌大笑,搖頭晃腦道:「楊玉環,乃我楊通幽本家之女,其人在馬嵬坡未曾喪命,仙人度她往蓬萊去了,方士再多,又如何找得到她! 」
嚴武一聽,全身抖得比見鬼了還要強烈,連連問道:「此話當真! 」
「真的假不了。想我楊通幽,自幼時遇一高人受以三皇※天書,用此天書召喚鬼神,鬼神無不立刻回應。驅瘟疫、制妖魔,消除水旱天災,呼風喚雨,亦也輕而易舉、無所不能。」楊通幽背手望天,一副高人模樣,「我說她楊玉環往蓬萊去了,她就在蓬萊。太上皇想要見到楊妃,還需到蓬萊仙島一去。」
令下人將楊道士送入客房歇息後,嚴武幾乎一整夜都難以入睡,他在書房走來走去,腦子裡全想的是楊通幽最後的那番話。他本能的感覺道這是一次機會,一次再次高升的機會。
如果楊道士真的能令太上皇見到他思念已久的楊妃,自己便會前景廣闊。
如果不能,也完全可以用自己被妖道蠱惑的藉口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似乎有百利而無一害。嚴武思忖再三,終於下定決心,當即修書一封,令心腹立刻快馬加鞭飛速將書信送往京都長安。
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別的明亮。
而客房內呼呼大睡的楊通幽完全沒有想到,因為酒醉一時說的大話已經被有心人牢牢記住。他被自己剛剛救下的所謂的朋友給賣得一乾二淨。
十天後,東華門內。
楊道士被太上皇李隆照入宮中,詳細詢問尋覓楊貴妃的事情。
楊道士全身都在發抖,在心裡將嚴武罵得個狗血淋頭。悔不當初、遇人不淑啊,本以為勾搭上一個大官,以後就能榮華富貴了,沒想到當官的沒一個人簡單,剛救了他,轉頭就把自己給賣了。
楊道士忍住恐懼,在太上皇面前用三寸不爛之舌誇誇其談,最後神色一變道:「上皇,如果想要去那蓬萊仙島尋找楊妃,還需一人。」
「誰? 」李隆基微微一愣。
「夜不語! 」
※三皇,伏羲、神農、黃帝。
Chapter 3 詭異棺材店
許裁縫一直很鬱悶,因為他的隔壁便是老王的棺材店。
對於這個無兒無女、老婆還死得早的單身漢而言,裁縫鋪與家裡的那隻狗幾乎就是自己的全部。
據說從五十多年起,老王的父親就將棺材店開在了隔壁。三十年前他繼承了裁縫店,老王繼承了棺材店。本來還相安無事的,可自從許裁縫的妻子難產死掉,妻兒都無法保全時,他就將滿腔的憤怒拋灑在了隔壁的棺材店裡。
全莊的人都說,棺材店晦氣,只要挨者他的邊就會倒楣。從前許裁縫也不覺得自己有多晦氣,但是那一晚,他死妻絕後越想越覺得是棺材舖的死氣沾在了正在生產的妻子身上,被陰人拉去當了替死鬼。
妻兒死後的頭七,許裁縫喝了幾瓶烈酒,趁著夜晚來到棺材店前,撒上燈油。正要點火的時候,居然被老王發現了。平時還算和睦的鄰居頓時廝打起來,最後鬧到了村長家。
村長也想不出辦法,只能盡量調解,事情最終不了了之。
棺材店沒燒成,許裁縫心裡的怒火倒是燃燒了二十多年。他想方設法地想要弄倒棺材店,可是老王的棺材鋪至今仍舊開在他隔壁,像是無聲的嘲諷。
夜不語住在報恩莊的第二個晚上,基本就是在許裁縫的神神叨叨中渡過的。
這位老實巴交的好客老頭不斷的講述過往,喋喋不休,煩得夜不語幾乎快要摀住了耳朵。青峰倒是笑嘻嘻的,看起來十分有耐心,不過從他抓緊的雙手看,估計也到了忍耐的極限。
這隻天然呆的妖魔,看來也怕人嘮叨。
好不容易等許裁縫去歇息了,夜不語這才走到窗戶前,將窗打開。夜色沉沉,無星無月,就連一絲微風也感觸不到,很難向外邊不遠處便是無邊的塵暴。這個報恩莊,怎麼看都覺得透著一絲詭異。
夜不語想畫一些紙符備用,可想了想,還是算了。他瞥了自己的妖怪僕人一眼,「青峰,你覺得報恩莊,究竟哪裡有問題? 」
「不知道。」青峰老實的搖頭。
「我覺得,或許棺材店有問題。」
夜不語也沒指望自己的白痴僕人會回答,自顧自道:「這個小地方總共也才百多人,今天看了看小孩很少,我都搞不清楚這村子究竟是怎麼繁衍下去的。棺材鋪開了五十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生意做,可許裁縫嘴裡的老王,倒是至今都過得挺滋潤。越想越覺得有問題! 」
「要不,我偷溜進去看看? 」青峰主動請纓。
「也好,我在家等你。」夜不語轉過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腹黑。
如果他現在的表情被青峰看到了,絕對會毛骨悚然,因為每當這傢伙這麼笑的時候,自己總是會倒楣。
可惜呆呆的青峰沒注意,只是在主人的示意下從二樓內側的窗戶跳了出去,輕飄飄的落到了棺材店的後院中。
夜不語看著僕人的身影消失在店內,搖了搖頭,走到破爛的板床前躺下,一時間思緒萬千。
不知為何,他總有股危險的感覺,彷彿這安寧恬靜的報恩莊,無時無刻無處不隱藏著未知的危險,就連空氣裡乾燥香甜的氣息,也蘊含殺意。
真要困在這裡半年,估計絕對沒有好下場。何況,半年後外界的風暴真的就會煙消雲散嗎?
他靜靜的呼吸著,悄聲無息,桌子上油燈不時爆出輕響。大約半個時辰,青峰回來了。
「主人,棺材鋪沒異常。」妖怪僕人稟告道。
夜不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揮了揮手,「那就先睡覺吧,明天再說。」
呆呆的青峰「哦」了一聲,手上青芒一閃,整個人都懸浮在半空中。他悠然地躺在無支撐的空氣裡,令夜不語好一陣羨慕。破爛木板的硬度和臭味,實在令人難受。
第二天一早,他倆還沒起床,就被一陣哭天喊地聲驚醒了。
「什麼事! 什麼事! 」青峰被嚇得從空中掉在了地上,痛得不斷揉著自己的臀部。
夜不語站起身,推開窗戶看了一眼。只見馬幫的馬駝頭正憤怒的扯著一個村民痛罵不止,被罵的村民早已經嚇得驚慌失措,滿頭都是冷汗。
十多個馬幫成員義憤填膺,而商人們只是站在外圈看熱鬧。離馬駝頭不遠處的地上,用麻布遮蓋著一具屍體。
夜不語從來都是過目不忘,他細細辨認了一下,馬幫中的人只少了一個叫做東子的青年。看來昨晚死掉的人,就是東子。
奇怪,這個東子牛高馬大,身體壯碩得很,那麼大的風暴都沒把他給弄死,怎麼在這有吃有喝有助的報恩莊裡,就突然死掉了?
不光是夜不語迷惑不解,就連僕人青峰也「咦」了一聲:「主人,有古怪。那具屍體上溢滿死氣,駭人的很。」
夜不語沉吟了片刻,「只有橫死的人身上才會遍布死氣,這個東子生前很健康。估計他臨死前很不甘心,就算是死了,靈魂也不願意離開,又或者,某些東西縛住了他的靈魂,讓他無法離開。」
「要不,去看看? 」青峰遲疑道。
「走! 」
夜不語大手一揮,確保自己的易容法術沒有失效後,這才走出了裁縫店。
一靠近馬幫眾聚的地方,吵鬧聲顯得更大了。
「我兄弟絕對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說,到底是誰弄死了他? 」馬駝頭厲聲道。
被他抓住的村民畏手畏腳,一副害怕的模樣,「我,我真的不知道。今早起來叫這位小先生吃飯,他就已經沒氣了。」
夜不語用手托著下巴,微微點頭。看來東子原本是住在這個村民的家裡。
「胡說,我兄弟身體好得很,從十四歲就跟著我跑馬。跟了我八年,從來沒生過大病,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馬駝頭大吼,身旁的馬幫也隨即附和。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兄弟離奇的死了,足夠剩下的人人心惶惶。
村民哭喪道:「我也是好心收留他,真沒想過他會死在我家。要不,去找村長評評理,你們住我家、吃我家,我可沒收過一分錢,或得一點好處。」
馬駝頭頓時語塞。不錯,吃住了兩天,自己一夥人確實沒丁點花費。莊上的人熱情的不正常。
「我不管,人死在你家,你必須給我個說法。」馬駝頭耍起了橫。這個莊子沒有任何武力,自己手上十多個人都是刀口上舔過血的,足夠橫掃報恩莊了。
夜不語聽來聽去感覺沒意思,便悄悄地走到屍體前,蹲下,用手掀起麻布一角,看了死去的東子一眼。屍體的臉上沒有任何痛苦,臨死前凝固的表情甚至飄飄欲仙,不知道正在做著什麼美夢。
死亡應該是突然而至,東子的死沒有任何預兆,也沒遭受過外力打擊,如果非要判斷死因的話,應該說他死在了夢裡。
死在夢中? 怎麼想都有些古怪。
「主人,你看屍體的額頭。」青峰發現了些東西。
夜不語將視線移到了東子的頭部,果然,一塊黑漆漆的顏色凝結在屍體的額部,聚而不散,像是食物腐敗後滋長的黴。他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 屍斑? 不像,屍斑產生得沒那麼快,而且也沒那麼噁心。」
夜不語看著那塊霉變的黑塊,有些膽戰心驚,感覺就連整具屍體都變得詭異起來! 東子的死,果然有些蹊蹺。他暗中從衣袖裡掏出一張紙符塞進屍體的衣服中,然後拍拍手站到了一旁。
有認識他的商人立刻湊了過來,「兄弟,有發現? 」
「一點發現都沒有,這傢伙臨死前不知道在做什麼齷齪的事情,連死都笑得那麼開心。」夜不語滴水不漏的搖頭。
「是啊,死了都在笑,看得人毛骨悚然得很。」商人嘆了口氣,「不會真的要在這鬼地方待上半年吧? 我家女人不殺了我才怪! 」
「那有什麼辦法,只有看暴風什麼時候會停了。」夜不語聳了聳肩,眼睛望向莊外的天空。遠處依舊一片陰霾,黃沙被黃風席捲到天空,一片烏煙瘴氣。這個小小的村子可以說是世外桃源,但更像是被困的絕地。
馬駝頭威逼了村民一番,吵吵鬧鬧了不久,村長才接到通知,顫顫巍巍的趕過來。
「先生,先生,請先將他放下。」村長還是那副噁心的樣貌,渾身甚至散發著一股若有如無的惡臭。
夜不語掏出扇子散了散周圍的空氣,這股臭味,難聞得很,像是發酵的屍臭般。
馬駝頭見能說話的人出來了,這才將村民放下,冷聲道:「我的人死在了你的莊子上,村長,不論怎樣,你得給我個說法。」
村長也沒辦法,「先生,要不先讓棺材舖的老王看看屍體? 他入殮做了幾十年,人是什麼原因死的,看一眼就清楚得很。」
馬駝頭和幾個兄弟對視片刻,點了點頭,「也好。」
手下死得不明不白,他也想回去後給東子的家人有個交代。
吵鬧就發生在棺材鋪不遠處,老王很快便來了。他掀開麻布,檢查起屍體來。
棺材鋪老闆大約七十歲,背部高高的駝起,一副愁眉苦臉的不幸模樣。他的手摸索在屍體上,一點一點的從頭看到腳。
青峰湊到夜不語的耳邊,悄聲道:「主人,他渾身也滿是死氣。奇怪,這傢伙明明是個活人,沾了滿頭滿腳的死氣,怎麼會活到現在的? 」
夜不語沒說話,「別吭聲,我們慢慢看熱鬧。」
老王檢查的很快,花了半炷香的時間便抬起頭,用沙啞得猶如磨刀石的聲音道:「村長,他是興奮過度猝死。」
「猝死! 你說我兄弟是猝死? 」馬駝頭憤怒了,一把抓住老王乾癟的身體,將他整個人都扯到了空中。
「先生、先生。英雄! 」村長急了,「這位小英雄的喪葬費和家屬安置費,我出。」
「你出? 你能給我什麼? 」馬駝頭冷靜下來,他看了這破舊的村莊一眼,皺眉道。
「我們報恩莊雖然前不挨村後不挨店,甚至有些與世隔絕,但是還是有些土產的。」村長慢吞吞地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袋子,遞給馬駝頭,「這東西據說在外邊有些值錢。」
馬駝頭漫不經心的掂了掂袋子,有些沉。他將裡頭的東西倒在手上,頓時一陣倒抽氣的聲音響徹了街道。
只見他的手上滾著一顆晶瑩剔透的乳白色珠子,一邊滾來滾去,一邊散發出一股異香。陽光下,珠子反射著冰冷的光澤,看不出材質,但肯定價格不菲。
有識貨的商人湊過去,聞了聞味道,斷言道:「夜明珠,肯定是夜明珠! 」
馬駝頭連忙將所謂的夜明珠牢牢拽在手心哩,放回袋子中裝好。雖然不知道它值多少錢,但一輩子衣食無憂肯定是沒問題的。他興奮的想大吼幾聲,沒想到,陰差陽錯下來道這個與世隔絕的村莊,雖然死了個兄弟,但卻發了一大筆橫財。
警戒的看著目露貪婪的商人和幾個不太對勁的手下,馬駝頭打著哈哈:「見者有分,只要出去了,少不得每個人都能分上一些。」
這番話說得由衷至極,畢竟夜明珠在這裡換不成錢,誰知道最好的兄弟會不會在背後捅刀子。
我不管他的小心思,一旁的夜不語卻眉頭緊皺,「那顆是夜明珠? 」
青峰嗅著空氣裡珠子發出的味道,迷惑了,「這股香味,似乎有些熟悉。」
「你也這麼覺得? 」
夜不語用手托著下巴,笑得很陰險,「說實話,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真正的夜明珠,它究竟存不存在,都沒人知道。就算有,至少我是分辨不出來的,但我猜,那個村長肯定沒說出珠子的隱情。」
妖怪僕人看著主人,不解道:「珠子有隱情? 」
「廢話,如果真是夜明珠,又是這裡的土產的話,為什麼晚上不用來照明,哪還用得著家家戶戶點渾濁難聞、煙又多的油燈? 」
夜不語撇撇嘴,「既然如此清潔方便的照明工具,村民都不用,那就說明,珠子肯定有問題。」
不遠處的馬駝頭得到了好處,自然也不再為難對方。他對著村長一陣威脅,然後命令老王將東子的屍體收拾好,擇日安葬。走馬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很難有屍歸故里的可能性,有人能活著將財物帶回給死者的家眷,已經是萬幸了。
老王推著板車將東子的屍體抬進了棺材店,一行人看著屍體放入一口黑黝黝的棺材中,又蓋上了棺材蓋,這才逐漸散去。
他們這行看慣了死亡,也並不是太悲傷,何況,東子的死讓他們發了一筆難以置信的橫財,或許高興的人比傷心的人,更多的多。
馬駝頭一邊走,他的心腹一邊小聲說:「既然夜明珠是土特產,那老頭子手裡肯定還有很多。我們要不……」
心腹的眼中閃爍著一股狠辣。
「來日方長。」
馬駝頭看著裝外厚厚的漫天黃沙,淡淡搖頭道:「說不定風暴真的會刮個半年,弄僵了,誰給我們提供食宿? 」
「還是老大想得仔細。」心腹奉承著,但心裡卻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青峰耳朵很尖,他將兩人的對話複述給了夜不語,夜不語頓時笑了。
「這些傢伙當心貪心不足,反而丟失了性命。不管他們,我們去佈告欄看看! 」
這一人一妖來到佈告欄前。
關於自己的兩張鉅額懸賞依舊高掛在獵捕者的通氣榜單之上,看得夜不語鬱悶不已。
第一天榜單的委託人,自己很清楚。可第二張通緝令,卻是由當今大唐皇家發出,這就耐人尋味了。
自己最近可沒得罪過他們!
究竟是誰,想要找到他呢?
Chapter 4 夜明珠
世上的事,說不清。利祿薰心下,一個人究竟能做出多麼瘋狂的舉動呢? 夜不語至今也揣測不到。
他帶著青峰繞著報恩莊走了一圈又一圈,可是卻絲毫沒有找出逃出生天的希望。
風暴猶如催命符,就在離村莊五百米外的地方刮個不停,可就是如此奇怪,那五百米的距離猶如一道看不見的牆壁,風暴吹不進來,裡邊的人也走不出去。
夜不語來到風暴邊緣,黃沙清晰可見如同流動的水,在風中穿梭洶湧,只是隔了幾米的青石板,卻依舊一塵不染,這一幕怪異的很,他甚至覺得會不會是幻覺?
「青峰,進去看看。」無良主人指了指致命風暴。
妖怪僕人嚇了一跳,「主人,我雖然是上古妖魔,可吃太多沙子還是會死的。」
「笨蛋,你不會用妖力裹住全身! 」夜不語瞪了他一眼。
青峰縮了縮脖子,「姐姐沉睡了,就算解開我的妖力束縛,我也沒多少法力可以用。」
「放心,我不會害你。」夜不語隨手從衣兜掏出一張紙符,貼在青峰背上,「我等下解除你三成的妖氣,你筆直往前走。一有不對,我就用牽引符將你拉回來。解! 」
不等僕人抱怨,他已經默念契約咒,瞬間解除力量封印。龐大的妖氣頓時在眼前直洩出來,就連空間都擠壓到了變形的程度,可惜妖氣在下一秒無預兆的開始收縮,給人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我就說嘛,大部分的妖力都因為姐姐的沉睡而封印住了。」
青峰撇撇嘴,感受著力量的增加,無奈的搖搖頭,妖氣太少了,不過是恢復了平常被封印時的狀態而已,要知道正常三成的妖力釋放,眼前的風暴也會被自己輕易衝開。
「快去快回! 」夜不語沒理他,只是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又傻又帥的妖怪僕人已很難看的姿勢跌入了塵暴中。
眼前灰濛濛一片,幾乎什麼都看不到,除了沙子還是沙子,背後的牽引符閃爍著虛弱的金色光暈,長長的光帶維繫著內外兩端。青峰小心翼翼地用妖力裹住全身,可刺骨的風依舊不停地拉扯著他,整個人猶如大海中的浮萍般,很容易就破碎。
這次姐姐傷得太嚴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恢復。
青峰咬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不知道過了多久,暈沉沉的天氣變得明亮起來。再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變成了無邊黑暗,就連妖怪的眼睛都看不透的黑暗,藏匿著絲絲的不祥。青峰打了個冷顫,究竟是什麼氣息,居然會令他都感到害怕?
他正想多走幾步,風暴卻稍微平靜了一點,毫無預兆的,青峰的腦袋狠狠的撞在了空中。他捂著腦袋,疑惑的伸出右手摸了摸,一賭看不見的東西橫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眼前不論怎麼看都是空無一物,但偏偏卻有什麼阻擋了去路。
青峰用力推了推,那堵看不見的牆壁硬梆梆的、光滑無比。
「喝! 青刃! 」他運起妖力,雙手頓時不滿一攤青色光芒,鋒利刺眼。手一揮,青芒迅速的在無形牆壁上爆開,附近的沙暴空間被爆發的氣流掀開,周圍難得的平靜下來。
「嗚,痛。」青峰的帥臉上佈滿痛苦,他一邊抱住右手,一邊跳腳喊疼。
這個無形牆壁怪異得很,居然能吸收妖氣,他的手打上去,包裹著胳膊的青芒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他疑惑的再次摸著牆壁,百思不得其解。
身為上古大妖魔,雖然他確實有些秀逗,腦袋也沒姐姐冰雪聰明,可見識還是有一點的,不被自己妖氣破壞的東西,或許,也只有上古時代就流傳下來的結界。
這個詭異的報恩莊周圍,圍繞的難道不是風暴,而是結界? 怎麼可能,這太匪夷所思了!
沒等他多做試探,背後的牽引符猛地傳來一股吸力,將他整個人都使勁地往後拖。風暴在他的視線中一閃而逝,最後整個人都脫離了黃沙,摔倒在莊外的青石板上。
主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臉上少有的流露出一絲關心,「還好吧,沒有殘廢? 」
「嗚嗚,主人,痛。」青峰委屈的坐起來,敲了敲摔痛的後背。今天他真不是一般的倒楣。
「知道痛就好,證明你沒有被這些怪沙腐蝕。」夜不語用扇子搧了搧青石板,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了下來,「你已經失蹤了一整天了。」
「怎麼會! 我感覺明明才一個時辰而已。」青峰瞪大了眼睛。
夜不語很認真的看著他,「整整一天一夜。你進去後,牽引符就無效了,不管我怎麼催動,都無法將你拉回來。就連我倆的契約,都在那一刻失去了感應。」
「我可沒感覺到。」青峰一邊說一邊大為後悔,難道報恩莊外的黃沙可以隔絕契約? 早知道契約無效了,他絕對拔腿就跑,離眼前的無良主人越遠越好! 至少要等姐姐恢復過來再說,不然沒人輪班,還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負呢!
「這片黃沙,恐怕比我想像的更古怪。哼,百多年前獵捕者組織既然在這裡特意設立了小挪移陣法,就一定是打算當作重要地點來經營。可為什麼至今報恩莊中一個獵捕者都沒有? 還有村長拿出來的古怪珠子,哼哼,越來越有意思了。 」夜不語笑咪咪的,將扇子一揚,「不說這個。你恐怕不知道,今早又死了一個人。」
「又死人了? 」青峰一驚。
「不錯。死的是商隊的一員,記得叫王威。那傢伙賊眉鼠眼,一看就覺得像是個奸商。他跑去村長家偷所謂的夜明珠,不過夜明珠沒偷到,反而從樓上摔下來,斷了氣。」夜不語輕聲道。
青峰撓了撓腦袋:「不對啊,主人。整個報恩莊都沒有高大的建築,只有村長的房子是三層。那個叫王威的商人我還算有印象,人雖然確實不怎麼樣,但是從三樓摔下,應該也死不了,走馬的人,哪有那麼脆弱。」
「可他的確死了,而且摔得腸穿肚爛,內臟都全部破掉了。是不是覺得不正常? 」夜不語淡淡問。
「我也覺得不正常。」夜不語搖搖頭,指著沙暴,又問:「在裡邊你發現了什麼? 」
「有一堵看不見的牆,我想或許是結界。」青峰老實回答。
「結界? 」夜不語微微瞇起雙眼,「這裡怎麼會有結界? 」
青峰聳了聳肩膀,「鬼知道。不過在沙暴裡,我老是毛骨悚然,有股危險感。」
「沙暴裡有就連你都感到危險的東西? 」夜不語總算沒辦法淡定了,「你確定? 」
妖怪僕人認真的點點頭。
夜不語沉默了片刻:「先回莊裡去,我得認真思考思考。」
作為稱職的妖怪專家,夜不語很清楚妖魔的感覺有多靈敏。它們天生就對比自己強的生物有著無法揣測的感應。沙暴裡恐怕有種未知的東西,既然青峰感到危險,也就證明那東西比現在的青峰更加致命。
可惜,如果雪縈沒有受傷的話,他哪裡會憋屈的躲到這黃沙萬里的死地。
不錯,這裡的確是死地!
