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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黑板上的塗鴨不要擦!
因為……擦掉它,就等於擦掉了你的生命!
他們記得昨天放學時,黑板已經擦乾淨。
但一早來卻都發現黑板的右下角出現了醜陋的塗鴨。
而擦黑板是值日生的工作──
她擦掉了一隻蜘蛛,結果,全身長出蜘蛛的死於非命;
他擦掉了一條河,結果,內臟莫名消失的溺死於河中;
他擦了一隻眼睛、她擦掉了一隻手……
他擦掉了一把寫著誰愛誰的愛情傘……
楊俊飛從來沒處理過這類的案子,在夜不語出差的情況下,他要如何阻止死亡繼續發生?
老男人 楊俊飛 夜不語系列中最搶眼的男配角,他的過去即將公開 ……
引子一
人類的感情很奇怪,在對最親近的人表達情感、進行溝通時,總是既羞且懶的。
有人,願意為了給過生日的朋友一個驚喜而絞盡腦汁,卻少有人記得自己父母的生辰日期、甚至不願說一句生日快樂;有人,可以為素不相識的可憐乞討者流下熱淚,卻難以對深夜披衣起床為自己煮宵夜的母親到一聲辛苦。
冷漠怪異的模式一代一代傳下來,或許已經深入我們的基因中。
於是,我們對最需要、最容易了解的人,愛人、父母、子女,最後往往是最缺乏了解的。甚至很多時候,我們對他們的了解,根本還不及對朋友、同學、同事甚至客戶的了解程度。
張思民似乎得了一種奇怪的病,一看見老爸就會想起那老人可怕的長相:禿頂、白髮、三角眼、高顴骨、翻嘴唇、稀疏的齙牙、帶著怨恨的眼神。
是從甚麼時候開始,他產生瞭如此奇怪的感覺?
或許是幾天前吧,那天他值日,早早的去了教室後,按學校要求打開吊扇通風,蕤後居然發現黑板上畫著一幅奇怪的畫。
畫上的老頭長得很討厭,禿頂、白髮、三角眼、高顴骨、翻嘴唇、稀疏的齙牙,帶著怨恨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看。
奇怪了,昨天自己回去的很晚,教室明明是鎖好了,值日的同學將鑰匙交給他之後才離開的,那時黑板都還乾乾淨淨。
張思民嘀咕著朝四周看了一眼,早晨,空蕩蕩的教室,每一扇窗戶都緊閉著。教室在六樓,鑰匙又在自己手中,在黑板上亂畫的傢伙,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本應和他一起值日的同學還沒有到,而上學的人潮應該在半個小時後才會到來吧,還是趕緊將黑板上的惡作劇擦掉才好,免得老師給發現了,責怪自己。
張思民一邊想,一邊拿起了板擦朝黑板擦去。手上用力,板擦很輕鬆的抹去了黑板上的畫蹟。
就在這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尖銳叫聲傳入他的耳中,張思民嚇得手一抖,板擦頓時掉在了地上。
叫聲依稀是從黑板上傳來的。
他顫顫巍巍的抬頭看去,只見那怪老頭的臉部被自己擦去了一半,眼珠子也擦掉了一隻,整個臉部都呈現怪異的模樣,骷髏似的,顯得非常恐怖。張思民連忙偏過頭去將視線移開。
身後,教室依然空蕩蕩的,沒有同學來,也找不到發出慘叫聲的生物。他搖了搖頭,沒有多想,將地上的板擦撿起來,再次用力的擦起了黑板。
很快,黑板就被他擦得乾乾淨淨,那叫聲也猶如幻覺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張思民滿意的拍拍手,繼續幹起其他值日生應該干的準備工作,直到上課為止。
可事情並未結束,就從那時候起,他感覺自己的思維變得有些奇怪。
明明老師在講台上口沫橫飛,但張思民腦海裡老是浮現著黑板上那張可怕老人的臉,甚至,就連視網膜都出現了錯覺,總覺得那張臉就在不遠處浮現著,在偷偷的窺視著他。
這令他非常的恐懼。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他提著書包回家。老爸今天提前回來了,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雜誌。雜誌遮住了他的視線,老爸的臉就隱藏在雜誌頁面後邊。
「爸。」他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
「嗯,今天沒有社團活動?」老爸問。
「有些感覺不舒服,就提前回來了。」張思民的聲音很委屈。
確實,自從擦了黑板上那幅惡作劇的可怕塗鴉後,總覺得一切都不對勁起來。
同學還是平常的同學,老師還是往常的老師,可他們的聲音相貌,卻令他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陌生感,似乎,自己像是闖入了別的時空,跟別人隔著一層薄薄的、看不到摸不著的塑膠薄膜。
「哦,這樣啊,那去睡一覺吧。」老爸將雜誌翻了一頁,「晚飯煮好了,我讓媽媽叫你起床。」
或許,自己是有些疲倦吧,最近看垃圾小說入迷熬夜太多,所以腦袋開始產生了幻覺。
張思民一邊揣測自己對這世界產生陌生感的緣由,一邊點頭,穿過客廳,往自己的房間走。
進房門前,腦袋猛地眩暈了一下。張思民連忙扶住門框,等他再次張開眼,眼前的景象驚得他險些叫出聲來。
只見原本佈置溫馨的房間泛著冰冷的色調。不過是下午五點左右,火紅的夕陽應該透過窗戶射入房內的,可整個屋中的牆壁都透出血一般的顏色。窗戶的外邊,只有漆黑的如同黑洞般的黑暗,看不到絲毫的景物。
張思民連忙揉了揉眼睛,他小腿嚇得發軟,整個身體都失去了力氣。這是怎麼回事?是眼睛出了問題,還是大腦皮層受到了損傷?眼前的錯覺為何會如此的清晰真實?
房間中,自己的書桌以及床上,擺滿了反射著血光的圓潤物體。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人類的顴骨!一個個的骷髏密密麻麻的堆積在屋子裡,恐怖至極。
靜止不動的骷髏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不約而同的全部轉過頭,無聲的望向他。
那沒有眼珠子的空蕩盪眼眶、鼻子處只剩窟窿的黑洞、猙獰的上下顎骨,彷彿在向他表達著某種邪惡的含意。
房間中的氣息,帶著強烈的血腥味,血色的紅光像是蕩漾在血池之上,波光粼粼,看得人頭皮發麻。
張思民終於忍不住了,他大叫一聲,屁滾尿流的往客廳逃。當夕陽穿過客廳的落地窗,火紅色的正常光芒照射在他身上時,依然無法壓抑他狂跳的心臟。但太陽的溫暖終究是讓他舒服了點,不再手腳冰冷了。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客廳中的空氣。
坐在沙發上的老爸詫異的問:「思民,你怎麼了?」
「我的房間裡有鬼!」
老爸拿著雜誌的手一頓,「你都幾歲了,居然還相信鬼鬼神神這種迷信,你老爸我六歲就已經醒悟了。早就叫你平時少看點恐怖電影的。 」
「可,我房裡真有鬼,真的!」張思民全身依然在不停地哆嗦著,他用發抖的手指著自己的房間方向。
「怎麼可能!這可是新房子,是你老爸老媽用了十多年的積蓄剛買的,話說還有二十三年貸款要還,這麼昂貴的東西,就算是房地產開發商也會拒絕鬼隨隨便便的跑進來。」
老爸嘀咕著說著沒有意義的、完全令自己的兒子聽不懂的話,貌似對兒子宣稱自己房子中有鬼很不滿。
他丟下雜誌,用手抓住兒子的衣領,朝臥室走,「我們一起去瞧瞧,看看究竟鬼長什麼樣子。」
「不要!」張思民拼命掙扎,「真有鬼,我們趕緊搬出去吧,今晚住橋底下都行。」
「請尊重你老爸前十多年以及後二十三年的辛勤勞動。」老爸不管不顧的拉著他走到臥室前。
房間門敞開著,夕陽透過窗戶,照射在深色木質地板上。掛在窗戶兩邊的窗簾隨風微微的晃動。屋內的傢俱簡單而整潔,看得出來費了些心思,就連書架上的書也整齊的排列著,和平的不得了。
「你看,哪裡有鬼了?真有鬼,拿出來給我瞧瞧。」老爸得意的說。
使勁兒的用手摀住雙眼的張思民聞言,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十指張開出一些小縫,顫顫駭駭的往裡邊看。頓時,他發出「咦」的一聲。
果然,自己的臥室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樣。看起來完全沒有可怕的地方,又溫馨又乾淨,就連牆壁上自己一直都頗有微詞的綠色油漆,也顯得那麼親切。
「難道真的是太累了?」張思民咕噥著。
「你看吧,以後不准看恐怖小說,更不准看恐怖電影。」老爸敲了敲他的腦袋,審判道:「再給我說三道四的聲稱家裡有鬼,當心我揍你。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你媽有多膽小,你把她嚇到了,倒楣的可是可憐的老爸我本人。」
「知道啦。」張思民摸著發痛的頭頂,非常鬱悶,「我要做作業,你趕快出去。」
他站起身,用力的想將老爸推到走廊上。可等他剛伸出手,還沒接觸到老爸的胳膊時,整個人都愣住了,本來已經平復的心臟再一次狂跳起來,惡寒不斷的從腳底爬到背脊,他感覺自己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寒毛在驚悚中一根根的豎了起來。
「你怎麼了?」見兒子用驚異到甚至令人害怕的眼神盯著自己看,老爸伸手想要摸他的額頭。
張思民嚇得尖叫一聲,彷彿他的手像是爬滿了骯髒的東西似的,拼命的躲避著,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爸疑惑的看看自己乾淨的手,又看看倒在地上拼命的爬離自己的兒子,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怎麼了?」說著又再次走過去,,準備檢查兒子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不要過來!」張思民尖叫的更大聲了,就彷彿自己的父親想要殺他似的,殺豬般尖銳,「出去,快滾出去!」
老爸撓了撓頭,最終放棄了往前走。
他眨巴著眼睛,準備將兒子的問題交給妻子處理。他一邊離開房間,一邊不知所措,只能小聲抱怨著:「靠,死小子,難道是患了傳說每個人在青春期都會有的叛逆症?」
張思民有沒有患叛逆症這一點先拋開不談,但他恐懼的原因卻別有因素,因為他的視網膜上清清楚楚的映著老爸的樣子。
不!自己眼中的老爸根本就不是記憶中的老爸模樣。眼前的人長著一副可怕而又熟悉的臉孔禿頂、白髮、三角眼、高顴骨、翻嘴唇、稀疏的齙牙,不論說著怎樣的話,都帶著怨恨的眼神不停地看他。
就是從那天開始,張思民的眼中,老爸的模樣就變成了那個原本畫在黑板上的老頭塗鴉。
已經四天了,他就快要被逼瘋了。
第五天夜裡,張思民輾轉反側,實在睡不著。他偏著腦袋起床,赤著腳,默默地開門走進廚房中。拉開櫥櫃,從菜刀架上抽出一把斬骨刀。他的眼神冷冽,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輕輕的來到父母的臥房前,他敲響了房門。
「誰?」
老爸的聲音響起。
「我。」張思民回答,聲音中完全不含感情色彩。
「廢話,我知道是你,家裡總共也才三個人。」房里傳來老爸下床穿拖鞋的聲響,「幹嘛,要跟你老爹探討人生嗎?說起來你這傢伙最近幾天情緒有些反常,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老爸打開門,卻見到兒子手拿一把菜刀站在門口。兒子手中的刀亮晶晶的,反射著屋內的燈光,顯得無比陰森,他腦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兒子已經舉起了手裡的刀,狠狠的朝著自己的老爸砍去。張思民的發育很好,只比自己的老爸矮半個頭,所以一刀砍下去,正好砍中老爸的脖子。
老爸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用手摀住脖子,新鮮的血液從手指無法堵塞的縫隙處噴湧出來,噴了兒子一臉。
躺在床上的老媽不明白眼前究竟出了什麼狀況,她腦袋一片空白,就算看到自己的丈夫被兒子殺死,也只是發呆,呆了幾十秒後,才發出尖叫。
張思民將老爸砍倒在地後,嘴裡罵罵咧咧的,不解恨的坐在逐漸冰冷的屍體上再次洩憤似的用力砍了幾十刀。
他的嘴裡不停的嘀咕著:「該死的死老頭,把我老爸還回來!把我的老爸還回來!」
屍體靜靜地躺在地板上,老媽還在猶自尖叫,張思民的腦袋中似乎有甚麼被剝離了,他覺得自己平靜了一點。看著手上的血跡以及沾滿血的菜刀,他下意識地先後退了幾步。
倒下的屍體,老爸的臉清晰的映入視網膜,臨死前的表情全是驚訝與錯愕。那張臉,哪裡還有噁心的死老頭的影子!
自己殺人了,殺了自己的父親……怎麼會這樣!
張思民尖叫一聲,他用力的抱住頭不知所措。
「老爸,老爸!」
他爬過去,用顫抖的手狠狠的抱住冰冷的屍體。老爸的眼睛圓睜,燈光的映照下,因死亡而放大的瞳孔清楚的映出了自己傷心流涕的模樣。
不!不對!
張思民本來就已經變得很脆弱的神經再次被嚇了一跳,他屁滾尿流的拋開老爸的頭,蜷縮在了牆角。
他,從老爸瞳孔中看的臉孔,似乎並不是自己。
他顫抖的抬起頭,向對面的梳妝台的鏡子望去。
只見鏡子中,一個陌生的人正在哭泣著。他滿身是血,不遠處還丟棄著一把染血的菜刀。
那個蜷縮誠意團的人正朝鏡子裡邊張望,他有著一張蒼老的臉,禿頂、白髮、三角眼、高顴骨、翻嘴唇、稀疏的齙牙、帶著怨恨的眼神。
那是自己嗎?自己怎麼變成了那副模樣?
張思民絕望了,就在這時,自己那既陌生又恐怖的臉,一邊流淚,一邊咧開嘴,露出了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顏……
引子二
「喂喂,你聽說沒有?」今天的值日生是周立和董雪,他們倆約了一起去上學,順便將值日生的工作做完。
時間還很早,這兩人悠閒的早餐店買了三明治,一路吃著向學校的方向走。
快要接近學校時,周立突然想起了什麼,滿臉八卦的問。
董雪挑了挑眉頭,「聽說什麼?」
眼前的男生是班裡出名的搗蛋鬼,如果不是自己再三要求,而且還堅持要在今早押送他去學校的話,這傢伙肯定會逃掉值日工作的。
雖說兩人是青梅竹馬,住的地方也就在隔壁,可他們完全沒有電視連續劇又或小說中青梅竹馬該有的浪漫,就連友情也只能稱得上是泛泛而已。
「同班的張思民不是在前幾天死了嗎?」周立似乎在想措辭。
「是啊,據說因為課業壓力太大,自殺了。」董雪點頭。
「事情貌似沒有那麼簡單,你有看報紙沒?」周立托著下巴。
「唸書都來不及,哪有看報紙的美國時間!」她微微搖頭,「張思民平常在班裡就寡言少語的,沒什麼朋友。你這麼在意,難道你跟他很要好?」
「如果一年只說一句話也能稱作朋友的話。」周立嗤之以鼻。 「那你提到他幹嗎?」董雪問。
「有點好奇。最近咱們這地方不是在評什麼國際優良學校嗎?張思民的死卻一片風平浪靜,就只有當地小報紙隨便寫了幾篇文章評論一下。」
「現在的輿論你也知道,無聊透頂,狗仔隊挖不到明星的八卦,名嘴找不到誰誰誰的痛腳,幾乎都恨不得將地方政要在辦公室裡挖鼻孔的照片公佈出來了。」
「現在遇到張思民的死,居然匪夷所思的不攻擊教育體系的嚴重問題,我猜學校也是花了大錢的。」
「你這傢伙成績不好,說出的一番話還是有些歪門道理。」董雪嘟嘟嘴巴,「直說了吧,你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小雪,你也知道,我家老爹是乾哪行的。他在警局工作,給張思民收屍的時候也去了。老爹多堅強的人啊,看到現場,險些將晚飯給吐出來。」周立越說越起勁,「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報紙上也沒登。」
「什麼事?」董雪被他的話也挑起了好奇。
「其實那晚死掉的,不只張思民一人,同樣死亡的還有他老爸。」周立得意的講著。 「我悄悄偷聽到我爸打的電話,據說張思民實在完全沒有作案動機的情況下,用家裡的菜刀砍中了自己的老爸,一刀致命,正中喉嚨,血噴滿了整個寢室,然後他才自殺的。
那傢伙平時完全看不出來,可自殺的殘忍度簡直難以置信。」
「自殺就是自殺唄,還有其他形式?」董雪有些怕了,不過依然嘴硬。
「自殺的方法可多了,這里略過不提。張思民的方式就有些匪夷所思,他竟然用在刀將自己整個臉皮都割了下來,最後的死因是失血過多。據老爹的電話裡講,他死時嘴大大的咧開,似乎在大笑。」董雪聽得頭皮發麻,她打了個冷顫,直接摀住了耳朵,「不要說了,怪嚇人的。」
「嘿嘿,我就說你膽小嘛。」周立拍了拍手,「到了,拿鑰匙開門吧。」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教室前。
董雪掏出鑰匙將門打開,然後吩咐道:「我去拿清潔用具,你看看黑板擦乾淨沒有。」說完後就徑直朝教室的最後方走去,放置清潔工具的工具箱就在那裡。
沒走多遠,就听到周立發出了「咦」的一聲。
「奇怪了,明明昨晚交班時,昨天的值日生已經把黑板擦乾淨了的說。」周立撓了撓頭,「到底是誰的惡作劇?」董雪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乾淨的黑板上,右下角的位置有一塊塗鴉,潦草的塗鴉,用寥寥的數筆勾勒出了一個眼睛的圖案。
特別是眼眶中那細細的眼珠子,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就彷彿有生命般,正一眨不眨的用邪惡的視線盯著她。
「好噁心,快點把它給擦掉。」董雪被那眼睛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開口道。
周立一邊拿起板擦,一邊咕噥著:「怎麼想都覺得奇怪,教室明明是鎖好了,值日的同學將鑰匙交給你以後才離開,窗戶也都緊閉著。
教室在六樓,鑰匙又在我倆手中,在黑板上亂畫的傢伙,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管那麼多幹嘛,可能是有人值日時特意配了把鑰匙,故意惡作劇吧,現在無聊到喜歡搞怪的人特別多。」董雪躲著那個眼睛,盡量不去看。
她總覺得用白色粉筆劃出的眼睛輪廓,很悚人。
「有道理,於情於理,我都要把惡作劇的傢伙給揪出來。」這傢伙對學習沒興趣,但是一牽涉到探案推理類的事物,立刻就熱情高漲。
周立抄起板擦用力向那隻眼睛塗鴉擦去,一擦下去,他突然豎起耳朵,一臉嚇了一跳的表情。
「喂喂,小雪?」他驚異不定的問,「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像是有人在慘叫?」
「沒有。」董雪一邊打開教室吊扇通風,一邊不耐煩的回答,「快點擦,就快有同學進來了。」周立撓撓腦袋,三下五除二將黑板上的塗鴉擦得乾乾淨淨。
沒人能預料到,很快,在他身上就出現了可怕的事。
早自習過後,第一堂課是英語。周立的課桌在最後一排的右側,靠近放置清潔用品的地方。
老師所講的外星語他一丁點都沒有聽進去,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揪出違反校規、自己配教室鑰匙,還在黑板上亂畫的傢伙。
他已經將這件事視為了自己的赤裸裸挑釁。
對,絕對是挑釁,否則為什麼惡作劇偏偏會在他周大爺值日時出現的呢?