一個有結界圍繞的村落,不可能正常到哪裡去。村長說半年後沙暴就會平息,他明顯就在說謊能正常到哪裡去。如果有結界在,報恩莊外的風暴永遠都不會停,沒人能出去,除非雪縈恢復過來,用大妖魔的妖力將結界打破。
越想越鬱悶,路過佈告欄,看著第一份通緝令。夜不語氣不打一處來的狠狠踢了過去,緊接著這傢伙就後悔了,他這個完全就是普通人的身體哪裡會比鑲嵌著小挪移陣的金石佈告欄硬,頓時抱著腳原地喊痛,又蹦又跳,完全沒有平時冷靜帥哥的模樣。
青峰在一旁看得高興,可惜剛開始幸災樂禍,主人的一隻腳已經踢在了他的屁股上。妖怪僕人摀住屁股上竄下跳,耳朵裡只聽主人氣惱的吼道:「雨夢蝶,終有一天我會把你……」
還沒想清楚要將那女人怎樣,青峰立刻傻呼呼的接著道:「主人,大小姐恐怕最希望你將她怎麼樣呢。她用陷阱打傷姐姐,還不是為了將你抓回去。」
「住嘴! 」夜不語氣得話都懶得說了。那女人為了抓他確實不擇手段! 該死! 自己聰明一輩子,怎麼就那麼白痴的落入了陷阱中?
沒容他自怨自艾,又一陣鬧轟轟的聲音從報恩莊中傳了出來。夜不語立刻不氣惱了,他用很欠揍很幸災樂禍的語氣道:「走,青峰,看熱鬧去。估計商隊裡死了人,又有人滿心歡喜地去訛詐那個軟弱的村長了。 」
兩人慢吞吞地走過去,只見真有人使勁兒的拎著村長的胸口,大聲怒罵著,聲音激昂,神情悲憤。那人一副猥褻模樣,正是商隊頭子。
村長不敢回口,估計他也憋屈得很,明明是那傢伙想進自己家偷東西,一不小心摔死了,結果所有的錯,居然被眼前的人全用巧妙的言語歸結到自己的頭上。
「真不愧是商人,嘴巴賤得很。」聽著商隊頭子一邊巧舌如簧一邊栽贓嫁禍,夜不語感覺很有趣。死掉的商人屍體就在房檐下邊,如同破碎的娃娃一般,呈現著不正常的姿勢,屍體軟趴趴的,更像是一坨正在融化的冰。
青峰突然感覺屍體似乎有些古怪,他湊過去看了看。
死掉的人他見過幾次,叫做王威,在商隊中算是壯碩的身材,還有陰狠的性格。
一同走馬的幾天,也許是覺得自己和主人比較好欺負,所以老是湊在他倆身旁,想訛詐點好東西。
不過被青峰狠狠修理過幾次後,人立刻老實了。總的來說,王威純粹是個見風轉舵、欺軟怕硬的惡棍。令青峰覺得在意的地方,並不是王威的死因,更不是他淒慘的死法。他將屍體檢查了一番,卻更加疑惑了。
「主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王威的屍體,有股若有若無的妖氣。」他有些不確定。
「妖氣?」夜不語收斂起笑容,走到屍體旁,避開眾人的視線,隱密的掏出一張紙符。黃色的符紙靠近那團爛肉,卻什麼動靜也沒有,「嗯,印妖紙上並沒有妖氣反應。」
「或許是我看錯了吧。」青峰撓了撓頭。
「不一定。這個村莊太古怪了,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清!」夜不語搖頭,沒再多說,開始津津有味的繼續看起不遠處的鬧劇。鬧劇好不容易才結束,商人這方倒是心滿意足的散去了。因為頭領拿了兩顆夜明珠,揚言回去後分紅。村長噁心的臉,五官幾乎都湊到了一起。他顫顫巍巍的走回家裡,夜不語直愣愣的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
「主人,你在看什麼?」青峰好奇道。
「哼,這個老頭,估計也不簡單。別看他不氣不惱的模樣,他是真的沒有生氣。」夜不語冷哼一聲,「我甚至覺得,他居然在為能將珠子送出去而開心。」
青峰愣了:「怎麼會!」
「直覺而已,不過本帥哥的直覺從來就沒有錯過。」夜不語揚了揚手裡的扇子,不無得意。妖怪僕人立刻咕噥道:「臭屁,不知道是誰前段時間才落進了大小姐的陷阱。還直覺呢!」
「青峰,你是想死成什麼樣?」臭屁主人頓時怒喝,嚇得他縮了縮脖子。夜不語狠狠瞪了他一眼,出奇的沒有用腳踹他,只是輕聲道:「報恩莊、結界、沙暴、小挪移陣……每一個都透著怪異。百多年前獵捕者組織為什麼會放棄這個據點?又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打算放棄,只是突然連絡不到了?」
遙遙看了一眼不斷刷新的佈告欄,他又搖了搖頭,「還有那面至今還能用的獵捕者懸賞榜。一百多年,早就應該沒能量了,既然到現在還能正常運作,也就意味著有人在維護。哼哼,看來報恩莊的水,比我想像的更深。」
「主人!」青峰一直都關注著王威的屍體,直到屍體被棺材店的老王塞進板車裡拖走,突然又道:「剛才我又隱隱感覺到了一絲妖氣,這次絕對不是錯覺!」
「是嗎?」夜不語的視線落到了老王身上,「有趣,今晚小心點,估計會有大事發生了。」妖怪僕人連忙點點頭,實力削弱了太多,容不得他不小心。要知道萬一主人有危險,自己的姐姐醒來後不知道會發飆成什麼樣。一想到姐姐憤怒的模樣,青峰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一整天,就在無所事事中渡過了。夜晚,隨著寂靜如約而至,從沙暴上封口躍出的那一輪如血的紅月,也在預示著血一般的不祥。
Chapter 5 怪物
大多數人都有過這樣的心理:當某個人和你立場相同時,那怕理智上會知道他在詭辯,但感情上你都會對他的言論有好感;而當某人和你立場不同時,那怕理智上覺得他說得有理,但感情上你都會對他的言論有惡感。
這種心理其實是人的共性。人總是偏好那些對自己有利、或者說自己更想看到的資訊。風暴眼理論就是描述這種心理的:處於暴風眼中的人反而更平靜,因為他們身處最危險的環境中,所以就容易選擇相信這類樂觀資訊,反而顯得平靜。
所以就算死了兩個人,馬幫和商隊的人們都睡得心安理得,酣然泰之,直到一大早被當地村民吵醒!
夜不語沒有睡熟,他一直都保持著警戒。午夜,黑夜流轉著陰暗的氣氛,充斥在整個神秘的報恩莊中。突然,棺材鋪中傳來一股異樣的響動,那股響動很輕微,令人難以捕捉。
不久後棺材舖的門被什麼東西打開了,有個黑影在朦朧的紅月中來到街口。冰冷的視線似乎在尋找什麼,然後一步一步,走到了裁縫鋪門前。黑影輕輕地摸了摸門,鋪子的板門巧聲無息的腐蝕出了一個黑洞。
它走了進去。
由於把房間讓給了客人,許裁縫就住在了一樓鋪面的後邊。聲音再小,還是被他給聽到了。
有小偷? 許裁縫本能的搖頭,報恩莊就百多人,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每個人都習慣都熟悉得很。要說是外來人進來偷東西,那就更奇怪了。自己家可什麼值錢的東西也沒有!
許裁縫有些搞不清楚情況,他吼了一聲:「誰啊? 」
屋外的聲音頓時停住了。屋內陷入了一股怪異的寂靜中。隔了一會兒,聲音再次傳遞過來,這一次卻是朝著許裁縫住的屋子走了過來。
許裁縫有些害怕,他尋著一根木棍緊緊拽在手裡。腳步聲越來越近,明明被反鎖住的門「吱呀」一聲,居然自己開啟了! 有個人影用十分僵硬的姿勢再往裡邊走。許裁縫一棍子就朝那人影的腦袋揮了過去。
棍子發出硬梆梆的碰撞聲。黑影連動都沒有動,它一把拽住許裁縫的脖子,黑色的嘴咧得很大,大到幾乎能塞下成人的腦袋。許裁縫的喉嚨被掐住,只能發出痛苦的「嗚嗚」呻吟。黑影似乎對他很感興趣,單手將他舉起來,朝自己的嘴巴裡塞。
那怪物真的想吃了自己!
許裁縫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就在這時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契約法術,青刃! 」
一道無形的衝擊波砍在了黑影的腰部。夜不語和自己的妖怪僕人從二樓走了下來,他看了青峰一眼,「青峰,纏住它,小心一點! 」
「主人,這玩意兒身上並沒有妖氣。太古怪了! 」青峰愁眉苦臉的一躍,正好隔在了黑影與大門之間,「青刃! 」
白皙修長的手指間,五道青芒如同指甲的延伸般,隱晦的閃爍著青色的冷意。鋒利的青刃抓到了黑影的背上,黑影彷彿受傷的動物似的,本來還無比僵硬的動作頓時靈活了起來。
它似乎真的沒有自己的意識,也沒有和青峰纏鬥。腳在地上一抖,身體已經化出無數虛煙。
「契約法術,風! 」夜不語掏出閃爍著藍色光芒的紙符往黑煙裡一扔,煙霧頓時被不知從哪裡來的風吹得一乾二淨。可地上只剩下捂著脖子痛苦乾咳的許裁縫,哪裡還找得到黑影的蹤跡。
就連它是如何逃脫的,夜不語也沒搞清楚。
「青峰,它從哪裡逃出去的? 」
夜不語環顧四周一眼,裁縫店被那黑影翻過,東西掉落得亂七八糟。黑影似乎想要找什麼東西!
「主人,我也沒明白。大門被我堵著,這裡只有一扇通向院子的窗戶。可,那扇窗戶並沒有被打開過。」青峰的智商,並不足以推測出黑影逃遁的方式。
「它身上真的沒有妖氣? 」夜不語有些懷疑。
「一丁點都沒有。」妖怪僕人搖頭,隨即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他的實力因為姐姐受傷而被封印的話,那個小東西早就手到擒來了。現在,妖力嚴重不足,只能用最低級的青刃,就連主人的大型契約法術,也因為自己的原因無法施展。
要知道,夜不語本身沒有任何特異能力,在獵捕者中屬於廢柴一類。如果不是天大的運氣得到了青峰和雪縈這個雌雄同體的上古大妖魔,獵捕者是別想當了,還不知道在哪個偏僻地方躲著呢,哪還會風光的成為頭號獵捕者的存在。
契約法術,是夜不語的另闢蹊徑,藉用青峰和雪縈的妖力畫符才能施展,但妖怪僕人的實力降低,法術當然也施展不出來。
這一主一僕兩人都陷入了實力最低谷,好死不死又誤入這怎麼看都透著怪異的報恩莊中,真的是頭痛得要死。
夜不語在心裡再次咒罵著害自己落照這種地步的雨夢蝶,咬牙切齒、孜孜不倦。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依然還呆愣地坐在地上的許裁縫。
「許老伯,沒受傷吧? 」夜不語將他扶了起來。
許裁縫看他的模樣有點畏懼,「你是神仙? 」
「老伯你太搞笑了,我當然不是。我的僕人只是有些蠻力罷了,剛才聽到樓下有響聲,因緣際會碰巧救了你。」
夜不語嘴裡泛著苦澀,你妹的神仙。如果本帥哥是神仙,早一個毀天滅地的法術扔下去將報恩莊外的結界砸個稀巴爛。嗯,順便再扔個法術到雨府,讓雨夢蝶那死女人半身不遂,一輩子生活不能自理。
「那黑影是什麼? 」
許裁縫聰明的沒將青峰救他時手上流轉的青芒是什麼這個蠢問題繼續追究下去,他害怕的打了個顫。
「我也不知道。你們報恩莊,從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怪物? 」
不錯,那東西既沒有妖力也沒有鬼氣,完全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弄得自稱妖怪專家的夜不語都迷茫了。
「我活了六十多年,報恩莊裡一直都很太平。」許裁縫顫顫巍巍的來到店鋪收拾起掉落一地的東西,沒多久,突然臉色大變,「糟糕,我吃飯的傢伙沒有了! 」
「吃飯的傢伙? 」夜不語一愣。
許裁縫焦急地幾乎發瘋:「我裝針線的小盒子。裡邊有祖傳了幾代的針頭,沒了那些針我靠什麼做裁縫活! 」
夜不語皺眉,「那黑影大晚上的跑進來鬧騰,居然是為了偷針線? 太不合常理了! 」
「怎麼辦! 怎麼辦! 」許裁縫在裁縫店裡走來走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去找鐵匠重新打一些針不就得了。」一旁的青峰見那老頭轉圈轉得自己的腦袋都發暈了,不由插嘴道。
「許老伯,明天我們出去幫你找找看。這個莊子又出不去,東西肯定還在報恩莊中。」夜不語安慰道。
「可是那怪物……」許裁縫欲言又止。
夜不語指了指青峰,「你看我僕人的力氣,既然那怪物怕他,只要找到怪物,自然能將針頭幫您老找回來。你還是先回去睡一覺吧。」
許裁縫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不語上樓,透過窗戶望著黑漆漆的外界,沉聲問:「青峰,你覺得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
青峰搖頭,「不知道。」
夜不語嘆了口氣,「睡吧,說不定明天就會找到線索。」
夜色低沉,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
那個黑影的線索,來得比夜不語想的更突然、更快。
一大早,樓下又是鬧哄哄的場景,就連馬幫和商隊都被紛紛吵醒過來。夜不語帶著青峰走到窗戶外前看了一眼,只見報恩莊的大部分居民都集中在樓下的街道,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幹嘛,不過顯然有些人臉上露出恐懼。
當他走出裁縫店的門時,棺材舖的老王正站在店門口,全身都在發抖。
「出了什麼事? 」夜不語一邊問,一邊打量了一下四周。
棺材鋪木板門已經被撞得稀爛,但地上一點掉落破損的木頭渣滓也沒有。門上缺口向是被某種腐蝕性的東西腐蝕出來的,可那黑漆漆的痕跡,看得人不寒而慄。
「棺材店裡昨天出了怪事,據說棺材被人打開了,老王都沒敢仔細看。」立刻有個村民回答道。
朝陽還沒照入這條街,紅色的朝霞被遠處的風暴擋住,只餘下了一丁點的火紅。整個棺材舖內一片黑暗,看不清楚裡邊的狀況。
青峰聞了聞空氣,臉色立刻變了變。他小聲湊到主人耳畔說:「主人,我聞到了一股味道,像是某種動物的胃酸! 」
「你的意思是,棺材鋪和裁縫舖的大門,都是被昨晚那黑影的胃酸給腐蝕出了一個大洞? 」同樣的痕跡,在裁縫鋪上也有,夜不語不難猜測出,肯定是和昨晚襲擊許裁縫的黑影有關。
「八成是鬧鬼了! 什麼鬼鬧到了我們莊子裡? 」身旁一個村民打著冷顫。
「你看那口棺材,昨天老王好像才將外來人的屍體放進去,用了七寸的棺材釘釘好,現在居然給掀開了。據老王說,棺材是從裡邊開啟的,似乎裡頭有東西想出來! 我說,是不是詐屍? 」另一個村民面露恐慌,「昨晚那人摔得七零八落的,死肯定是死了,可我們莊子又沒黑貓,怎麼就給詐屍了? 」
夜不語隨著那些八卦村民的話又往裡瞅了瞅。果然,有一口棺材的蓋子被打開了。他還記得最近兩天死了兩個人,一個是馬幫的東子,別一個是商隊的王威,兩人分別裝在了兩口棺材裡。
正是盛放王威的棺材,不知什麼原因移開了,就著開始明亮起來的光線,可以看到就連棺材釘都零散的分散在地面上。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昨晚的黑影,就是王威? 不可能吧,對於那傢伙,夜不語在跟著馬幫的幾天裡太熟悉不過了,一個只會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混蛋,死了才一天就變了妖怪? 還是那種沒有妖氣的妖怪?
夜不語微微搖了搖頭,不合理! 但他卻更加疑惑了。
「周道士來了,大家快讓讓。」
一群圍繞著一個穿著黃色道袍的中年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要說這個報恩莊的職業分類也確實很齊備,鐵匠、木匠、裁縫店、棺材鋪,就連負責紅白喜喪的道士都有,就是搞不懂他們的食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那些食物有米有肉,吃了兩天多的夜不語也分辨不出是不是有問題。可食物絕對不會憑空冒出來,這個報恩莊陷入暴風眼中,除了這一小塊村子外,根本看不到、也不可能有種植莊稼的空間……這米麵,是從哪裡種出來的呢?
雖然村長嘴裡說半年後暴風就會散去,但夜不語十分清楚,那絕對在說謊。
普通人或許不清楚,可他本身就是獵捕者,一個百年前的小挪移陣既然能裝置在這兒,就說明肯定有問題,至少他能確定,百多年來,自己這一行人很有可能是唯一進入報恩莊的人類。
不過報恩莊的村民,怎麼看都只是普通人而已。過於合理就是不合哩,何況這個村子的存在,用膝蓋想都覺得不合理。
周道士四十多歲,臉上皺紋縱橫交錯,眼睛雖然渾濁不堪,但身上不時會湧出一般威嚴。夜不語只看了他一眼,就清楚了,這個傢伙應該是獵捕者的後代,身上有微弱的靈力,應該是他在維護著佈告欄下方的小挪移陣。
這道士從人群中擠入棺材店,看著被掀開的棺材蓋,眼中閃過一絲精芒。他慢吞吞的走到棺材旁,看了裡邊一眼,頓時臉色就變了。
「詐屍了,真的詐屍了! 」
周道士手舞足蹈的似乎在跳大神,他發了一會兒神經後,喊道:「許裁縫,你進來。」
許裁縫下了一跳,畏畏縮縮的,不知道該進還是不該進去。
夜不語好奇心大盛,他扶了許裁縫一把,輕聲道:「許老,我陪你進去看看。」
「好,好吧。麻煩你了。」許裁縫想到昨晚被兩人救下的情況,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三個人走進了黑洞洞的棺材鋪中。
周道士聲音有些發抖,「許裁縫,你別害怕,先看看棺材的東西。」
許裁縫忍住恐懼,小心翼翼地朝棺材裡望去,只見王威的屍體一就放在棺材裡,才過了一天就已經有腐敗的跡象。惡臭撲面而來,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屍身軟趴趴地彷彿提線木偶,就連腦袋都不正常的偏向了右側。
等看輕了棺材裡的事物,許裁縫嚇得抱著腦袋,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夜不語也正巧聲無息的靠近棺材觀察著,周道士看了看他,並沒有阻止。沒隔多久,就連他都驚訝了起來。
王威的屍體明顯經過縫合,被摔破的地方已經用針緊緊的牽連在了一起。不論如何不自然,但終究變成了完整的整體,然而密密麻麻的各色絲線在屍體的皮肉上若隱若現,看得人心裡發寒。
「許裁縫,那是不是你的東西? 」周道士指了指屍體右手中緊緊揣著的東西。
夜不語隨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裁縫店失竊的針線盒就死死的背死去的王威用力抓著,針線散在棺材與屍體的縫隙中,很是詭異。
「是,是我的,那屍體偷了我吃飯的東西! 」
許裁縫腦子轉不過來,死人,怎麼會偷自己的東西呢? 何況,他這個外來人詐屍就詐屍,不去偷值錢的東西,居然偷自己的針線盒。難道是死了都不甘心,想要完完整整的去陰曹地府?
周道士將針線塞回盒子裡:「這具屍體生前有股強大的怨念,所以死後才不安生。我做個法事,在三清殿中供養幾天再將盒子還給你,不然沾了屍氣和怨氣的東西,對你不好。」
許裁縫沒敢說話,失魂落魄的走出門外。他簡單收拾了下東西,再也不敢住棺材鋪旁邊了。
「夜先生,這裁縫鋪暫時留給你們居住,你們自己小心點。我去村東親戚那裡借住幾天! 」許裁縫臨走前吩咐夜不語。
夜不語笑嘻嘻的點頭,揮手跟他告別,轉身就陰沉下了臉:「青峰,那周道士有沒有問題? 」
「有些許靈氣,比普通人稍微強了那麼一丁點! 」青峰回答。
「那點靈氣,就算會一點法術,恐怕也看不出妖氣或者死氣才對,他的牛皮可吹到了天上去。」夜不語點了點頭,「何況,王威的屍體根本看不出端倪。奇怪了,難道昨晚出現的黑影真的是死去的王威? 」
頓了頓,他瞇起了眼睛:「又或者,王威的屍體根本就是一個工具? 有一個幕後黑手就隱藏在陰暗處,偷偷地窺視著我們這群意外闖入者的性命。但,那東西為什麼要偷裁縫的針線盒,真是搞不懂,難道這些針線有問題? 」
夜不語確實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報恩莊了。
不過馬幫和商隊的命運,卻不會因為他的懂與不懂而有改變。
人,以每天死一個的速度在莫名其妙的死亡著。十天後,二十多人,就只剩下十一個!
死亡是那麼簡單,那麼的難以預測。到最後,就連每天訛詐村長夜明珠的興趣,種人也缺乏了。陰鬱的天氣瀰漫在馬幫和商隊裡,最終,倖存者們決定開一個會議。
晚上,夜不語帶著青峰按時來到了村口的青石地板上。
頭頂,依舊是一輪圓圓的血色紅月。
Chapter 6 殺
發財心切的人,總是會輕易相識那些蹩腳但契合自己願望的言語,這就是低級騙術的溫床。他們排斥那些嚴謹但給自己潑冷水的勸說,有些人明明已經被騙得很慘了,但是當你勸說他脫離騙局時,他都會對你滋生怨恨。
時至今日,夜不語已經搞清楚了,報恩莊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騙術。
這十天中,剩下的人每天都在糾結,商隊和馬幫因為夜明珠的事情吵了好幾次。
到了晚上,死的只剩下了九人,外加夜不語和青峰,總共十一名。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清醒的,例如商隊頭子,他至今都還陷入發財夢想中,挖空心思地想從村長手裡多弄一些夜明珠回去。
在報恩莊中一間偏僻的屋子裡,馬駝頭見人都到齊了,這才用沙啞的聲音道:「這個莊子,有古怪! 」
「廢話,一個盛產夜明珠的地方,怎麼可能不古怪。」商隊頭子把玩著掛在腰間的深色布袋,裡面裝滿了最近幾天訛來的夜明珠。每次用手撫摸著珠子的形狀,似乎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死人甚麼就全都不在乎了。
總之,死的又不是他自己。少一個人就能少分一些出去,怎麼琢磨,都算是好事情。
馬駝頭的五官幾乎焦躁的皺在了一起,「我的人死到只有六個,你那邊也只剩下五人了。情況有點不妙啊! 」
夜不語兩人,被馬駝頭歸入了行商一行。死掉的人死因雖然都各不相同,可全是死於細微末節的日常生活,就算沒腦子的人都明白很不正常。
這個報恩莊或許就是一個陷阱。
「再過十一天,我們或許就會死光,現在只有兩個辦法。」馬駝頭頓了頓,「第一,不顧生死衝進風暴中,拚人品和運氣。」
商隊中人普遍比馬幫人贏弱,光是想那鋪天蓋地的黃沙漫天飛舞的瘋亂景象,就頓時搖頭。商隊頭領更是慌忙道:「這純粹是讓我們找死,我們絕對衝不出去,說不定走幾步便會被沙子埋住! 」
夜不語並沒有說話,他對這個提議嗤之以鼻。真的衝入了沙暴中,就算有人活著走到了外圈又如何? 那只會令人更加的絕望。畢竟別人不知道,他夜不語可清楚得很,報恩莊外的結界,除非是雪縈醒來,否則沒有人能穿過去。
「第二個辦法就簡單多了。」馬駝頭瞇著眼睛,「這個村莊透著詭異,我們外來者死了十多人,可他們莊子裡卻一個人都沒死過。棺材舖裡擺滿了我們手下的屍體! 這說明什麼? 」
「老大,會不會是報恩莊裡的居民們一直裝好人,其實暗地裡在使陰招,一個接一個害死我們? 」馬幫中有人醒悟過來。
「很有可能! 」馬駝頭重重的點頭。
商隊頭領手一抖,總算害怕了,「您的意思是? 」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馬駝頭用手在脖子上輕輕一劃,「殺光村裡所有人! 」
「這、這一村的人全殺光……我們有那麼多人手嗎? 」商隊有人異議道。
「整個報恩莊也不過才兩百人,老弱病殘比較多,青壯年少得很。我們剩下的十一人,等下趁著夜色,人手一把刀,藉著他們睡覺的時候……哼哼,最多大半夜的功夫就能搞定! 」
馬駝頭見大家都在猶豫,不由得語氣一變,「我知道你們不忍心,不過,誰沒有家人,你們就真不想回去了? 」
「現在不殺了他們,死的就是我們。走馬行商,為的就是多帶些錢回家,沒命了怎麼回家? 你們死了,誰替你照顧家人? 」
這番話激起了所有人的血性,「不錯,老大說的對。為了家人,豁出去了! 」
商隊頭領也附和著,瞇著尖狹的小眼睛,心裡不停地盤算。殺了莊子所有人,報恩莊的夜明珠就都歸自己一行所有了,這筆買賣不虧。
夜色濃濃,等所有人都目標一致後,馬駝頭開始發起了砍刀。一人兩把,鋒利的刀刃在微弱的油燈下反射著冰冷噬人的光澤。發刀給夜不語的時候,他還特意拍了拍夜不語的肩膀。
「小夥子,狠下心,殺人不過頭點地,見了血就輕鬆了。」馬駝頭看著用法術將自己的臉弄得十分平凡的夜不語,不放心的鼓勵道。
夜不語沒吭聲,接過刀和青峰一起走出了屋子。
月亮圓得猶如畸形的胎兒,血紅冷光鋪滿一地。他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玩味的看著馬幫和商隊的人摸索著走進了附近的民居中。
「主人,你不阻止他們? 」青峰有些詫異。
「為什麼要阻止? 」夜不語反問。
「你不是一直都教育我,要低調,不准亂殺普通人嗎? 」青峰撓了撓頭,他不太習慣手裡這把砍刀,「人類太脆弱了,一碰就會碎掉,而且壽命非常短。這種生物雖然我至今都搞不懂他們的存在意義,不過主人的教誨我是謹遵的,不到萬不得已就不殺人,可以幫別人就幫一把……」
「停! 你太嘮叨了。」夜不語撇撇嘴,「我確實讓你不要殺普通人,可是,報恩莊中的人,真的還是人嗎? 」
「他們明明就是人類。這些人沒有妖氣,我甚至能從他們身上聞到人味。」青峰辯解道。
「青峰,你要知道,有時候鼻子嗅到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就算你是妖怪也同樣如此。」夜不語指了指頭頂的紅色圓月,「譬如,你看那輪月亮。」
青峰疑惑著抬頭,「除了紅一點,沒什麼不同啊。」
「十天前,報恩莊天空的月亮就是渾圓血紅了,十天後,依舊是那麼圓。你就一丁點沒察覺到、沒覺得奇怪嗎? 」夜不語冷哼一聲。
青峰發出「啊」的驚訝,「對、對啊! 月陰月晴,一個月最圓的時候也不過兩三天罷了,怎麼這裡的月亮都圓了那麼多天了! 」
「哼,結界、不停歇的沙暴、永遠都又紅又圓的月亮,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報恩莊,根本就不存在! 」夜不語打量著這真實無比的街道。
「不存在? 可這地面、我們最近吃過的東西,都是真真實實的。」青峰的腦袋實在反應不過來。他摸了摸地上的青石板,觸感冰冷堅硬,怎麼會是假的?