他想了想,又在筆記本上勾畫了自以為是的犯人范圍,結果跟他有仇的,整個班上似乎不少。
頭痛啊!周立摸摸臉,抬起頭轉了轉脖子,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景象,自己前排的同學穿的T卹背上,竟然印著一個眼睛!那眼睛跟自己早晨從黑板上擦掉的那個居然一模一樣!
怎麼會有如此巧的事情,難道惡作劇的傢伙就是他?
前排坐著的同學叫張宇,人長得瘦瘦小小的,常常被其他學生欺負,周立仔細想了想,似乎自己倒沒有欺負過他,要找麻煩的話,應該也沒丵理由找上自己啊。
不知是不是眼睛花了,他突然看到T恤的潦草眼睛輕輕的眨了一下。
錯覺?他皺了皺眉頭,一眨不眨的準備瞧
個究竟。沒等多久,果然,衣服上的眼睛又眨巴一下。
周立有些糊塗了,難道畫是立體的,因為角度的原因才會造成眨眼的效果?他在座位上左挪又挪,頭偏來偏去,可不論哪個角度,張宇T卹背上的眼睛都沒有再眨動過。
不是角度的原因?周立心裡很不舒服,那隻眼睛畫得很醜,細小的眼珠子死死的盯著他,就彷彿醞釀著無窮無盡的恨意似的。
他忍不住了,從抽屜裡掏出一枝原子筆朝著眼睛的位置捅了桶。原子筆的筆尖正好戳在了瞳孔的位置,就在這時,耳朵捕捉到了一個刺耳的尖叫聲。
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就連聽到的人都會覺得很痛。周立被嚇了一跳,他膽戰心驚的打量四周。
講台上的老師和教室裡的同學彷彿完全沒有聽到似的,教課的在教課,聽課的依然在聽課。
這叫聲也是幻覺?周立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不夠用了,自從今早開始,老覺得不對勁兒,難道真有人沖他惡作劇?前邊的張宇轉過頭來,有些不悅的問:「你戳我背幹嘛?」
「你的背上長了隻眼睛。」周立有些結巴的回答。 「我背上長眼睛幹嘛,看你?又不是美女。」張宇回嘴道。這傢伙難怪經常被人欺負,嘴臭的可以,就連周立都想揍他幾下了。不過現在的情況有些詭異,一時間也顧不上生氣,「剛才的尖叫聲你沒聽到?」
「什麼尖叫聲?」
「很可怕的尖叫!」周立想要描述,可話一出口,卻甚麼都描述不出來,只能用「可怕」這個詞替換。
「沒聽到。」張宇搖頭,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神經病,真的很欠揍。
「那邊兩位,你們在交頭接耳什麼?我的課真的那麼枯燥!」英語老師乾巴巴的聲音傳了過來。
「報告老師,剛才周立用力戳我的唄。」張宇毫不猶豫的打小報告。
靠,你小子有種,中午等著,看我揍不死你!周立邊想邊狠狠瞪他一眼。
英語老師走了過來,「周立,你戳他幹嘛?」
「他背上長眼睛了。」慌忙中,真話脫口而出。
引來全班一陣嗤笑。
「他背後長眼睛了?你在講哪國的冷笑話?」英語老師眉頭一緊,「你是在故意欺負他吧?」
「沒有,我發誓!」周立撓撓頭,「他背後真長眼睛了,不信你自己看。」
「你這傢伙經常滿口胡話,信你才有鬼。」英語老師說話間,伸長脖子朝張宇的背上看了一眼,「眼睛,哪來的眼睛? 」周立將視線轉過去,那塗鴉般的眼睛居然不見了。
張宇T恤上乾乾淨淨的,白的令人討厭。 「剛才明明就有。」他嘀咕著抬起頭,只見張宇幸災樂禍的臉上,額頭正中央,赫然長著第三隻眼。那眼睛跟早晨黑板上的塗鴉、剛才他背上的眼睛一模一樣。
「老師你看,眼睛跑到張宇額頭上去了。」周立嚇得一邊尖叫,一邊招呼別人看。
「夠了,人額頭上怎麼可能長眼睛。」英語老師明顯有些生氣。
「他額頭上就是有,不信你仔細瞧。」周立伸出手想要戳張宇的額頭,「我用力戳那個眼睛,它就會發出可怕的尖叫。」
「周立,你發瘋發夠了吧。」老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出去,走廊上罰站。下課了跟我到教師辦公室一趟,看來不請你家長來管管你是不行的了!」周立被趕出了教室,英語課安靜地繼續。
過了沒多久,就听到走廊上傳來了某個女老師高分貝的尖銳叫聲。等老師和好奇的同學衝出教室來到走廊時,才發現周立不知為何從六樓跳了下去。
他腦袋朝下,頭撞在水泥地上,白花花的腦汁和鮮紅的血染了一地。
可最令人奇怪的是,警方屍檢時發現,周立跳下來的瞬間,並沒有用手護住頭。而是將手指插進了眼眶中,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兩顆眼珠子挖了出來。
一個星期內,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離奇的有兩名學生自殺,本來就因為和姐妹學校簽約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的學校管理層,更加焦頭爛額了。
可事情並沒有因為死了兩個人而結束,恰恰相反,恐怖的事,才剛剛開始而已!
第一章 不能拒絕的事件
每個人都有小時候,小時候的記憶是最難忘卻的。對於兒時的回憶,似乎都能用顏色代替。
父母健全的家庭,對孩子而言,小時候的顏色便是鮮豔的、火紅色的,充滿了溫馨和激情。單親家庭呢,有的是藍色,整個童年時光都很憂鬱;有的則是白色,並非純淨,而是在成年後,不想回憶起而已。
至於沒有家庭、受到父母拋棄的小孩,他們的前半段人生則是灰色,或許後半段還會成為黑色。
楊俊飛小時候的顏色究竟是怎樣,他從來就沒有提及,不過從他老是笑嘻嘻的臉上流露出的一絲凝重來看,大概也不是很好過。
十多年前,楊俊飛還並不叫楊俊飛,他是個孤兒,還未滿一歲就被丟棄在一家孤兒院前,所以,這傢伙從來沒有關於自己父母的記憶。他嘴裡說不在乎,可誰都知道,老男人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於家人的追尋。
建立這家偵探社的初衷,有一小部分也就是有這個目的。
被丟在孤兒院時,伴隨著他的是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紙條,他的本名,應該是楊慕楚。但是高中畢業後他毫不猶豫的改掉了原本的名,取了現在這個聽起來很俗氣,寫出來更俗氣的名字。
好吧,追憶就到此為止,每個的人生不同,若硬要牽扯的話,整本書都寫不完。
今天是個平凡的日子,不過對於老男人楊俊飛來說,還是值得高興的,因為從老家來了一位曾經很照顧他的貴客。
坐在偵探社沙發上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老人,白髮蒼蒼,滿臉刻著擦不掉的歲月痕跡。
他端著茶杯微微啜了一口茶。
「慕楚啊,沒想到當時文質彬彬、一副怯懦模樣的你,竟然開了知名偵探社。那一屆學生中,最有成就的恐怕就是你了。」
正值四月,加拿大的春天還有些微冷,這位來自家鄉南方的老人明顯有些不適應。
「哪裡,校長太恭維我了。自己的這點小成就,哪裡提得上檯面嘛。」老男人一邊謙遜,一邊把臉都笑開了花。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明顯這傢伙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次來加拿大,您老準備什麼時候走?」
「快了,本來就是為了和蒙特中學簽約締結成姐妹學校,以後更容易交換學生。就快處理完了,我三天后的飛機回去。」校長笑了笑,和藹的面容上有一絲難色。
「怎麼,有困難嗎?蒙特中學的那個小老頭跟我還算是有些交情,我倒是能替您說幾句好話。」
楊俊飛拍拍胸脯,一副義不容辭的模樣。鬼知道蒙特中學在加拿大的哪個角落,不過替從小就很照顧自己的校長提供幫助,他確實是真心的。
校長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就是最近有些焦頭爛額。」
「出了什麼事了?」老男人臉色一怔。
「學校裡最近死了不少學生,莫名其妙的,每個都是自殺,自殺前也絲毫沒有徵兆。這段時間學校正在評鑑中,還有跟姐妹學校簽約的事情。如果真的傳了出去,估計一切都會變成泡影。」校長頹然道,「我明年就退休了,真是的,臨退休前還要被抹上一筆黑,晚節不保啊。」
楊俊飛從這番話中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學生沒有徵兆的自殺?這些事情在夜不語給他的無數報告中並不罕見,難道裡邊還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要不,我派人去學校幫您查查看有沒內情。」老男人思忖片刻後,主動建議道。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校長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我是乾哪行的,偵探社嘛,就是為了接受委託。」楊俊飛一臉笑嘻嘻,「何況,事後我又不會免您老的委託費。」
這傢伙,真的有感恩的心嗎?
校長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從小到大完全就沒有變過嘛,還是從前的性格。」
校長深吸了一口氣,「那件事就交給你了,說實話,有你幫忙真的鬆了口氣。最近我都快要被外界的輿論壓力給弄到謝頂了。」
「哪裡,我只是盡點微薄之力,替您減輕負擔而已,應該做的,不用謝我。」楊俊飛嘴裡說著客氣話,臉上卻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就這樣吧,我也該走了,下午還要跟蒙特中學談合約的事。」校長站了起來。
「嗯,您老慢走。我過幾天就派人去家鄉跟進case。」老男人也站了起來,將老人送到了大門口。
送完客後,他到電腦前查了查情況,然後抬起頭,衝著老女人林芷顏吩咐道:「給夜不語那傢伙掛個電話,該他出馬的時候了。」
林芷顏斜著眼睛看他,目光裡滿是鄙視,「對自己的恩人也好意思收錢,不愧是我的老闆。」
楊俊飛撓了撓腦袋,嘿嘿坏笑著,「小老頭有錢,初中和高中時沒少欺壓我,趁機從他身上撈一筆洩憤。」
「你這人啊,想要幫忙也幫得拐彎抹角的,做人真是又矛盾又不直率,累不累啊!」
童顏老女人還是一副二十歲以下的面容,其實她的年齡是個難解的謎,她一邊譏諷自己的老闆,一邊撥通了電話。
沒多久,電話被放下了。她抬起頭,慢悠悠的說:「老闆,夜不語那小子說自己最近很忙,讓你從哪來死哪去,少煩他。」
「蝦米?這傢伙越來越囂張,真以為我的薪水那麼好拿嗎?!」楊俊飛十分氣憤。
林芷顏摸了摸額頭上莫須有的黑線,「餵,老闆,貌似那小子乾白工已經很多年了,你從來就沒付給他一分錢的工資。」
「這樣啊……啊,哈哈哈。」老男人用難聽的笑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那偵探社還有誰有空?」
「正常委託的話,夜不語家的大姐頭和黎諾依都能勉強勝任,不過黎諾依追著小夜去了德國,大姐頭也不甘示弱的趕去了,前幾天他有報告說,附近有棟公寓鬧鬼。奇揚那傢伙有蠻力無大腦,還是當作附加武器得了,不能挑大樑。」
「我最近手裡還有case,整個偵探社中,最閒的就是你了。」老女人看都沒看記事本,一長串話就砸在了楊俊飛腦袋上。
「我哪有閒!」老男人抗議道,「每一件業務都是我招攬來的,要不是有我,你們早就喝西北風去了。哪還有閒錢購物?你貌似昨天才買了個名牌包包吧?」
「我可沒有侵吞公款。」老女人反射性的將雙手向胸口一抱,活像有色狼想要性侵自己一般。
「噢!噢!」楊俊飛眉頭一挑,「看來我有必要查帳了。」
林芷顏顧左右而言他道:「老闆,查帳這點小事沒必要您掛心,還是先憂心業務擴展和增添人員這兩塊吧。最好多找幾個夜小子那種能力強、桃花運好,能帶來額外勞動力、而且還不領薪的勞工。」
「哪有那麼好找,否則我早就簽一堆了,也不會弄得現在整個偵探社也才四個正式員工的下場。」這兩個無良的傢伙完全不知道反省,一個勁兒的臉對臉哀怨免費人才難尋。
林芷顏偏著腦袋自怨自艾,「拐來一個夜不語,我想是老闆你這輩子乾過最偉大的事情。從前我還對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可小夜沒多久便帶來了染了屍毒、怪力無窮的奇揚,在武力上,我輸了。」
「其後又引來冷言冷語的大姐頭,戰鬥能力上,我、奇揚和你都徹底被打得沒信心了。黎諾依雖然在這偵探社很不顯眼,可是商業嗅覺很靈敏,做事有條理,分析能力強,是女強人的料。」
她嘆了口氣,「武力我輸給了大姐頭,智商估計也贏不了黎諾依。在偵探社哩,殘留的最後一絲自信,大概也只有臉蛋了。」
老女人自戀的掏出鏡子照了趙。
「你,這是在逼我吐槽嗎?」楊俊飛無言以回,只好摸了摸鼻翼,「難道真的要我親自走一趟?」
「從事件性質看,其實也沒有硬要小夜出馬的必要。偵探社的不成文推定是小夜出特殊案件,常規案件都是我們幾人輪流出。」
林芷顏查了查記事本,「我覺得,老闆母校事件的定位應該是輕微性自殺案件,或許學生壓力太大了,又或者受到其他學生的欺負。畢竟現在的學校完全是一個小社會,也存在著弱肉強食的現象,來自大人的保護很難面面俱到,甚至無法平均分配。」
「很有可能。我剛剛查了下資料,其實岳雲中學的自殺率是少於國際標準的。一般而言其實無須理會,可能是最近一起爆發,才會讓人有種死了很多人的錯覺。」楊俊飛點點頭,「算了,總之我閒,就自己親自出馬吧。」
他感慨的倒了一杯紅酒,抿了一口後,望向了偵探社外。
春暖花開的景像在加拿到南部比較晚,現在的氣候很奇怪,前段時間明明已經到了穿春裝的季節,結果一場狂風過後,昨天居然下起了鵝毛大雪。
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故鄉了。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真正的祖籍在哪裡,可那地方的的確確是養育他、教育他的地方。
藉著這次事件,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情緒上的感嘆在這時候雖然深切,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這一去,居然遇到了生死難測的噩夢般的災難。有個社會學家曾經說過,行為和經歷,其實跟噴嚏一樣是具有傳染性的。
一個人身旁常常遇到怪異的事情,那麼他的朋友遇到怪事的機率就會變得非常大,所以偵探社以及他的朋友們會經常性的遇到殺人事件。而能吸引奇異事物體質的人,就算他的朋友再正常不過,也會因為他的緣故,而從某天開始經常性的見到奇異事物。
或許,老男人也在不知不覺中感染了夜不語的厄運,開始倒楣起來!
有人說所謂價值觀不同,就是給一根蠟燭,有人會覺得差一個蛋糕,而有人則會覺得缺一條皮鞭。
以老男人楊俊飛犯賤的性格來說,估計他屬於後者。
在偵探社賴了一個星期,等到校長厚著臉皮打電話來催促時,這傢伙才懶洋洋的訂了機票動身前往鼻城。
說到鼻城這個實際上的老家,楊俊飛很有些感慨。每次提及都會千滋百味湧上心頭,很難描述心裡的感受,或許,他一直都在躲避那個城市吧。
當時,校長的聲音怪怪的,有些不對勁兒。
「出什麼事了?」他警覺的問。
「又死了個學生。」校長嘆了口氣,「總覺得學校越來越邪乎了。」
做為一個教育工作者,竟然形容自己執掌的學校邪乎,令楊俊飛心裡怪怪的。
「我後天就到。」他沒多說客氣話,放下了話筒。
上網查了查鼻城的新聞,果然在社會版有一條小消息,說是岳雲中學今早有個高一男學生死在了廁所裡,死因不明。
老男人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他的眼皮跳得厲害。自嘲的笑了笑,抿了口紅酒。都說眼皮跳不是在跳財,就是在跳災。希望是前者吧,最近偵探社夠斂財的案子不多,財務有些緊張了。
由於鼻城是個小城市,本地沒有國際機場,所以從加拿大不能直達那地方,還需要轉機。他很厭煩坐飛機,乾脆在下機後租了一輛車,開了三百多公里的路。等進入鼻城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七點過了。
天氣很溫和,不向加拿大那麼冷,他打開車窗,用力聞了聞外界的新鮮空氣。清醒而又熟悉,故鄉的味道原來是如此舒服。
在熟悉的河邊停下車,楊俊飛拉開車門走出去。晨霧不是很濃,街邊三三兩兩擺著早點攤。
他懷念的要了一碗豆漿和三根油條,再買了碗米粉,稀里嘩啦吃得十分帶勁。
都說酒是故鄉濃,吃著熟悉的早點,聞著熟悉的空氣,他感覺自己被包圍在濃濃的鄉情中難以自拔,沒有喝酒,都已經開始有點醉了。
一直以來躲避著故鄉,甚至不願意回來看一眼,他心裡的疙瘩或許真的沒什麼必要。楊俊飛苦澀的笑著,用力將油條咬成兩段。
就在這時,賣早點的小販突然驚呼起來。
「快看哪。」不遠處晨練的老頭也被嚇了一跳,大驚小怪的指著河的方向沖自己同伴大叫。
楊俊飛扭頭順著那些人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以前上學時每天都路過的鼻頭和的寬廣河面上,漂浮著從上游下來的大量樹葉和垃圾,有的樹枝長達三米,還有些樹根起碼有一米的直徑,一半河面都是臟的。
這種情況很令人費解。鼻頭河是鼻城的母親河,一直以來都污染不嚴重,水總是澄清的,流速也緩慢。雖然很多年沒回來過,但也不至於糟糕到如此地步。不遠處的小販臉上的驚異表情,也清楚地證明了他的猜測。
現在的異常狀況,大概就連小販也從沒見過。
晨練的幾個老頭大聲討論著:「是不是河上游開閘放水了,河水突然上漲後將兩岸樹枝帶了下來?」
人活得長,見識確實會廣很多,這番話說得有些道理。隨著上游漂來的樹枝、樹根越發增多,靠河南邊的一面,水呈現出噁心的褐色,還半著一陣陣令人掩鼻的惡臭。
「我在鼻城住了七十多年了,說實話,從來沒見過今天的情況,太古怪了。」另一個老頭咂舌,「就算是開閘放水,也不可能弄斷那麼多樹枝樹葉。會不會是上游有人在違法伐樹?這可不行!要不,我們朝上游走一段看看?」老頭建議道。
他的提議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讚同,這七位熱心生態和環保的老人家,決定沿著河岸一路小跑到上游,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楊俊飛抬起右手瞟了表一眼,離去學校報到的時間還早,有的是時間混,總之也無聊,他付了早飯錢,乾脆跟在那群老頭後邊漫步起來。
自己離開這個城市有多少年了?自從考上大學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十二年了吧,時間過得好快。
鼻城的變化不大,或許因為商業中心都遷移到了十公里外的新城區,老城區蕭條了許多,但人流少了,生態反而更好了。
老人跑步速度很慢,他就算步履緩慢也難以跟丟。順著河邊的綠色步道一直往前走,就這樣過了大概半小時左右,修建於四十年前的百花大橋便已近在咫尺了。
這座橋架設在上游南河與西郊河的匯流處,楊俊飛抬頭仔細觀察了一番,立刻發現所有漂浮物均從南河而下,最後匯入鼻頭河中。
上游河面上的漂浮物更多了,不僅有樹枝,還有白色塑膠和其他垃圾。
「到底是那些往河裡面扔垃圾嘛,太不愛護環境了!」晨練的老人十分氣憤的責罵著那些不知姓名、沒有公德心的傢伙。
就在這時,有個老人突然睜大了眼睛,聲音都驚訝的顫抖起來,「你看那,是不是屍體?人的屍體!」
楊俊飛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句話,立刻用視線在河面上搜索起來。沒多久他便看到了目標。果然,有一個人形物隱藏在密密麻麻的樹枝與樹葉之間,似乎是個女孩,貌似還穿著深藍色的衣服。
沉浮在水面的女孩微微動彈了一下。
「靠!屍體個屁,她還沒有蹺辮子!」楊俊飛罵了一聲,鬼才知道他在罵誰。
他來不及仔細思考,飛速的脫掉外衣跳入水中。
四月的鼻頭河水冷刺骨,他靠近那女孩,用右手套住她的脖子,然後奮力的將其拉上了岸。這英雄般的舉動引來了河邊一大堆人的圍觀。
女孩水草般的長發上還纏繞著許多樹葉,臉色發白,因為憋氣而扭曲著。楊俊飛稍微檢查了她的脈搏,很微弱,似乎隨時都會斷掉。
他撓了撓頭,開始常規急救,用手按壓女孩的心臟,嘴對嘴的送氣,總之折騰一分多鐘,女孩才咳嗽著將肺部的河水吐了出來,她難受的嘔吐著,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
女孩的瞳孔迷茫,愣愣的望著他發呆,似乎腦子裡完全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她打了個哆嗦。
楊俊飛嘆了口氣,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他將沒有被水打濕的外套披在了女孩身上。
「救護車來了。」圍觀人群有好心者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尖銳討厭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好受點了吧?」楊俊飛問眼前這個在鬼門關前晃悠了一圈的女孩。
「嗯。」女孩的瞳孔還是有些放大,彷彿大腦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然後便離開了。雖然四月的氣溫在鼻城並不是太冷,可風一吹,又是早晨,再加上渾身濕透,還是讓他夠嗆。還好,車上就有備用的衣物換,不算麻煩。
走遠後,轉頭往回看了一眼,女孩已經被穿著白袍的醫生戴上了救護車。這傢伙嘿嘿笑起來,果然,偶爾做點好處還是會令人心情舒暢的。
說起來,助人為樂這樣的行為,似乎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幹過,踏入社會後,複雜的人性逼得他只能更加複雜。而開辦偵探社,慈善的心是不需要的,心狠手辣才是必需品。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人性,也開始麻木起來的呢?
楊俊飛苦笑,自己的頭腦,果然不適合思考這種哲學性的東西,太累,一想就頭痛,還是過段時間當個課題丟給夜不語那小子,讓他寫篇報告出來,自己撿現成結果得了。
說起來,那女孩身上的衣服,貌似十分的熟悉。
難道在哪裡見過?
換好衣服,開著車,八點半時,他準時到了岳雲中學。
沒想到在大門口,就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第二章 狗樣的男子
學校大門前的清晨現象,一般都是和諧、充滿朝氣的,有許多社會學家都曾經提及,之所以全世界的學校都傾向於牽扯在墳場、亂蟒崗或者有大面積死亡災難的位置,也是為了希望用年輕人的青春氣息壓制住不祥地的磁場。
當然,這是不是無稽之談,楊俊飛本人是不予否定的,但由此就可見一斑,學校是個活力四射的地方。
來得早的慢悠悠和同學聊天打屁走入校門,來得晚的一溜小跑,追趕著上課的鐘響。
但岳雲中學的大門,今早卻一片混亂,來上學的學生們尖叫著,不斷的四散逃跑,足足有百多人如同逃命的小魚似的,拼命推擠著周圍的同學,想要將生存空間給擠出來,逃出去。
「出什麼事了?」楊俊飛摸不著頭腦,他逆著人流往前走,突然發現有些學生的胳膊和大腿上鮮血淋淋的,由於是春季,男女生都穿著遮蓋手臂和腿的長袖衣褲和長裙,他看不到傷口,自然也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麼受傷。
但答案很快便出來了。
等他跨過校門進入比較空曠的位置時,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同學正顯眼的站著,喘著粗氣,他的背部弓得很低,頭髮凌亂,齜牙咧齒,本來就很整齊的上下兩排牙齒上,犬牙唐突的露出,在太陽下閃著奇怪的寒光。
男同學的雙手彎曲成了爪子狀,大量口水不斷的從嘴裡往外流,他的嘴唇邊,還有血跡,而周圍的水泥地上,斑斑血跡不在少數。
這個學生,不論怎麼看都像是一條狗,楊俊飛不由自主地想著,他朝天空看了一眼,霧散盡了,陽光從東方射過來,怎麼看都是朗朗晴天,不像是有妖魔出來作祟的日子,怎麼會跑出個狗男來到處咬人呢?難道是角色扮演?可無論如何,周圍哭喊著驚慌失措的學生們也演得太敬業了、太真實了!還沒等他感嘆完,狗樣的男同學已經用猙獰的雙眼盯住了他,喉嚨裡發出攻擊意味濃重的低吼,男學生用噁心的姿勢飛快的朝他衝過來。
那學生先用爪子掩護嘴巴的撕咬,完全就是狗的本能,不,看習性,似乎更像是殘忍的狼。
楊俊飛動也沒動,等到那傢伙就要碰到他的一瞬間,一腳踹過去,正中那學生柔軟的腹部。
巨大的衝擊力讓狗男顛簸著向後退了好幾步,可這孩子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痛,低啞的嘶吼聲更加強烈了,頭微微一低,再次向他衝來。
楊俊飛皺了皺眉頭,吊兒郎當的表情稍微收斂了一些。
自己剛才的一腳踢得絕對不輕,又是人類最容易受傷的位置,普通人的話早就倒地不起了。
這傢伙像是瘋了似的,更像是被狼附身了般,似乎失去了人性和痛覺。
男同學用爪子撓他,用嘴抓他,跟他糾纏了一分多鐘。
楊俊飛不敢太用力,所以有些束手束腳難以發揮,漸漸地,他的額頭上蒙了一層汗水。
完全沒有想過會如此棘手,一個中學生能將他逼到現在的境地,足以含笑九泉了。
「靠!是不是太心慈手軟了點?」他考慮著使出的力氣是否該家大點,就在這時,一秒錢還瘋狂攻擊的男學生尖銳的哀嚎了一聲,嘴裡吐出一口血沫,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倒在了地上!在他發楞的時候,救護車和警車同時開進了校門。
警方找他隨便的問了幾句,然後便抬著不斷抽搐著的男學生上了救護車,飛快的送去醫院急救。
楊俊飛傻呆呆地看著消失在視線中的警車,很是無可奈何。
那個學生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變得如此凶狠,像野獸似的。
那人的瞳孔中全是冰冷的殘忍,似乎自己在他的眼中只是食物而已。
是什麼令他變成了這樣?是一種精神疾病嗎?他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好搖了搖頭。
周圍的學生已經恢復了秩序,校醫跟老師將帶傷的人拉到醫療是處理傷口。
沒帶傷的紛紛交頭接耳,做出劫後餘生表情的有,但更多的是好奇與八卦,甚至有的學生掏出手機跟報社和電視台爆料。
不過這些行為統統被維護秩序的老師給阻攔了,勒令所有人進教室。
楊俊飛被秘書帶去了校長室,校長正焦頭爛額的坐在轉椅上愁眉苦臉。
「剛才那個學生你怎麼看?」他問,「我有看到你在現場。」
「像狼狗的那個?」老男人問。
「就是他。」
「我記得他是高二三班的學生,似乎叫李洋。平時成績很好,家庭環境也不錯。沒丵理由會變得神經錯亂。」校長揉了揉太陽穴,「已經是最近三個月死掉的第六個學生了,再這樣下去,會引起恐慌的,家長也會考慮讓自己的孩子轉學的。」
楊俊飛不置可否,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我來的時候稍微調查過,不是隻死了五個嗎?」「剛剛那個李洋,醫院打電話過來,路上便已經死了。初步檢驗結果,死因是狂犬病。」老頭嘆了口氣。
狂犬病人楊俊飛見過不少,可從來沒有見到如此可怕模樣的。
如果這世界有德魯伊(註一),他會更傾向那個學生正在通過德魯伊考核,像狗或者狼變化。
「死者除了今天的以外,似乎都集中在高一二班吧?」楊俊飛問。
「不錯,有蹊蹺的地方正是那個班級。所以我幫你安排了個適當的身分。」校長抬起憔悴的臉,「當二班的英語老師,你在國外混了那麼久,英語肯定是沒問題的。」
楊俊飛摸了摸鼻翼,「英語是強項沒錯,其實其他科目我教授起來也完全沒壓力。例如健康教育,這個客又輕鬆又有大把的時間做調查,還比較符合我的習性。」
校長瞪了他一眼,「這句話倒是挖心掏肺的真話,我記得你小子從國中到高中,除了健康教育及格過,其餘科目全部掛掉,六年了,沒有一科及格的。」
「您老真的是要到帕金森氏症的年齡了嗎?怎麼一大把年紀了記性還那麼好!」楊俊飛訕訕的諷刺。
「好了,剛剛我已經通知過行政處了。你先去二班報到吧,今早第二節就是英語課,學生們正在等著新老師去。」
校長疲倦的揮揮手,「早點把學生離奇死亡的原因找出來,我也能鬆口氣,也許還能多活幾年。」
「看您老這番話說的,嘖嘖,就憑現在的記性,估計至少還能貽害三十年。」老男人撇撇嘴。
校長滿臉無奈,「呈你吉言了,順便警告一句,本學校禁止師生戀!」
「切!」楊俊飛非常的鬱悶:「我是這種人嗎?」
「你可是有前科的,高三就開始勾引年輕的英語實習老師了。」校長突然驚覺自己說溜了嘴,提到了不該提到的事情,連忙掩飾道:「快去快去,今晚我讓全校員工給你接風,很久沒吃過家鄉菜了吧?」楊俊飛一動也不動,久違的記憶如同瀑布般從一萬米高空沖刷下來,令他的腦袋只剩下麻木。
情緒,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難以控制的情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校長室的,明亮的走廊外透入乾淨的陽光,他的心緒卻只剩一片陰鬱。
琴,已經死了十二年了,是他的錯,直到現在,她死時的那一幕也難以忘卻。
就算時間流逝了那麼長,也難以沖刷掉猶如深深刻劃在金剛石上的記憶,就算是夜晚,在輾轉難眠時候,還會記起那時的挖心痛苦。
岳雲中學的格局十多年來從沒有變過,身為在高中部讀了整整三年、昔日的學校一霸,找到高一二班自然是輕車熟路,何況,當年的他,從高一到高三,也是都在那個教室裡上課。
那個年代的教室可沒有像現在教室一樣按年級分配。
歲月變遷,離開了那麼多年,沒想到竟然會以教師的身分,潛入昔日的上學地教書育人,楊俊飛實在有些感慨,這算不算某種意義上的嘲諷呢?楊俊飛來到教室前,整理好心緒,吊兒郎當的表情猶如面具般掛在了臉上。
有幾個遲到了一節課的女學生小步跑著路過他身旁,這傢伙的視線立刻斜了過去,從頭到腳掃瞄一番。
C+!他一邊評分一邊猥褻的暗流口水。
看那有發展前途的胸部,看那蓮藕般白生生的小腿,青春萬歲!教師果然是最幸福的工作,不但有帶薪寒暑假,還能每天看到活力四射的美女。
他的視線追隨著女學生的腳步遠離,等到他們消失在拐角處,這才遺憾的收了回來。
到了這時,他才突然發覺一件事。
那些女生的校服,很眼熟。
跟十二年前相比,變化了很多。
這點略過不提,畢竟時間在那裡擺著,校服這東西,肯定也會隨著決策層的心態變化而改變。
但,岳雲中學的女生校服,自己很有些印象,似乎不久前還見過。
楊俊飛拍了拍額頭,靠!自己早晨就上來的女孩,不正是穿著同樣的校服嗎?原來她就是岳雲中學的學生。
不知道那女孩後來怎樣了!她的生命肯定沒危險,只是年紀輕輕的,幹嘛跳河輕生?現在的小孩子啊,已經沒有自己讀書那時單純了。
老男人邪惡的又意淫了一會兒,這才推門走進教室中。
新老師上任,就跟轉校生一般的流程,自我介紹,說幾句好話收買學生,再說幾句壞話恐嚇不安分的學生。
一年二班一共有六十九個學生,死了五個後,還剩六十四個。
這個班級有些死氣沉沉,就算他說了幾個俏皮話也沒人笑,就連裝樣子笑的一個都沒有,實在是令人提不起興趣教課。
楊俊飛咳嗽了一聲:「現在開始點名,大家也順帶自我介紹一下吧。」死氣沉沉的班級,就連自我介紹也是死氣沉沉的。
大多數被點名後只是站起來,看也沒看講台上的新老師一眼,大家似乎都有著什麼心事。
他暗自嘆了口氣,畢竟一個般這段時間死了五個人,就算是他,都會覺得壓抑。
「薛倩。」楊俊飛叫著最後一個女生的名字,叫了三聲,沒人回應。
他抬頭掃視了一圈,然後盯住了自我介紹中自稱是班長的學生。
這個男學生長得很高很瘦,坐得端端正正。
在他的逼視下,班長這才陰惻惻的站起來解釋道:「薛倩同學請了病假,明天才回來上學。」
「哦,這樣啊。」楊俊飛在薛倩這個名字下劃了一道紅線。
記憶力一向是他的強項,短短自我介紹的功夫,班裡六十四個學生的模樣基本已經記清楚了,「那各位同學,我不知道你們上一位老師的進度是怎樣的,我就按照自己的進度上課了。
現在請翻開教科書第二十六頁。」備課這傢伙是絕對不屑於去做的,隨意說出一個頁碼,他邊不負責任的教起來。
沉悶的課堂時間過得比想像中慢得多,雖然已經可以說是妙趣橫生了,可講台下的學生們一個個猶如木偶般麻木,根本不願意跟他互動。
楊俊飛撓撓頭,好不容易才熬到下課時間。
「請大家好好練習這一頁,明天上課我會請各位兩兩一組做情景對練。」下課鈴聲尖銳的響起,他長長吁了一口氣,收攏教材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教室。
這個地方太令人不舒服了,十二年前自己也是在這個教室里當高一生,怎麼就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讓人難受呢?難道是立場變了的緣故!他想不通,便沒有再想下去,快步走進了辦公室。
一道門口就有個年輕的女老師迎了上去,長相很甜,大約才二十三歲左右。
「楊老師,校長讓我給你分配了辦公桌,順便帶你熟悉一下整個學校。」女老師的聲音很甜,甜的楊俊飛心裡一陣酥麻。
「太感謝了,我正需要人帶路呢。陌生的環境太讓我不適應了。」老男人用視線隱晦的掃描女老師的三圍,身材跟模樣一樣棒,該凹的凹,該凸的凸,腰肢盈盈一握,完全沒有意思贅肉。
女老師微笑著:「聽說您就是岳雲中學畢業的,對學校還有印象嗎?」
「基本上沒有了,所以,您一定要幫我介紹清楚。」楊俊飛瞇著眼睛,樂呵呵的笑著。
他明明對學校的環境了若指掌,現在卻毫不猶豫的矢口否認,用膝蓋想都知道在打某些會被蓋上馬賽克的心思。
「這是我應該做的。」女老師伸出白皙的手,「我叫許薇薇,也是今年初才轉來任教的,教高中部的音樂。
」軟綿綿的手被握在楊俊飛的大手中,柔軟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損壞似的,老男人喜笑顏開的不願意放開,「許老師,您要是沒課的話,現在咱們就能去熟悉學校。都是同齡人,順便交流下感情。」厚顏無恥的傢伙,都快三十了,居然腆著臉硬扯跟某個二十二、三歲的女孩是同齡人。
在整個辦公室適婚年齡的男性投來憤怒的視線時,老男人依然面不改色。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跟這些一輩子教書育人的知識分子搞好關係。
有美女能泡比較重要!許老師點點頭,「行,我剛好有空。先帶楊老師你去辦公桌吧。」楊俊飛在許薇薇的帶領下,將手裡的書一古腦放在屬於自己的桌子上,然後迫不及待的讓許老師帶路參觀學校。
心裡還期望著是不是會發生一些三流小說裡的狗血劇情。
學校不大,在老男人的弓薇和笑話中,許老師笑得花枝亂顫,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將學校所有設施介紹完。
他到他倆走到校門口準備回辦公室時,楊俊飛突然看到了一個身影,就在這一刻,他猶如被閃電擊中了似的,整個人都石化在原地,再也無法動彈。
不遠處,有個女孩的身影穿過校門,正往校內走去。
她長得很漂亮,白皙的臉,濃密的烏黑長發,黃金比例般的修長身材將平庸的校服襯託的十分高雅,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彷彿會說話,小巧的瓜子臉,五官分配的十分完美。
女孩的模樣撬開了楊俊飛久遠的、一直封閉住的記憶,令她心裡湧上了難以言喻的苦澀。
琴!是琴!她的模樣跟琴十分相似,這令老男人幾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就快要追過去將其靜靜地抱在懷裡痛哭一場。
理智最終阻止了他的行動。
他一步也沒動,渾身僵硬,甚至在微微顫抖。
不可能是琴!琴已經死了,在他高三時就因為意外而死。
何況那時候琴已經有二十二歲了,不遠處的女孩雖然跟她長得很像,可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
楊俊飛艱難的轉移開了視線,在註視下去,他害怕自己真的會做出不當的舉動。
許薇薇見到老男人突然臉色發白,全身還像承受著某種巨大痛苦般發抖,不由得嚇了一跳,「楊老師,,楊老師,你怎麼了?」在許老師的呼喚中,楊俊飛這才回過神,苦澀的笑了笑,「沒事,老毛病了。」有些東西越解釋越麻煩,還不如潦草的用某種病掩飾過去。
「要我叫救護車嗎?」許老師還是很擔心。
「不用,站一站就會自己好的。」楊俊飛轉了轉脖子,假裝伸了個懶腰,「你看,我現在已經完全沒問題了。」
「最好還是去學校的保健室休息一下。」許薇薇堅持押送這個長相十分帥氣,令她很有好感的孱弱老師去保健室,還吩咐他躺著休息。
楊俊飛被他的熱情弄得沒辦法,只好睡在床上。
可一閉上眼,腦海里便再次浮現出那道倩影。
內心在滴血,彷彿還沒有好的傷又被割開了幾個口子,鮮血淋漓、傷上加傷的感覺很不好受。
他甚至覺得,這次回故鄉,會不會原本就是一種錯?!有人說時間是撫平一切不合理枝杈,最鋒利的剪刀,時間流逝的越長,遺忘的東西就會越多,最後從錢的痛苦也會變成微微一嘆,清風般不留痕跡。
或許時間不夠長吧,對楊俊飛而言,那段感情就像水草,急著掙脫就會死死纏住腳踝,將他溺死。
睜開眼睛,熱心的許薇薇因為有課已經離開了。
保健室的老師在他倆進來時就偷笑著離開,希望不要留傳出八卦才好。
他掏出手機上了網,在本地新聞網上看到了一則新聞。
今天早晨八點左右,岳雲中學一學生突然發狂,四處咬人。
多個學生被其咬傷。
據聞,咬人的學生叫做李洋,岳雲中學高中部二年三班的學生,成績優良,家庭並無精神病歷。
有專家稱,出現這種像是由於前幾天裡洋曾經被狗咬傷,二十二日來到鼻城醫院治療,當時李同學已經出現怕風、恐水、嘔吐等症狀。
一天后,李洋選擇出院。
然而,第三天剛到學校後,李洋突然變得狂躁,砸壞校門口的垃圾桶,並手持玻璃片自殘,然後開始追逐起附近的上學學生。
學校一名保全額頭被咬傷,另一名保全被抓傷。
據一些逃跑及時的現場同學稱,狂躁過後,李洋瞳孔開始出現放大現象,並在襲擊一位新來老師時被老師制服。
醫院和警方立即組織醫護人員展開搶救,最後因搶救無效,李洋在救護車上死亡。
鼻城醫院方面表示,根據臨床症狀初步判斷,李洋之死,可能為狂犬病發作。
狂犬病?楊俊飛對此頗有些介意,一個狂犬病患者能夠跟他對峙幾分鐘不落下風,而且還完全失去了痛覺?總覺得這個學校有些古怪,或許高一二班的連續意外又或自殺案件,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他剛從床上坐起來,就听到保健室的門被「啪」的一聲撞開了。
校醫急急忙忙的帶著幾名學生跑了進來。
註一:德魯伊:一種遊戲腳色職稱,能夠變身。
第三章 致命的蜘蛛
聽過一個寓言,說有一隻小鳥飛到南方去過冬。天很冷,小鳥幾乎凍僵了,於是飛到一大塊空地上,一頭牛經過那兒,拉了一堆牛糞在小鳥的身上,凍僵的小鳥躺在糞堆裡覺得很溫暖,漸漸甦醒過來。
它溫暖而舒服的躺著,不久唱起歌來,一隻路過的野貓聽到聲音走過去看個究竟,循著聲音,野貓很快發現了躺在糞堆裡的小鳥,把它拽出來吃掉了。
這個故事便告訴我們,不是每個往你身上拉大糞的人都是你的敵人,也不是每個把你從糞堆里拉出來的人都是你的朋友,還有,當你躺在糞堆裡時,最好把你的嘴閉上。
搞不清楚狀況的楊俊飛現在就要把嘴閉得很緊,而且還再次躺了下去,瞇著眼睛看現下的狀況。
校醫將那些學生帶進來後,一個接著一個的塗消毒藥水,然後打針。外邊鬧哄哄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排隊。