「或許出於某種原因,報恩莊的時間和空間,都被結界或者某種東西停滯了。從一百多年前就凝滯下來,只是報恩莊中的居民並沒有意識到罷了。」
夜不語猜測著,「他們不是真實存在的人,卻又在時間的隙縫中虛擬的生存者。如果非要解釋的話,實在很複雜。你想想,一個被暴風封閉的小村落,生活物資從哪裡來? 為什麼十天來死的都是外來人? 」
夜不語頓了頓,「或許馬駝頭沒有猜錯,這個報恩莊就是個大陷阱。隱藏在村落深處的某個東西,在偷偷地藉著這個村莊吸引別人誤入,然後吸取外來者的生命力。」
「所以? 」青峰眨了眨眼,「主人沒有阻止馬駝頭的原因,是想看那些不存在的人死光後,會發生什麼事? 」
「不錯! 」對著難得聰明一次的妖怪僕人,夜不語讚賞的點頭,「殺光莊裡所有人,說不定隱藏的東西就會浮現,我們也能藉著這個機會逃出去。」
青峰用手托著下巴,覺得主人說的話邏輯上合理了,但似乎也有些不太對的地方。
夜不語緩緩的走在深夜的街頭,聽到兩旁不時傳來的慘叫聲,皺眉。有些話他確實沒有跟自己的僕人講清楚,譬如那至今能用的小挪移陣,以及村外的結界,明顯都是人為的。
還有村長拿出所謂夜明珠,究竟是什麼,至今他都沒搞懂,只是覺得那珠子肯定有問題。
這個報恩莊,本身就是一個大謎團,就連他自己都越搞越糊塗了。希望隨著報恩莊的人死絕,隱藏的東西真的會暴怒地浮出水面吧。
他帶著青峰一邊走一邊細心打量著四周變化。隨著殺戮的進行,報恩莊的居民全都被突如其來的殺人犯們紛紛驚醒,還沒等到有效的抵抗就早已經死了一半多。
商隊頭領帶著兩個人走到夜不語身旁,客氣的道:「這位小兄弟,借一步說話。一起混了那麼久,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呢。」
商隊頭領笑得很殷勤。
「我姓語。」夜不語將自己的名字倒了過來。他平靜地看著對方,眼中流露出的視線像針一般狠狠的刺入了頭領的身上。
商隊頭領不知為何打了個寒顫,笑得更殷勤了,「語兄弟,我們準備去老村長家找值錢的東西。大家都是行商,最好聚攏到一起比較好,至少有個照應。 」
夜不語笑得很開心,他完全清楚對方的打算。馬幫雖然是商隊名義上的保鑣,可在絕對的利益驅使下,只不定就會客串一回劫犯。不過,他覺得商隊頭領有些杞人憂天了,那個馬駝頭雖然手段狠辣、有決斷力,但並不是個過河拆橋、吃窩邊草的人。
「不用了,我想自己到處看看。」他揮手回絕。商隊頭領還想說什麼,夜不語已經毫不猶豫的帶著青峰走入了右側的岔路。
商隊頭領嘆了口氣,帶著身後的兩人朝村長的家快速走去。
夜不語見他們走遠,立刻悄悄地跟上,「青峰,主人我帶你去看熱鬧。」
「到處都在殺人,哪有熱鬧可以看。」
青峰咕噥了一句,這隻上古大妖怪被主人調教得很好,好到有些過份。明明身為妖怪,見普通人被殺居然很不習慣。
商隊頭領吩咐手下將沒有鎖的門踢開,大剌剌的走進去。不久後,屋里傳來了男女的慘叫聲。村長家一共有三口人,他、他的女兒,和一個十多歲的孫女。村長被一臉猥褻的商隊頭領打翻在地上,他用腳踩著村長噁心的、如同已經腐朽乾癟的臉逼問著夜明珠的藏匿地。
「已經沒有了,所有的夜明珠今天早晨已經全部給先生你們了。」村長顫顫巍巍的說著,他的臉被壓住,說話漏風嚴重。
女兒和孫女恐懼得躲在角落裡,全身都在發抖。
兩個手下在屋子中找了一遍,根本沒有找到夜明珠的影子。
「老東西,你不是說夜明珠是村莊的特產嗎?既然是特產,怎麼可能只有這點!說,剩下的究竟在哪? 」商隊頭領罵罵咧咧的,腳上力氣用得更大了。
「真的沒有了! 」殷紅的血從村長的嘴裡流出來,天窗上一道月光灑在血上,顯得特別妖異。
「哼,你騙鬼。既然不說,就別怪我們心狠了! 說起來你的孫女還算漂亮,我和兄弟們行商出門半年,很久沒有洩過火了。」
商隊頭領斜著看了一眼抱著腳將自己的頭深埋進雙腿間的少女,右邊的手下早就有這個意思,連忙屁顛屁顛的跑過去。
不顧少女的掙扎和尖叫,只聽一陣布料撕碎的聲音,那女孩露出了身上大半白花花的背部。
「主人,去幫忙嗎? 」青峰有些忍不住了。
夜不語揮了揮扇子,「再看看。」
就在這時,村長開始大聲哀求。
「先生、先生,大人,求你們了。我孫女還年幼! 」 村長咬牙切齒,似乎做了個決斷,「夜明珠,有,我還有! 」
「喔,早說不就得了。」商隊頭領示意手下緩些動手,「在哪裡? 」
「就在茶几下邊,有個暗洞。」村長指了指不遠處的桌子。
商隊頭領歡喜的走過去,將茶几掀開,果然在木板下找到了一個小箱子。箱子沉甸甸的,上邊刻著許多不認識的上古篆體,暗淡的光線下,隱約有許多光華在流轉,光看就覺得不是凡物。
夜不語看到箱子上的文字,瞳孔猛地一縮,心臟不爭氣地跳了幾跳。
「主人,那口箱子! 」青峰也驚訝的結巴起來。
商隊頭領笑嘻嘻的一邊準備開箱子,一邊罵道:「死老頭,藏得還真嚴實。哼,老七,你繼續。」
「嘿嘿。」老七淫笑著將手伸向了半遮半掩的少女。
村長絕望的狠狠瞪著商隊頭領,「你騙我! 」
「老頭,你聽過無奸不商這句話沒? 我們行商的人,嘴裡有幾句是真話? 虧你還信了! 」商隊頭領嘲笑著。
「你騙我! 你騙我! 」村長喃喃的重複著這三個字,渾濁的眼珠子突然泛出一絲腥紅。
「不好,青峰,快阻止他! 」夜不語大叫一聲,整個人都撲向了那個古樸神秘的箱子。
而青峰再主人的命令下,祭起青刃,五道青色光芒像是五道利爪,疾射向村長。這一刻,他能輕易地感覺到妖氣,一股龐大至極、就連自己都會驚悚的妖氣。
或許只有姐姐,才能打敗擁有如此驚人等級妖氣的怪物吧!
青峰一邊想一邊疾馳,短短的幾米距離卻彷彿遙不可及似的,被某種非物理法則扭曲到難以逾越的程度。
說時遲那時快,村長從嘴裡嘔出一口血痰,看似輕飄飄,卻無可避免的飛到了箱子上。
頓時地動山搖,箱子在顫抖,整個報恩莊也跟著顫抖。
箱子發出萬道豪光,刺穿天地,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箱子緩緩地開啟,一個黑漆漆的身影從打開的箱子中擠了出來。那道黑影開始只有拳頭大小,可是轉眼間已經膨脹到離奇的巨型,似乎整個報恩莊,都壓俯在它的身軀下。
青峰手上銳利的青刃並沒有將村長碎屍萬段,反而打在了地上,激起一堆黃沙。村長不見了,報恩莊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天地間,只剩下那碩大的、浮在空中的黑影,和地上的十具屍體,以及呆愣著的、手拿利刃的十一個活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每個人腦袋裡都有這樣的疑惑。
還沒等大家回過神,商隊頭領慘叫哀嚎的呻吟就傳遞了過來。
Chapter 7 被封印的妖怪
這個世界上曾經有許多的上古大妖魔,神話傳說中,乃至《山海經》裡的古怪生物,大多都是妖魔與各種生物交媾後產下的棄子。在山川草木年代久了便會成精的時代,很難想像妖物的品種究竟有多麼龐大。
人類在妖魔面前終究是渺小的,如果不是因為三皇五帝、堯舜禹湯的原因,一帶又一帶獵捕者對妖魔們孜孜不倦的捕殺,普通人類,根本就沒有生存空間。
對小妖魔,人類經年累月的趕盡殺絕,對無法消滅的上古妖魔,就會集合眾人、甚至舉國之力將其封印,直到唐初,妖物才逐漸變得越來越少。
唐朝的開元盛世之所以是盛世,或許無關政策,主要原因是因為妖怪變少了。人類在山林野外生存的機率大增加,普通人,甚至終其一輩子也遇不到任何妖怪。
青峰和雪縈是上古大妖魔,因緣巧合下被史稱最大廢柴的夜不語收為了僕人。不論過去多少年,夜不語至今都還清晰的記得當時的一切——牢不可破的龐大古墓群下,當時的雪縈,這隻雌雄同體的妖怪就被封印在一個刻滿古樸篆體的碩大箱子裡。
不錯,就跟不遠處那個流光溢彩的箱子幾乎一樣。
事件大條了! 情況遠遠比夜不語想的更糟糕。他抬頭打量著那個碩大無朋的妖怪。這東西散發著無邊妖力,周圍的空氣幾乎要被妖力壓縮成了液態,那怕靠近它都會覺得窒息。
這妖怪大約有五百米長,身形有些像東海傳說中經常出沒的鯨魚,可是脖子卻十分細長,尖銳的牙齒每一顆都足足有牛犢大小,猙獰恐怖。剛被解除封印的它似乎有些不太清醒,飄浮在空中不斷地搖著狹長的腦袋,猩紅的眼珠子更是突然地瞟向了商隊頭領三人。
馬幫和商隊都呆在原地,害怕得雙腳發軟,有些膽小的傢伙早已經嚇暈了過去。
「主人,這玩意兒是什麼? 」青峰感覺自己喘不過氣。
「鬼知道! 你是上古大妖魔,你都不清楚,我怎麼可能會認識。」夜不語強自鎮定。
「我自從被主人你下了契約後,腦袋就不太清醒,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了。不過,這東西我真沒見過。」青峰苦笑努努嘴,「樣子好醜! 」
「那個封印妖怪的箱子,倒是比封印你們的小了許多。以實力估計,或許是你和雪縈全盛時期的百分之十左右! 」
上古封印從來都是以箱子大小來評估實力的,箱子越大,所封印的妖怪能量越強——封住雪縈的箱子當時足足有兩個人高!
青峰也目測了箱子幾眼,「主人,我們這次肯定會沒命了。我和姐姐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的妖力,就算是姐姐沒沉睡,我吃飽穿好睡得舒服,在封印法術的制約下也沒辦法使出來。」
「切,你是妖怪,幹嘛那麼多愁善感! 」
夜不語氣得一腳踢在他屁股上,「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真想要解刨你的腦袋,看裡邊是什麼構造! 」
「不要! 」笨蛋青峰下意識的抱著頭,喃喃道:「總之這是絕地,死定了! 」
「要死也要當最後死的那個! 」
夜不語拋開手上長年握著的扇子,從袖子裡不斷地往外掏符咒,然後順著地面擺了一圈,怨氣無限的咒罵:「該死的雨夢蝶,這女人名字俗氣,就連性格都俗氣,活該一輩子嫁不出去! 我要死了,做鬼都要纏著她一輩子。」
「主人,大小姐如果聽到你這番話,估計做夢都要笑醒。她才不管你是人是鬼呢,只要你……」青峰忍不住吐槽道。
「住嘴! 」夜不語氣得鼻子都快歪了,「你是不是還嫌現在不夠危險,想先一步氣死我? 」
「嗚! 」妖怪僕人見主人暴怒,識相的繼續抱腦袋蹲到了一旁。
夜不語在身邊布下了簡單的斂氣和防禦法術,這才好整以暇的看著周圍的環境。天空已經被那認不出來的妖怪遮蓋的嚴嚴實實,就算是白天,也顯得有些陰暗。圍繞在報恩莊周圍的風暴早已經停歇,那所謂的報恩莊也完全不復存在。
整個村子,果然就根本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不屬於現在的空間和時間。裡邊的居民雖然看起來活生生的,卻是泡影,是那妖怪用來吸引人類進來吞噬,然後積累力量衝破封印的陷阱。
當然,也有可能村子和裡邊的居民,本身就是封印的一部份,上古的封印,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地上黃沙密布,夜不語等人確實還在沙漠中,遙遙望去,視線的盡頭有一層乳白的光耀,那是另一層封印。
一層走得進來卻根本出不去的封印。
上古封印永遠都是幾層保險,如果眼前的龐大身影無法將乳白色的光芒打破,它也只能一輩子都困死在黃沙中。
幾乎只能束手等死的狀況令夜不語十分無奈。
馬駝頭在經歷了最初的害怕後,很快就回復了理智。他見頭頂的怪物並沒有理會自己等人,迅速的開始觀察環境。
人的求生欲是很頑強的,他看到不遠處兩個青年男子的其中一人,正不動聲色地在地上擺放起奇怪的鬼畫符,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盤算著那個圈裡能站幾人,而那名青年接納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少,最後將心一橫,悄聲對著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胞弟說:「別吭聲,靜靜的跟著我。」說完,就盡量隱蔽的朝著夜不語的方向潛過去,小心的沒令任何人注意。
雖然他自己都不清楚黑髮青年究竟在幹嘛,但直覺告訴他,或許,那裡是活著的唯一機會!
就在他倆越來越靠近目標,甚至近在咫尺時,黑髮男子突然大喊一聲「不好」,隨後,兩人竟然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一乾二淨。
眾人只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頭頂的怪物搖動龐大的身軀開始動了起來。它的嘴裡射出一道怪異的光芒,直直的照在了商隊頭領的臉上、身上。
商隊頭領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光線拉扯住,飛入了怪物的嘴中。他身旁的兩人嚇得腿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空中一個錦囊掉下,嘩啦啦的,十多顆夜明珠全部散落一地。
乳白的珠子很漂亮,即使在陰暗處也閃爍著淡淡光芒。
緊接著又是兩道光芒從怪物嘴裡噴出,那兩個倒在地上的傢伙也被吞掉了。所有人都駭然,大吼大叫的在這片死地中驚慌失措、四處逃避。
整個封印地被白色的光圈籠罩,猶如一個密不透風的雞蛋。內部空間大概有直徑千米左右,可是頭頂五百多米長的怪物基本上就將這個空間塞了一半多,不論下邊的人如何逃避,始終逃不出怪物的籠罩。
從箱子裡逃出來的龐大怪物一聲一聲的長吼,開始衝擊起結界,不過卻無功而返。符咒圈裡的夜不語臉色發白,忙不迭的開啟防禦法陣。
結界毫髮無損,但是整個天地卻搖晃不止,下方的人在這天搖地動中根本無法站穩。一圈圈肉眼可見的衝擊波肆虐在密封的空間中,凡是被掃中的人類,無一例外屍骨無存。
眼看著一道月牙狀衝擊波在空氣裡擾動著劇烈的風壓,朝著馬駝頭兩人電射而來,兩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兩雙手拽住了兩人使勁兒的往後拉。
令人窒息的風壓頓時消失無蹤,就連四周劇烈的晃動也不見了。馬駝頭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身在一個半圓形的透明光罩裡。裡邊雲淡風輕,有個不認識的黑髮青年正一臉苦惱地看著外界。
「是語先生救了我? 」馬駝頭並不認識他,但是隱約覺得它似乎和商隊中的某個人氣質相似,不由出言試探。
夜不語早已經解除了臉上的易容法術,清冷帥氣的模樣很有衝擊力。馬駝頭的胞弟突然睜大眼睛,語氣結巴的指著他:「大哥、大哥,他是佈告欄上被通緝的那個夜不語,兩張榜單,那可是兩百萬兩黃金啊! 」
「你的眼力不錯,記性也不錯。」夜不語淡淡看了他一眼,笑得很玩味。
「神仙,我們記性不好,眼力更差得很,我們……」
馬駝頭心裡一冷,驚駭得只感覺後被毛骨悚然。眼前男子明顯會仙術,要殺他倆就跟捏死螞蟻似的。他在心裡怨死了自己的胞弟,就算是認出了通緝犯也別那麼大聲說出來,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沒關係,我可沒興趣殺普通人。認出來也好,免得我裝得難受! 」夜不語不置可否,語氣有些苦澀,「何況,我們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難說呢。」說著,他又掏出一把紙符,將耗盡法力而破壞掉的符咒替換了下來。
「能活一刻算一刻吧。」馬駝頭和胞弟似乎用盡了力氣,看著外界群魔亂舞,剩下的兄弟們全都飛進妖怪嘴裡屍骨無存。他倆垂頭喪氣的坐在還算平靜的這一方小世界中。
「我盡量護住這圈空間,那妖怪急著出去,應該察覺不到我們,畢竟陣法有收斂氣息作用。」
夜不語嘆了口氣,他也只有這點能力了。現在的青峰實力百不存一,雪縈又在沉睡,頭頂上的上古妖魔就是催命符,如果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估計圈中四人會瞬間被捲入妖怪嘴裡當作食糧。
鯨魚狀妖怪一次又一次的衝著封印,乳白的光耀在碰撞中變得微微淡了一些。不過這方圈千米的空間中,夜不語簡直生不如死。珍貴的符咒彷彿不要錢的往外掏,這可是能賣大價錢的東西,何況製作材料還需要用到自己和青峰的血液。
青峰這隻妖怪的恢復力強,失點血倒是姑且不論,可他夜不語畢竟是凡人,血用多了可不行的。
地上的活人甚至屍體,已經完全落到了妖怪的嘴中,但似乎那妖物的妖力累積的並不足以沖破乳白結界。它再一次嘶吼,突然,散落在地上的夜明珠猛地發出刺眼的光芒,下一刻,光芒內斂,夜明珠內部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收縮,彷彿是跳躍的心臟。
「不好! 」
夜不語駭得臉色都蒼白起來,「那玩意兒果然不是夜明珠。」
青峰聞了聞周圍的空氣,點頭,「珠子上有一種味道,和頭頂怪物一模一樣,珠子應該是從那怪物身體裡分離出來的。」
夜不語皺眉,「被封印在箱子裡時,怪物應該就是透過珠子來吸取人類或者其他生物的能量。那村長將珠子給馬幫和商隊,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
話音剛落,兩人已經駭然的對視了一眼。
「青峰! 」夜不語怪叫道,妖怪僕人以非人的速度抓住身旁的馬駝頭和他的胞弟就要往外扔。
「神仙,你們要幹嘛? 」馬駝頭心臟嚇得幾乎快要破掉了胸口。
「你身上有沒有那種夜明珠? 」夜不語沉聲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沒有,夜明珠我沒隨身帶,都給了老周,他負責管理財務。不過老周已經飛進了那怪物嘴裡! 」馬駝頭縮著腦袋,心裡無比慶幸自己沒有被貪念沖昏大腦。他相信自己如果真帶著夜明珠,一定會被眼前男子毫不猶豫的扔出去自生自滅。
可世間的事情根本沒辦法說清楚,他的胞弟一臉慘色,吞吞吐吐的說:「我身上有一個,是商隊頭頭硬塞給我的,讓我平時照顧他們一下。」
「什麼! 」馬駝頭瞪大了眼睛,滿臉死灰。
青峰不敢遲疑,剛想將那個胞弟扔到結界外,但夜不語已經頹然的苦笑起來,「不用浪費力氣,已經晚了! 」
不遠處,那些所謂的夜明珠全部破裂,一個個小小的怪異生物從中爬出來。他們長相奇異,肥肥胖胖的軀幹,不成比例的前足,還有一張大大的嘴。這種從沒見過的生物嘴巴一張,就開始吃起了地上的黃沙。
從馬駝頭胞弟的衣兜也爬出了同樣的生物,青峰祭起青刃,青汪汪的銳利光芒立刻將柔弱的小怪物割成了無數塊,可惜,確實已經晚了。頭頂的怪物藉著自己的子嗣,明顯感覺到下邊還有活人,嘴邊光芒湧動,幾道催命光線像著他們籠罩過來。
「沒想到這些夜明珠居然是那大怪物的卵。」馬駝頭絕望的抬頭,想要最後看一眼天空,可惜頭頂只有巨大怪物皺巴巴的皮膚。
「這怪物是蜃怪? 不對,應該只有一半蜃怪血統。或許是母蜃怪被某個上古妖怪強姦,生下的雜種。」
生死存亡的一刻,夜不語還有閒心研究怪物血統,「難怪那個報恩莊那麼真實,上古蜃怪有置換空間、穩定時間的能力。據說它們每一次吞吐,就會產生一個小世界。活過一千萬年的蜃怪,就會產生蜃珠,那可是寶物! 」
「主人,都死到臨頭了,您就讓嘴歇息一下吧。」青峰哭笑不得的飛躍起身,擋在了夜不語身前。
光芒疾射,夜不語布下的防禦法術脆弱得彷如氣泡,無聲無息就在接觸到的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四道噁心的光堅韌得像是繩子,牢牢將他們朝怪物的嘴裡拉扯。青峰無力阻攔光繩,最終也被緊緊地纏成了粽子。
「不好,姐姐似乎在強迫自己醒過來。」青峰臉色大變。
夜不語嚇得將下嘴唇幾乎要咬出了血,大吼道:「青峰,千萬不要讓雪縈出來。她傷得那麼重,擅自打碎沉睡狀態,會死的! 我們想想辦法,肯定能夠自救! 」
「我忍不住。姐姐瘋了一般在裡邊撞結界,就快要出來了! 」青峰滿臉痛苦。
「雪縈,我以主人的名義命令你,不准出來。」夜不語衝著青峰的方向命令。
可是命令注定無效!
「主人,我阻止不了了! 」
青峰的臉色開始陰晴不定起來,略為泛著青色的短髮開始變長,髮質也變得油亮發黑,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美麗湖泊,身高在縮水,皮膚卻細膩白皙起來。不久後,有位女子出現了。
她一襲白衣如雪,烏黑長髮隨風飛舞,冰雪的肌膚,絕美的容顏,將背後雲層中逃出的那一輪紅日也應得黯然失色。
病態的臉,柔弱的身體。
這名美女初看之下會感覺驚為天人,但是一開口就說出了一句冰雪般寒冷到令人凍結的話語。
「滾開! 」
Chapter 8 救與被救
沖天妖氣彷彿能刺破長空,鯨狀妖怪被驚擾到停止瘋狂的衝擊封印。它用碩大眼睛望著那纖瘦渺小的身影,嘴裡吐出五顏六色的萬道光芒,似乎將雪縈看成了大補的食物。
「驚擾到主人,罪該萬死! 」雪縈盯的那碩大無朋的妖怪淡淡說道,身旁縈繞的白色冷霜猛然凝固起來。無數顆拳頭大小的冰塊懸在空中,也沒見她有什麼動作,那些冰塊已經閃電般射了過去。
馬駝頭和胞弟在兩股妖力的碰撞下,臉色發白,身體隨風飄揚,彷彿隨時都會被凌厲的寒風吹得支離破碎。
「契約法術,防! 」夜不語感覺周身鼓脹的法力,看著雪縈絕美的模樣和臉上那一絲病態的蒼白,以及決然的神色,心裡不祥的感覺越演越烈。他用僕人那裡借來的妖氣佈置在周圍,將自己三人防護好。
「雪縈,快回去,再這樣你會死掉的! 」
雪縈聽到主人的聲音,回頭望去,萬年冰川不化的嬌容上,居然淡淡的浮現出一絲笑容。夜不語的心裡發出一聲碎掉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從來不笑的雪縈,居然笑了。
「主人,保護好自己。」雪縈清冷婉轉的聲音恍如在耳畔響起,「我只有一擊之力,一擊過後,就再也沒辦法保護主人了。」
夜不語頓時明白過來,原本已經重傷的雪縈想要用盡生命力殺掉眼前的怪物。他痛苦到眼睛充血,帥氣的面容更是扭曲起來,他大吼著:「雪縈,我以主人的名義命令你,回去,給我回去! 」
「主人,對不起。」
雪縈深深看了他一眼,沖天妖氣頓時更加強炎,整個人化作一團白霧,挾著絕對零度的冰冷一往無前的沖向天空中那碩大無朋的雜種妖怪。妖怪似乎感到了生命危險,再也顧不上保留實力,它將大嘴張到了極限,七彩霞光不斷往外噴湧。
每一道霞光就是一個小世界,小世界中各種各樣的人在生生滅滅,詭異無比。
雪縈的氣勢銳利非凡,她的身影一邊往前飛一邊脹大,最後將整個結界內部都塞滿。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兩個龐大的上古妖魔無聲的撞在了一起。恍如天地初開,一道刺眼的光芒在碰撞的地方爆炸。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夜不語的耳朵才聽到驚人的雷鳴聲。
堅韌無比的乳白色結界在兩個大妖魔拚死的能量輾壓下毫無意外的破碎,裹著黃沙的風吹拂進來,大漠上遼闊的視線映入眼簾。
不知又過了多久,夜不語頹然的坐倒在地上,他的心像是死了,失魂落魄。他沒辦法感受到哪怕任何一丁點屬於自己妖怪僕人、屬於雪縈的氣息,就連身體內的契約封印,也找不到了。
「媽呀,得、得救了! 」馬駝頭看著周圍的環境,滿臉劫後餘生的驚喜。
這裡是他熟悉的地方,根據記憶,只需要向東走一天的路程就能走上商道。
「他怎麼辦? 」馬駝頭胞弟指了指彷彿已經沒有了靈魂,表情比死還難看的夜不語。
「帶上吧,畢竟他救了我們一命。」馬駝頭雖然不知道那絕麗女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既然叫眼前男子主人,那就肯定和他有關係。可惜,那漂亮得猶如天仙般的冰冷女孩,肯定是死了!
就在他們扶起夜不語準備離開的時候,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聲突然從地面下傳過來。
「不好,那怪物還沒死! 」馬駝頭臉色大變,聽聲音就知道那巨大妖怪不知為何竄入了地下逃過一劫。不過怪物的聲音很虛弱,看來是受了重傷。
「跑! 」馬駝頭再也顧不上道義,他扔下手裡的夜不語,拉著自己的胞弟就拔腿朝著聲音相反的方向逃。
前方五百米的沙地一陣陣地動山搖,地震似的搖晃個不停。轟隆隆的聲音比雷聲更響亮,碩大的上古雜種蜃怪從黃沙中躍起,它傷得很厲害,已經處於瀕死的邊緣,如果再不吸收能量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怪物的嘴裡再也噴不出光焰,它努力的在沙地上跳躍,像是一隻躍出海面的鯨魚。巨大到能夠吞下半個報恩莊的嘴巴大的張開,想要將地上的三個活人吞下去。
「法術,滄瀾! 」一個清亮好聽的女孩聲音唐突地響起。
沒有人發覺聽到這個聲音的夜不語,肩膀顫抖了一下,那是憤怒。
隨後方圓千米的位置出現了密密麻麻穿著黑袍的神秘人,大約有數千人。他們在一個絕麗美女的指揮下,雙手不斷的湧著水藍色的光芒。每一道法術轟擊都精準的打擊在了巨大妖怪的身體上。
雜種蜃怪不斷的痛苦尖叫。
「又、又得救了。」雖然莫名其妙,可馬駝頭顯然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拉著胞弟不斷朝著那群人跑,「我們是人類,快救救我們。」
那漂亮得難以形容的女孩坐在一頂華麗的轎子上,很詭異的是,轎子竟然沒有任何馬匹拉著,兀自懸浮在虛空中。女孩朝他們望去,容顏微皺,嘴角卻輕輕一彎,手裡一團水藍色的光暈就飛了過去。
馬駝頭瞪大了眼睛,他和胞弟兩人在瞬間就被炸得支離破碎,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那美麗女人殺掉。
誤殺嗎? 顯然不是!
這個年齡只有十八歲的女孩長著古典的瓜子臉,和雪縈的美各有特色。長長的烏黑頭髮被精緻的髮簪挽起,只剩兩縷垂到了臉頰。她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煪蠐,齒如瓠犀。螓手蛾眉,一雙妙目輕輕的落在夜不語身上,就再也沒有離開。
沒多久,雜種蜃怪就被數千人的大行道術轟擊爛,死得不能再死了。
女孩從懸浮在空中時多米高度的轎子上跳下來,輕飄飄的猶如蝴蝶。她細嫩赤裸的白皙雙腳站在滾熱的黃沙上,卻沒有絲毫感覺,只是靜靜的看著夜不語,彷彿整個世間就只剩下他的存在。
女孩的周身縈繞著一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柔,她輕盈的將夜不語從沙地上拉起來,賢慧的為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夫君,讓您受委屈了。」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眸分明蘊藏著欣喜,她將眼前男子看作自己生命中的一切,除了他外,不再有其餘。
「雨夢蝶!」夜不語徹底醒了過來,他一巴掌朝著身旁的女孩搧了過去,「我操你全家祖宗十八代。」
「夫君,你惱了。說髒話可不好喔!」雨夢蝶巧然嫣笑,溫柔婉約。一把將夜不語揮過來的巴掌抓住,輕輕地放在自己柔嫩光滑的臉頰上,很是享受,「夫君的手好溫暖。」
「我不是你夫君!」夜不語恨得快要死掉,這女人自己打不過,而且形勢比人強,就算能打過她,周圍的幾千人又不是吃素的。僕人不在了,契約法術無效,她根本就連普通人都不如。
「夫君,跟我回去吧。」雨夢蝶根本不管他的否定。
「不去,除非你把雪縈還給我!」夜不語氣得一口血吐了出來。女孩細心的為他拭去嘴邊的血液,臉上一喜,「那女人終於死了?」她在夜不語身上聞來聞去,更開心了,「果然,我沒聞到她獨有的妖怪氣息。破壞我倆夫妻感情的第三者總算翹辮子了,嘻嘻。」
「我都說了,我不是你夫君!」夜不語甩開她,狠狠道:「給我滾遠點!」
「我們可是從小就指腹為婚的。」雨夢蝶絲毫不腦,「再怎麼說,我也是你未婚妻。」
「屁的未婚妻,我從來沒承認過。」夜不語轉頭不願意看她,心裡不斷滴血。自己的妖怪僕人不在了,死活不知,他也不想活了。
「嘻嘻,夫君,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如此不鎮定、如此慌亂。」雨夢蝶笑嘻嘻的,恬靜的臉上依舊喜悅無比,「要知道,去年你可是親口在你我父母前面答應,如果我抓到你,就要娶我過門。」
「當時我真該殺了你!如果不是你用詭計將雪縈打成重傷,我也不會落到這個田地!」從來都是自信滿滿的夜不語,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恨一個人。
「你殺不了我。」雨夢蝶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當然,等我過門以後,要殺要剮隨便夫君你。小女子三從四德學得很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還是很清楚的。」
「你為什麼一定要嫁給我?何況,沒了青峰和雪縈,我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廢人。」夜不語冷哼一聲。
「那,你為什麼非要不娶我?我有什麼不好?有哪裡做錯了嗎?」女孩輕咬著紅潤的嘴唇。
「算了,做有沒有做錯,已經無所謂了,我和你現在已經是不死不休的狀況。因為你的緣故,青峰和雪縈死了,你千萬別放我活著離開,不然,我用盡手段都會殺掉你!」夜不語用冰冷的視線看著身旁親暱的挽住自己胳膊的女孩。
「沒想到那個死妖女對夫君你那麼重要。夫君,你真是太關心則亂了,以夫君的智商,應該很清楚。」雨夢蝶似乎並不想跟夜不語弄僵,畢竟眼前男子是她最重要的人,他不快樂,自己也永遠不會開心,「雪縈那第三者,她其實還有救。」
夜不語全身一僵,死死的望著她,「有救? 」
「不錯! 」雨夢蝶用小巧的嘴努了努不遠處的龐大屍體,「那可是蜃怪。夫君忘了蜃珠的作用了? 」
「對,不錯,蜃珠確實能救雪縈! 」夜不語覺得自己實在太笨了,他用力的拍了拍腦袋。
古人說關心則亂,他因為僕人的死亡而腦袋空白,完全沒辦法思考。如果不是雨夢蝶的提醒,他還不知道甚麼時候會醒悟過來。
蜃珠有轉換陰陽,置換時空的作用,雖然不遠處的屍體屬於雜種蜃怪,可在雜種,它也有蜃怪的血統。剛才和雪縈拚死戰鬥時嘴裡噴出的五彩霞光就是海市蜃樓,每一道霞光中都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時空。
只有產出蜃珠的蜃怪才能吐出這麼雄厚的海市蜃樓,面前的妖怪,至少經歷成長了一千萬個春秋。
用蜃珠顛轉時空,將原本已經瀕死的雪縈置換到之前的時空裡,在讓之前沒有受傷的雪縈來到他身旁,雖然不是長久之計,但是卻能穩定雪縈的傷勢,以上古大妖魔的妖力,只要妖氣足夠,就算是致命傷也能好轉。
就是不知道蜃珠能維持多久的時空置換……不管了,現在也只剩下這個方法!
一旁的雨夢蝶慢悠悠的吩咐手下將妖怪屍體內的蜃珠挖了出來,她靜靜的放在手裡打量著。蜃珠不大,散發著一種神秘的乳白色光芒,似乎有一層玄奧的介質在珠子上流轉不休。不論怎麼看,都覺得很普通,遠比珍珠難看得多,可就是這個平凡普通的珠子,有著驚人的用處,拿到大能力者手中,甚至破碎虛空,到別的世界去。
可,什麼又是別的世界呢? 別的世界的定義到底是什麼? 沒人知道,因為知道全都破碎了時空,再也沒回來過。
夜不語的視線也落在了蜃珠上,「你要什麼條件,才肯將它給我? 」
「夫君要的東西,小女子可不敢不給。」雨夢蝶巧然嫣笑。
「哼。」
夜不語冷哼一聲,伸手正想去拿,女孩卻巧妙地將手腕一翻,最後夜不語的手只抓到了一隻綿軟順滑的小手。
「夫君的手掌好大。」雨夢蝶眨的眼睛,她很喜歡看自己的男人吃鱉的模樣,這種情況可是很珍貴的。
「給我。」夜不語瞪著她,沉聲道。
「明天,我就想完婚,嫁入夜家。」雨夢蝶媚眼如絲。
夜不語什麼也顧不上了,只得答應:「行。」
沒有想到他聰明一世,最後還是落得個賣身的下場。
「嘻嘻,終於,終於……」雨夢蝶總算聽到了朝思暮想的答案,欣喜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
輕輕將蜃珠放在他的手心,女孩連忙吩僕人將喜訊傳給家人,讓他們做好準備。自己,就要嫁人了!
夜不語從衣兜裡掏出一張黃色的紙符,這上邊有雪縈的妖氣,蜃珠會順著妖氣自動尋找符合目標。
淡淡的光芒透過紙張,一閃一閃,彷彿人類在呼吸。突然,他神色一動,悄聲無息和離雨夢蝶拉開一些距離。
女孩稍微詫異了片刻,卻沒有在乎。周圍有千多人,自己的夫君能逃到哪裡,何況,他現在連普通人都不如。
夜不語看著距離差不多了,嘴角扯出一絲奇怪的笑。
「夫君,你又有壞心思了! 」雨夢蝶心中突然湧出不好的預感,整個人都如蝴蝶般撲向了他。她的速度很快,可是夜不語也不慢。
他一邊開懷大笑著,身影一邊逐漸模糊。最後整個人都唐突地消失在了空氣,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空氣中只留下他無限嘲諷的聲音,哪裡還有什麼低落情緒——
「雨夢蝶啊雨夢蝶,最後還是被本帥哥逃掉了。你自兒買根黃瓜,這輩子就嫁給它吧! 」
雨夢蝶赤裸的小腳在沙地上狠狠跺了一下,銀牙咬緊,「夫君,你別得意,我終究還是會抓到你。這一次,說什麼也不放手了! 」
她的手下在周圍聞了聞,沉聲道:「小姐,是闡教法術鏡花水月的氣味。」
「闡教! 哼,不管是誰破壞了本小姐的好事,我都會讓他生不如死! 」雨夢蝶臉上的文靜消散得一乾二淨,潑辣的罵了幾句,這才飛身回到懸浮的轎子裡,緩緩帶著眾人離開。
黃沙盡頭,兩百里外的邊界村莊。一個塞外客棧中,夜不語的身影慢慢的浮現在中央的法陣裡。一個滿臉浩氣的中年道士見終於鉤到了想要的大魚,連忙好一陣大笑,笑得浩氣盡失,笑得整張臉都猥褻了起來。
夜不語睜開眼睛,好看到那副猥褻笑容,不由得一拳頭打了過去。
「靠,原來是你這傢伙。」夜不語總算放鬆下來,嘴角只剩玩味的笑,「我賣給你的符咒都用完了嗎? 又來進貨了? 」
「哪有,還剩下一些。這次來,是找夜兄商量一件大買賣的。」
眼前的道士居然就是跟唐玄宗一陣神吹,將當今太上皇也忽悠的臨邛道士、素有小鴻鈞之稱的楊通幽。
Chapter 9 冰魄神晶( 上)
有些人有些事,其實從來都是不可理喻的。例如雨夢蝶為什麼偏執的想要嫁給夜不語,而夜不語又偏執的死都不願意娶她。又例如眼前的楊通幽,這傢伙沒什麼大本事,但是神侃功夫很厲害,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很是忽悠了一大片沒見識的愚民。
楊通幽小心翼翼地看著夜不語,他清楚這次的事情如果不靠眼前的男子,估計自己肯定會完蛋。媽的,當時為什麼要腦袋一熱,說楊玉環去了蓬萊仙島? 那蓬萊仙島只屬於傳說的一方,鬼才知道在哪裡。
夜不語坐在簡陋的床上,感覺著衣袖裡蜃珠的鼓脹,心裡不由得一陣開心。他望向緊張兮兮地注視著自己的楊道士,笑道:「你鏡花水月的法術倒是用得越來越純熟了。」
「當然,這可是逃命的玩意兒。」楊通幽一陣得意,「還得感謝夜少俠的尋味符,如果不是你賣給我的那麼許多符咒,我還真難找到你。」說著,他眼神閃爍,一副豬哥模樣,「說起來你身旁的小妞是什麼來歷,長得不比雪縈差,而且還對你那麼親暱。」
「她自稱是我未婚妻。」夜不語不置可否。
「夜少俠太有艷福了。都有雪縈了,居然還沾花惹草。未婚妻逼婚這麼熟爛的戲碼居然都能落到你頭上,貧道實在佩服。」楊通幽羨慕道: 「如果有那麼花容月貌的姑娘跟貧道逼婚,貧道二話不說立刻就跟她走。」
夜不語嗤之以鼻,「我記得你們闡教是不能娶妻生子的吧? 」
「我年齡不大,可以還俗。」楊通幽斬釘截鐵的聲明。
「你這老混蛋。」夜不語對他無限鄙視,「不過,還是挺感謝你救了我。不然現在我估計已經被那死女人拿去當壓寨老公了。」
「哪裡,以夜少俠的智商,逃出來是遲早的事。」楊通幽很識趣,「我看自己再不出手的話,夜少俠就要用別的方法了。」
「嘿嘿,這倒是。」夜不語點頭,也得意起來,「雪縈,出來。」
空中一陣虛幻漂亮的白色霧氣唐突地出現在空氣裡,不久後冰雪美麗的雪縈如同一朵萬年不化的冰蓮,俏生生的站在了他身旁。
絕美的容顏,婀娜窈窕的嬌柔身體,哪裡還有受傷的模樣。
「主人。」雪縈的妙目看著夜不語,輕輕地,冰冷中帶著柔軟。
「您的妖怪僕人果然沒受傷。」楊通幽驚奇道,似乎吃驚不小。
「當然,一切都是演戲給雨夢蝶看的。我就知道打破報恩莊的結界後,那死女人會在外邊伏擊我。哼哼,現在我不但絲毫無損,還平白得到了價值連城的蜃珠。」夜不語嘴角流露出了絲絲嘲諷。
楊通幽臉色變了變,「我就知道夜少俠手段通天,看來貧道果然是多此一舉。」
「哪裡,如果不是你,說不得我要多費一番手腳了,這個人情,我還是要還的。」夜不語擺擺手,「不過,你就慘了。你知道你是從誰手裡救了我嗎? 」
「難道那個女孩很有來歷? 」楊通幽臉色又是一變。
「何止有來歷。」夜不語笑得十分陰險,「獵捕者你應該知道?」
「當然,獵捕者的實力不遜於闡教。」楊道士此刻倒是給闡教貼金了,自從有人類的時候就出現了獵捕者這個職業,闡教的出現,也不過才一千年而已,兩者是根本沒辦法比擬的!
「我剛才已經提到過,她叫雨夢蝶。你還沒想起她的身分嗎?」夜不語淡淡說。頓時,楊通幽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顏色,就連語氣都顫抖了起來,「難道她是獵捕者三大長老之一的雨家的小姐?」
「是大小姐!」夜不語糾正道。多了一個「大」字,意義就完全不同了。雨家只有一個大小姐,眾所周知,這個女孩刁蠻難纏、睚眥必報,看誰不順眼就會殺光他全家,偏偏她很得身為獵捕者長老的爺爺喜愛,所以權勢滔天,基本可以說在任何地方都能橫著走,就連當今朝廷,也會對她稍微忍讓。如果知道從虎口奪時的「虎口」,是那位小煞星,借他楊通幽三百六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傻兮兮的去救人。
靠,你說雨夢蝶刁蠻任性、性格潑辣,剛才從水月鏡中看到的她卻小鳥依人似的黏著夜不語,那小模樣溫柔可人,完全就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江湖傳聞,果然會害死人啊!