沒過多久,校醫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對後邊的學生喊道:「沒有狂犬病疫苗了,大家不要慌,等下我帶你們去附近醫院集體打針。」
楊俊飛眨了眨眼睛,頓時釋然了。這些學生大概都是今早被那個狗男咬傷的人,醫院方面宣稱他得了狂犬病,那被這傢伙咬傷的人恐怕都換上狂犬病的可能性,所以才被校方通知統一來打狂犬疫苗。
初步估計,早晨有二十多人被咬傷,這件事恐怕掩飾不了了,網路上的評論瘋傳,現在校長老頭肯定頭痛的要死。
保健室裡常被的狂犬病疫苗普遍只有十五支劑量,保健醫生給醫院打了電話,準備領著沒有打針的剩餘十個學生離開學校,就在這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其中幾個學生開始全身發抖,嘴唇發白,瞳孔也放大起來,眼睛裡滋長出血絲,喉嚨中也漸漸地發出輕微的野獸般低吼。
「怎麼回事?」校醫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只見那幾個臉色明顯不對的同學開始朝著附近的學生撲去,張著嘴就咬人。正常學生「哇」的叫喊著,四散逃避,畢竟早晨就被咬傷過一次,也算有點經驗,他們很快就逃得沒影了。
失去目標的四個彷彿狗話的學生抬起蒼白的臉,紛紛望向校醫。校醫只是普通的二十多歲女孩,早已經被嚇傻了,呆呆的不知所措。
楊俊飛暗罵一聲,靠,難道那貌似狂犬病的症狀還具有極強的傳染性?再也沒辦法裝昏迷,他下床擋在校醫身前。
四個佝僂著背的學生猛地朝他撲過來,老男人拳頭一揚,先重重的打在最前邊的學生腹部,有些出乎他意料,那學生身體一軟就倒在地上,根本沒有早晨那個李洋強悍。
滿懷著詫異,他很快就將四個發瘋的學生製服,又吩咐校醫撥打醫院電話。學生們被送到鼻城醫院打了狂犬病疫苗後,似乎狂犬病立刻就好了,再也沒出現過其他怪異的症狀。
他在學校裡待到下午,實在是有些疲倦。
辦公室在四樓,玻璃窗外滿是春天來到的綠意,美不勝收,可是他老是覺得不對勁兒,彷彿外界和教學樓是兩個世界,兩個完全不同的、不能用普通常識來衡量的世界。
只是一種感覺,他根本找不到哪裡出了問題。可只是回到這城市一天而已,卻接連不斷的遇到怪事。
早晨有人跳河、被自己救了;一進校園門便遇到狗一般瘋咬人的學生;參觀學校時還莫名其妙地看到了個跟自己的初戀長得極像的女孩,還沒等緩過勁兒,他又遭遇了被狗男咬傷的同學狗化的無法解釋現象……
簡直是一團亂麻,繞的他不但解不開,而且像是已經深陷進去了似的。隨手撕開早晨校長給他的黃色牛皮紙袋,裡邊有一把鑰匙和一疊意外死亡學生的資料。鑰匙上標明著地址,那學校分配給他的臨時宿舍。
他嘆了口氣,揉了柔太陽穴。
晚上的歡迎會沒有受影響的照樣開了,不過席間老師們都很沉悶。校長致辭後,鼓勵他好好教育書人。然後跟所有人一起悶頭大吃,氣氛十分的不活躍。只有許薇薇沒話找話的不斷地找他說話。
酒席就在這種讓人不舒服的氣氛下草草結束了,許薇薇似乎就住在他的隔壁,所以兩人一起回了宿舍樓,然後說了些毫無營養的客氣話,回了各自的房間。
宿舍的條件還不錯,有臥室,有廚房和廁所,傢俱也比較新。楊俊飛腦子稍微冷靜了一點,疲憊的倒在床上,打了個酒嗝,可一平靜下來,回憶就如同潮水般拍打阻隔記憶的壁壘,那道倩影又無可歇止的浮上了表層意識。
本想研究下牛皮紙袋裡那疊資料,可現在的他實在沒有了積極性。本以為許多年了,時間會扼殺掉那段痛苦,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時間不是良藥,反而會令他更加的傷痕累累而已。
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才煎熬到了早晨。
第二天去上課時,剛踏進二班的教室,他彷如雷擊似的,驚呆了。
那個長相貌似初戀女友的女孩,正好端端的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昨天還沒有出現過,難道她便是薛倩?為什麼會那麼巧?為什麼她長得那麼像琴?為什麼她恰好就是二班的學生!楊俊飛本來就已經很混亂的腦子更混亂了,他的一隻腳停在講台上,另一隻腳還未邁上去,就這樣呆呆地看著那個叫做薛倩的女孩發呆。
這個嘴唇微微噘起的女孩注意到了新老師灼人的視線,抬起頭,眉頭突然一展,興奮的喊著:「是你!」
「我?」楊俊飛臉色麻木,目光呆滯,傻傻的反問。
「你認不出我了?」女孩指著自己的臉,「昨天我不小心掉進了河裡,還是你將我就起來的,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救命恩人的臉呢。沒想到你竟然是新來的老師,實在太巧了!」
她就是昨天被自己救起來的女孩?原來不是自殺!楊俊飛腦子遲緩的轉動著,看著女孩不斷翻動的嘴唇,一絲苦澀湧上了心頭,心臟難受的要命,眼睛也很不舒服,甚至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暢快的哭上一場。
果然,她不是琴。那時的琴已經二十二歲了,眼前的年輕女孩怎麼會是她呢。琴已經死了!早就已經死了!
楊俊飛背過身去偷偷的消化哀傷,他假裝在黑板上寫板書,他壓抑著自己流血不止的內心。好不容易才將課熬到一大半。
課堂裡,學生們依然一如昨日般沉默寡言,彷彿多說一句話就會沾上噩運似的。
就在下課前,老男人皺了皺眉,問到:「明天誰值日?」
「我。」一個長相清純的女孩站了起來,「本來是我和周毓的,不過明天周毓有事。所以就我一個人負責。」
「你似乎叫,高靜?」楊俊飛用手指點了點桌子,「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我下午會去買個花瓶放在講桌上,你明天帶一束花來,插在花瓶裡,裝飾一下講桌。」
這個班實在太死寂了,學生們都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畏懼某些東西。楊俊飛希望藉用西方的學校作法,用花來點綴教室,看能不能將學生的積極性提高一點。
「嗯!」高靜認真的點頭表示明白。
下課後楊俊飛還是沒有看牛皮紙袋裡的資料,而是受到許薇薇的邀請去鼻城逛了逛。對於這位熱心的老師,他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對琴的思念令他喘息不過來,在不找事情消耗時間,他覺得自己肯定會扛不住而瘋掉。
何況,許老師長得漂亮,說不定兩人間還能有一些兒童不宜又不需要負責的曖昧故事呢。
第二天,就在楊俊飛的糾結、痛苦與齷齪思想中流逝了。
四月二十一日一早,值日生高靜照著楊老師的要求,帶了一束花去學校。開門,將楊俊飛放在講桌上的花瓶灌好水,然後將花插了進去。
裝著紅色花朵的花瓶擺在講桌上,果然讓整個教室都順眼了不少。高靜滿意的點點頭,環顧了下四周,整潔乾淨,就彷彿最近的陰鬱一掃而空。雖然因為死了五個同學,這個班級稍微有些人心惶惶,不過對於班里傳說的許多恐怖故事,她還是嗤之以鼻。
這世界哪有什麼鬼鬼神神的東西,不過只是庸人自擾而已。
高靜走下講台,按學校要求隨手打開吊扇通風,然後去了一趟廁所。
回來後,她突然驚訝的發現本來一塵不染的黑板上,在右下角的位置被畫上了一隻蜘蛛。是用粉筆劃的,畫工不是一般的醜,蜘蛛的每一隻腳都很尖銳,彷彿刀似的。
它的螫牙畫得很長,不知為何,光是看到就讓高靜覺得很痛,就彷彿她被這塗鴉的蜘蛛咬了一口似的。
不知道是誰趁著自己去小姐離開的時候惡作劇,要被姑奶奶她抓到了,絕對要這混蛋傢伙好看。高靜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出門前黑板上什麼都沒有,況且她離開也不過五分鐘而已,塗鴉的人手腳麻利,看來是惡作劇的老手。
她沒有在意,拿起板擦輕輕地將黑板上的討厭塗鴉擦掉了。就在這時,拿板擦的手猛地一痛,高靜「哎呀」大叫一聲,反射性的扔掉板擦縮回手,視線凝固在痛處,卻什麼傷口也沒看到。而剛才還疼痛的地方,如同幻覺般,痛覺消失的無影無踪。
高靜呆呆的站著,背脊有些發涼。原本還明亮的教室唐突的變得可怕起來,她打了個冷顫,就連窗外吹進的風,在她的皮膚感覺下,也恍如地獄陰風。
「平常心!平常心!」她喃喃念叨著,苦笑的想,看來自己也被同學們的鬼故事影響到,開始胡思亂想了。
熙熙攘攘的學生進了教室,上課鈴聲響起了。
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時間平淡無奇,高一二班依然死氣沉沉。
早晨的第四堂是楊俊飛的英語課。他走進教室,看到講台上的花,暗自點點頭,表揚了高靜一翻,這讓她十分的開心。
老男人一邊講課,一邊若有若無的用視線打量著薛倩。起伏的心潮和心裡的苦楚無法壓抑,每多看一眼,心臟就會被多割一刀。
就這樣課上到一半。
高靜突然覺得手臂很癢,於是下意識的用手撓。可右手越撓越癢,那種癢癢的感覺甚至滲入了骨髓中,她的手指無法觸及到。她低頭一看,除了自己撓出來的紅色痕跡外,並沒有異常,可那股難以忍受的癢更加強烈,令她難受到死的心都有了。
由於她位子處於薛倩附近,發花痴的楊俊飛偶然間察覺到了這位學生的異常,「高靜同學,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手有些癢。」她的聲音在發抖,手臂的癢似乎在蔓延,已經從上手臂延伸到了手腕處。
「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吧。」
「嗯。」高靜沒有拒絕,剛站起來,腿就軟軟的倒在地上。
老男人立刻從講台上跑過去,吩咐旁邊的兩個女同學將她送到保健室去。
校醫找不出原因,便讓她躺在保健室的床上。
女孩閉目休息,讓她欣慰的是,癢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好了許多,腦袋很清晰,一絲一毫的睡意也沒有。她躺的幾分鐘,認為自己沒問題了,就講睜眼回教室。
伸了個懶腰,突然,她發現伸展的手上,手腕下大約一厘米的地方,有一塊皮膚很顯眼,仔細看那哩,有個地方似乎凹進去了一些,黑漆漆的,就似抹了層狗皮膏藥。
她不知所措的看著,腦子沒有反應過來這究竟是哪種狀況。在她的注視下,那塊黑色的、下陷的皮膚裡,竟然爬出了一隻黃豆般大小的東西。
是蜘蛛,一隻全身有短淺的絨毛,屁股透亮成瓦黃色的蜘蛛。高靜尖叫一聲,一邊教一邊用手去抓。蜘蛛被抓住了,手感很硬,高靜順手把蜘蛛捏死,然後站在床上瘋了似的手舞足蹈,又叫又跳。隨著她的跳動,在衣服、在左前額的發間又跑出了好幾隻一模一樣的蜘蛛。
校醫給被嚇了一跳,她急忙走過來按住高靜,「你怎麼了,哪裡痛?」
「蜘蛛!有蜘蛛!蜘蛛咬了我一口!」她惶恐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哪來的蜘蛛,保健室每天都在打掃,一個星期消毒一次。別說蜘蛛了,就算蚊子和蒼蠅都不會有。」校醫皺了皺眉頭。
「真的有蜘蛛。」高靜舉起手將那隻被自己捏死的蜘蛛展示了出來。
校醫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
那蜘蛛的品種她完全沒有見過,應該不是本地蜘蛛,亮黃色,個頭不大,屁股很豐滿,也不知道毒性大不大。在稍微檢查了下高靜被咬傷的右手,居然被蜘蛛活活的咬掉了一小塊肉,傷口黑漆漆的,可奇怪的是一絲血都沒有流出來。
「你忍著點痛,我幫你消毒。」校醫吩咐哭得很傷心的女孩。
女孩委屈的點點頭,用力咬住嘴唇。校醫用被蟲咬傷的老辦法,將熱肥皂水燙在傷口處,之後在傷口處抹上紅黴素軟膏,抹完又用熱水燙,燙完在抹上蜂蜜。
可不知是治療方式有問題還是蜘蛛的毒性確實太大,她的右手腕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腫了起來,稍微一碰就有麻麻的感覺。
校醫也有些害怕,最近學校裡發生的怪事多到她頭皮發麻。害怕高靜的病情拖得更嚴重,她撥通了鼻城醫院的電話,讓救護車來一趟,將她送到醫療設備更好的地方治療。
第四章 被識破了
那時的楊俊飛正在網路上查所謂的「外來物種」的情報,一查才發現很蹊蹺。
原來鼻城最近幾年已經發現的外來入侵物種至少有三十種。
楊俊飛揉了揉額頭,撥通了一位專家的電話。
那傢伙一聽是外來物種入侵帶來的危害,立刻有了精神。
「你小子怎麼對這產生了興趣?」這位跟他關係頗好的專家好奇的問。
「我手裡的一個案子,或許跟外來物種入侵有關。」老男人淡淡的回答。
「外來物種對環境的危害很大。我居住的城市裡某社區的住戶在樓下散丵步時,無意中發現,原本好端端的植物『鴨腳木』竟然渾身長滿花生米大小的『腫瘤』,密密麻麻,看起來還有點恐怖。」專家的聲音很雀躍。
「最後有熟人叫我過去看看,我一看就看出了名堂。
原本植物『鴨腳木』的身上是沒有『腫瘤』的,後來一根藤條狀的東西將其纏住以後,『鴨腳木』也奄奄一息,這樣子下去,周圍的植物都會死。」「其實那根藤狀物就是一種外來入侵物種,叫做菟絲子,必須立即清除。
菟絲子是一種寄生性植物,被稱為植物中的『吸血鬼』,被寄生的植物將會停止生長直至死亡,由於其生命力很強,如果不立刻進行清除、燒毀和消毒的工作,就會引起植物大面積死亡。」專家頓了頓問:「對了,你現在在哪?」「在鼻城。」老男人回答。
「鼻城,啊,那地方啊……由於地理位置原因,那可是外來物種的重災區。」專家似乎在用臉頰和肩膀夾住話筒,手在鍵盤上打字查東西。
「據鼻城動植物學研究會今年發布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鼻城外來入侵物種已經增加到五千多種,危害最大的主要是水葫蘆、水花生、福壽螺、牛蛙等。
其中,水葫蘆和水花生起初均是作為飼料引進郊區的。」「如今,已進入百分之八十的水域,對水中其他物種帶來毀滅性打擊,甚至影響洩洪、排撈、航運等行業以及飲水環境安全……」「我想知道的不是植物。」楊俊飛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動物的話,福壽螺、牛蛙的氾濫也破壞了生態平衡。
據資料顯示,鼻城首次出現福壽螺是在一九八八年,除了憑藉細嫩鮮美的肉質成為餐桌上的佳餚外,它還是高血壓、冠心病患者的優質滋補品、一些珍貴水產動物的飼料。」「但其食量極大,並可啃食很粗糙的植物,還能食藻類,其排泄物能污染水體。它還會咬食水稻等農作物。」「而小龍蝦原產美國南部,上世紀三○年代末期進入中國。牛蛙會捕食其他本地蛙類。這些物種都是由於大眾美食催生的無序養殖,最終氾濫開來,讓環境買單。」「夠了。」楊俊飛聽得頭都快暈了,連忙說出了自己想要問的方向,「我的意思是,有沒有某種外來的昆蟲,例如蜘蛛什麼的,能夠在咬人後將卵下在人體中,然後一天之內孵出來。
將宿主啃食乾淨後,再爬出人體外。」專家愣了,許久才問道:「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似乎愚人節已經過了吧!」「我很認真。」老男人的語氣確實很認真。
「沒有,不可能有這種外來物種。別說其他鼻城外的蜘蛛做不到,就算全世界已知的三千八百二十一屬四萬二千零五十五種蜘蛛中,都沒聽說過有這麼可怕的種類。」「我國記載的蜘蛛約有三千種,共十四個目,現在已有五個目絕滅了種群。
」專家語氣也認真起來,「如果真的有你所說的那種生物存在,我敢保證,它絕不會來自地球。」楊俊飛罵人的心都有了。
「什麼東西,你的意思是我遇到了外星生物。」「這就不屬於我判斷的範疇了,如果你有樣本的話,可以給我,我幫你研究。說實話,如果真不是開玩笑的話,我還真的很感興趣。就這樣,我睡了,明天還要開會。」專家說著掛斷了電話,到最後他都對楊俊飛描述的蜘蛛也保持著懷疑態度。
老男人氣得想把話筒丟到地上。
就在這時,宿舍的門被敲響了。
他收斂起心中的怒火,謹慎的透過貓眼打量外界。
門外站著一個女孩,烏黑的長發,熟悉的美麗臉蛋,竟然是薛倩。
這個女孩跑來找自己幹嗎?楊俊飛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開門,她的面容會讓自己很不好受,每多看一次,心裡的傷口就會被多割一次。
女孩靜靜地站在門外,似乎很清楚裡邊有人,而且準備死賴著等人來開門。
微微嘆了一口氣,楊俊飛還是將門給打開了。
「薛倩同學,這麼晚了你還跑來找我,是有什麼急事嗎?」老男人一邊掛上笑臉,一邊看了看手錶,快要夜晚十一點了。
「睡不著出來散丵步,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裡。」薛倩笑咪咪的,那笑容看得楊俊飛心臟抽搐,難受到滴血,「看到楊老師宿舍的燈還亮著,突然響起前您救了我,我還沒來得及親口跟您道謝呢,所以就上來了。」「舉手之勞而已,不過,學校晚上不准學生出入吧?」老男人霸占在門口,走廊很暗,屋裡的光線從內部流洩到外邊,剛好照亮了薛倩的俏臉,十六歲的女孩臉上有一股讓人心顫的真誠。
不過,教師宿舍在校園的最後邊,要進來至少要穿過整個學校才行。
女孩真的是為了道謝才特意找來的嗎?楊俊飛將心比心後,毫不猶豫的否定了。
「我才沒那麼傻,是翻牆進來的。」薛倩笑得眼睛變成了下弦月,撲閃撲閃的,美得驚心動魄。
她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白皙筆直的雙腿上還有紅紅的痕跡。
老男人不知道該怎麼將話接下去,兩人在走廊上陷入沉默。
薛倩將手背在背後,偏著腦袋朝屋裡望瞭望,「楊老師,不請我進去坐坐嗎?」「啊,行,你進來坐坐吧。等下我送你回去。」楊俊飛嘴裡說著客氣話,行動卻一絲一毫都沒有表現出真誠來,他動也沒動,依然堵住大門。
「打擾了。」薛倩也沒跟他客氣,從門跟他的縫隙之間硬生生的鑽了進去。