「我、我……」楊通幽結結巴巴的後悔不已。
「沒關係,那死女人暫時不會找到你頭上。闡教中會用鏡花水月的又不只你一個,她最多會跑去闡教總壇那裡胡鬧一通罷了。」夜不語安慰道。可是這安慰令楊通幽滿頭黑線,更加的害怕。
「好了,扯遠了。既然你屁顛顛的跑來救我,還滿口大買賣,究竟是什麼事?」楊通幽當下將太上皇的請求說了一通。
「你是說退位的玄宗皇帝想要將死於馬嵬坡驛站的楊貴妃給找回來?」夜不語像是在聽天方夜譚,眼睛都瞪大了。
「不錯。」楊道士點頭。
「怪事,人死了,怎麼可能復生?那太上皇還真的信了!」夜不語坐直身體,示意雪縈去弄杯茶水來,「你究竟是怎麼忽悠那位傻瓜太上皇的?」
「我也是被小人陷害啊。本以為那個東川節度使嚴武是個值得結交的人,所以才一直跟他保持良好關係,沒想到他轉身就把我給賣了。所以說官場上的人,全都不能相信。」楊通幽喊冤道。
「當時我被太上皇召入東華門內,兩腿都嚇得發抖。你要知道,昔日的玄宗現在可是神經質得很,如果說了他不愛聽的話,貧道的小命肯定會一命嗚呼,所以只好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吹得天花亂墜了!」
原來自從唐玄宗接到嚴武的急信,聽說楊道士有召聚驅使鬼神之法,就立刻把他召到了四川行宮。
玄宗見他談吐不俗,一身黃袍、正氣浩然,便欣喜的問他會什麼道術,這楊道士吹噓道:「不管是天上地下、仙界地府,或是鬼神之中,只要魂魄還未消散、陰魂還未投胎的人,我都能找到!」
太上皇非常高興,哀求道:「望愛卿為朕找回玉環,送卿半壁河山也在所不惜! 」
楊通幽雙目緊閉,慢條斯理地說:「這有何難! 」
當夜,玄宗在行宮設宴款待楊通幽,楊通幽又仔細參觀了宮內楊貴妃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詢問了楊貴妃與唐玄宗生活的細節,然後命令下人在宮內設了道場,以方便他行道術尋找楊貴妃。
趁著月色,楊道士起壇作法在天上地下、仙界地府搜尋楊玉環的魂魄。
第一天夜晚,他奏報說,地府裡沒有楊貴妃的蹤跡。
第二天夜晚,楊通幽又奏報說:「我去了九重天界,在虛空浩瀚的天空和日月星辰之間尋訪,仍然沒找到貴妃娘娘。」
唐玄宗沉默了半天,悲傷地嘆息說:「她既不在九泉,也不再天上,能夠去了哪裡呢? 」
然後這位先皇就熄了燈燭點起香火,更加誠懇地請求楊貴妃能降臨。
第三天夜裡,楊通幽又奏報:「我又找遍了人間的河流山川、寺廟道觀,還去了東海的蓬萊、方丈、瀛洲三仙島和祖洲、玄洲、炎洲、長洲、瀛洲、元洲、流洲、生洲、鳳麟洲、聚窟洲這十仙洲,仍然沒有找到貴妃娘娘。」
「後來,我到了東海的蓬萊山頂,南宮西廡。那裡是群仙居住的地方,有一位上元仙女名叫太真,原來這位太真仙女就是貴妃娘娘。她對我說:『我現在是天帝的侍女,隸屬於上元宮。聖上本來是太陽朱宮的貴人,由於他有宿緣和世念,才讓他下凡到人世,我也被貶到人間侍奉他。願聖上善保聖體,不要過分思念我。』」
「說罷,貴妃娘娘取出陛下在開元年間賜給她的金釵和鈿盒各一半,還有一玉龜子作為憑信,她說聖上見了這幾件東西就會醒悟。言罷,她就和我流淚而別。」
楊通幽將楊貴妃讓他捎的那幾樣東西呈給唐玄宗,玄宗睹物傷情,灒然淚下,對楊通幽說:「道長你能升天入地,通幽達冥,是真得道神仙之士啊。可是,我該如何才能見到玉環呢? 」
楊通幽撫掌笑道:「蓬萊山千里萬里之遙,且貴妃被仙人超渡,不會輕易露面,望陛下給臣一年時間,方能接得貴妃娘娘回宮。」
太上皇大悅,當即吩咐賞楊通幽住宅一處、良田千畝、黃金百鎰、錦緞千匹、僕童十人,令其擇日起程,不可懈怠。楊通幽哪裡敢接受,他最後只收下黃金百鎰,請朝廷送到臨邛,修繕道觀。
臨走前掐指一算,這中年無良道是皺眉道:「上皇,此去蓬萊仙島路途遙遙,千辛萬苦,貧道一個人極難抵擋。恐怕,尚需一人。」
「誰? 」唐玄宗親自將他送出來朱雀橋,聞言微微一楞。
「夜不語! 」
說完,楊通幽一揚馬鞭,身影逐漸消失在了馬蹄踏起的滾滾煙塵中。
「停! 」還沒聽楊道士吹完牛,夜不語已經氣得險些一巴掌搧過去,「那嚴武把你賣了,所以你不管不顧,乾脆把我往絕路裡啦? 好哇,我就說最近自己安分得很,沒有得罪皇家裡的人,怎麼就會有皇家的榜單通緝我! 楊老頭,你還不是一般的義氣。」
楊通幽哭喪著臉,「我也是被逼的。那該死的太上皇老而表面對我客客氣氣,其實已經派人在我身上下了禁制。靠,九九八十一重禁制啊,一年時間,如果我不把楊玉環帶回去,老道我估計就活不了了。」
「你呈給玄宗的那幾件東西,究竟是哪裡弄來的? 」夜不語嘆了口氣。
「楊玉環死時帶著幾個貼身宮女,她們偷偷藏了幾樣東西,被我用法術查到,偷了過來。諒她們掉了東西也只能吃啞巴虧! 」楊通幽撇撇嘴。
「切,又是下三濫的招數。那太上皇也是急昏了腦袋,哼,他在馬嵬坡的時候,為了保住自己的命,下令殺了楊玉環。現在局勢安穩了,色心回來了,又想將它的楊貴妃弄回去折騰,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夜不語冷哼一聲,又道:「所以,其實你也完全不清楚那蓬萊仙島究竟在哪裡? 」
「我以為博學多才、綜覽全書,上天下地無所不知的夜少俠知道。」楊通幽點頭哈壓的陪笑。
「我怎麼可能知道! 」他幾乎要抓狂了,「那可是傳說中仙人住的仙島,《山海經》上確實有記載方位。但《山海經》寫的東西,究竟是真是假,誰也不清楚。總之你還是洗洗睡吧,瀟灑個一年,直接等死。放心,以我倆的交情,奠儀還是會送一份的。」
「夜少俠,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楊通幽急得撲上去用力抱住了他的大腿。
「滾開,噁心死了。」夜不語一腳將他給踢開,「雪縈,走人。」
「少俠,夜大人。」楊通幽哀嚎道:「怎麼說我剛才也算是救了你,再幫我一次,就一次! 」
夜不語毫不猶豫的搖頭,「皇家的水太深了,我才懶的攙和。」說著就推門想要離開客棧房間。
「夜少俠! 」楊道士暴喝一聲,「我身上還有大量您賣給我的符咒,如果將尋味符和鏡花水月法術連在一起,去投奔那雨家大小姐,我相信他肯定會很樂意幫我! 還有,皇家發出的通緝令上,您可是值一百萬兩黃金呢! 」
「你在威脅我? 」夜不語猛地停住腳步,轉頭,銳利的視線一眨不眨的瞪著他。就連一直待在身旁默不作聲的雪縈,也將冰冷的眼神射了過去。
房間中,空氣頓時陰冷下來。大漠的炙熱消失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冷,徹骨的冷。
「不,不敢! 」楊通幽額頭上的冷汗立刻就如雨點般冒了出來。自己果然在找死,旁邊有雪縈站著,那個傢伙想要掐死他,不比弄死隻螞蟻容易,不過,都狗急跳牆的時候呢,誰顧得了那麼許多!
況且夜不語他還算了解,至少不會殺老熟人。
「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剛剛救了我,以我的性格應該不會殺有恩的人? 」夜不語淡淡道。
「沒,沒有。」楊通幽結結巴巴地躲避著雪縈的目光,他感覺在那濃得有如實質般的眼神哩,自己快要被凍成了千年寒冰。
「雪縈。」夜不語喊了一聲美女僕人的名字。
楊通幽的心猛跳不止,手微微發抖,就要發動逃命符咒,可是下一刻,屋裡的寒冷卻消失得一乾二淨。
雪縈輕輕的走到了夜不語身後,而夜不語竟然不知為何的微笑起來,「算了,放你一馬。畢竟剛才也是託了你的符才得以脫身。」
「謝,謝謝。」楊通幽感覺自己在鬼門關邊走上了一圈,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屋裡的悶氣。至於叫夜不語跟著自己去找那無虛縹緲的蓬萊仙島,倒是再也不敢提。
「幫你也不是不可能! 」這時,夜不語又開口了。
頓時,楊通幽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話,使勁兒的揉著耳朵,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真的? 」
「不過有個要求。」夜不語聽著無良道士的眼睛,「你們闡教的冰魄神晶要藉我用一用。」
「啊,冰魄神晶,以我的地位,怎麼可能拿得到? 」楊通幽大吃一驚。
「別忽悠我,我又不是太上皇,沒那麼白痴。」夜不語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以你的地位,就算拿不到,偷也能偷到。我只借用十天,十天後便歸還! 」
「那玩意兒你們闡教一直都放在偏僻的地方,很不顯眼,十年八年也沒人去管,失蹤十天根本沒人注意。」
說完後,夜不語繼續誘騙,活像個拿著糖誘拐小女孩的怪叔叔,「你自己想想,只剩一年的性命,和基本上不會承擔風險的盜竊。哪個更有重量? 」
「可,冰魄神晶根本就沒什麼用,只是很寶貴罷了。你拿來幹嘛? 」楊通幽明顯在掂量。
「你忘了我是幹哪行的? 」
「夜少俠不就是非主流的獵捕者嗎? 」楊通幽疑惑道。
「滾,什麼叫非主流? 我只是不屑於打打殺殺罷了,但凡可以用腦子搞定的事情,我更喜歡用腦袋,誰叫我智商高呢! 」
夜不語得意道,「那冰魄神晶我已經垂涎已久了,早就想好好研究一下。說不定,我能破解這玩意兒的秘密呢! 」
楊通幽想了想,似乎這位小兄弟確實對奇奇怪怪的物品很有興趣,不然他淵博的知識從哪裡冒出來的。研究家的思維的確不能用常理判斷,現在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如果他不幫自己,估計真的只活得了年。
夜不語是奇才,這是所有認識他的人的共識,只要他答應過的事情,沒有一件會落空。雖然,這傢伙性格有時候確實令人不敢恭維、耐人尋味。
「好,我答應了。」楊通幽狠狠的從牙縫裡吐出這四個字。
「很好,我就賞識你這種是抬舉的小人。」夜不語非常滿意,隨意的揮揮手,「給你三天時間,只要將冰魄神晶給我,我們就立刻出發! 」
等猥褻的楊道士走出房門後,夜不語的臉色頓時一變,無力的坐倒在地上。而一直都如影隨形的雪縈,彷彿破碎的氣泡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炎熱席捲了整個房間,只剩他一人孤獨的坐在地板上,舉起手艱難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嘴角,泛出了絲絲苦笑。
Chapter 10 冰魄神晶( 下)
這一次,夜不語被玩得很慘,可以說是陷入了人生第二大的危機裡。第一次遇到比這還糟糕的狀況,大概要算被困在封印雪縈的墓地了吧。
過了好半晌,他才恢復了一丁點力氣,慢吞吞地從冰冷的地板爬回床上,躺下。從衣兜裡掏出蜃珠,貼在珠子上的符咒依舊一收一縮,吸納著珠子裡的能量。夜不語智慧不凡、懂得世間一切法術,可是,他本身卻是個沒有靈力的廢柴,世間的事情,永遠都是如此不完美。
或許正因為他是廢柴,所以從小才會玩命的研究各門各類的術法吧。
失去了雪縈的他,又變回了廢柴一個,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
「青峰! 」夜不語感覺著體內的契約法術,試著叫喚一聲。
一個淡淡的青色影子飄浮在空氣裡,彷彿被風一吹就會消散無蹤。
「主人! 」青峰將手伸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透過他的雙手,居然能看到地板,這傢伙立刻傻呼呼的驚訝道:「主人,你看,我的顏色變淺了。 」
「你以為你是被雨淋濕的年畫啊,還會變淺。」夜不語狠狠瞪了他一眼,「感覺怎麼樣? 」
「很虛弱。」青峰苦笑,「就算有蜃珠施展偷天換日大法,我和姐姐也隨時會死掉。」
「不錯,所以才頭痛。」夜不語嘆了口氣,「剛才我用鏡像符將從前的雪縈投影在自己身旁,忽悠了楊道士,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看穿,唉,真是麻煩。最好快點將冰魄神晶弄到手! 到時候就有一點自保之力了。」
「那猥褻的中年老人有問題? 」青峰驚訝,「主人您跟他之間不是關係一直都很好嗎? 」
「關係? 我不過就是高價賣給他一些低檔廉價的獨門符咒罷了,他跟我的關係也就僅限於此。青峰,這世上的人,沒有一個是乾淨的。」夜不語坐起身,喝了一口茶水。
「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如果不是忌諱我後背雪縈的鏡像,以為你和她都沒有受傷,這老傢伙早就將我抓起來,逼著我去找那蓬萊仙島了。狗急跳牆的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
青峰苦著臉,很難理解,「人類,真是複雜。主人,報恩莊到現在我也沒搞懂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封印著上古蜃怪呢? 」
一提到這個,夜不語氣打不一處來,手「啪」的一聲砸在了床沿上,「還不是那死女人雨夢蝶! 估計從一早開始,我們就陷入了她的連環局中。」
他咬牙切齒的說:「先是以我好友的名義設宴邀請我去,然後用佈置好的陷阱重傷封印雪縈,但是她清楚這不足以消滅你們,所以就又了下一個陷阱,不斷的設置天羅地網,將我朝著大漠上驅趕。」
「身為獵捕者三大世家的雨家,怎麼不可能知道報恩莊的異狀。百多年前,恐怕就是他們雨家的獵捕者封印了偶然醒過來的蜃怪。好陰謀、好計策! 她將我趕入報恩莊的位置,啟動結界,我跟馬陀頭一行人頓時陷入了本來就早已不存在的村落裡,陷入蜃怪的小世界中。」
「這個世界上,或許最了解我的就是那女人了,搞不懂她為了嫁給我,究竟將我研究成了什麼樣。
馬駝頭和商隊裡肯定有她的臥底,在最關鍵時刻,將封印箱從內部打開,把沉睡了百多年的雜種蜃怪放了出來。她猜到危急時刻雪縈會不顧傷勢,拚盡生命保護我,事實上,她的猜測沒有錯。」
「雪縈保護了我,然後瀕死。雨夢蝶派人將周圍堵得水洩不通,就是怕雪縈如果傷得不夠,又或者蜃怪沒有死透,一切都在她的算計裡。在這個連環計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雪縈必須死,而不是真的死。」
「為什麼? 」青峰不解,「大小姐不是一直都罵姐姐是破壞感情的第三者,恨不得殺了她嗎? 」
「青峰,人類的複雜,遠不是你能理解的。她不讓雪縈死,是逼著我去求她。」夜不語冷哼一聲,「眾多被封印的上古妖物裡,能救瀕死狀態的雪縈很少,很巧,蜃怪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故意將我朝大漠裡趕。一來,藉著我的手消滅這個令雨家早就很頭痛的上古妖魔,畢竟只有大妖魔才能殺得了大妖魔。」
「二來,要使雪縈傷上加傷。第三,我為了從她手裡得到蜃珠救你倆,就只有答應她的一切要求。一箭三鵰,這女人果然不愧是個好對手。我現在細細想來,都有些嘆服。」
「大小姐真有那麼聰明? 」青峰撓了撓腦袋。
「廢話,一個想成親想到發瘋的女人,智商會變得無限高,什麼下三濫手段都能用出來,不然你以為那些恨嫁的女性最後是怎麼將自己嫁出去的? 」夜不語撇撇嘴。
青峰頓時無語,他只是一隻妖怪,對人類研究不深的妖怪,關於人類的一切,他可沒發言權,雖然,他覺得自己主人的話裡全是酸味。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你已經答應大小姐了,她現在或許正派人到處找你! 」妖怪僕人無奈的問,說實話,他也不太想面對那位性格撲朔迷離的大小姐。
「她暫時找不到我,看來我這輩子都只能躲著她了。」夜不語更加的無奈,「 男人比女人耗得起,躲她個十年,等到她半老徐娘了,我看她還急不急著找人嫁。嘿嘿,臭女人,本帥哥這輩子就跟你耗上了! 」
語畢,這個無良男人陰險的哈哈大笑起來。整個房間頓時被怨氣渲染得陰颼颼的,害得沒有實質、本應感覺不到寒冷的青峰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果然,招惹誰也不能惹到主人,他恨一個人時,陰招用得更加的下三濫!
「去休息一下吧,我會在客棧裡等三天,一直等到楊老頭將冰魄神晶送到我手裡。」夜不語基本恢復了力氣,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向外望瞭望。天空炎熱的太陽已經沉入了大漠的邊際,冷風隨著窗子灌了進來。
「如果楊道士不偷冰魄神晶,反而看穿了主人的把戲呢? 」青峰問。
「就算他看穿了,他也不敢賭。」夜不語頭也不回的淡淡道,「畢竟,這一次賭輸了,就會要他的命。楊通幽這個人陰險猥褻、膽小如鼠,這種人,永遠都不會是賭徒,所以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滿足我的要求。」
身後的青峰打了個哈欠,本已很淡的身影更淡了一些。風一吹,已經光華一收,竄入了夜不語手中的紙符裡。夜不語看著蜃珠,輕輕嘆了口氣。
三天,只要撐過三天。冰魄神晶一拿到手,雪縈就有救了!
整整三天,夜不語都待在客棧中,足不出戶。最後一天傍晚,疲倦不堪的楊通幽總算出現在了大漠的邊緣,他真的帶回了冰魄神晶。
將好不容易才偷到手的冰魄神晶放到夜不語手中,他掩飾不住的疲憊湧到臉上,不過更多的是欣喜。總算,有救了。夜不語既然答應他去找蓬萊仙島,就一定會找到!
冰魄神晶只有半個手掌大小,通體晶瑩剔透,像是一塊打磨了無數次的水晶。不論靠它有多近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只要將它拿到手上,就會感覺冷、刺骨的冷,冷意灌入骨髓,凍徹心扉。
夜不語早就知道傳承千年的闡教總壇中有一塊神秘的冰魄神晶,據說是闡教老祖廣成子夜遊長白山,在萬年寒冰中挖掘到的寶物。可是誰都知道它應該是寶物,卻連廣成子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可惜廣成子不知道的東西,夜不語自然更不清楚。數年前他因為某件事去了闡教總壇,現在的壇主為了賞賜他,帶他進了一趟寶庫。當時雪縈就蠢蠢欲動,想吞掉那塊神晶,不過闡教死都不願意將冰魄神晶送給他,夜不語只好作罷。
現在雪縈受傷了,冰魄神晶對她而言是大補織物,配合著蜃珠,應該能救她一命。
「雪縈。」
事實上,夜不語並沒有猜錯。艱難的將雪縈喚出來,她縹緲的身影看得人心痛。
蜃珠確實能置換空間,對普通人而言,足夠他們穿越無數時空。
據說在看不到摸不著的地方,其實有無數個和現在的世界相同的世界。每個世界都有共同點,也有不同點,有些時空改變很大,有些時空改變微弱,至少上古文獻上就是這麼記載著。
雖然夜不語也不怎麼清楚所謂不同時空究竟是哪裡不同,又是什麼概念。不過上古妖魔畢竟是上古妖魔,對普通人有逆天效果的蜃珠,只能保持雪縈暫時不死。顛轉時空,將龐大妖力從不同的空間節點傳輸過來,太難了!
「主人。」雪縈美得如同繁星的妙目輕輕的望著自己的主人,只是那滿頭銀色的頭髮,顯得格外刺眼。她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是熟悉她的人還是能看出她的喜悅——主人沒傷,很好。
「你的頭髮……」夜不語看著自己僕人原本烏黑柔滑的黑髮變得如雪般白,心裡很難受。這次的傷,恐怕比他想的更加嚴重。
雪縈捋過一絲銀髮,遞到眼前看了看,並不在意。在她心中,只要主人好好地,要自己怎樣,都無所謂。
「把這塊冰魄神晶吞下去。」夜不語將手裡晶瑩剔透的物品遞過去,虛弱的雪縈並沒有實質,比青峰的狀態還不堪,可神奇的是,她柔嫩白皙的小手居然確確實實的抓住了神晶。
雪縈有些猶豫,「吞下去,就會消失。」
「沒關係。」夜不語毫不猶豫的忽略了十日就還的約定。到了自己手裡的東西,還能還回去? 笑話。
「嗯。」雪縈乖順的點點頭,將冰魄神晶如糖似的吃進小巧紅潤的嘴巴裡,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異彩。
「怎麼樣? 」夜不語急切地問。
「好鹹! 」雪縈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口味不適合。
夜不語滿頭黑線,這冰魄神晶居然會有味道。她不會真的是在當糖吃吧? 不過看起來還算有效,本來還如幽靈般飄飄蕩盪、風一吹都會晃幾下的雪縈,模糊的身體逐漸清晰起來。
「握著我的手。」主人對自己的美女僕人伸出了左手。
雪縈開心的點頭,用纖長的手指輕輕的碰了碰,然後喜悅的握住了主人的手,「主人,暖和。」
「廢話,人類如果變冷了,就死了。」夜不語撇撇嘴。
「嘻嘻。」或許是因為還在受傷的緣故,雪縈的情緒波動很大。她用眼睛看著主人,越看越出神,最後整個身體都鑽入了主人懷裡。
「你幹嘛? 」夜不語嚇了一跳。雪縈的身體很柔軟,很輕,體重只恢復了六分之一,現在大概和五歲的小孩差不多重。
雪縈沒說話,小貓似的縮在他懷裡,小腦袋拱了拱,居然十分舒服的睡著了。
夜不語撓了撓頭,如此嬌柔的雪縈,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心裡一軟,任她睡在懷中,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髮,微微嘆了口氣。
還算好,原本瀕死的雪縈,總算是被救了回來!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楊通幽大大咧咧的走進來,還沒開口就滿臉猥褻,一臉尷尬的乾笑著,「啊,原來你倆是這種關係啊。佩服佩服,打擾打擾。」說完便慌忙向外退。
夜不語狠狠瞪著被關緊的門,欲哭無淚。
第二天一早,他帶著雪縈和楊道士一起往東邊方向走去。
一路上楊通幽疑惑重重,趕了一整天的路,他終於忍不了,問道:「夜少俠,我們應該朝北邊走吧。過了咸陽,出關,一直往北才會到海邊。」
「海邊? 我們為什麼要去海邊? 」夜不語微笑著反問。
楊通幽愣了愣,「所有古籍都提到,東海蓬萊。那麼蓬萊仙島應該就在東海的某一塊地方! 」
「不錯,傳說渤海中有三座神山:蓬萊、瀛洲、方丈,為仙居住的地方,自古便是修道者求仙訪藥之處,其上物色皆白,黃金白銀為宮闕,珠軒之樹接叢生,花實皆有滋味,吃了能長生不老。據說另外兩座山,在上古時就被傳說的龍伯國巨人釣去了守護神龜,因此沉沒於海中,現今只剩下了蓬萊一島。」夜不語嘲諷的笑道,「不過,我為什麼要去找那虛無縹緲,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得到的蓬萊仙島? 」
「你明明就答應了我要去幫我找! 」楊通幽急了起來,眼睛頓時氣得通紅。他豁出去偷了闡教的冰魄神晶,當了偷吃窩邊草的兔子,沒想到眼前人居然反悔了。
「別急,我想你一直以來都本末倒置。」夜不語拍了拍他的肩膀。
「貧道怎麼可能會本末倒置! 」楊通幽冷哼道。
「你還說自己沒有本末倒置? 」夜不語撇撇嘴,「楊貴妃在蓬萊仙島上,也不過是你隨便神侃的一句話,全是騙人的東西。佛教、闡教、截教,嘴裡宣揚這一點,傳教的人自己倒是沒有一個相信這些鬼話的。至少,我就不信! 」
這番話說得楊通幽頓時清醒過來,他全身都恐懼得發抖,「對、對啊,我怎麼才想明白! 楊玉環,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我滿腦筋都覺得找到了蓬萊仙島就能找到她,騙人騙多了,把自己都給騙了進去。怎麼辦? 我難道只能再活得了一年嗎?! 」
「所以,想活下來,你只有兩個辦法。」夜不語見他懂了,伸出兩根手指。
「夜少俠,你有辦法? 」本來還滿臉死灰的楊道士精神一振,他這才想到,眼前人可是博學的夜不語。
「不錯。辦法一,就是找到法力高強者幫你解除太上皇命人施展的封印。我昨天稍微查過你的封印,確實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道。」夜不語苦笑,「先聲明我是解不開的,這是個連環封印,牽一髮而動全身,只有滿足太上皇的願望,封印才會自己解除。果然不愧是皇家的人,大手筆。」
這一點楊通幽自己也很清楚,恐怕就是自己闡教的壇主,估計也沒辦法解除他身上眾多封印。
「第二個,就是想辦法滿足太上皇的心願。」夜不語頓了頓,說道。
輪到楊通幽苦笑了:「夜少俠,你就別敷衍我了! 你也說過人死不能復生,楊玉環已經死了,蓬萊仙島上肯定是不可能找到的。太上皇那老混蛋的心願,根本滿足不了。」
「這可不一定! 」夜不語神秘的笑笑。
楊通幽渾身又是一抖,「您真有辦法? 」
「當然,也不看本帥哥是誰。」夜不語得一的用扇子搧了搧風。
「什麼辦法? 」楊道士急忙問。
夜不語回答:「很簡單,只需要尋到一物,然後配合著我手裡的蜃珠,絕對能完成太上皇的心願。」
「什麼物品? 」被人打啞謎吊胃口,令楊通幽心裡十分焦急。
「幻母石。」夜不語嘴裡緩緩吐出了三個字。
頓時,楊道士的臉立刻五顏六色,精彩無限。
幻母石,你妹的居然是幻母石!