老男人暗中嘆了口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並不是他不願意和薛倩待一起,相反,女孩跟自己初戀的相似,令他有種想緊緊擁抱住她的衝動,可理智一直在警戒著,老是在告訴他現實情況絕對沒那麼簡單。
一個正常的女生會在晚上十一點跑來找一個健康的、有著充分行為能力的、新來學校沒幾天的單身男老師嗎?用膝蓋想都覺得蹊蹺。
宿舍對於獨身者而言還是很適合的,但是對於一男一女,特別又是師生關係的兩人而言,就頗有些曖昧和尷尬了。
大門進去就是玄關,一直往前走是臥室,玄關的右側是並列的廁所和開放式小廚房。
臥室裡只有一張單人沙發擺在電視前,薛倩筆直的做到柔軟的床上,腳在空中一晃一晃的顯得很好奇。
楊俊飛撓了撓帥氣的臉,無奈的苦笑著,坐在了沙發的靠背上。
「原來教師宿舍長這個樣子,哇,好小。」女孩東瞧瞧西瞅瞅,驚嘆著。
「那個,薛倩同學。」面對眼前充滿青春活力的她,老男人渾身都癢得慌,「謝也道了,宿舍你也看過了。是時候回家了吧?」「人家一個女孩子都沒著急,老師你急什麼?難道是怕被人看到了不好沒關係,我才不在乎名譽什麼的。」薛倩嘟著嘴,一副不願意離開的模樣。
老男人沒轍了,對這個女孩,他打也不好罵也不好,就憑她的臉就已經擊穿了他的心理底線,兇不起來。
薛倩笑呵呵地看著他吃鱉的模樣,總算收斂起笑容,「好啦,你真沒意思,真不知道琴姊當年為什麼會看上你,不顧世俗看法的和你搞師生戀。」聽到這番話的楊俊飛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心臟有如被狠狠撞擊的鐘一般,發出巨大聲響過後便是如死似的靜。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老男人用低啞的聲音問:「怎麼會知道我就是那個人?」關於薛倩的一切,他昨天就已經找人調查過了。
畢竟自己的班級裡出了一個跟自己的初戀女性模樣相近的女孩,實在是讓他非常注意。
調查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女孩是琴的妹妹,琴死時,這女孩才剛剛滿四歲而已,完全排除了有人暗中陷害他的可能,他也刻意的想忽略掉薛倩的存在。
可等女孩用明顯認出他的語氣將剛才那番話說出來後,他整個人都陷入冰凍狀態。
「喔,原來真的是你。」女孩的臉上不改笑咪咪的表情,眼睛微微瞇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整潔牙齒,「我就說昨天上課時第一次見面,怎麼會看我看得那麼炙熱,名字又叫做楊俊飛,跟姐姐留下的訊息內容一樣,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唉,看來天底下還真有巧合。」楊俊飛低下了頭,這女孩聰明的一塌糊塗,古靈精怪的跟她姐姐很像。
沒想到,剛才居然還懂得套話。
「要是我老爸老媽知道你回來了,恐怕會提著菜刀找上門砍你呢。」薛倩笑得很開心,嘴邊開了兩朵精緻小巧的酒窩。
「你不恨我嗎?」老男人腦袋像是失去了作用,愣愣的問了一句傻話。
「當然不恨。」女孩伸了個舒服的懶腰,「我有看姐姐的日記,真的好羨慕。
琴姐是個敢愛敢恨的女豪傑,是我的偶像,她就算是死,都依然愛著你,深深地愛著你。」這番話猶如魔音灌入耳中,又是從跟前有著相同面貌的女孩嘴裡說出,楊俊飛只感覺一股熱流擊中了身體,一種貫穿大腦的感覺狠狠將他擊得粉身碎骨。
眼淚,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不哭不哭,乖。」薛倩跳下床,來到楊俊飛身邊,小大人似的輕輕拍著他的背,宿舍裡的場面和氣氛如果被外人看到了,一定會大跌眼鏡。
老男人畢竟經過大風大浪,一時間的行為失措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他抬起頭,第一次將女孩提到跟自己相同的地位,認真的問:「你今晚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嗎?」「當然不是,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女孩也很認真的回視他,「你能告訴我,你回到鼻城,還冒充老師,究竟是為了什麼嗎?」「我明明就是老師,哪裡有……」楊俊飛心中疑惑再次冒上來,這件事是誰告訴她的?校長?根本不可能。
這女孩的言談舉止,實在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騙人!」薛倩打斷了他的話,「琴姐以前不是常常教育你,愛騙人的孩子鼻子會變長嗎?」被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教育,用的還是琴的語氣,令楊俊飛難以適從。
他苦笑著摸摸鼻子,「請問,我哪裡有騙人。」「哼哼!」女孩雙手叉腰,很有精神的揚起額頭,「琴姐的日記本里詳細描述過你的性格,她所愛的那個人是不會甘於去當一個平凡的老師的。」「那個人致力於探索和偵探工作,而且一直朝著那方面奮鬥。昨天和今天我可一直都在觀察你唷,被琴姐寄予厚望的你,我可不認為只是個單純的菜鳥老師。」沒想到自己在調查她的同時,她也在調查他。
楊俊飛想死的心都有了,居然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看透,不愧是琴的妹妹。
見老男人沒有否定,女孩更加得意了,「所以嘛,我猜測,你或許是校長老頭請來調查二班連續死亡事件原因的。」完全被猜中!楊俊飛也懶得再掩飾,本來自己的老師身分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而且瞞騙的是當地媒體,而不是作為當事人的學生。
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不錯,我的目的確實是這個。薛倩同學,你有什麼線所能提供嗎?」女孩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眉宇間萬分雀躍,「哇,我就知道。
沒想到你真的實現了你的理想。你的偵探社大不大?人手夠不夠,本美女高中畢業了能不能到貴社屈就啊?對了,不要叫我薛倩,太見外了,叫我倩倩就好。熟人都這麼叫我。」一連串的問號最後還連帶了一個要求,縱然是楊俊飛的大腦容量,也很難處理如此跳躍性的東西。
「你不讀大學了?」他皺了皺眉頭。
「大學有什麼好讀的,不過是多浪費幾年青春而已,對就業根本沒有加分。」女孩嘟著嘴,「本美女還是比較喜歡刺激點的工作。」「這可不行,大學必須要讀的。
」楊俊飛可不願琴的妹妹變得不成材,正準備列舉一堆大道理,薛倩已經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是,是,我的姐夫大人。」女孩擺擺手,「大道理每天聽到耳朵都煩了,最討厭有人跟我說教。最多我讀了大學後,再加入你們偵探社嘛,到時候你可不能不要我。」這小妮子,已經死心塌地的賴上自己,準備蹭就業了。
楊俊飛一陣無語,恐怕這就是傳說中的代溝吧。
他突然想起了前天早晨的事,張嘴問:「薛倩同學……」「叫我倩倩,否則我拒絕回答和回應你任何問題。」女孩的嘴嘟得海拔非常高。
「呃,倩倩。」老男人覺得自己這輩子叫的最肉麻的暱稱,大概就是這個了,「前天你怎麼差點淹死在河裡?」薛倩臉上浮現出一絲害怕。
「我也不想啊。當時鼻頭河莫名其妙的漲了大水,上游沖刷下來許許多多的樹乾和殘枝敗葉。我視力很好,不小心就發現一個粗大的樹幹上有隻小貓顫抖地趴在上邊,小爪子死死的抓著枝幹,就快要掉進水里了。」「我嘛,對小動物最沒抵抗力,所以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跳進了河中。
貓最後沒有救上來,自己卻也沒丵力氣遊回岸上,結果,幸好姐夫你救了我。
這或許是姐姐冥冥之中在保護我吧!」老男人更無語了,這三流都稱不上的電影劇情居然在現實中都能出現,自己是應該稱讚世界的不可預見性,還是讚揚薛倩的粗神經加腦殘呢?至少他自己是絕對不會為了救一隻貓兒賭上性命的。
「很晚了,該說的都說了,我也該回去了。」薛倩站了起來,「姐夫,放心,我就私底下叫你姐夫,人前還叫你楊老師,不會跟你添麻煩的,更不會跟我父母提到你。」走到門口,女孩想了想,補充道:「對了,班裡倒是很有些流言蜚語,我明天找幾個知道點內情的同學直接跟你聊。加油!」最後一句「加油」也不知道是對他說的,還是對她自己說的。
總之女孩沒頭沒尾的來,又沒頭沒尾的匆匆跑掉,也完全拒絕了老男人送她回去的要求。
真是個活力無限、既聰明、有時候又有一點粗神經的複雜傢伙。
楊俊飛目送她離開,突然聽到身後有一陣響動,立刻轉頭看去。
只見隔壁的熱心老師許薇薇用手摀住自己的嘴,滿眼都是吃驚的看著他。
「許老師,這麼晚了你還準備出門?」看到她的眼神,楊俊飛的心裡就發出「啪啦」的碎響。
看來這位女老師完全的誤會了。
果然,許老師用顫抖的語氣以及怪異的眼神盯著他。
「楊老師,剛才那個是女學生吧,雖然穿著運動服,看樣子似乎是你班上的。」楊俊飛心里大嘆晦氣,連忙解釋。
終於費了好大的口舌才將事情的始末編了個故事告訴這位女老師。
許薇薇也是剛進社會,人比較單純,被他用非常複雜的話繞道頭暈腦脹,居然真的相信了。
解決了有可能被八卦出師生醜聞問題的老男人躺在床上,不住的嘆氣。
閉上眼睛,腦海裡竟然亂七八糟的浮現全是跟案子沒有關聯的東西。
一會兒是許薇薇的臉,一會兒是死去的琴,一會兒就變成了薛倩。
回到故鄉的第三天,總算是結束了。
第五章 學校怪談
羅曼‧羅蘭在《約翰‧克里斯多夫》中寫過這麼一段話:大多數的人在二十歲或三十歲時就死了。一過這個年齡,他們就變成了自己的影子,後面的生命只不過是用來模仿自己,把原來真正有人味兒的時代所說的、所做的、所想的、所喜歡的,一天天重複,而且重複的方式越來越機械,越來越荒腔走板。
楊俊飛對這句話十分認同。
他覺得自己死得更早,早在琴死亡時,心就已經死掉了,其後的漫長歲月,不過是再重複著回味那番痛苦而已。
薛倩沒有食言,她在老男人上完課後,偷偷摸摸的到辦公室將他找出來,然後拖到文藝社的社團教室。
「你拖我來幹嘛?」
楊俊飛實在摸不著頭腦。
他環顧了下四周一眼,很老舊的教室,不知已經廢棄多少年了,但是打掃的還算乾淨。裡邊的擺設十分簡單,也就一張桌子,幾把鋼管而已。
「這是我的地盤。」薛倩朝他神秘的眨眨眼睛,「昨晚不是已經承諾過要幫姐夫你調查了嗎。別擔心,已經安排好了。」
老男人的聲音堵在喉嚨裡,最後還是沒有吐出來。昨晚自己似乎真的聽到過她有說要幫忙,不過,完全沒有想到是這種狀況。
薛倩將他推到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坐下,然後興奮的向外邊喊:「一號,請進來。」
所謂的一號是班裡叫做楊熏的女孩,她畏畏縮縮的從門外進來,然後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低著頭,像是個受審的犯人。
女孩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己一眼,怯生生的打招呼,「楊老師好。」
楊俊飛搞不清楚薛倩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只好啥話都不說,瞪了瞪站在自己身旁的她。
薛倩神氣的問:「一號,把你知道的傳聞說來聽聽。」
「是。」楊熏用軟綿綿好聽的聲音講述起來。
「最近我們班死了好幾個同學,班裡有個傳言說是碟仙在作祟。前段時間,據說有幾個同學晚上偷偷跑進教室玩碟仙遊戲,然後張思民同學就自殺了,接著又有五個同學離奇的陸續慘死。」
「現在大家都在盛傳,或許是那晚玩碟仙的人沒有將碟仙送回去,所以被請來的鬼還徘徊在教室裡,找替死鬼。」
楊俊飛揉了揉太陽穴,這是啥,學校怪談?
見自己的姐夫沒開腔,薛倩不動聲色的點點頭,「辛苦你了,出去吧,順便將二號叫進來。」
所謂的二號是班裡姓李的女學生,她扎著代表精神的馬尾辮,神色卻有些憔悴,「楊老師您好。」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吧。」薛倩搶著代替姐夫開口。
「嗯。我知道的也不多,現在班里人心惶惶的,誰也不知道下個死的會是誰。很多人都想轉班,可學校也不讓,真是討厭。」李姓女生有些抑鬱。
「班裡不是死了六個人了嗎?聽說是因為生物實驗室的原因。那裡不是有一隻泡在福馬林中的人手嗎?據說那是一隻女死刑犯的手,那個女人用那隻手殺了十多個人。前幾個月生物老師來將標本拿到我們班來上課,結果被某個學生失手打碎了。」
「這事我還記得。」薛倩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嘴唇,「似乎到現在,打碎玻璃罐的犯人還沒找到呢。」
「完全正確!」女人的八卦心理不論年齡,只要說對了話題就會滔滔不絕。李姓女生來了精神。
「當時生物課被換成了連續兩節,第一堂課上完後,所有學生似乎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出去了。回來後有人發現裝標本的玻璃罐掉在了地上,福馬林流了一地。」
「那隻女囚的手呈焦黃色,噁心的散發著古怪的味道。它靜靜地躺在張思民的課桌下,嚇得那小子差些尿褲子。然後沒多久,便聽說他自殺了。 」
女孩越說越起勁,「所以啊,班裡很多女生都在傳言,說是那個女囚的怨氣因為那隻手的原因而留在我們二班教室裡。它會不斷的殺人來宣洩自己的痛苦! 」
又是個典型的學校鬼故事,楊俊飛聽到直皺眉。
看到自己姐夫不悅表情,薛倩機靈的打斷了滔滔不絕的李姓女孩,「嗯,清楚了。謝謝你的情報,出去後把三號叫進來。」
三號也是個女孩,同樣是老男人班上的。楊俊飛對她沒什麼印象,這孩子缺乏存在感。薛倩湊到他耳旁輕輕介紹著。
「她叫趙梅,是個可以參加全宇宙最緊張小姐的評選角色。我猜她肯定患有社交恐懼症,善於把壓力無限擴大。所以跟她說話,一定要輕,要柔,不能兇巴巴。語氣一重就會將她嚇到。」說完,她又補充道:「別看趙梅性格很內向,班里人都說她有陰陽眼,能看到鬼。」
趙梅這個名字很土氣,穿著也跟她的名字一樣不時髦。她怯懦的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完全沒有坐下的意思。
「小梅,聽說你看到過教室裡的幽靈?」薛倩的聲音很溫柔。
「嗯。」趙梅緊張的渾身僵硬,許久後才點頭。
「它長什麼樣子?」
「長頭髮,穿白色的長裙,腳不沾地,整個教室裡飄來飄去的。」趙梅小聲回答。
楊俊飛幾乎要瘋了。
這種傳統的女鬼長相,實在已經老掉牙到無可救藥了。這女孩哪有陰陽眼,明明就是人內向,有想吸引人注意,才裝出能看到靈異事物的模樣騙人。
顯然,趙梅的回答也令薛倩很失望,「最近班裡的學生離奇死亡事件,就是那個女鬼弄出來的嗎?」
「嗯。我看到,我看到那個女鬼。」趙梅有些猶豫,最後更加小聲了,「飄飄忽忽的飛到同學的後腦勺,抓住他們的頭髮用力的吸吮。然後那些同學就出了意外。」
「這樣啊。」薛倩無力的揮揮手,「你出去吧,把四號叫進來。」
隨著沒存在感的女孩離開,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楊俊飛一眼,咕噥道:「老掉牙的恐怖小說裡看到的情節都敢拿出來講,真是有夠受不了的。」
楊俊飛鬱悶的心臟都快不跳了。難道前面的幾個校園恐怖故事就不老套?真是的,被拉來這裡根本就一點意義也沒有。
接下來的幾個學生講述的故事也完全沒有參考意義,全是學院怪談,類似流傳已久的校園七大不可思議,只不過稍稍變動了點而已。
試問那所學校沒有點怪事,這些怪事全被二班的學生連繫到一起,硬是扯了聳人聽聞的恐怖流言,自己嚇自己。至於本班六個同學的死亡緣由,卻是一丁點正常思維都欠奉。
直到第九個同學走進來時,楊俊飛已經無聊到快要睡著了。薛倩依然精神充沛,神氣活現的比自己的姐夫更像個偵探。
「九號,說說你所知道的。」她問道。
九號講述者叫做方西,是個男學生。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有條有理的拿出一張表來。
「這事我整理的本班學生死亡時間表。我本人對靈異的東西特別感興趣,所以最近都有在收集資料。」
薛倩接過來瞟了一眼,然後不動聲色的遞給了楊俊飛。老男人本來還有點漫不經心,但剛看了第一頁的開頭,注意力就被吸引過去。這個方西是個人才,列出的表格內容十分細數,調查到的東西也跟自己的很相似。
高一二班第一個死亡事件發生在二月二十八日,剛過完春節,開學沒多久。死者是張思民。他殺了自己的父親後,用菜刀割掉自己的臉部皮膚後自殺。
第二個死者叫做周立,死於四天后的三月四日,死因是跳樓自殺。周立跳樓時不慌不忙,還有時間用手指挖出自己的兩個眼珠子。
第三個死者叫胡波,死於五天后的三月九日,死因是自殺。被發現時,全身腐爛的倒吊在學校室內體育場的器材室。
第四個死者叫做春山,死於七天后的三月十六日。死因是意外。被電車輾壓得支離破碎。現在都還有幾塊軀幹沒被找到。
第五個死者叫做孫思環,死於十三天后的三月二十九日。死因不明。
第六個死亡者叫做高靜,死於二十三天后的四月二十一日。死因是因為被蜘蛛咬傷,屍體因為蜘蛛毒素腐蝕而殘缺不全。
PS:除本班外,高二三班有一個叫做李洋的同學因為患狂犬病,發狂到處咬人,於四月十九日死亡。據聞,那位叫做李洋的學長,最近在追求本班一個叫做王思樑的女孩,所以常常到本班串門,不知道死亡原因會不會跟此有關?
這份報告十分具有參考價值,特別是最後一項。楊俊飛抬頭問:「關於二班不斷有人死去的原因,你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想法?」
「班上大家都盛傳是鬼怪作祟,雖然我以前是不信鬼神的。不過最近有些動搖了。」方西摸了摸後腦杓,「說起來,最近我有查這間教室的老故事,居然偶然被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件。不知道會不會和現在本班的離奇死亡現象扯上關係。」
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那模樣實在有做狗仔隊的潛質。他壓低了聲音,緩緩道:「我發現,二班的教室,其實早在十二年前就死過一個人。」
十二年前?他高中時正就讀在那個班哩,怎麼自己從來就沒聽說過?楊俊飛挺了挺背脊,表示認真取證。
方西得意的說:「死的是一個女老師,據說很年輕,才二十二歲。」
楊俊飛和薛倩同時一愣。
「那位老師的名字,資料上並沒有提及,不過聽說是岳雲中學有史以來最漂亮以最年輕的,教的是英文。十二年前上課時,被一個發瘋的女同學用刀刺死了。」方西掏出一張老舊報紙的影本。
「本地報紙當年也曾經有過報導。那個殺了女老師的學生,似乎暗戀著同班的一位同學,可那位男同學愛上了女老師,並且女老師也默認了這段戀情。不知道被男同學拒絕了多少次的女同學,終於受不了刺激了。某天上課的時候,悄悄地帶上一把水果刀,趁著女老師講課時,一刀……」
「夠了!」
楊俊飛全身都在發抖,他烏黑的眼珠兩旁佈滿血絲,眼睛充血的厲害。他大吼一聲,視線非常的猙獰。
薛倩的表情同樣也不太好,她示意被嚇傻的方西趕緊出去。然後靜靜的瞧著眼前本來應該當上自己姐夫的男人發洩著憤怒和絕望。
文藝社的教室因為他的怒火而瀰漫著沉重的氣氛,本來就不明亮的空間顯得更加陰鬱了。薛倩小聲安慰著他,不知過了多久,老男人才壓抑住自己失控的感情。
「還繼續下去嗎,姐夫?」薛倩小心的問。
楊俊飛想了想,然後點頭。開始還覺得她的安排像是過家家沒有任何意義,現在漸入佳境,他似乎也收集了些線索。
第十號又是個女生,長得有些醜,不過語氣倒是充滿自信,而且非常的八卦。
「她是我們班出名的萬事通,什麼都知道。在班上的人員也很好,大家喜歡跟她說話。」薛倩介紹著。
醜得很有氣質的女孩點點頭,「班裡的大事小事我全部清清楚楚,有什麼問題問我準沒錯。」
楊俊飛問:「關於二班學生的連續死亡,你有沒有看法?」
「有,當然有。」女孩眼睛一亮,「班里傳聞很多,但大多是無稽之談。我歸納總結後發現,每次死亡的同學,當天或者幾天前都是值日生,而且有好幾個都曾經向我抱怨,說明明前一天黑板上乾乾淨淨的,可到了早晨就發現黑板上被惡作劇畫上了塗鴉。那些同學其後在當天或者幾天后就遭到了意外。」
「你認為這跟班上的同學自殺或者意外死亡有聯繫?」楊俊飛又問。
這女孩提供的線索確實提醒了他。
一直以來他都找不到二班死亡的六個人之間的聯繫。如果沒有聯繫的話,案件的屬性就要重新定義了。可是值日生與自殺或意外真的有橋接原因的話,調查相對而言會有些方向,而不再一眼瞎。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班裡現在很多人都不願意再當值日生。」女孩努努嘴,「就連我也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掉,就盡量賴掉。寧願挨老師罵,也不要早上一早來履行值日生的義務。」
楊俊飛和薛倩對視一眼,他又問了幾個問題,不過並沒有得到滿意的資訊,便讓萬事通女孩出去了。
第十一號還是個女生,長相和個性都很活潑,她一坐定後,還沒等兩人招呼就主動開口了。
「吶吶,我過幾天就準備轉學了。最近一兩個月每天都提心吊膽,轉走後總算晚上能安穩睡覺了。」
薛倩小心的湊到楊俊飛耳邊提醒,「這個女孩就是李洋學長戀愛的對象,叫做王思梁。聽說他倆最近有再交往。」
老男人不動聲色的問:「王同學,你跟前幾天去世的李洋有在交往嗎?」
「沒有!絕對沒有!」王思梁連忙擺手,「楊老師,這種事你可不能亂說,要傳到我老爸耳朵裡去,還不打我打死才怪。我家家教可嚴厲了!」
「別害怕,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楊俊飛揉了揉脖子,「我只是有些感興趣而已。李洋死的那個早晨,似乎是你值日吧?那天你貌似並沒有值日,而且還遲到了。」
王思梁有些遲疑,「你真的不會告訴我老爸?」
「絕對不會,我用人格保證。」老男人舉手發誓。
「那好吧。我確實是有在跟李洋交往,他成績好能幫上我的功課,人也長得有些小帥,遷出去很長面子。」王思梁總算下了決心承認了。
「前天值日時,是李洋幫我去的。班裡值日生按理說是兩人,可現在人數湊不齊,而且還有些恐怖的傳言流出來,說誰要是早晨去值日,誰就是下個死掉的人,所以班長最近安排值日生時,都只安排一個人。」
「輪到我當值日生時,我膽小,不敢去。李洋學長笑著說早上一早去替我履行值日生的義務。我高興極了。」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可是那天到了學校後,我居然聽說李洋學長得了狂犬病在校門口到處咬人,而且當天就死在了救護車上。」
「楊老師,你不覺得有問題嗎?太詭異了。」王思梁似乎很冷,很害怕,她用力抱住胳膊,看向老男人,「那天如果我真的去值日的話,說不定死的就會是我本人。」
「當晚的新聞我也看了,李洋幾天前確實是被狗咬過,可咬他的那隻狗已經打過狂犬病疫苗了。我很清楚,因為咬他的那隻狗就是我家的。」
「由於怕被父母知道我跟他交往的事情,所以他一個人去打狂犬病疫苗。也根本沒有在醫院裡出現什麼如同新聞報導上寫的『怕風、恐水、嘔吐整症狀』。他死的前一天,都還十分健康。」
王思梁害怕不已,「我相信,二班的教室肯定有問題。說不定值日生被什麼某種惡靈給詛咒了,所以值日的學生才會不斷地自殺或者發生意外。總之,也不關我什麼事了,過幾天我就要轉學離開,不過,說出來後,心裡倒是舒坦了很多。」
女孩走後,楊俊飛和薛倩兩人面面相覷,許久都說不出話來。他們感覺被上涼颼颼的,似乎有股陰氣瀰漫在四周,令人喘不過來。
「姐夫,你說班裡是不是真的在鬧鬼?」過了十多分鐘,薛倩才憋出了這麼一句。
「不知道。」楊俊飛搖頭苦笑。
從學生的講述來看,值日跟學生意外和自殺事件之間,似乎真的有一條看不到的聯繫,可是,處理這類事件根本就不是他的強項。
他還是更習慣處理人類之間的問題,社會上再陰暗、再恐怖、再暴力的事情,再他現在看來,都顯得可愛、好解決的多。
老校長的委託,沒想到竟然會如此棘手!
「明天是誰值日?」楊俊飛突然問。
「是一個叫馮學的男生。」薛倩從書包裡掏出值日表看了看。
「後天呢。」
女孩頓了頓,聲音裡充滿了苦澀,「很不巧,是我。」
「該死」楊俊飛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我去跟校長建議,從明天起取消值日生這項工作。」
薛倩點點頭,「從現在的情況判斷,這的確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當天下午放學後,學校的大門口貼上了一張顯眼的公告:
告岳雲中學全體同學通知書:
為了減輕學生們課業上的負擔,學校將從即日起取消值日生,各個班級負責的衛生打掃工作下午放學處理好後,第二天早晨不再派值日生打掃。每班所有學生每天都負責自己桌椅附近的衛生,黑板由班長繼續安排班上的同學輪流擦拭。
請務必案要求執行。
此致
岳雲中學教務處
四月二十三日
這份公告在學校師生間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每個人都照著要求做了,學校方面還派專人負責監督。
楊俊飛總算是鬆了口氣,總之值日生與死亡不論是不是有關聯,全面撒網的斬斷禍根是最好的。他認為從源泉上製止怪異事件發生,應該比找出原因後再採取行動更有效率。薛倩對此也大加認同。
此後,就看究竟有沒有效果的問題。
但他倆完全沒有想到,似乎,這個措施完全沒有用處。第二天,情況更加糟糕了!
第六章 死於河中
人們總喜歡把事實當成玩笑,然後用玩笑來掩蓋事實!這是人類的劣根性所造成的社會型態,已經無可救藥了。
冒充老師的第四天,楊俊飛一大早就去了辦公室,閒來無事跟許薇薇老師東聊西聊。許老師對他的心不在焉視而不見,依然被他無聊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講什麼的冷笑話逗得很開心。
某種意義來講,許薇薇恐怕會成為一個很好的新娘。她的粗神經和低於海平面以下的笑點,會令將來的老公毫無壓力。
許薇薇手裡拿著一本圖書館借來的小說,然後用力裝出嚴肅的表情遞給他,「這本書很好看,我嚴重推薦給楊老師你。書裡面有色情、亂丵倫、人獸、暴力、恐怖、書的盒子上還寫著做好孩子看好書。真的很有意思。」
楊俊飛接過來一看,那本書叫做:《希臘神話故事》。
「好冷。好吧,你贏了!」他用力抱住胳膊,表示她講的冷笑話比待在冰箱裡更令人清爽。
辦公室裡適齡男青年的殺人眼神迴盪在他的周圍,特別是許薇薇笑起來時,那種敵意更加的強烈,不過楊俊飛根本不在乎,天塌下來老校長會撐住,他沒有第一時間將面前對自己頗有好感的女老師勾引上床已經很給面子了。
與此同時,高一二班的教室裡已經上完了第一堂課。
由於取消了值日生製,師生們都有些不適應。原本的值日生馮學被安排來擦黑板,而協助老師搬運東西的事宜暫時由班長代替,直到有更好的辦法來妥善分工為止。
課間十分鐘,馮學懶洋洋的走到講台上,拿起板擦將黑板的數學公式擦完,然後出去教室上了趟廁所,等他回來後,氣憤的發現原本被擦得乾乾淨淨的黑板上,右下角的位置被人惡作劇的畫上了一些醜陋的塗鴉。
塗鴉畫的是一條河,彎彎曲曲的,雖然線條簡單,但不知為何就是給人一種充滿邪惡氣息的感覺。
「這是誰畫上去的,給我滾出來!」馮學用力的敲著講台,氣惱不已的吼道。
原本喧鬧的教室立刻安靜下來,三三兩兩聊天的同學紛紛抬起頭看向他。
「奇怪了,誰畫上去的?」他的男性好友也有些詫異,「我一直都在教室裡,完全沒有註意到有人上去亂畫過。」
看來想要找出惡作劇的傢伙,是很艱難的任務,同學大多都一片茫然,他沒從任何人的臉上看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自己最近也沒得罪人,現在班上人心惶惶,估計也沒有誰有心思捉弄他。
馮學想了想,覺得很有可能是別班的人在搞鬼,畢竟兩個月內班上陸續死了六個人,二班早已被暗中宣傳為遠近聞名的鬧鬼班,流言蜚語多得要命,有人搗蛋的可能性很大。
「靠,還嫌我們班不夠亂啊!」他暗罵了一聲,隨手用板擦將黑板上的塗鴉狠狠地擦乾淨。
第二節是語文課,玩笑似的塗鴉沒有在班裡引起任何波瀾,大家很快就遺忘了,就連馮學自己也沒在意。
一個上午很快就流逝乾淨。早上的課結束後,學生們各自相約著跑去餐廳吃飯,更有甚者翻牆到校外就餐。
楊俊飛本來約好和許老師去餐廳的,結果半路上被鬼鬼祟祟的薛倩拉走了。女孩將他拉到體育館器材室後邊,遞給她一個用可愛的粉紅色手巾包裹的方方正正的東西
「喏,給你的。」
「什麼東西啊?」
楊俊飛將手巾扯開,露出了一個粉紅色的便當盒。他有些吃驚。
「我可不是特意給你做的,只是今天早上做太多了,而且,還沒報姐夫的救命之恩呢。」薛倩偏過頭,沒敢看老男人的臉。
楊俊飛淡淡的笑了笑,沒拒絕,只是將便當盒打開。
裡邊的飯菜很豐盛,大部分是肉食,小量蔬菜,分量很足,就算是一個壯碩的男性也能攝取足夠的卡路里。
薛倩看他開始吃後,也拿出了自己的便當盒。楊俊飛好奇的偏頭看了看,分量居然跟自己的差不多。
他的腦袋上冒出幾根黑線,小心翼翼的問:「喂喂,貌似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都很在意自己的身材吧?這樣吃真的不會胖嗎?」
薛倩用湯匙挖起一大塊肥肥的糖醋肉放進嘴哩,心滿意足的嚼著,不屑的瞟他,然後微微揚起精緻的小下巴,「這你就不懂了。三餐定時,大膽吃肉才是O型女孩子的減肥秘方,嘿嘿嘿。」
哦,O型女孩子的消化吸收能力真是強悍啊!楊俊飛不由在心中吐槽道。跟原本可以當自己小姨子的美麗女孩吃完愉快的午餐,他在接近上課想時才回到了辦公室。
可這傢伙完全沒想到,一接近辦公室門口,就听到了噩耗!