算了,還是直接等死吧。
Chapter 11 死城
幻母石是什麼,這真的很難解釋。據說幻母石是女媧補天時,散落大地的五彩石的其中一種,彌足珍貴、極為稀少。它的模樣很普通,如同普通的鵝卵石一般隱藏於神州各處,不用特殊的探測法術根本難以發現。
每一塊幻母石都有它獨特的用處,從來沒有一塊幻母石的功能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它卻有個最基本的用法,那便是心想事成。所謂的心想事成,定義也並不逆天。就夜不語查過的典籍記載,和某些幻術有些像,不過也有本質的區別,幻術確實能令人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或物。
但是幻母石配合著蜃珠用,卻能創造出一個小世界。一個別人看不到,但是自己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摸得到、真實存在的世界。那個世界不遵循現有的宇宙法則,而是自成一處。
如果唐玄宗真的對楊貴妃朝思暮想的話,那他就能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得到一個一模一樣的楊玉環。
「幻母石? 我們去哪找幻母石! 」楊通幽面如死灰。
夜不語依舊是自信的笑容,「很巧,我倒是知道一處地方,或許有。」
「真的? 」楊道士精神一振。
幻母石的價值絕對可怕,就是一百個他的性命,也不能值其萬一。想到這裡,這傢伙頓時又蔫了下來,「夜少俠,您就別耍我了。如果您真的知道幻母石的位置,哪裡捨得施捨給我。」
「別人或許不會,但我夜不語是何人。本帥哥雖然不才,但是一諾千金卻是做得到的。答應了幫你,就會幫你到底,不過那塊冰魄神晶……」
「什麼冰魄神晶? 」楊通幽立刻裝起了傻,他知道眼前的傢伙是不可能歸還的了。
「很好,我們連夜出發。估計要走十天。」夜不語滿意的點點頭,前途漫漫,還要避開雨夢蝶的追捕,真是太有挑戰性了。
十天後,他們路過了成都府,然後直接奔著臨邛方向趕去。
楊通幽越走越迷惑,忍不住問:「夜少俠,這不是貧道的故鄉嗎? 怎麼回我老窩來了! 您不會說幻母石這裡就有吧? 」
「不錯,這裡確實有一塊! 」夜不語確認道。
「怎麼可能! 」楊道士十分驚訝:「貧道在臨邛地界待了三十餘年,這裡修道資源貧瘠,除了山好水好外,什麼都沒有! 」
「就因為什麼都沒有,才有可能存在幻母石。」夜不語解釋道,「幻母石的存在,本身就會吸納方圓千里的靈氣。如果我猜得不錯,那東西應該就隱藏在一百里外的天台山深處當中。」
楊通幽覺得自己在聽天方夜譚,任誰聽別人說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家中埋藏著寶藏,絕大部份人都會覺得對方別有用心。不過夜不語他還是信得過的,難道傳說中的幻母石真的在那裡?
越是臨近邛縣,他的心越急躁。突然空氣傳來一絲怪異的味道,兩人的腳步頓時停住了。
「奇怪,這是什麼味道? 」楊通幽用鼻子嗅了嗅,「好像是某種花粉。」
夜不語頓時臉色大變,喊道:「雪縈! 」
一臉冰冷的妖怪僕人婀娜的身影頓時出現在夜不語身旁,她白色的衣袖輕舞,一息冰風就從袖子裡吹出,將周圍的花粉味吹得一乾二淨。
「那花粉味是什麼,夜少俠為何如此大驚失色? 」楊道士奇怪的問。
「是狐妖! 」夜不語一邊命令雪縈戒備,一邊簡短的回答。
「狐妖? 」楊通幽疑惑道,「小小的狐妖不需要如臨大敵吧? 」
「這不是一般的狐妖。傳說狐有九條尾巴,每修練一千年就會長一條。只有三條尾巴以上的狐妖才會有這股香味。」
夜不語不愧是博學多才的妖怪專家,光憑味道已經分辨出了妖物的來歷,「這只狐妖至少也有三千年的道行,不過,她為什麼會進入人類城鎮。」
不錯,狐妖其實不像民間傳說的那樣會幻化成絕美女子、靠著吸食男性的精氣神修煉。它們常常隱匿在深山大川中,千年難得一見。可不遠處的邛縣,居然有一隻甚至數隻,這是怎麼回事?
「進去看看,小心一點! 」夜不語想不明白,也懶得多想。千年狐妖並不難對付,雖然雪縈傷重,不過楊通幽猥褻是猥褻了一點,實力還算不錯。
楊通幽感覺自己心臟不爭氣的亂跳著,畢竟是自己的家鄉出現詭異狀況,任誰都會有些焦急。
三人悄悄地靠近邛縣,最後在入縣城的牌匾前不約而同的停住了腳步。青石板上車輾的痕跡依舊,可是從縣內那條筆直的道路朝裡邊望去,整個街道都顯得空蕩蕩的,沒有絲毫的人氣。
不遠處,許多東西亂糟糟的扔得到處都是,可是人卻消失一空。越是打量,越覺得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和空無一人的街道形成鮮明的對比,整個縣城妖氣沖天,無邊妖氣從每個縫隙裡往外流洩,令人顫悚。
究竟有多少妖怪在眼前的縣城中? 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夜不語不知道,但是情況,絕對不容樂觀!
「誰! 」楊通幽的耳朵一動,突然朝著左邊暴喝一聲。右手扣著一張符咒,只要一不對勁就會扔出去。
右邊是一叢樹林,裡邊影影綽綽很難分辨事物。四周一片安靜。
「再不出來,就別怪我一把火燒了樹林。」
楊通幽將火符扔在了不遠處的地面上,頓時一道十米長的火焰猛地燃起,炎熱的溫度灼燒得地面雜草瞬間蒸發。
樹林裡隱藏著的東西終於忍耐不住了,顫抖著走出三十多人。夜不語望過去,判斷出這三十人應該是個商隊。十多個護衛,剩下的全是行商。
當前的商隊頭領全身都怕得發抖,堆著笑臉舉起雙手,「仙長,仙長,我們是人類。」
「邛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楊通幽焦急的問。
「我們也不知道。」頭領賠笑著,「我和手下剛過來,就發現縣城裡的異狀。或許是山匪搶劫,所以也不敢進去,只好在外邊躲著看看情況! 」
夜不語的嘴巴輕輕翹起。這傢伙可不老實,滿口半真半假的話。山賊都能搶了這麼大的縣城,你當縣裡的士兵是吃素的?
見問不出所以然,楊通幽也放棄了,轉而看著夜不語,「夜少俠,我們是進還是不進? 」
「當然要進去。這是通往天台山的必經之路,沒有地方可以繞。」夜不語瞥了商隊一眼,帶著雪縈一步一步緩緩地越過牌樓,進入了這猶如死域的邛縣。
楊通幽頓了頓,也跟著走了進去。
不遠處的三十多人商隊似乎在商量什麼,沒過多久,也緊緊跟著三人進去了。
隨著一行人的進入,邛縣瀰漫的妖氣更加的濃烈,彷彿蜂擁撲打礁石的浪濤,更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三人沒理會跟在身後的商隊。
這邛縣也是第一次來。夜不語遙遙著著遠方望去,見到了遠處一座高山。九個山峰如柱子四的聳立著,只不過現在每一座山峰上,都沒瀰漫著驚人的黑氣。普通人自然看不到,不過進入縣城前,他就用開眼符咒抹了眼睛,邪惡的氣息一覽無餘。
「那山峰是什麼地界? 」他轉頭問楊道士。
「那裡是九鼎山。」楊通幽看了一眼。
「九鼎山? 」夜不語疑惑道。
「嗯。傳說在帝舜時洪水氾濫,大水淹沒丘陵,包圍了高山。人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各部落的人被迫逃到一個個高地上。鯀治水失敗後,他的兒子禹受命前去治水。」
「禹率領百工,親臨一線,櫛風沐雨,勘測山形水勢。據說,期間曾三過家門而不入,他的妻子塗山氏也只能在其駐地外的一個山頭遙遙相望。最終禹疏導了九條河道,修治了九個大湖,鑿通了九條山脈,歷經十年,洪水終於消退,人們也才得以平地而居。隨後禹受禪於舜,始劃分天下,鑄九鼎以鎮九州。」
「後人為了紀念大禹治水,鼎定九州的功勞,將大禹鑄鼎之處稱之為『九鼎山』,把塗山氏時常佇立的山頂稱之為『望君頂』。喏,望君頂就在那邊。」楊道士伸手指了指對面的一座山峰。
夜不語皺眉,所謂的望君頂上,也是黑煙密布。這邛縣附近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九鼎山上還有沒有大禹治水鑄鼎時留下的痕跡? 」他隨口問了一句。
「屁的遺跡,我覺得所謂大禹在此鑄鼎都是後人隨便編造的。貧道在九鼎山上住了十多年,什麼寶物都沒找到過,就連妖物也很少發現。」楊通幽憤憤然,估計是被上古傳說禍害不淺。
「很少有妖物出現的地方,現在卻妖氣蒸騰。哼,有意思。」夜不語不置可否,朝天空看了看。
這片地界的天色灰濛濛的,壓得極低的雲層看得人極為不舒服。雖然不清楚太陽在哪,但酉時※應該早已經到了。
現在的邛縣非常詭異,死寂的街道,空無一人的縣城,哪怕他們走了近兩刻鐘,也絲毫見不到活物,連居民自己餵養在院子中的雞鴨,以及平時四處亂竄的土狗都見不到一隻,甚至聽不到絲毫的聲音。
無處不在的蟬鳴,也消失無蹤。
夜不語越走越心驚,就連楊通幽也驚駭起來。邛縣市楊通幽的故鄉,他只不過才出門三年罷了,怎麼一回來便遇到如此怪異的情形?
「天色不早了,先找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再出發! 」夜不語打量了一下四周。
「我的道觀離這裡還有十多里地,天黑前肯定趕不過去。」楊通幽心事重重的嘆了口氣,「那邊有個客棧,平時還算乾淨。我們晚上就住那吧! 」
乾淨的意思有很多種,但是以獵捕妖魔的闡教和獵捕者而言,乾淨都代表著安全,代表著做了後手,隱晦的佈置過法陣。
夜不語覺得自己的心臟沉甸甸的,前段時間在危機重重的報恩莊,也沒這種危險感覺。開元盛世後,盛唐雖然在走下坡路,但畢竟底子還在,雖談不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可基本的治安以及縣城間的緊密聯繫還是有的,邛縣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一路上任何消息都沒有聽說?
楊通幽小心翼翼地推開緊閉的客棧門,悄悄查探了一下三年前曾經布下的結界。很好,還在! 只不過客棧裡沒有人的味道,地面上、桌子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昨天還在使用。可整個縣城的人,究竟都跑去了哪?
「真是離奇。」夜不語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摸了一下,店小二沒細心擦乾淨的油垢還在。這個地方彷彿是突然之間,人就走光了。
雪縈在主人的身後默不作聲,她沒有青峰的聒噪,而且只要主人身旁沒有別的具威脅性的雌性生物,她通常是不會說話的,很沉悶,這一點遠遠沒有青峰有趣。雪縈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她美麗的雙眼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的主人,一直看,永遠都不嫌疲倦。
「雪縈,附近的妖氣是哪種等級? 」夜不語已經被看習慣了,他隨口問。
「丙級。」雪縈冰冷的聲音充斥在空間中,聽得人通體發寒。
「丙級? 」夜不語皺了皺眉。
一般而言,一快固定地域的妖氣被分為五個等級,甲乙丙丁戊。甲最弱,屬於有些小妖怪、靠近人類居住點的山林。戊最強,處於封印著上古大妖魔,或者有大量厲害妖魔的、遠離人類的深山中。丙級的妖氣,對於人類城鎮而言,已經很可怕了。要知道前段時間楊通幽消滅的子母陰屍,也不過才屬於比乙級多一點的妖物。
要形成丙級的妖氣區域,至少也聚集著大量的妖怪。怪了,究竟是什麼狀況使得深山裡的妖怪跑入了邛縣? 縣城裡的人去了哪,都被吃掉了嗎?
「晚上小心戒備,明天一早我們就立刻走人。」夜不語不想惹麻煩,他隨然是獵捕者,可是沒錢的虧本生意,他可懶得去做。
楊通幽略為有些遲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天大地大自己的小命最大,雖然這裡是故鄉,不過先等到解除了他個人的生命危急後,再回來搞定這個地方的妖怪也不遲。
總的來說,悲天憐人的傢伙永遠死得最早,飯館戲台上說書人嘴裡那些不顧安危見妖就殺、見人就救的浩氣逼人的英雄們,其實永遠都只存在於說書人的嘴巴中。
那三十多人的商隊,看到夜不語一行人走入客棧後,大著膽子也跟著進來了。頭領先是謙卑的衝著楊通幽笑了笑,然後不客氣地吩咐眾人去二樓找客房,順便在一樓摸摸撿撿,找出許多新鮮食材,大剌剌的做起了晚飯。
「找死! 」
楊通幽剛想去阻止,卻被夜不語攔了下來。
「隨他們自己去折騰,說不定還能替我們省掉許多麻煩咧。」他一邊不負責任的說著,一邊打了個哈欠,「晚上隨便吃點隨身帶的乾糧吧,我睡覺去了。」
夜不語走上樓,撿了個位置不錯、利於逃命的上房住了進去。然後將門窗上貼滿了黃色的符咒。本來還一臉疲倦的他頓時有精神,坐在床上,看著近在咫尺的雪縈,輕聲問:「那隊商人,有沒有問題? 」
「沒有。」雪縈手一揮,一個晶瑩剔透的冰碗就在空氣裡成型。她將猶如打磨過的鑽石似的碗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遞給主人。
「每次看你的法術,都覺得真是方便! 」夜不語讚嘆道。
他喝了一口冰冷冷的水,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往外望去。夜色已經瀰漫在了這個死城,四周像是一灘死水,恐怕除了客棧的人外,城中就連活著的蟑螂都沒剩一隻。
蛇蟲鼠蟻天生就有預感危險的能力,危險來襲,跑乾淨是很正常的。可整個邛縣的人呢? 況且那個商隊真的有些古怪,明顯看到縣城中狀況怪異,還是不怕死的跟了進來。他們究竟想幹嘛?
就著冰水吃了一些乾糧,夜不語和楊通幽都在自己的房間裡安靜的待著。每一個經常和妖魔打交道的人都明白,小心、不在古怪的地方生火引起注意才是活下去的準則,顯然樓下的商隊不懂。
他們熱熱鬧鬧的煮著白米飯,將客棧裡存下來的臘肉和新鮮蔬菜放入鍋中做大雜燴。一縷縷飯菜的香味開始往屋外飄蕩,聞得人食指大動。
「頭,你說這縣城裡的人去了哪? 」做飯的護衛抽空問。
頭領篇著腦袋想了想,「鬼知道,或許大家都憋著屎尿,上茅廁去了。」
三十多人搜出了飯碗,一人成了一碗飯,香噴噴,熱呼呼的吃得不亦樂乎。
普通人確實看不到周圍濃濃的妖氣,可是在有道行的人眼中,妖氣越來越密集了。雖然是夜晚,但周圍的風刮得陰森森的,月亮被黑霧擋住,四處都傳來厲鬼嗚咽的聲響。
「今天總覺得特別冷。」有護衛喝了口熱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我也覺得,明明是夏天,卻冷得難受。」另一個護衛也奇怪道,「你看,我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有個行商頓時臉色一變,害怕道「不會是有鬼吧? 不然縣裡的人怎麼就突然一個都不見了! 怎麼都覺得詭異。」
「別妖言惑眾,趕緊吃。」頭領瞪了他一眼,「明天一早就馬上走。這邛縣市必經之路,繞不開。別忘了,我們這次的貨物很貴重。」
「況且……」頭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二樓,「上邊的三人一看就不凡,那冰冷絕美的女孩、英俊瀟灑的公子,還有一揮手就是火焰仙術的道士。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一個比他們更耀眼的人物,離他們近一些,就算有鬼怪,至少也安全! 」
「難怪老大非要跟著他們。」護衛佩服道。
有人也感慨著:「不過那女孩真是美得國色天香禍國殃民,恐怕命喪馬嵬坡的楊貴妃,也沒她漂亮吧。就是太冷了,多看一眼都覺得血液會結冰。」
「吃你的,少說一句會死? 」頭領嚇了一跳,連忙呵斥他。明眼人都能看出,樓上的三人他們可得罪不起。
吃完還算豐盛的飯菜,護衛將東西收拾了一下,紛紛準備上樓歇息。不知為何,明明客棧門緊閉著,可冷風還是不停的往裡邊灌。才吃飯的一會工夫居然冷到了深秋的程度,簡直是不可理喻。
就在這時,正上樓的一個護衛突然慘叫一聲,捂著右手面無人色的滾下了樓梯!
※:酉時,下午五點到七點,雞開始歸巢的時間。
Chapter 12 人面疤
滾下樓梯的護衛叫萬週,他一邊慘嚎著,一邊痛得在地上打滾。他使勁地摀住自己的右手臂,覺得右手臂一會兒奇癢一會兒奇痛,用手撓之後,皮破流膿。
黃黃的膿水流了一地,嚇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頭領走過去,命人將萬週固定住。這才看向他腫脹得猶如拳頭的右臂,皺了皺眉。只一會兒的工夫,膿水已經散發出強烈的惡臭,噁心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你什麼時候受的傷? 」頭領問他。
就在這時,身旁已經有人驚駭得全身發抖,他指著萬週的右手臂,聲音都嚇得不連貫了,「老大,萬週受傷的傷口,變、變得好可怕! 」
「屁話,哪有傷口不可怕的。」頭領一邊喝罵,一邊望過去,頓時整個人都嚇攤了。
只見萬週拳頭大的傷已經漲到了碗口大,黃色膿水沒有再往外流,但卻結了一個恐怖的痂。這痂有鼻、有眼、有嘴,酷似人臉,猙獰恐怖的模樣看得人心今膽寒。
「這是甚麼惡疾? 」頭領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
萬週見大家都對自己的右手臂面帶恐懼,下意識的看去,腦袋立刻如同電擊似的一陣抽搐,媽呀,自己手上究竟長了個什麼玩意兒?
「這絕對不是惡疾! 」隊中有些見識的商人結結巴巴的說,「這是鬼臉疤啊! 」
「鬼臉疤? 」領隊明顯聽過這個詞,更加害怕了。
還沒等大家緩過勁兒,這人臉痂竟然睜眼,眼光惡毒,開口說起話來:「你們都要死! 」
眾人驚慌失措,完全沒搞懂怎麼回事。這鬼臉疤居然會說話?
「你們沒有人能逃得掉,全都會變成我的食物。」人面痂一邊尖銳的笑著,一邊言語卑鄙,滿嘴污言穢語。
「你,自以為自己是頭領,你當他們都服氣你? 」人面痂全是眼白的眼睛望向頭領,「沒人服氣你,所有人都想殺掉你取而代之。你覺得這次攬了大買賣,其實,你再多走一天,就小命不保了。到時候老婆是人家的,就連十三歲的漂亮閨女,也是人家的。」
「還有你。」人面痂又看向頭領身旁的一個護衛,「你老婆現在正開心的躺在床上,和你最信任的兄弟替你戴綠帽子。嘿嘿,你老婆的博愛精神除了你外,所有人都知道。不信,問問周圍,哪個沒有跟你老婆上過床? 」
「而你……」人面痂對每個人冷嘲熱諷、罵罵咧咧。可是對每個人的尖酸刻薄卻可怕的點中了要害,彷彿他能看穿人心似的。
每個人都對周圍的其他人防備警界起來,原本和睦的商隊,現在竟然有分崩離析的趨勢。前一刻大家都還相互信賴著,可現在,每個人眼裡的其他人都變得無比陌生,甚至面目可憎。
人面痂還在不斷的說著、挑撥著。終於萬週忍不住了,極怒的拿起附近的尖刀想要砍下自己的手臂。再聽那玩意兒說下去,恐怕所有人都會自相殘殺。
「你要幹嘛! 」頭領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刀。
「我受不了了,讓我砍掉它! 」萬週暴喝一聲。
「別做傻事! 就算砍了它,恐怕也沒用,這明顯是附身的厲鬼! 」頭領苦澀的笑著,他雖然心神大亂,但做了幾十年頭領,基本對危險的敏感還是有的,他本能的感覺不應該聽人面痂的挑撥離間。
可卻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
身後許多護衛和商人都已經打了起來,越打越熱鬧,大有不殺了對方誓不甘休的氣勢。情況,不容客觀。早知道就不走這一趟了! 頭領用自己僅剩的理智嘆氣,突然腦袋裡一陣機靈閃過。
樓上的三人,或許能救自己這一行。
他連忙摸爬滾打的來到了楊通幽的門前,撲通一聲重重的跪倒在地上,哀求道:「仙長,求您救救我們! 」
楊通幽哪裡不清楚樓下發生的事情,他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懶得攙和。至於頭領找上了門口,不出去就是了,他們死光了,自己還樂得輕鬆。誰說闡教中人,就一定要免費救人的?
可只聽「吱呀」一聲,最討厭麻煩的夜不語反而推門走了出來。他一陣納悶,只好也出了門。
只見夜不語帶著雪縈這三無女站在樓梯口,手握著欄杆向下看,嘴角流露出淡雅的笑容,「人面痂! 有意思,沒想到在這裡能看到。」
「求各位大人救救我們兄弟! 」頭領對著他使勁兒的磕頭,彷彿看到了最後一線活著的希望。
「救人倒不是不可以,不過,你有什麼報酬? 」夜不語看向他。
「有,銀子我還有一點。」頭領急忙道。
「我不要銀子! 」夜不語伸出食指,在空氣裡揮了揮,又瞥向樓下的行李,「我只要你們商隊裡的一樣東西。」
「行! 」頭領一咬牙答應了,現在性命攸關,錢可以再掙,可命只有一條。
「記住你答應的事。」夜不語明顯 很開心,他衝著楊通幽道:「楊老頭,人面痂交給你了。你們闡教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在行! 」
「切,我就知道沒自己的好事,出工出力的最後還是貧道。」楊道士鬱悶到不行,不過形勢比人強,自己可不敢不聽他的話。
這傢伙走下樓,頭頓時有些發懵,所有因為打鬥受傷的人,傷口上居然都已經出現了大小不一的人面痂。幾十個人面痂吱吱嘎嘎的說個不停,污言穢語滿天飛,比十群聒噪的麻雀還吵鬧。
帶領他們走回萬周身邊,頭領嚇得雙腿都在發抖,害怕的想,如果自己不是神智還算清晰,恐怕人面現在也已經寄生在自己身上。
「別怕,處理這些人面痂也不是太難。」夜不語安慰道。
「可,這些怪物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而且,貌似它們不斷地在吸取我手下的身體。」
夜不語解釋著:「凡是妖物修練夠一千年,想從妖身變為人類,就必須將身體裡的污穢之物從身體內脫落,晦氣落地便會化作一顆毒草,長於路旁。這棵草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做九陰污毒草,第一個被感染的人,一定是晚上看不清楚,不幸碰到九陰污毒草,被其上身了。」
躺在地上的萬週想了一陣,果然如此,「老大,我吃飯前出去抱柴火,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被一棵草劃破了手指。我想,那肯定是這位仙長所說的九陰污毒草。」
一旁的楊通幽見夜不語在悠閒的坐著,只有自己出工出力,心裡非常不平衡,自然出手也沒了輕重。他粗魯的撥開萬週的衣袖,只見那人面痂正罵得口水直流,眼白邪氣四溢。楊通幽大吼一聲,驚得人面痂看向自己。
就趁著這一剎那,楊通幽連忙用刀劃破中指,滴血灌入人面痂口中。人面痂想吐出,但又不能,面色變得痛苦扭曲,不久之後,竟然化作一灘血水流到地上。
萬週細看皮膚,居然完好如此。
不知道損失了多少血液才將所有的人面痂全部搞定,楊通幽站起身時,臉色都有些發白。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自己的血,你夜不語倒好,說好話做好人,就連便宜都揣入自己的衣兜裡了。
不錯,看楊通幽收拾完妖物,夜不語這傢伙樂顛顛的從商隊中取出了一樣沒有人認識的奇怪東西。
頭領頓時心裡一鬆,那樣很久以前從附近偏僻地方撿來的東西,本想當廢物隨手扔掉的,沒想到居然鬼使神差的救了大家一命。
他可不會懷疑,如果沒有等價交換的報酬,眼前的三人還會不會救自己等人。
吩咐了商隊幾句話,讓他們全都回屋裡睡覺,不要發出聲音。夜不語這才滿臉凝重的望向雪縈,命令道:「雪縈,將客棧門打開。」
門開後,如有實質的妖氣立刻彷彿風暴般蜂擁了進來。頓時,他跟楊通幽兩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門前,密密麻麻的長滿了黑漆漆的、半人高的怪異野草,那野草明明通體黑色卻掩飾不住血氣逼人,彷彿草莖草葉全是被血污染成了漆黑。
這些怪草,數都數不清,就連街道上的青石板上都長了不少,白天進邛縣時,根本就沒有這番恐怖的景象。那草,正是夜不語口裡的九陰污毒草。夜不語眉頭大皺,為何日落後整個邛縣都長滿了這邪異的毒草? 這個城市究竟怎麼了?
城裡到底隱藏著多少可怕的妖物? 而這些妖物,究竟為了甚麼,居然毫不猶豫的朝著人類的聚落匯集!
眼前的一切,總覺得完全違反了常識。
突然,夜不語眼前一道黑芒閃過。沖天妖氣居然朝著西邊的一處地方湧去,就彷彿磁石對鐵砂的吸引般,頃刻間周圍的妖氣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那裡是什麼地方? 」他驚疑不定的指著西方間。那裡有塊地域,幾乎聚集了全縣城所有的妖氣,黑漆漆的可怕能量密集到固體的程度,聳人聽聞。
楊通幽也有些搞不明白,下意識的回答道:「石子坡。不過還有別一個稱呼,叫做皇墳。」
「石子坡? 皇墳? 」夜不語疑惑,「有什麼典故? 」
「是位於西門外的一個小山坡,也叫石子坡或石坡場,石子坡怪石嶙峋,以此得名。」
「相傳,五代後蜀皇帝在位晚期時,夜不能寐,星夜信步來到一座山岡,眺望星空,觀看星象,隱隱星光晦暗,忽心生警兆,匆匆回營。才行到今天的楊石子坡,就聞噩耗:王子病逝,後主悲哀不已。後人將此地便稱為『失子坡』,後主觀星的那座山岡命名為『觀斗山。』」
「因戰亂不止,王子死後無法葬於祖墳之地,暫寄於城西鐵佛寺。後蜀被滅,王子也只能就近安葬在寺後山頂處,所以當地人也將其稱之為『皇墳』。」
「那個地方真的有後蜀國的皇家墳墓? 」夜不語驚訝道。
「據說整個石子坡下全部都被挖空了,內部都是墳地,但沒有人進去過,時有盜墓賊挖洞盜竊,不過出來的都是屍體。」楊通幽皺眉,「所以貧道也不知道真實性。」
「哼,全城的妖怪都朝在那裡聚集? 有趣! 」夜不語聽完解釋,當先衝了出去,雪縈緊隨其後,「我們去看看,群妖出動,必有寶物出世。這麼有趣的事情可不能錯過了! 」
楊通幽嘆了口氣,他發現眼前帥氣的男子還真是好奇心旺盛。腳下清風攅動,以不慢的速度跟著那混蛋一起跑,楊道士忍不住問:「夜少俠,你從那些商人手裡弄來的究竟是什麼? 」
「喔,你說那塊古怪的石頭? 」提到這個,夜不語就忍不住眉開眼笑,「它應該是生長在幻母石旁的傍生石,功效嘛,也不怎麼有用。無疑是肉生白骨、起死回生罷了。」
「我靠,居然是流瀲金。」楊道士嫉妒的臉都快要抽風了。
提到肉生白骨、起死回生,恐怕只能用一種東西形容。當年秦始皇為求長生,派船隊尋求海上仙山,到處找這東西,卻被暴風巨浪阻斷了去路,終究難以長生。而漢武帝為求長生,在宮中修建承露台,築成仙人手捧金盤的雕塑,想以此得到上天的瓊漿玉露,而那所謂的瓊漿玉露,也及不上流瀲金的一點半點。
美人紅顏,如玉肌膚,終究不能抗拒時光,最後徒然地變成一具白骨。因為他們,都沒有尋覓到流瀲金,哪怕是小指甲大的一塊。可見流瀲金有多麼的珍貴。只要指甲大一丁點,就能令普通人增壽百年,哪怕是最頑惡的傷勢和疾病,也能瞬間癒合。
眼前混蛋弄到手的,可足足有拇指大小。簡直就是飛來橫財啊! 可恨,他還不費吹灰之力,出工出力的居然是自己。
夜不語似乎想到了什麼,笑嘻嘻的將那一大塊流瀲金扔給自己的美女僕人,「雪縈,賞給你的。」
楊通幽險些摔倒,正要喝止他暴殄天物。冰冷的絕麗妖怪已經毫不猶豫的把價值連城都難以形容的石頭,糖果似的吃掉了。
「苦,澀嘴。」雪縈微微擰著好看的眉毛,用三個字表達口味不好。
楊通幽已經完全無語了,他欲哭無淚,他有衝上去和這對無良主僕拼命的衝動。
那可是流瀲金啊! 流瀲金! 從某種意義上,甚至比幻母石更有價值。每塊幻母石旁能傍生一塊指甲大的流瀲金已經是幸運了。
可眼前滿嘴笑容的混帳傢伙,顯然是對此真的不在意。人比人果然是會氣死人的,無怪他的妖怪僕人對他那麼死心塌地。
不過,從側面上也說明,幻母石果然在天台山脈的某一處地方。這夜不語,真是神通廣大、知識淵博。邛縣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的大本營,待了十幾年,就從未發覺過上古奇物居然就在自己頭頂山脈之中。
這便是差距。
西門外的石子坡並不算遙遠,三人一路上有驚無險的避開滿地毒草,還算順利的到了那個小山坡之上。驚人的妖氣在空氣裡碾壓碰撞,令人就連呼吸都感覺艱難。可是小山坡周圍卻空蕩蕩的,一隻妖怪也看不見。
這不禁讓人心生疑惑。如果沒有妖怪的話,妖氣又是從哪裡來的? 楊通幽還有一層擔心,如此等級的妖氣,不知道妖怪聚集了多少。自己三人進去,不是以卵擊石嗎? 這夜不語也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為什麼非要來淌這趟渾水?
唉,罷了罷了,那小子的心思,他楊通幽實在無法揣測。
夜不語此時靜靜地站在山坡最高處,一邊繡著四周的空氣,一邊打量著。月色被沖天妖氣所遮蓋,入眼處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像身處於水墨畫當中,只是這一幅水墨畫,全是凶險。
「雪縈。」他輕聲喚道。
跟自己的主人心有靈犀的美麗三無妖怪點點頭,閉上眼睛。頭髮上無數的銀色髮絲無風自動,周圍的妖氣被雪縈周身縈繞的冷氣席捲著,像著四面八方擴散。
楊通幽明白,眼前女孩正在偵測妖氣的來源。
有個上古妖物當僕人,真是方便得令人羨慕。
沒過多久,國色天香的冰冷女孩再次睜開眼睛,一絲絲寒芒噴湧而出,然後迅速的內斂,瞬間消失不見。「在下邊。」
「有多少隻? 」夜不語又問。
「一百一十三。」雪縈不假思索的回答。
頓時,楊通幽本就不紅潤的臉色再次嚇得發白。
夜不語沉吟片刻,問:「你有驅散它們的把握沒? 」
雪縈微一思考,「二成。」
夜不語頹然,二成,像是在說驅散下方妖怪的機率,可只有他清楚,雪縈的意思是對封印解開的程度。她需要全盛時期百分之二十的實力才能驅開妖物,可原本就重傷的她,雖然因為蜃珠勉強保住性命,又因為吞掉了冰破神晶才恢復了點力氣。剛才也吞噬了有價無市的療傷聖品流瀲金,但可以令上古大妖魔瀕死的傷勢哪有那麼容易好?
二成,對現在的自己或者對她而言,根本就可望不可及。
「夜少俠,為什麼你一定要下去湊熱鬧? 貧道實在不理解! 」楊通幽確實很不解。
「不是我想要下去,而是因為你,我們必須要下去。」夜不予緩緩嘆了口氣,「因為雪縈在客棧時,偶然在妖氣最旺盛的地方,逮住了一絲幻母石的氣息。」
「怎麼可能! 」楊通幽完完全全的驚呆了!
Chapter 13 夜探皇陵
尋找幻母石不比尋找蓬萊仙島容易,它們同樣虛無縹緲。蓬萊仙島的困難之處在於沒人知道位置,而幻母石,哪怕你知道他在某個區域,可是就其一生,或許也將它找不出來。
這種寶物想要得到,需要的是機緣,不該你得到,就算你站在幻母石的頭頂,踩著它,也發覺不到它的存在。所以楊通幽和邛縣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知道其實有一塊幻母石就落於天台山中。
千年來知道的人陸續去尋找,不過也是敗興而歸。看來那塊上古寶石倒是和夜不語頗為有緣,先是隨便救了個商隊得到了傍生石流瀲金,不久後又聞到了寶石本體的氣息。
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
夜不語讓雪縈帶路,尋找地下皇陵的入口。他看向楊通幽,對他的驚訝很不滿,「楊老頭,我發覺你經常一驚一乍的,特別不淡定。情緒激動對身體可沒好處! 」
楊通幽老臉頓時通紅,一副「你以為我想啊」的表情,「跟夜少俠在一起,有幾個心臟都不夠折騰,太刺激了。特別是夜少俠的吊胃口神功,實在傷不起啊。」
夜不語撇撇嘴,沒接話。身前的雪縈冰肌如雪、俏臉如霜,雙腳浮於地表兩尺,每一次輕輕移動,雪白的裙帶都會飛飄,很是賞心悅目。不久後,三人便來到一個幽深、隱蔽、往外洩漏著濃濃寒氣的洞口。
「入口! 」雪縈警戒的看向洞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道異芒閃動,頓時黑漆漆的洞中景象就在眼睛裡變得雪亮。大妖魔一向都是自帶夜視功能,可以在毫無光線的地方將一切看清楚。
「走,全都進去。小心點。」夜不語想了想,掏出三張歛氣符,一人貼了一張。
「好東西! 」楊通幽樂呵呵的紙符塞進衣兜裡,自個兒掏了一個闡教的掩息玉。
好東西絕對不能浪費了,誰知道會不會在某天救自己一命。
其實他一直有個疑惑,夜不語雖然尖酸刻薄、性格耐人尋味,但還算是可信之人,不過,這種人絕不會因為自己救了他一次而幫人幫到底。
他幫助自己的同時,究竟有什麼目的? 又或者說,他會不會是順便在幫自己罷了。總之,楊通幽有時有股難以言喻的危險感。似乎小命隨時會玩完。危險來自哪裡? 他不清楚,可不得不防。
而夜不語,當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兩個人看似和睦配合得當,就連入洞後都退守有序,可其實雙方都各懷心思。
唯一沒有多想的便是雪縈,她有限的小腦袋裡裝的全是主人,所以不提也罷。
洞中的景物並沒有太大變化,不過空間倒是越來越大,最後三人就算並排也覺得很寬敞。洞裡至今還空無一物,他們盡量收斂氣息,就連氣味也用符咒給遮蓋了。從蛇蟲鼠蟻化為的妖怪,從來都是嗅覺靈敏,夜不語可不想陰溝裡翻船。
越往內部走,左右兩邊的洞壁就越不自然,有人工修築支撐過的痕跡。這皇陵大概是依自然洞穴而修建,然後從內部掏空,規模宏大。不過很有可能是半成品。許多柱子只雕刻了一半,大量建材依舊堆積在洞中。
恐怕後蜀滅亡時,工人也驚慌逃竄,將那個王子隨意的安葬入陵墓內,其後百年來,或許最終成為了某個妖怪的巢穴。
夜不語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洞壁,又抓起一小撮土,兩根指頭捻了捻,居然有靈氣! 只有妖怪長年居住的地方才會潛移默化的將土裡塞入靈氣,這只妖怪,道行不淺,至少也有千年。
可笑,就在離人類居住之地近在咫尺的位置,居然有千年老妖在修練,可所有人卻恍然不知。邛縣發生今天的怪事,也是情有可原。
楊通幽顯然也看了出來,他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非常精彩。
「楊老頭,你們闡教中人實在太粗心了。」夜不語撇撇嘴諷刺道。
楊通幽不滿的回敬:「這個縣城也有獵捕者分部,你們獵捕者也不過如此。你夜不語更是……」
話還沒說完,通體就佈滿了冷意,走在最前方的雪縈若有若無的看過來,看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快凍結。媽呀,一氣惱居然忘了這位姑奶奶的存在,她不管好壞,絕對不允許有人說自己主人的壞話。楊通幽苦笑著賠笑,再也不敢人身攻擊。
這世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欲哭無淚,只准人罵我,還不准我還嘴。唉唉,老道我心態平和,老道我臥薪嘗膽,老道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不管某個中年無良人士在內心無限咒罵,說話間,洞穴已經走到了頭。
夜不語朝著前方遠遠望了一眼,頓時嚇得頭髮都豎了起來。「隱!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衣兜中掏出十二張符咒,熟練地佈置在地上,勉強形成了一個只容納三人的隱身法陣。
這是一個極為空曠的地域,一眼看不到頭,只不過內部一點都不昏暗,眾多妖術形成的照明法術將整個空間照亮得纖毫畢露,一覽無餘。一百多隻各形各色的妖怪圍繞著一個絕麗的女人,用各種聲音、各種語言狂罵不休。
那個被圍住的女子大約只有二八年華,神情嫵媚,美若天仙,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上似乎永遠都帶著淡淡的笑容。她默默的站在皇陵最中央放置棺材的登天台上,煞為耀眼,一襲淡黃色的輕紗包裹著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在空氣裡微微飄動。
而她的腳下,「群魔亂舞」這詞形容的就是這種情況。
「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居然不害怕? 」楊道士嘖嘖道,「不過,她還真漂亮。」
「白痴! 」夜不語在他頭上狠狠敲了一下,「看清楚點她屁股上的東西。」
「屁股? 你這人真**,貧道我也算半個出家人,怎麼能去看黃花大閨女的屁股! 嘖嘖,嘔! 我靠! 」楊通幽一邊正氣浩然一邊嘴裡流著口水,直到視線接觸到不該看的東西,頓時大罵:「瞎了老子的狗眼,她居然有三條尾巴。媽的,是隻活了三千年的狐狸精! 」
「主人。」雪縈發覺主人正一眨不眨的看著那隻雌性狐狸,不由得警覺的將柔軟的身軀朝他懷裡靠了靠,若有若無的擋住了夜不語的視線。
夜不語哭笑不得,「雪縈,你該不會以為我看中了那隻狐狸精了吧? 」
雪縈沒開口,只是四周飄蕩的冰冷宣示著某人似乎升騰起了怒氣。
「幻母石的氣息,是不是從那隻狐狸精身上發出來的? 」夜不語連忙岔開話題。
美女僕人感覺了一下,然後點頭。
「果然如此。」夜不語一副得意的表情。
「幻母石就在那狐狸手中? 」楊道士大為激動。踏破血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的小命,看來就要保住了。
「不一定。」夜不語點點頭,然後皺著眉又搖頭,看得楊通幽的小心肝忐忑不安。
就在這時,妖群已經有妖忍不住了。
「小狐狸,快把天石交出來,那不是你一個妖怪能獨享的。」熊妖悶聲悶氣的大聲說著。群妖激憤,頓時妖氣沖天而起。
夜不語總算是理解了,為什麼有這麼多妖怪跑進人類的聚集地? 恐怕就是因為狐狸精無意間得了幻母石,所以妖群聳動,都是跑來搶奪的。而邛縣的人眼見妖物橫行,早就逃了個一乾二淨。一百多隻千年修行的怪物,就算是獵捕者總壇也禁不起它們的折騰。
不過狐狸精手中的真的是幻母石嗎? 為何氣息如此怪異! 還有它的表情,實在太難理解了。裡邊,恐怕還有些隱情。
高高站在登天台上的三狐妖不慌不忙,慢吞吞地看著下方的各類妖怪,臉上卻是決絕的表情。狐狸性情狡猾薄情,絕對不會做玉石俱焚的事情,可顯然,這絕美女妖怪卻在打算孤注一擲,妙目輕移,不斷想著對策。
「熊哥,小妹我怎敢獨吞天石。」狐狸精嫣然笑著,「只是天石和我有機緣,小妹我先一步得到。正想拿出來,可還來不及,大家就找上了門! 」
隱身法陣中的楊通幽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滿臉不適應,「貧道我抓了一輩子妖怪,看到它們像人類一樣交流,還真是難以消化。」
「天道輪迴,妖外修道千年,看盡人間冷暖,最後以為能脫化為人。看慣了人類的行為,學著做個人類,不過妖怪畢竟是妖怪、很難變成人。」夜不語撇撇嘴,「就算表面是人類,內部的生理構造也絕對不同。」
「至少,世間上從來就沒有和妖怪生下來的雜種,那些看起來像是人妖混雜、半人半妖的人類,一部份是妖物脫化失敗造成的,而另一部份,卻是妖物的污穢氣息染在了人類身上,將人類活生生的變為了妖。」
雪縈亮晶晶的雙眼眨了眨,似乎在細細思索主人的話。
登天台下,又有一隻妖怪開口了,她一說話舌頭就開叉,本體應該是隻巨蟒,聲音也陰陽怪氣:「哼,天石氣息一出,你拔腿就逃,還妄想殺我滅口。識相的趕緊把天石拿來,否則我就殺了你的情夫! 」
「情夫」這兩個字一出,狐狸精頓時慘無臉色,緊張道:「你們怎麼可能知道? 他、他怎麼了? 」
「喲,賽雪,你那白痴行為瞞得過誰? 居然愛上了人類,身為妖怪的我,簡直恥於做你的同類。」說話的是另一隻狐狸精,長著火紅的三條尾巴,一副玉肌花臉柳腰肢,慢慢的扭著,手上還提著一個軟趴趴、有著人形的東西。
「阿壤! 」名叫賽雪的狐狸精一臉焦急,本來還淡然的表情變得猙獰,狠狠地望著紅尾狐妖,「小紅,只要他掉了一根毫毛,我都要你死! 」
「誰死,還說不定呢。」紅色狐狸精翹嘴一笑,「放心,你的情郎暫時暈了過去,死不了。不過再不將天石交出來,奴家可就不敢保證了。」
「狐狸精居然也有情夫,不知是什麼物種! 」楊通幽看八卦看得很開心。
「白痴,那情夫是人類! 」夜不語瞪了他一眼,眉頭微皺,「那叫賽雪的狐狸,有些古怪。我覺得事情不簡單! 」
「怎麼個不簡單法! 」楊通幽無良的問,「要不要我們將她的情夫搶過來,看她那麼著急的模樣,應該不難訛詐出幻母石。」
這無良中年人看慣了人妖戀的悲慘後果,早已經冷漠了。人妖之間的戀情永遠都沒好下場,無疾而終是最好的結局。人的壽命才多久? 妖物修練千年才初為人形,九千年才會真正的變成人。
人妖戀,這完全就是兩條初期交錯,然後就真的永遠交錯而去的直線。
夜不語越想越不對勁兒,他輕喝一聲:「雪縈,仔細感受高台上的狐狸精,你真的能確定她身上有幻母石? 」
「有氣息。」
上古妖魔對這類天才地寶本能的有感應,幻母石如果在原地的話,恐怕神仙也發覺不了,如果沒有機緣是得不到的,可是一旦脫離原地,就會散發出驚人的靈壓,方圓千里的妖物人類都會感應到。
雪縈細緻的一寸一寸地感受著狐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突然臉上畫過一絲詫異,「是,又,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 」楊通幽急了,這漂亮女娃怎麼跟她的無良主人一樣,喜歡說半截話!
「不好! 」夜不語臉色頓時大變,他忙不迭的命令道: 「我們都被那隻混蛋狐狸給耍了。楊老頭,你拼命將情夫搶下來,我去抓那隻狐狸! 」
「不要命了! 當著那麼多妖怪的面強搶,那怕多衝上前一寸,都會被撕成碎片! 」楊通幽縮了縮脖子。
「管不了那麼多了! 」夜不語滿臉焦急,危機感不斷襲來。
就在他行動的前一刻,整個天地居然大變,洞穴倒塌的聲音不絕於耳,大量的光華閃爍,還沒等所有人和妖物反應過來,登天台上的白色狐狸精整個身體都散發出流光溢彩,刺人眼眸,然後就這樣在所有生物的視線裡,消失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
在所有妖怪傻眼的時候,抱著情夫的紅尾狐狸突然震驚得一頓,然後大罵:「該死的賽雪,居然敢、居然敢……」
它話還沒說完,便滿臉煞白,死命地想要將懷裡的人扔出去,可已經來不及了! 血紅的顏色一閃,紅色狐妖懷中的人類整個爆開,炸散了周圍五米內所有妖物。巨大的衝擊將妖怪們一個一個吹得東倒西歪,一片混亂。
「傀儡替身! 」楊通幽險些驚訝得叫出聲來。
這傀儡替身可不是凡物,效用自然不凡,能夠完全模擬一個人的全部,包括氣息、模樣和性格,尋常人難以辨認。
最重要的是,會在出人意料時引爆,爆炸威力驚人,是闡教的高端法門之一,用料極為講究,非要取千年桃木等人高的一截,以及許多珍貴材料,就連他也沒有,這狐狸精是從哪裡弄來的?
「追! 」
夜不語沒管自若呆離的中年道士,衝著雪縈叫了一聲,再也顧不上隱藏行跡,當下快若閃電的追出了皇陵。
別人或許沒看清楚,可他夜不語早感到不對勁時就有了防備,偷偷在眼睛上施了法。叫做賽雪的狐妖用某種神通將身體化為流光,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越過他們,竄到了外界,難怪她有恃無恐。可為什麼剛剛明明感到,這狐狸精有孤注一擲的神情呢?
究竟,她故意吸引群妖過來,是為了什麼? 夜不語一邊追,一邊令雪縈散發出上古大妖魔的威壓,就算是受傷的大妖魔,那也是大妖魔,妖物的等級森嚴,比人類的階級更勝,能糊弄洞裡妖怪們一秒,那就多了一秒機會。
顯然,那些剛被流光和爆炸搞得頭昏腦脹的妖怪們確實被糊弄住了。目標突然失蹤,這些腦髓不多的眾妖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便突然一個個大驚失色。上古大妖魔的氣息赤裸裸的宣洩出來,塞滿整個洞穴。
所有妖怪都在這威壓中瑟瑟發抖,以為下一刻便會小命不保。可令妖怪大跌眼鏡——呃,如果它們有眼鏡可跌的話——事態急轉,威壓猛地消失不見,就彷彿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有人類味道,兩個。」鼻子靈敏的妖怪怒喝一聲。
他身旁的虎妖更是咬牙切齒道:「我們都被耍了,那狐狸精有同黨,哼,身為妖怪,愛上人類也就算了。最後居然淪為和人類為伍,實在是丟進了妖的臉。」
「追上去! 」
「追! 」
群妖湧動,循著人類的味道不停地往外追。
而正在被追的兩個傢伙,卻因為尋找不順利,愁眉苦臉起來!
Chapter 14 意料內外
什麼是妖?這個問題有些複雜,帶著些許哲學。就本質來說,有神智的妖怪,似乎與人類也沒什麼不同。但從陣營和倫理上來講,物質不一樣,那就會導致本質徹徹底底的不一樣。
世間草木水石皆可為妖,只要時間夠久。尋常妖物則千年脫去原本的形態,化為人形。其實世界萬物都有逐利的本性,妖怪之所以變成人,是因為現在的人類比妖怪強大,更適於生存。沒有人類之前,妖怪化為的又是別的、當時佔著主導地位的物種。
所以現在那些白痴總認為人類是萬物之源,否則為什麼妖怪們一個兩個修煉得道後,為何什麼都不選,卻偏偏要變成人呢?這種白癡想法,大錯特錯。
至少通曉古今歷史的夜不語,就經常嗤之以鼻。上古大妖魔其實至今都不會化為人身,例如不久前遇到的上古雜種蜃怪,又如沒有遇到自己前,被封印著的雪縈和青峰。
夜不語一行早已經遠離了洞外,他用法術將身後的味道抹去,然後躲在臨時布下的斂氣陣法中。那隻狐妖的氣息早已經消失不見,眾多妖物陰影綽綽的在四周不斷搜索,不過顯然一無所獲。
斂氣陣法雖然簡單,不過卻是他根據雪縈的妖氣特點而創造出的,唯一的法陣,就算上古大妖魔也不一定能勘破,更別說這些只有千年多道行的妖物。
蹲在地上的楊通幽大氣都不敢出,有幾個妖怪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尖走過去,嚇得他心臟幾乎都要停歇了。這輩子抓了幾十年妖怪,還真沒遇到過如此刺激的情況。跟著夜不語,還真是幾個心臟都不夠。
夜不語壓低聲音,和妖怪女僕交流著:「雪縈,你在那狐狸精身上種下了種子沒有?」
三無女點頭。
「那就好。」主人籲了口氣,遙遙看向頭頂。
天幕漆黑,被妖氣渲染的亂七八糟的,不過因為妖怪的散開,臭到令人窒息的妖怪味道總算是淡了一些。妖怪就是妖怪,它們幾千年都不洗澡嗎?