對於午餐時間的翻牆派而言,馮學是堅定的執行者!岳雲中學的教育類似西方國家,中午十二點下課,一點上課,中間只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
學生們午休時通常不准出校門,可有些人就是覺得自己帶飯不方便、學校的食堂不好吃。所以翻牆派誕生了。
馮學一個星期至少有三天的中午會翻牆出去,今天也不例外。
岳雲中學有一段圍牆很矮,是翻牆派的聖地。翻出圍牆走不遠就是鼻頭河,和兩邊有許多飯館。他照例到老地方吃了簡單的午餐後,順著鼻頭河走了一段。
今天鼻頭河的河水很氾濫,水平面幾乎已經要接近河岸了。路邊的綠化景觀一如既往的令人舒暢。馮學剔著牙,將牙籤隨手丟進了河水里,然後準備回學校。
突然,他感到肚子裡一片絞痛,痛得他蹲下了身子,冷汗不停地滲到額頭上,猶如水一般流個不停。他用力摀住肚子,只感覺裡邊似乎有許多蟲子在撕咬似的,那種痛深入骨髓,難以壓制。
糟糕,該不會是得了闌尾炎吧?馮學的堂弟最近才闌尾炎發作做了手術,那傢伙描述的陣痛感跟現在的自己很相似。
馮學痛得臉都扭曲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掏出手機撥打自己父親的號碼求救,可電話撥通了,他卻一個字也沒丵力氣說出來。張開嘴就感覺有一股乾渴,彷彿嘴裡的唾液已經被稱發得一乾二淨。
中午的天氣灰濛蒙的,太陽並不烈,可馮學就是像在沙漠中缺水幾天的人,漸漸的他的身體出現了缺水反應,甚至連皮膚都皺巴巴起來。
「水!」
他的手再也沒丵力氣握住手機,他從快要冒火的喉嚨裡擠出這個字,雙眼死死地盯著鼻頭河的流水,一眨不眨的,瞳孔裡充滿了渴望。
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水,有喝之不盡的水,那些水一定能解渴。馮學的腦袋裡只剩下個念頭,他的身體一想到水,就莫名其妙的冒出力量。他翻過欄杆,朝河裡跳了下去。
周圍的人只聽到「撲通」一聲,驚訝的發現穿著岳雲中學校服的男生跳入湍急的流水哩,立刻就有人高呼「救人」,一邊跳下河搶救。可鼻頭河的河水最近漲得太多,那些人最終都沒有將馮學撈起來。
等員警派蛙人在下游的水庫將他找到時,馮學早就斷了氣。他的身體居然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似的,全身浮腫,臉抽搐到變形。
經現場法醫鑑定,死亡的原因很有可能不是窒息。屍體面部向下浮在水面上,掛在水庫的閘門前,等員警將他轉了個面以利於打撈時,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馮學的屍體衣服不整,腹部開了一個長長的口子。從開口處甚至能看到肚子內部。令人噁心的是,屍體內臟彷彿被誰挖走了似的,裡邊乾乾淨淨,如果不是還具有人形的話,大多人只會以為是一具被處理後遺棄的死豬。
在場人員大多數都被現場的狀況弄到反胃,甚至有年輕的員警大吐特吐。其後警方通知了馮學的學校和家長。
楊俊飛回到了辦公室,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馮學死亡的事。他立刻被校長叫去校長室裡。
老頭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他的手在發抖,不過肯定不是因為老年病,而是被最近的離奇事件給急了。 「慕楚啊,昨天晚上你說找到癥結了,我也照你的建議做了。可今天怎麼又死了個學生,而且還是你班上的?」
楊俊飛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心情很糟糕。他坐在辦公桌對面,用手不停的敲擊著桌面。 「說實話,到現在我還沒調查出特別的情況。但值日跟學生死亡之間,恐怕真的有關聯,剛剛死掉的馮學,原本正是今天的值日生。」
「我明年就要退休了,你讓我情何以堪啊,兩個月裡死了這麼多人,我都想撞牆了!」老校長蒼老的臉上,皺紋已經擠到了一堆。
「算我拜託你了,不論用什麼手段都好,先把學生為什麼會死亡調查清楚,這很重要。就算真是因為意外糾結到了一起爆發,我也給輿論界一個說法。」
「現在不比當年了,報紙電視台網路媒體到處都是眼線,我實在沒能力壓住消息了。只要一曝光,岳雲中學一定會引發退學和轉學丵潮,到時候這間有著兩百多年曆史的名校,就真的完了。」
校長非常的語重心長,這段時間他頭上最後的幾根烏髮也急白了。
「我知道了,您老放心。」楊俊飛苦笑連連的走出了校長室。
他的腦段猶如亂麻似的,根本就連亂麻的頭緒都沒有,談何容易去調查學生的死亡原因。兩個月同一個班死了七個人,高二三班死的人也跟高一二班有聯繫,怎麼想怎麼都覺得蹊蹺。如果要真的扯成偶然,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他來到操場的一隅,沉思了不知道有多久,最後猛然發現這件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不知不覺間,手快要將頭上的毛髮給扯一堆下來了。總算,楊俊飛再次試著撥通了夜不語的電話。
這次電話那邊沒有佔線,等了不長的時間,總算是有人接通了。
楊俊飛本來忐忑焦躁的心,不知為何、不由自主的冷靜了起來。
「餵,社長嗎?」夜不語冷峻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楊俊飛第一次覺得那欠揍的懶洋洋聲音是如此的親切可愛。
「小夜大人,我有一件是想詢問你。」老男人將案件的前因後果詳細的解說一遍。
電話那頭的夜不語沉吟了片刻,說道:「這件事情有點棘手,我初步判斷,如果真有未知能量作祟的話,那麼事發源頭你還沒有完全裡清楚,甚至連癥結都沒找到。可是,就我看來,或許還有別一種判斷。」
「什麼判斷?」楊俊飛心臟一跳,果然這種事情上,夜不語更有經驗。
大洋彼岸的夜不語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的一如既往的吊人胃口。
「我有一個朋友,在著名的實驗室工作。一天夜裡,他獨自在某地做實驗,突然間覺得有一團黑色的東西,緩緩移動到了他的身邊,接著就好像開始凝固成形了。」
「那朋友覺得它好像長出了手腳,十分的恐怖,他一下子嚇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等到他小心翼翼地回頭看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的時候,就在那一瞬間,那東西竟然慢慢的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踪。」
夜不語頓了頓,「第二天,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了。這一次也是同樣的地方,屋裡的東西似乎都隨著那個影子的出現產生了顫動,很長一段時間,那朋友都以為是鬧鬼,他本來是堅定的無神論者,結果差點跑去加入天主教。」
「嘿,如果換了是社長你,你會怎麼處理?是認為真的有鬼呢,還是執意去房子裡調查個所以然來?」
楊俊飛很了解自己這位社員的惡俗習性,講話喜歡講一半,也從來不看形勢危不危急,直到吊足人胃口了,這才會揭開謎底。他有求於人,只好低聲下氣的附和道:「當然是後者。」
「當然,我也是後者。聽了朋友的講述後,我去了他所謂的那個實驗室一趟。」夜不語語速依然很慢,語氣裡充滿了戲謔。
「結果你猜怎樣,那晚我也看到了同樣的事情,真的有一個影子在身邊形成,就在視線範圍的邊緣處,很可怕,就連我也嚇得心臟不爭氣的亂跳。 」
「我回頭,那灰濛蒙的影子立刻消失不見,不過,我這個人喜歡鍥而不捨,整個晚上我都在屋子裡找原因,終於,答案真的被我找到了!」
夜不語的聲音裡有些小得意,「我發現,這一切都是實驗室裡一台大型風扇搞的鬼。那颱風扇在運行時,會發出人耳聽不到的次聲波,低頻次聲波會使人呼吸急促,使人覺得不安,產生很多怪異的感覺。」
「次聲波還會對人類的視覺產生影響,甚至可能讓人產生奇怪的幻覺。我之所以會看到灰濛蒙的影子成形,像恐怖故事的鬼似的……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夜不語說著,「人類用眼角余光看到的景像其實是單色的,所以在次聲波的影響下,我看到了灰濛蒙的物體突然出現,等轉過頭特意去看的時候,那個東西就從視網膜上消失了,這是因為視網膜的中央部分會過濾那種中低空頻率的光線。」
「次聲波頻率極低,只能使內耳道輕微震動,很多動物都能聽到,但人類不行。這就是我朋友遇鬼的真相!」
楊俊飛愣了很久,「等等小夜,這件事跟我現在手上的案子有一絲絲的關係嗎?」
「唉,你平時不是自喻聰明道謝頂嗎?怎麼現在還沒明白。真讓我懷疑你的智商。」
電話那頭的夜不語欠揍的嘆了口氣,「首先,全世界有那麼多實驗室,每個實驗室大都裝置有大型風扇,不,相同的風扇也用在各行各業中。」
「為什麼那麼多地方的風扇產生的次聲波都沒被人腦接收到,令人產生見鬼的錯覺,而朋友的實驗室卻發生了那件怪事?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很簡單,次聲波的頻率!也許頻率要到某種契合程度,才會讓人產生幻覺。」
稍微頓了頓,夜不語又道:「老男人,你這次的案件有一點需要肯定,那就是事情發生的原因都在岳雲中學的高一二班,學校裡死的八個人,都跟這個教室有關。」
「假如這個命題是公式的話,假設X為教室,死者為Y,那麼死亡的原因Z就成立的劃上了等號,既然教室被認為是有問題的因素,那麼,它為什麼會出問題,怎麼出問題的,這就是你下一步需要調查的重點。」
「嗯,嗯,這個我肯定會優先的。」老男人把電話夾在肩膀跟耳朵尖,掏出筆記本紀錄小夜的話。
「還有一點,我之所以會講這個故事,其實對你而言很有具有參考價值。」夜不語繼續說,「為什麼死的都是值日生?那個班裡兩個月曆來意外或者自殺死亡的學生,他們比其他人多做過什麼?這點也是需要搞清楚的。」
「不過,我倒是很有些想法。你提到過的高二三班李洋,是幫高一二班的女同學做完值日工作後才精神失常的,到處咬人的,這就意味著他們多做的事情,往往是早晨許多人沒有來的時間段發生,當然,除了今天死亡的馮學是例外。不過以機率而言,不得不考慮到值日生早晨一個人來到教室後,究竟幹過什麼!」
「是啊,他們究竟多乾了什麼?值日生的工作普遍野都比較簡單。前一天教室就打掃乾淨了,早晨根本就沒什麼太多工作嘛!」楊俊飛也就讀過岳雲中學,自然對這個學校的製度很清楚。
「不,他們確實多做過一件事。」不難想到,夜不語在電話那頭得意的發笑,甚至露出招牌是的意味深長的表情,「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完全沒有在意,我在你講述事件緣由時,順便調查了鼻城的本地新聞。偶然看到了一個消息。」
「鼻城今年的氣候很奇怪,熱一天冷一天,春節剛過,溫度就曾經飆升到二十八度左右,這讓學校這種封閉的環境變成有害細菌孳生的溫床,所以當地政丵府為了孩子的健康,要求每天早晨進教室前,必須將門窗和天花板上的吊扇打開,把有害氣體和細菌抽出去。」
「而時間,正好是兩個月前。」
「啊!」楊俊飛渾身一顫,這件事他隱約有人講過,每天開吊扇的事情,都是值日生一早來執行的。
仔細想想,除了今天的馮學外,值日生比普通學生多幹過的事情,也只有這個了。打開吊扇通風不過也就十多分鐘,其後等學生們陸續進教室前就會關上。
「你的意思是,是高一二班的某個吊扇有問題,發出了次聲波,然後令當天的值日生產生了幻覺,最後製其死亡?」老男人緊張的口乾舌燥,小心翼翼的問。
「雖然還有些地方難以解釋,不過這是目前而言最有可能的猜測了。」夜不語道,「由於我不在現場,聽到的全都是你的片面之詞,也沒辦法提供更多的建議。不過,暫時先從這方面入手也比沒有頭緒要好得多。」
「確實如此。」楊俊飛暗自點頭,「可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位什麼兩個月了,只出現了八個受害者。」
「明顯影響大腦的次聲波哪有那麼容易形成,它會受到當時的電壓頻率、空氣密度、大氣密度和阻力影響,不過兩個月就出現了八次偶然,這種機率已經很大了。」夜不語對自己老闆的知識貧乏很是無奈。
「這樣啊,那我先從吊扇入手好了。」楊俊飛急急忙忙的掛斷了電話,然後以屁股被火燒的速度朝著校長室衝去。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趁著這個機會,學校派了校工將高一二班的所有吊扇全都拆了下來。
學生下了課回來拿書包準備回家時,驚訝的發現,天花板上空空蕩蕩的,空的讓人不舒服。吊扇一個不剩的失踪了,只剩下並排的六個小窟窿以及被絕緣膠帶牢牢綁住的幾根天線。
「這次總該有些效果了吧。」
楊俊飛站在走廊上抹了抹額頭的汗,他心裡老是有些不踏實。畢竟明天,就會輪到薛倩值日,她要是出了意外,自己死後該怎麼像琴交代!
當晚,他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看了看手錶,午夜十二點了,肚子有些餓,正準備起身煮一包速食麵充飢。
就在這時,宿舍的門,又想起了敲門聲。
第七章 手的恐怖(上)
有人說,攝氏三十七度的戀愛最不容易受傷害,比正常體溫稍高一點,那是愛的熱情,但也絕不會高太多,因為,即便戀愛,也要維持適當的清醒,這就是所謂的,百分之二十的愛留給自己。
許薇薇一直沒有交過男友,從初中到大學畢業,她一直都執著於自己的戀愛觀,那就是一見鍾情,所以,那些人提到的攝氏三十七度戀愛觀,是絕對不會適合她的。
一見鍾情談何容易,這麼多年來,甚至很少有男性引得她心跳加快。
所以,她一直都單身。
直到她見到了楊俊飛。
許薇薇覺得楊俊飛很有吸引力,身上還有一股神秘感。
那種不同於教師職業的格格不入,非常引人遐想。
但是,他對她暫時也僅僅止於有好感而已,所以當她在快十二點敲響他的門時,還是頗有些猶豫的。
楊俊飛聽到敲門聲,愣了愣後,這才像門走過去。
他一邊將眼睛靠到貓眼前,一邊猜測著,不會又是薛倩那個小妮子找上門來了吧!等他看清楚是許老師時,不由得有些疑惑,最後才將門拉開。
「許老師,什麼風把你給吹上門了。」老男人掛著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臉說,越過她嬌小又柔軟的肩膀,從這個位置看,能看到學校的操場。
午夜的校園更像個異界,陰冷黑暗,充滿神秘。
「給你。」許薇薇有些臉紅,遞給他一個便當盒,「今天下午我有看到你指揮校工拆卸二班天花板上的吊扇,忙碌了那麼久,我想晚飯也沒好好吃吧?剛好我有吃宵夜的習慣,所以多做了點給你送來。」「這怎麼好意思。」楊俊飛撓了撓後腦杓,臉上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表情,伸手就接了過去。
見他收下後,她微微的鬆了口氣。
兩個人站在門口,一時間突然發覺沒什麼多餘的話可說,頓時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吃完早點睡吧,還要上課呢。」女老師有些發窘,然後就想離開。
楊俊飛看了看便當,笑笑的說:「要不,進來做一會兒?」「嗯。」許薇薇沒有拒絕,紅著臉走進了宿舍裡。
一個男人在午夜邀請一個女人進自己的房間,用膝蓋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女老師低著頭,心跳得厲害。
她小心翼翼地環顧了四周,格局跟自己的宿舍差不多,就是擺設很少,也沒傳說中單身男人的雜亂感,只是床上被褥揉成了一團。
女老師的視線接觸到床,不由得躲開了,臉越發的紅,老男人偷偷瞥了她一眼,心裡暗樂。
送上門來的獵物,不推倒她簡直是對不起自己的人格!他掀開便當的盒子,裡邊的飯菜很豐盛,做工也精緻,令人非常有食慾。
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這傢伙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有滋有味的看著無所適從的許薇薇。
這位女老師也才二十二歲,長得漂亮,五官恰到好處,臉蛋是典型的瓜子型,很有古典韻味。
特別是那股羞澀,簡直在勾引人犯罪。
於是他站了起來。
「楊老師,是、是哪里人?」許薇薇的聲音裡透露出緊張。
「我也不知道,你沒聽校長講過我的經歷嗎?父母很早就將我遺棄了,我是孤兒院長大的。所以,算半個鼻城人吧。」楊俊飛坐到她的邊上。
許老師不由得向遠處挪了挪,「對不起,提到你的傷心事了。」「哪裡,我根本就沒在意過這種事。」老男人依然笑嘻嘻,玩心大起,執著的朝她挪動。
女老師的臉紅得快滴血了,頭幾乎要埋到高聳的胸部上。
她心跳得越來越厲害,「那、那楊老師對現在的學生教育問題,有什麼看法?」這算什麼問題?是她調情的一種方式嗎?楊俊飛納悶的眨著眼。
「這個嘛,我個人覺得現在整個社會陷入一種財富成功學的漩渦,獲得社會地位和公眾認可的途徑被限定為唯一的財富之路,年輕人不得不追求更高的職位,更多的收入,更好的房子、車子等,反之,不追求高職位,不嚮往高收入的人則會被視為沒有本事、沒有志向。所以,這個時代的學生,高中沒畢業就開始浮躁起來。」
「學校的教育體係也有問題,老是灌輸財富至上的理論,學生不好好學習,反而在比拚家裡的財產和社會關係。」他瞇著眼睛,手輕輕地搭在許薇薇的肩膀上,「不說這些鬱悶的畸型社會形態了,我們都是小人物,沒辦法改變現狀。
還是來探討人生哲學吧。」被男性的手攀了肩膀,女老師感覺到一股溫熱透過單薄的春裝傳遞到皮膚上。
出奇的,她沒有一絲反感。
臉紅到著火似的,許薇薇已經坐到沙發沿邊,在挪動就要掉下去了,她有些不知所措,「那個,很晚了,我該回自己的房間了。」「哪有很晚,不過才十二點半。」老男人覺得這個女孩真的很有趣。
許薇薇說要離開,但身體一點想走的慾望都沒有。
她鼓起勇氣抬頭,剛好跟楊俊飛灼人的視線接觸在一起。
女老師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然後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全身都緊繃著。
那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是男人都清楚該怎麼做。
楊俊飛不是柳下惠,也很樂意在任務期間有艷遇調劑心態。
他撇撇嘴,眼睛注視著許薇薇誘人的紅唇,兩人的臉越靠越近。
就在快要合攏到一起時,好死不死,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該死!」老男人暗罵一聲。
許薇薇被猛地驚醒,急忙理了理襯衫,羞澀的臉上帶著一絲緊張,「啊,我真的要回宿捨了!」說完就急匆匆的朝著門外跑。
開門後,一個女孩面露八卦的表情,正將耳朵貼在門上做偷聽狀。
「薛倩,你怎麼又來了。」楊俊飛被打擾了好事,氣不打一處的正想發怒。
「啊,我是有急事才來找楊老師你的。嗯、嗯,沒想到啊。」來人正是薛倩,這小妮子又是選午夜翻牆溜進來了。
老男人對學校的保全系統實在失望透頂。
薛倩一眨不眨的看著滿臉通紅,衣衫凌亂,落荒而逃的許薇薇,臉上的表情十分耐人尋味,「沒想到許老師也在你的房間裡?你們在探討什麼?是某種人生問題嗎?我會不會打擾到你了?」她一邊走進來,一邊隨手關上了宿舍的門。
「你說呢?」楊俊飛氣急敗壞的瞪了她一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多嘴。」「小孩子?我哪裡小了!」薛倩對他的這句話明顯很不服氣,她舒展著身體,故意秀了秀自己的身材。
這女孩發育得很好,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凹凸有致,如果再多長幾年,絕對是個顛倒眾生的狐狸精。
楊俊飛對這個本應是自己小嫂子的女孩實在沒轍,只好鬱悶的嘆了口氣,問道:「有什麼事?」「我就是很好奇,而且還不怎麼睡得著,所以就出來放風嚕,剛好看到姐夫你宿舍的燈開著,所以就上來詢問些人生問題。
沒想到,有人比我先來跟你探討人生哲學。」薛倩嘟著嘴,眼神從他的身上跳到凌亂的床上,又從亂糟糟的床上轉到他身上。
被那張跟自己初戀情人相同的臉用捉奸的表情看,讓老男人莫名奇妙感覺一陣心虛。
「我跟許老師什麼都沒發生過!」楊俊飛舉起雙手投降,雖然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投降。
「這我知道,是來不及發生吧。」女孩臉上的八卦表情散去,坐到他身旁,正兒八經的問:「姐夫,下午派人來拆掉班裡的吊扇,是你幹的吧?」「對。」本來以為她還會胡攪蠻纏,結果卻問了這個問題,思維的跳躍性令老男人很不適應。
「為什麼要拆掉了?難道是吊扇裡邊有些貓膩?」女孩又問。
楊俊飛沉吟片刻,實話實說的將次聲波的影響和他的猜測坦然說了出來。