怪不得人類要將腋下的臭味取名為狐臭,不知道那隻名叫賽雪的漂亮狐狸精,狐騷味會不會比狐臭更盛。真虧了有人類會愛上它,愛它的人類,難道嗅覺功能都死光了?
「剛剛的佈置,看來還有些效果。」等了好一會兒,夜不語突然滿意的點頭。他進洞穴前早就已經在崗上繞了幾圈,有用了些沾著很重楊通幽氣息的衣物鞋襪扔在了城東的破舊房子裡,估計那些妖怪找來找去,就會越離越遠。
話說,那隻狐狸精是施展了什麼法術,居然擁有那麼快的速度,而且還完全掩蓋了自己的氣息?沒道理啊,修為三千年的狐妖,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厲害。夜不語本能的覺得,這裡邊似乎有些古怪!
等妖物確實被誤導乾淨後,夜不語又等了一會兒。
「還等什麼,都走光了。」楊通幽瞪了他一眼。
「別急。」夜不語搖頭。
突然,有個白衣窈窕的影子毫無預兆的走上了山崗,雪白的三條尾巴在身後擺來擺去,居然就是逃走的狐妖賽雪。它朝左右望瞭望,然後竊竊的小聲道:「還躲著幹嘛,都出來吧。奴家早就知道你們還在這!」
靠,被發現了!楊道士腦袋一呆,就想衝出去。總之幻母石在那女妖身上,現在它孤身一人,正好搶過來。嘿嘿,實在是天賜的好機會啊!
剛抬起腳步,只見夜不語滿臉嚴肅,一把制止了他的行動。這位聰明多智的年輕人看著他的眼神比看白痴還不如,用唇語不斷罵他傻。
楊通幽眨了眨眼睛,火氣大冒,氣惱的想,你小子不准我出去也就得了,怎麼我還傻?雖然搞不明白那狐妖為什麼現身,還發現了自己等人,不過,要說傻,你才傻吧!天賜的機會,這樣就放過?
還沒等他咒罵完,只見白衣狐妖居然咬牙切齒的狠狠跺了一下腳,身體緩慢的扭曲變形,竟然化為了那隻騷味十足的紅色狐妖。
「那些人,居然真的不在這裡!」紅狐狸氣惱的破口大罵。一旁隱蔽的地方,本以為早就散開的妖物湧出來了十多隻。
狐妖甕聲甕氣的道:「把這個人類城鎮的所有出入口全堵上,我就不信他們能逃出去。」
狐妖嘆了口氣,「只有這個辦法了!」
說畢,這十多隻妖怪就朝著四面八方飛走。
楊通幽全身發冷,通體都在發抖。數十隻幾千年道行的妖物,他如果貿然出去碰到了,也會瞬間被殺死。什麼時候乖乖妖怪變這麼聰明了?居然懂得誘敵!
這次不敢再妄自行動,楊通幽跟著夜不語又耐心的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夜不語慢吞吞的問:「種子發芽了沒有?」
雪縈凝神感應片刻,緩緩點頭。
「好,跟著種子追過去。」夜不語十分開心,「她究竟躲在哪裡?」
「城西。」絕美的三無妖怪回答。
楊通幽滿腦袋疑惑,「什麼種子?」
「秘密。」夜不語神秘的笑了笑:「想要?」
「嗯!」楊道士老實的點頭。
這小子身上的東西,雖然都簡單,但無可置疑,全部很有用處,所以他才長年在這傢伙手裡買大量獨一家、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符咒。話說,如果不是許多年前他覺得自己看起來順眼,估計還不愛賣呢。
「不賣。」這可是我夜大帥哥剛新鮮出爐的試驗品種。「夜不語壓低聲音哈哈大笑,將他無良性格渲染得淋漓盡致。
楊通幽頓時被氣得咬牙切齒,罵道:「小混……」
幸好他懸崖勒馬,否則雪縈的冰凍視線又要掃過來了。兩人一邊打鬧吵嘴,一邊在三無女妖怪的帶領下,朝著城西一處偏僻的地方潛去。
城西某個非常隱蔽的地窖中,賽雪溫柔地將一個大約二十三歲左右的青年男子放在破舊的床上。那個男子樵夫打扮,但卻無比清秀。賽雪見他依然昏迷不醒,輕輕嘆了口氣,她從身上取出一塊黑黝黝的石頭,放在手心,然後毫不猶豫的吐出內丹,將兩塊東西塞入了男子嘴中。
「阿壤!」狐妖賽雪滿臉心事,她撫摸著他的臉,「我就要成功了,可卻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我,該怎麼辦才好?」
男子的臉抽搐了一下,似乎很痛苦。
「難道就連幻母石,也沒辦法救你嗎?」賽雪傾國傾城的俏臉上豆大的淚珠不斷地往下落,「我聚集了那麼多的妖氣,拼了命,但終究還是沒做到。」
狐妖輕輕咬住下唇,越咬越緊,最後咬破了嘴唇,流出了殷紅的血卻渾然不知,足見它對眼前男子的愛意,已經濃到了無法自拔的程度。
人妖戀,被千古歷史讚頌而又唾棄。讚頌的是人與妖怪愛得可歌可泣,就算最終陰陽兩隔,可妖終其一生,也不會再娶再嫁,永生永世的孤獨下去。而唾棄,卻又是人妖戀的不可能,和不可操作性,兩者相戀,只會互相傷害罷了。
「阿壤,難道就算用我的命、我的尊嚴、我的一切,也換不回你嗎?」雪白的狐妖悲悲切切,將柔嫩的臉緊緊貼在所愛的人的臉上。
就在這時,她圓潤的耳朵突然一抖,立刻顯出了原形。尖長而又毛茸茸的雙耳聳立在空氣裡,不斷地撲捉著周圍的聲音。
「誰!」賽雪面露警戒,視線如電的掃視著不大的地窖。
地窖裡的氣息突然大變,冰冷刺骨的寒意彷彿帶著莫大的威脅,填塞滿了每一寸空間。賽雪渾身都在不停顫抖,那猶若大山的威脅,自己根本無法抵禦萬一。上古大妖魔!居然是上古大妖魔!
這隻大妖魔不顧身份,而且將氣息威壓控制得極好,只有她能感覺到,只有她在瑟瑟發抖,就連腿都無法站直。原本警戒的身體「啪」的一下,雙腿彎曲,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地窖門輕巧的被誰掀開,有三個身影慢悠悠的走了進來。
當先的一個一襲白衣、手裡悶騷的拿了把扇子,他的眼睛如電,笑嘻嘻的打量起四周,嘖嘖稱奇道:「整個房子都佈滿了陰陽珠隔絕氣息,房子的每一片地板都貼了鏡月符,用來反彈神念感應。」
「特別是地窖口,居然用了九九八十一張天魁符,弄得入口地面重逾泰山。尋常妖怪根本不可能找到你,就算找到了,也會在地窖口被阻攔大半天的時間。」
夜不語越看賽雪,越覺得這隻狐妖有意思:「小狐狸,你是打劫了闡教的總壇嗎?」
他身旁的楊通幽幾乎快要死狗一般的趴到了地上,解除那麼多闡教法術,實在是太費精力了。如果不是因為用法不得當,估計自己等人也要被阻隔在外。
他楊道士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見過如此奢侈的場面,該死的妖怪,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那麼許多闡教符咒,居然多的像大白菜,用起來更像是大白菜!
「你說符咒?喔,撿的。」賽雪的妙目掃過兩個男子,然後定格在了雪縈身上。這白衣如雪的女子,模樣更勝自己一籌,美得令她都隱隱嫉妒。冰冷的神色,典雅的小臉,還有身上縈繞的、鋪天蓋地的威壓,逼得她難以呼吸。
看到這裡,狐妖頓時心如死灰。這女子,居然就是上古大妖魔,有她在,自己站起來都困難,更遑論想帶著心愛的人逃離了。
「撿的!」楊通幽滿眼通紅,險些氣得將眼前妖怪毀屍滅跡,「你當闡教符咒真的是大白菜,說撿就能撿?我活了幾十年,怎麼從來沒有撿到過!」
楊通幽那個氣哇,又怨又酸。他要是能撿那麼多符咒該多好,早就不用看混蛋夜不語尖酸刻薄的臉色了。
夜不語面帶微笑,他找到了一張凳子,大大咧咧的坐下,攤開手:「交出來吧。」
「交什麼?」賽雪心裡一寒。
「你清楚。」
「唉,罷了,罷了。」狐妖嘆了口氣,從情郎嘴裡掏出那塊不起眼的小石頭,正要朝夜不語走去,眼前白衣一閃,雪縈已經擋在了她身前。只聽一聲錦布撕扯的聲音,賽雪的衣服已經被三無女扯下了一大塊,露出了大半雪白如凝脂的肌膚。
賽雪沒有小女人似的遮擋,只是暗自可惜。她能感覺到那個坐著的男子沒有絲毫法力,如果藉機靠近他,拿他當人質,應該能逃出生天。
楊通幽視線緊張的望著那塊平凡無奇的石頭,心臟狂跳。這就是幻母石?歷史上有皇帝哪怕用整個天下來換,也換不來一塊的幻母石?
可惜他的幻想,立刻就被打破了。夜不語拿著石頭看了看,滿臉嘲笑:「這果然不是幻母石!」
「啊!」楊通幽震驚了,就連賽雪也震驚了!
怎麼可能!這怎可能不是幻母石!狐妖全身癱軟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妖怪的感應力很靈敏,石頭上明明是幻母石的氣息,可,眼前男子又不像在說謊。這怎麼回事?
「小狐狸,你被人騙了,當了炮灰!」夜不語站起身,在某個地方跺了跺腳,整個空間似乎都崩塌了似的,變得無比扭曲。
他頭也不抬的衝著這扭曲到猙獰的空間,冷哼了一聲:「雨夢蝶,你給我出來!」
頓時,雪縈漂亮的大眼裡瞳孔猛地一縮,用噬人的眼神狠狠的望向某一塊地方。隨著一陣拍掌聲和銀鈴般的笑聲,一個穿著紅色衣裙,唇紅齒白、妙目輕盼的窈窕佳人顯露出了身影。
竟然正是自稱夜不語未婚妻的雨夢蝶。
在她的身後,是百多個黑衣僕人,每個僕人的身上都縈繞著驚人的法力,絲毫不比受傷的雪縈差,甚至略佔上風。
地窖的空間,幾乎被莫名其妙的擴展了無數倍,這是何等的空間術法,簡直是匪夷所思。
「須彌介子!雨夢蝶,你為了抓我,還真捨得!」夜不語很是無語。這女人究竟要陰魂不散多久?捉迷藏捉得他都覺得累了,可她居然還樂此不疲。
「夫君,不愧是我的夫君。我哪裡有破綻嗎?居然被你看出來了。」雨夢蝶靜靜的看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這一顧一盼就是她的永遠。
「最大的破綻,就是上邊的符咒。一隻三千年道行的小妖怪,哪裡弄得來那麼許多闡教符法?要知道闡教放置符法的地方,對妖怪而言,猶如天險,難以逾越。 」
「只因為這個?」雨夢蝶嘟著嘴,想要靠過來,卻被雪縈死死的擋住。
兩個女孩同時冷哼一聲,視線如火藥般在空中爆開,雙方寸步不讓。雪縈身上散發出驚人的寒意,雨夢蝶右手一揮,身後百多僕人立刻運起法力。
空氣裡瀰漫著無孔不入的壓力,彷彿只要一個影子,堪比難以預測噸量級核彈爆炸威力的撞擊就會立刻爆發。
夜不語卻沒有管這兩波人,更沒有理會害怕得縮在身後發抖的楊通幽,只是淡淡的看向狐妖,「你叫賽雪,對吧?」
狐妖疑惑的點頭。
「那死女人是怎麼利用你的?」夜不語又問。
狐妖撇撇嘴,沒有開口。
「哼,你不說我也清楚。不過,想要脫化為人、想要摒棄九千年的悠長歲月,哪有那麼容易。」夜不語嘆了口氣,語氣稍微有些柔軟下來。
賽雪全身一抖,驚慌的看著他,通體發冷。這眼前只有二十歲年齡的男子,怎麼會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一個只有人形,還沒化為人的妖物,突然和人類交媾,只會令妖氣灌入普通人類的體內,將他慢慢化為妖怪。你的情郎,估計也只活得過三天了,況且,哪怕苟且存活下來,也會變成無半點意識的半人半妖。」夜不語慢悠悠的走到那個叫「阿壤」的人身旁,檢查了一番,臉上隱晦的有一絲驚奇閃過,不過誰都沒有注意到。
賽雪的臉色陰晴不定,她的內心似乎在不斷的掙扎。
「那死女人給了你符咒,給了你幻母石,讓你去吸引我過來,對吧?」夜不語再次問著,不過還沒等她回答,卻自顧自的開口了,「不過,作為狐妖的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幻母石配合你的特殊妖丹,你覺得自己或許能跨越剩餘的六千年,一舉脫化為人。」
「至於九千年的妖丹,如果被你的阿壤吃下去,確實可以脫胎換骨、長生不老,也再不會有危險。」
「而你,卻會徹底變成普通人,經歷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夜不語唏噓道:「這真的值得嗎?」
「值得!」突然,有三個女孩的聲音同時響起。
三人都詫異的對視了一眼,然後視線分離。雪縈、雨夢蝶和賽雪,居然一個個神色堅定。
雪縈冷哼一聲,又開始和雨夢蝶玩著用視線殺死你的遊戲。
賽雪神色淒慘,聲音哽咽:「為了阿壤,生,或者死,都不重要。」
「就算死光了邛縣所有的人,引得方圓千里妖物盡出,你也毫不猶豫?」夜不語怒道。
「我連自己的死都不怕,又怎會害怕生靈塗炭?只要阿壤能活下來,哪怕讓我殺光所有生靈,我也毫不猶豫。」狐妖賽雪淡淡的說,滿臉回憶,「阿壤對我恩重如山,我從小就陪伴著他...... 」
「不要說了,無非就是人妖之戀那個熟爛的套路,他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千年不悔。說實話,我沒興趣聽!」夜不語擺擺手,很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回憶。
「我只想知道,你在山中洩露幻母石的氣息,將眾多妖物引入人類城鎮,你想利用幻母石吸取沖天妖氣,一舉突破後天障礙,突破那悠長孤獨的六千年,那是孤注一擲的不歸路,成功或者失敗,都只會帶給你和你的情人無限痛苦。這,有意義嗎?」
「有!」又是三個女孩同時回答。
回答完後,其中兩個絕世美女繼續用眼神淹死對方。
賽雪苦笑,「你不懂。」
「我確實不懂。」夜不語有些感動,對於感情,自己真的一竅不通、搞不明白,「做妖怪,其實也很愜意,雖然孤獨了一點,但卻有無限的壽命,沒事可以來到塵世小打小鬧一番,找個俊朗小男生調戲,多好!」
「所以我才說,你不懂。」狐妖緩緩搖頭,「沒有阿壤的世界,無論能修煉到何種境地,無論是否能活到宇宙盡頭,都沒有任何意義。我孤獨了三千年,不想再孤獨下去了!」說完,賽雪突然緊咬嘴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少俠救救阿壤。」
「我為什麼要救他?」夜不語偏開頭。
「求少俠救救他,我知道您有能力。既然您能看穿我的手段,就一定有辦法將他從不人不妖的境地救出來。我不求他長生,只求他能活下來。」狐妖賽雪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下一下,不久後,地上便流滿了殷紅的血液。
鮮紅的血,一滴一滴,順著高低不平的地面流動,彷彿是狐妖千年的淒涼。
「我知道少俠恨我將群妖引入人間,只要少俠能救阿壤,小女子願意付出一切。」賽雪絕望的臉上全是痛苦,「我的內丹、我的皮、我的筋骨,在人間還值些錢。」
夜不語玩弄著手裡被妖物們當作幻母石的不起眼小石頭,慢慢玩弄著,眼神閃爍,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塊石頭確確實實不是幻母石,而是另一種傍生石。真正的幻母石,就算獵捕者公會中有,也遠遠不是雨夢蝶能夠拿出來的。其實夜不語說要幫著楊通幽找幻母石,心裡卻根本就沒有底。
就操作性而言,幻母石恐怕比尋找蓬萊仙島更加艱難。無緣者無法得到,哪怕得到了,無緣者死亡,幻母石又會沉寂,再也難以感覺它的氣息。
幻母石確實能給予一方小世界,能夠令眼前的狐妖順利的在龐大妖氣壓迫下脫胎換骨,跨越遙遠的、剩餘的六千年修煉。可是,手裡的石頭,徒有幻母石的味道,但它終究不是幻母石!
這可憐的狐妖,幫,還是不幫呢?
「好,我就幫了你,代價,便是你的性命。」夜不語終於開口了,他的話令狐妖狂喜。
「小女子的命,現在已經屬於少俠。」賽雪喜悅得又哭又笑,就連自己該站著還是坐著,都渾渾噩噩了,「只要、只要您能救下阿壤!」
「救他,不難!」夜不語搖頭,拍了拍楊通幽的肩膀,輕輕的再次走到那躺在破爛床上的青年身旁。
這個清秀的年輕人臉上早已經密布著妖異的色彩,一團漆黑的顏色深深的流轉在額頭上。他中的妖毒不輕!
夜不語將蜃珠打入他體內,暫時停滯了他的時間,用來延緩青年的毒性蔓延。
「雨夢蝶。」他抬起頭,淡淡的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希望你不要再胡攪蠻纏下去。」
「夫君,妾身從來就不胡攪蠻纏,最多稱得上死纏爛打罷了。」雨夢蝶笑嘻嘻的,眼神裡滑過一絲狡黠,「要想救這人類可不容易,除非你答應立刻和我回去成婚,我就幫你。」
雪縈沒有說話,一絲怒氣從她身上滿溢而出,宣示著她無邊的怒意。
「想我賣身,哪有那麼容易!哼哼,你真以為自己算無遺漏?笨女人!」夜不語突然神秘的笑起來,下令道:「小狐狸,給我拼死擋住他們一秒鐘。 」說著便抱起了床上的青年。
雨夢蝶大叫不好,連忙命令僕人施展法術封住空間。可惜已經晚了!狐妖毫不猶豫的飛身撲了過來,三千年的法力凝固在了這一擊上,義無反顧,帶著絕強的玉石俱焚般淒厲。
此時,夜不語四人的身影,已經淡得不能再淡。
一秒後,狐妖半死不活的被打倒在地,雨夢蝶狠狠的跺腳,滿口苦澀。偌大的地窖中哪裡還有他們的蹤影,只餘下夜不語嘲諷的笑聲。
又是鏡花水月,該死的闡教法術!夫君啊夫君,你娶我,難道真的要你死嗎!
雨夢蝶大發脾氣後,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同一時間,在邛縣城百多公里外的天台山山脈, 四個身影逐漸浮現。夜不語笑嘻嘻的從鏡花水月的法陣走出,滿臉得意。
小樣! 我還不是又從那臭女人手裡逃脫了,心情真爽!
他將手裡的青年扔給楊通幽,深深的吸了一口深山的新鮮空氣。鎮上妖怪太多,臭得鼻子都不通了。
楊通幽接過依舊沉睡的青年,入手不小心摸到了個柔軟的地方。頓時嚇得臉都紅了,立刻將這人扔在地上,語氣結巴:「這、這居然是個女人!」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女人就是女人唄。」夜不語對他的一驚一乍很不滿意。
「那狐妖是雌性。它嘴裡的阿壤居然是女人。這雌性跟女人相戀,還戀得那麼可歌可泣,我、我...... 」楊道士明顯陷入了思維沼澤,腦袋轉不過彎來了。
「這世上也有龍陽之好的男男女女,一個女妖怪愛上了一個女人,有什麼值得怪異的?愛情既然都能不分種族了,那麼性別分不分,又有何不可?」雖然夜不語在心裡也是嘖嘖稱奇,不過嘴上倒是很鎮定。
雪縈亮晶晶的眼睛看透了百里距離,向著邛鎮方向望去。
「放心,小狐狸死不了。」夜不語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安慰道,「那死女人雖然性格彆扭,不過卻也不會不近人情。不過,小狐狸半死不活倒是能夠肯定的! 」
楊通幽總算是消化了同性人妖戀情的事實,抱怨道:「你將這女人抱回來幹嘛?難道真的要救她?」
「當然要救。」夜不語的視線射向了夜空,「因為,她的身上,有真正的幻母石的味道!」夜空中繁星點點,璀璨絕倫。一顆流星劃過,在微薄雲層的遮蓋下,不知道落到了哪裡。人妖戀情,同性人妖戀情。唉,戀這個字,寫出來容易,可怎麼就偏偏那麼苦澀呢?
Epilogue 尾聲
西元七六二年,大唐至德三年,邛崍,天台山,天氣晴朗。
漢末道家在此相山鑿洞、築壇祭神,天台山由此得名。
這座山遍布宗教文化內容。三國蜀漢之初,諸葛亮曾到臨邛察看「甲屯」墾植和開掘「火井」情況,乘坐「木椅車」上山眺望,留下了「天車坡」、「望軍頂」等地名。
南北朝時期,西遊僧人普達舍耶雲游到此,創建了天台佛寺,隋唐時期,宗教蔓延,初唐時火井縣令袁天罡尊崇道教,因而天台山以道家勢力為大。
楊通幽的道觀,就在半山腰上。他引領著唐玄宗來到了仰天窩,那裡有著幻母石。雖然他跟夜不語帶著那叫阿壤的女子沒有將幻母石找出來,可確確實實,幻母石就在這仰天窩之內。
在楊道士的施法下,唐玄宗仰躺在仰天窩的一塊碩大平整的石頭上,他閉上眼睛,慢慢地睡著了。
誰也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又或者看到了什麼。幻母石的小世界,只有自己能夠看到自己的世界。
哪怕這個世界,其實是真實存在的。
夢醒後,唐玄宗狂喜離去。楊通幽身上的九九八十一道封印隨著太上皇的笑聲而逐數解開,至此生命無憂!
或許白居易也相信了楊通幽,相信他令唐玄宗再次找到了楊貴妃,因而寫下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的千古絕句。
臨邛道士楊通幽後來死了,葬於白鶴山後。宋朝愛國詩人在蜀時,與朋友同遊白鶴山,尋臨邛道士墓,寫下了《同王無玷羅用之訪臨邛道士墓》,詩云:「樂天詩句本嘲噅,哪有人從碧海來?五百年間逢好日,披榛來訪此崔嵬。」
其實,「嘲噅」者,非白樂天,乃臨邛道士楊通幽也!
至今,文人墨客也有悄悄溜到仰天窩,希望傍依美人入睡,希冀夢遊仙山瓊閣,睹楊貴妃「梨花一枝春帶雨」的芳顏。
可是誰又有人知道,如果沒有夜不語的蜃珠,沒有機緣的人,永遠也無法觸發幻母石,更加不可能看到只有唐玄宗才能日思夜想的楊玉環。
上元二年四月五日甲寅日(西元七六二年五月三日),太上皇李隆基崩殂於神龍殿,享年七十八歲,群臣上諡「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廟號玄宗。他臨死,嘴角都猶自帶著一抹笑容、死而無悔的笑容。
至於夜不語,總算拿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那依舊是一塊傍生於幻母石旁的奇石。
這傢伙做事,從來就講究不虧本,打著替楊通幽尋找幻母石的藉口,其實他的目的,就是這塊奇石。
至於那石頭有什麼用,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主人,大小姐又追來了!」
青峰滿頭黑線,看著穿著一襲紅色婚裝的雨夢蝶坐在漂浮於虛空中的婚轎裡,在主人身後狂追不止。
「這死女人,腦袋肯定被門縫夾住了!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夜不語同樣的一頭黑線,扇子一揮,「逃!」
身後黃沙滿地,被風席捲著,吹向無盡的高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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