「這樣啊。」女孩低著頭,思考著,然後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道:「姐夫,明天,嗯,不對,今天就輪到我值日了。你說,我會不會也突然死掉?」「當然不會!學校不是已經取消值日生職務了嗎?」楊俊飛斬釘截鐵的搖頭,「而且,我不允許你死掉。」「我就知道姐夫最關心我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就令美麗的女孩精神大振,她雀躍的抱住老男人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我明天就靠姐夫你保護羅!」「嗯,我會保護好你的。」楊俊飛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柔順的頭髮,溫暖的觸感,只是觸摸,都會令兩個人安心很多。
琴,從前自己沒能保護你,現在,至少要保護好你的妹妹。
他暗暗的想著,心裡卻湧上一片苦澀味。
「姐夫,你怎麼了?」緊緊靠著他的薛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突然問。
「沒什麼。」楊俊飛將手從她的臂彎裡抽出來,猶豫的道:「要不,你明天別來上學了。我給你寫張請假條!」「不行!」女孩毫不猶豫的搖頭,「我可沒蹺課的習慣,況且,班裡的死亡事件是有一定機率的,明天還真不一定會被我遇到。」
「也對。」老男人略為想了一下,覺得挺有道理。
夜晚過得很快,死賴活賴的才送想要留下來的小妮子,楊俊飛還是睡不著。
心裡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不止不踏實,還有點恐懼早晨的到來。
隔壁的許薇薇也睡得不踏實,她似乎一直都在暗暗偷聽這邊的狀況。
搞得楊俊飛哭笑不得。
第二天早晨,還是不以為人為的期望而轉移,慢悠悠的到來。
朝霞染紅了東邊天際。
老男人冒充教師的第五天,開始了。
第一節是楊俊飛的英文課,他翻到課本的其中一頁,用標準的英語念道:「去年對全世界各民族幸福感的調查顯示,墨西哥人的幸福感指數是最高的,日本人的幸福感指數是最低的。而這兩個國家的國民平均收入相差十多倍。」
「墨西哥人與美國人也不一樣,墨西哥人屬於拉丁文化中的西班牙文化,他們的宗教是與歐洲各國的天主教相同,與美國講究潔身自好、刻苦簡樸的新教倫理大不一樣。」
「簡言之,墨西哥人是生活中的樂天派,他們對於家庭、性、工作、享樂的態度'都表明他們是重視享受的一群,功利心淡薄。」
「幾乎所有的墨西哥人都沒想過什麼是窮苦,他們認為上帝既然安排了這樣的身分給他,就要信奉上帝的旨意。在外人看來,墨西哥人對孩子並不負責,但他們認為,來到世界上就是要快樂地生活。」
「很多人每天上班,堵車要遲到,不堵車也要遲到。墨西哥人花錢是有多少花多少,所以他們的薪水大多按週發,因為月發很快就能花光了。」
「所以,這篇文章告訴了我們,錢還是賺一分用一分最快樂,存錢什麼的都是浮雲,是負擔。養老問題,就丟給國家社保解決吧,心態最重要!」這傢伙不知道從哪裡結合出來的上下文,歸納總結了完全是誤人子弟的言論。
上課的時間不只是學生,就連老師也覺得很難熬,慢的如同龜速。
好不容易才爬到下課,楊俊飛今天沒急著離開,抽空在課間十分鐘跟學生們交流感情。
班裡的吊扇已經沒有了,為了透氣,教室的所有窗戶都敞開著,一陣陣涼爽的風隨著明亮的陽光湧進來,讓本來陰鬱的學生們精神大振。
老男人本來就很善言,沒幾分鐘就跟二班的好幾個男同學打成了一片。
他講述一些匪夷所思的冒險故事,聽得男同學們喜笑顏開,也順利的撬開了他們的嘴巴。
「最近兩個月,你們被嚇得夠慘吧?」楊俊飛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當然,楊老師你是不知道,我已經跟老爸提過幾次轉學的事了,他說我迷信,還說報紙電視上都沒有報導過,肯定是我在疑神疑鬼,班上同學的死只是意外,諸如此類。
委屈死了!」其中一個男生哀號道,「這些大人總是認為七點新聞不播報的東西,都不是大事。
還說,現在到處都危險,走在路上一不小心都能被車撞到嗝屁。」這番小大人的言論聽得楊俊飛一頭黑線。
「楊老師。」幾天前還跟他報過訊息的方西也是那群男生中的一人。他面帶神秘的湊到他耳邊,小聲問:「您覺得二班是不是在鬧鬼?」
「鬧鬼?也許吧。」老男人心裡嗤之以鼻,嘴上卻沒否定,畢竟要跟學生保持同步,是當的模糊意思,才能得到更多的資訊。
「班裡的女學生覺得,肯定是兩個月前請碟仙給請出問題了,所以最近正在策畫某個晚上再請一次看看。」方西環顧四周,聲音壓得更低了, 「我是看您人好,又開明,才跟您說的。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歡迎參與哦。」碟仙?這算啥事情,現在的學生太喜歡玩迷信游戲了。
從夜不語給他的一大堆案件報告看,許多事情都是學生們因為無知而涉及到未知能量造成的。
老男人點點頭,「我對神秘的東西非常感興趣,到時候叫上我。我保證不洩密。」「我就知道老師夠義氣。」方西興奮的點頭,「到時候我一定通知您。電話連絡羅。」這一長一少的笑嘻嘻的在和諧的氣氛下交換了電話號碼。
本應是值日生的薛倩被安排來擦黑板,她沒好氣的看著自己的姐夫跟班裡的同學眉來眼去,撇撇嘴,來到講台上將黑板擦得乾乾淨淨。
轉過頭正準備離開,突然,她用余光瞟到黑板的右側畫著一個不大的塗鴉,那個塗鴉很潦草醜陋,就算是炎炎烈日將教室照射的明亮無比。
可視線一接觸到那亂糟糟的畫,心臟就會莫名其妙的亂跳,似乎,畫裡蘊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惡感。
塗鴉畫的是一隻手,呈爪子狀,寥寥幾個線條就將整個型態勾勒的很礙眼討厭。
是誰畫上去的?薛倩有些疑惑,半分鐘前自己明明已經將黑板擦乾淨了。
而英語課時,姐夫根本就沒畫過畫,就連板書都沒寫幾個字。
她本想叫楊俊飛來瞧瞧,很不湊巧的,第二節課的鈴聲響了起來。
語文老師已經走到了門口。
薛倩搖搖頭,沒再理會,只是輕巧的將塗鴉擦掉。
就在那一剎那,猛地感覺到整個世界都晃了晃,可那晃動還不足一秒鐘,彷彿只是個幻覺似的。
地震了?她嚇了一跳,轉頭到處看看,周圍的同學好好的,絲毫沒有慌亂。
薛倩疑惑的搖搖頭,坐回了自己的課桌上。
一天的課很快就結束了,她身上什麼奇怪的事也沒有發生,直到放學為止,楊俊飛這才深深的鬆了口氣。
「看來完全沒問題。」老男人為了觀察自己的小姨子,一整天都待在辦公室裡,有事沒事就會到高一二班逛一圈。
臨到薛倩回家,他很是高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孩的心也鬆了下來,同時也略為有些遺憾。
沒怪事發生,就永遠也找不到二班同學離奇連續死亡的真相,這並不算好事。
她在姐夫的目送下離開了學校,越走越遠。
楊俊飛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肚子,「餓了,去找頓好吃的安慰自己的五臟廟先。」「那,能不能帶上我?」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從他身後冒出,嚇了老男人一跳。
轉頭一看,居然是許薇薇。
她展露著甜甜的笑顏,望著他。
「好啊,我請客。」楊俊飛也笑起來,心裡想著吃完飯後,剛好繼續昨晚沒做完的某件事。
許薇薇接觸到他的視線,似乎感覺到他不懷好意的心思,臉立刻又發紅的低下去。
天氣很好,陽光完全沒有暗淡的跡象,也是,不過才下午五點左右。
以鼻城的氣候而言,確實還不到夕陽西下的時刻,明媚的陽光照射在地面上,令人心情十分舒暢。
薛倩離開學校後,心情卻根本就沒那麼舒暢,她偶然轉頭時,看到自己親愛的姐夫正和學校的女老師卿卿我我,不知為何,不爽的感覺立刻冒了出來。
眼看兩人朝著鼻頭河對面的商業街走,這女孩停下了腳步,偏頭想想後,決定跟踪。
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對不起我姐姐!薛倩給自己找了個蹩角的藉口,也根本不管自己的姐姐似乎已經死了十多年了。
女孩小心翼翼的朝著鼻頭河走,但是跟踪大計很不順利,沒多久便將兩人跟丟了。
就在這時,突然右側的街面傳來一震猛烈的剎車聲,緊追其後的便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薛倩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頭望去,才發現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發生了慘烈的車禍。
只見河邊東側由西向東的主路上,有一輛載有兩人的小轎車,因為車速太快而和迎面開來的SUV撞到了一起。
那輛SUV屁事沒有,可這輛小車卻側翻在外側車道上,嚴重變形,前擋風玻璃被撞碎,兩個雨刷還不停地擺動。
車內物品被撞散的汽車零件灑滿了兩條車道。
薛倩嚇得捂著嘴。
她透過變形的車窗,看到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被卡在駕駛座上,兩眼緊閉,全身一動不動,一隻帶血的手從變形的車窗伸出。
「為了我,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名年輕女子滿臉是血的爬了出來,看到自己丈夫的情況,頓時腿軟軟的伴跪在地上大聲哭喊著,雙手緊緊握住卡在車中的丈夫那滿是鮮血的手。
「求求你們了,快救救他吧,他真的快不行了。」那名年輕女子一邊哭泣,一邊胡亂的向周圍看熱鬧的人求救。
有人撥通了急救電話,還好醫院不遠,急救人員很快就趕來了。
他們檢查了一番後,露出很不樂觀的表情:「一隻手斷了,或許飛到了附近的地方,另一隻手恐怕也很難保住。」「怎麼會!我的老公手還是熱的,怎麼會!」女性搖搖擺擺的站起來,視線在周圍無目的地掃視,絕望的抓住人就問:「剛才你有沒有看到我老公的手?求求你告訴我,我老公的手,你有沒有看到飛哪裡去了?」四周的人紛紛躲避,薛倩也沒丵例外的被那女人抓住,用懇請的語氣問了一番,她被女子抓過的地方沾了一大灘血跡。
她搖頭,雖然車禍的全過程自己就在附近,可她確實沒有看清楚有手從車子裡飛出去。
可那男子的右手的的確確不見了,急救人員找了半天也沒有在方圓一百米內找到。
有人小心翼翼的猜測:「是不是掉進鼻頭河哩,沖走了?」女子這才更加絕望的回到自己奄奄一息的丈夫身旁。
醫生確定傷者傷情后,準備拖出駕駛座的年輕男子。
女子把手伸進車裡撫摸男子的臉,哭著說:「就快能救你出來了!求求你,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好不容易才將車切割開,急救人員忙碌的包紮和救治,而一旁的女子不停地哭,大聲鼓勵丈夫堅持住,這感人的一幕並沒有感動滿天神佛,男子被抬上救護車後,終究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了。
女子雖然滿臉是血,可彷彿不知道痛似的,撕心裂肺的哭著,用力抱著自己的丈夫,好不容易才被醫院護士架上救護車離去。
薛倩看得很是唏噓,也失去在尋找楊俊飛踪蹟的心情,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中。
第八章 手的恐怖(下)
很多時候,薛倩都覺得人生應該是兩頭小中間大的橄欖型。人出生時,簡單而弱小,餓了張嘴找奶,不舒服了就大哭,心靈也猶如嬰兒的皮膚,聖潔透明,似張白紙,一無所有。
長大了,白紙就染上了顏色。
為了博取事業、家庭、名聲、地位……這一切,無形中讓人生變得複雜。也慢慢得到了人生的橄欖腰。
雖然,她也只不過是個十六歲多一點的女孩而已,正值青春期,或許還有患有輕微的中二病(註二),不過,自從在許多年前偶然間發現了姐姐的日記本後,整個世界觀似乎都變了。
姐姐的字裡行間充滿對一個男人的愛意,那股愛就算是隔了那麼多年,就算僅僅只剩下文字,就算不被當時的父母甚至社會所認可,依然穿越了時空,穿透了她的身體。
那本日記,被薛倩看了無數次。
漸漸地,她對姐姐愛上的男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知是巧合還是必然,那個男人就在不久前出現在他的眼前,還鬼使神差的救了她。
薛倩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臉上湧起一片紅霞。自己的初吻也被那人奪走了,雖然他只是在做正常的急救,可是嘴對嘴的急救,對她而言就接吻。
「好害羞!」
女孩用力的擺擺頭,她覺得自己的房間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窺視著她羞怯的臉,於是將頭深深地埋入了被子裡。其實,愛這種東西就是如此莫名其妙,愛得越危險、越刺激,就越美麗、越可歌可泣,不管結局,每個人都想經歷。
姐姐和姐夫的愛情就像一部中途停播的悲劇,對薛倩而言,她沒有因結局悲傷而難過,只因沒有等到看結局的那一天而難忘,甚至有時還罪惡的想,幸好他倆沒有結局。
老爸老媽還不知道楊俊飛回到了鼻城的事情,否則早就到學校一罵二鬧三上吊了。母親剛巧在樓下叫她吃飯,薛倩換上了便服,走到了一樓的餐廳。
餐廳一隅擺放著姐姐的遺照,她笑得很燦爛、很美、很恬靜。每次照鏡子,薛倩都覺得自己跟她十分相像。難怪姐夫在班上有那麼一剎那將自己認錯成姐姐。每次想到這裡,她都會暗笑不已。
老媽瞪了她一眼,「傻笑什麼,給你姐姐上一柱香,然後過來吃飯。」
「好啦,羅嗦。」
薛倩點了一柱香插在遺像前的香爐裡,一邊吃飯一邊思忖著今晚找什麼藉口,在跑到姐夫的宿舍裡去折騰。最近看姐夫跟許老師眉來眼去的,估計沒好事,為了杜絕姐夫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一定要堅決的執行每晚騷擾政策。
她幾口吃完飯,然後上了樓。從書架上拿了喜歡的漫畫倒在床上看了一會兒,太陽就已經完全落山了,窗外除了黑暗外,就是寂靜。
突然,她猛地覺得房間裡的氣氛不對!不,不只是氣氛,似乎自己房中的擺設,有些不一樣了!
這是怎麼回事?老媽近來打掃過房間嗎?不對,自己的母親絕對沒那麼慈悲,打掃衛生的事情,通常都是星期天自己獨自完成的,可究竟是誰進來過,還亂翻過她的東西?
薛倩瞇著眼睛,努力的回憶著自己房間的物品分佈位置,然後一件一件的尋找著變得不同的地方。
書架上的書被碰翻,掉了幾本在地上,書桌上的文具和作業本也亂七八糟的被碰過,下邊還有些抽屜打開了。
薛倩連忙掀開床墊,然後放心的吐了口氣。姐姐的日記本還好好地待在原來的位置,這是她的寶物,什麼都能遺失,就是這東西不能丟。
但是,誰會無聊的潛入自己的房間呢?難道,是小偷?
突然想到最近幾起鼻城入室搶劫殺人案,女孩的心臟猛地跳了幾跳。她想悄悄溜出去,看看緊閉的房門,又覺得不保險,容易打草驚蛇,於是黑乎乎的大眼四處瞅著。
她的閨房不大,才十三平方米而已,擺了一個衣櫃,一個連體書桌和一張小床。如果真有小偷潛入,能藏身的地方就只剩衣櫃了。
要不要大叫一聲呢?可如果只是自己的大驚小怪胡思亂想的話,老媽絕對會將她給嘮叨致死。要不,先調查看看。
薛倩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她悄悄地來到衣櫃前,手裡還抓著姐姐遺留的小提琴。她的腳步很慢,盡量不發出聲音。
「喝!」她發出一聲怪叫,衣櫃門被打開了。
裡邊裝滿了衣服,把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撥開,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櫃門背後的鏡子上映著她傻呼呼的緊張表情,看得她忍不住一屁股的坐在地板上發笑。
自己這段時間也有點神經過敏了,也難怪班上同學都情緒糟糕,畢竟死了七個人。
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響聲從書桌位置傳了過來。
薛倩的身體一僵,緩緩地轉頭看過去,雖然什麼都沒有看到,可聲音卻頻繁了起來,似乎有甚麼東西在書桌的第二個抽屜哩,敲擊的內壁。
有老鼠?
女孩方向一轉,屏住呼吸,朝著那個抽屜走去。她猛地將抽屜拉開,一個黑影立刻竄了出來!
那東西比老鼠大一點,速度快的視線很難跟上,它跳到地板上,然後又接著靠牆反彈,穩穩地落在了粉紅色的床單上。
那東西好不容易才停下動作,等薛倩看清楚了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時,頓時嚇得血液停止、心臟停跳。
是一隻手,一隻血淋淋的手,右手。那隻手的無名指上還帶著一個結婚戒指。手像是有生命似的,或許因為失血過多而通體蒼白,它安靜地趴伏在床單的一角,雖然沒有眼睛,可依然像是在恨恨地盯著她看。
房間本來溫馨的氣息被這隻手的出現徹底打破了,恐怖的空氣流淌在四周,薛倩寒毛倒豎,驚慌失措的捂著嘴。
她的驚叫醞釀在喉嚨了,正想發現出來時,那隻沒有軀幹、不知道動力來自何處、更不清楚究竟以什麼形式存在的右手動了!
它停留的地方染了一層血跡,它的速度比薛倩的聲音更快,只是稍微一蹦,就狠狠的卡住了她的喉嚨,令她再也沒能力發出聲音。
薛倩窒息了,拼命地想將那隻手扯開,可不論用多大的力氣也沒任何效果。她因為缺氧而雙眼翻白,演愾就要死掉時,孤零零的血手竟然放開了她,再次跳回床單上。
女孩使勁兒咳嗽著,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她瞪著那隻安靜的手,再也不敢亂叫亂嚷,而那隻手也彷彿停歇了似的,沒再攻擊她。
女孩想哭不敢哭,怕得要死。就這樣相互靜止了許久,她決定做一個實驗。
死就死吧,總之再這樣下去,恐怕也活不長。
女孩膽子大了一點,她找來紙箱,倒扣著將手裝進去,手並沒有反抗。
薛倩想把手拿去給自己的父母看,略為思忖過後,放棄了。老爸老媽並不是通情達理的人,肯定會將這隻手當作惡作劇處理,更何況他們都是普通人,萬一丵手攻擊他們的話,自己該怎麼辦?誰知道下一次,血手會不會在被攻擊者瀕臨死亡時鬆手?
女孩的腦袋十分亂,她終於想到了一個人。姐夫楊俊飛,或許能幫助她。
於是女孩抱著裝了可怕怪手的箱子,離開了家。
楊俊飛還沒有回宿舍,薛倩瞅了瞅四周,乾脆找了塊石頭將門旁的窗戶打碎,手伸到內部門把,扭開,帶著一腦袋混亂的情緒走了進去。將紙盒放在餐桌上,她「啪」的醫生撲倒在他的床上,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越想越委屈,最後居然睡著了。
而這時候的楊俊飛正在吃晚飯,被興致高昂的許薇薇挽著手,努力逛街。
女人只要一論及逛街,就會從嬌小的身體裡,滋生出奧運鐵人項目冠軍都難以批敵的韌力和耐力,沒過多久,老男人就活生生被拖的筋疲力盡,就連感受許老師豐滿的胸部擠在手臂上的柔軟都沒心思尋味了。
天黑儘後,他倆順著鼻頭河往學校宿舍走。在河邊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不斷地尋找什麼,女人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在草叢裡掃來掃去。只要有人經過她身邊,她就會歇斯底里的抓住對方,以緊張的口氣問:「你看到我老公的手沒有?」
「怎麼辦,怎麼辦?老公沒有全屍,不好下葬啊!」
「你有沒有看到我老公的手飛到哪去了。」
「是你撿到了嗎?」
這四個疑問句讓人莫名奇妙而且還毛骨悚然,許薇薇被嚇得直往楊俊飛的懷裡鑽。老男人樂得美女在懷,做出成熟男性應有的氣勢,護著她遠離瘋女人的騷擾。
他在路過一家便利商店時,買了包煙,然後隨意的問店員:「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店員的表情很複雜,有八卦也有同情。
「今天下午五點左右出了車禍,那女人的老公被壓在車子的駕駛座裡,最後搶救無效死亡。車禍很慘,那男人左手嚴重骨折,右手在兩車碰撞時斷了,飛出車外,不知所踪。那女人從一個多小時前就來了,到處找自己老公的右手。」
許薇薇的同情心也被觸動了,「她肯定很愛自己的老公。真希望她能快點找到老公的手。」
楊俊飛看了看那不斷找手的女人,不置可否。鼻頭河邊人來人往,一隻手雖然不大,可是肯定帶了血跡,現在都還沒找到,恐怕只代表一種情況。那就是掉進河水里被沖走了。
他倆有些唏噓的繼續往回走,許薇薇明顯是八點檔愛情劇的受害者,她不斷地說著那個女人的感人行為,聽得老男人直打哈欠。
感情這東西,隨著琴的死亡,他就只剩下逢場作戲了。他的女人不少,可是沒有一個最終能走在一起,因為他愛不起來,也沒勇氣再愛。這麼多年來,除了琴外,只剩下一個張兵影,但是那女人也投向了自己好友的懷抱。
有時候回頭想想,難道他的人生真的是被詛咒了嗎?
許薇薇明顯感覺到了楊俊飛的低落情緒,她善解人意的停止自己的呱噪。
女老師想起了什麼,臉上飄過一絲紅霞,她鼓足勇氣,抬起頭:「俊飛,今晚我能去你的房間嗎?」
老男人一愣,然後直點頭,「當然,是我的榮幸。」
「那、那我們直接回去?」女老師被她炙熱的視線一看,頓時丟盔棄甲的將頭低下,用輕如蚊鳴的聲音問。
「當然是直接回去,剛好我困了。」楊俊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很假的哈欠。
許薇薇輕笑著,伸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溫暖,能帶給人安全感,女老師抓住後就不願意放開,像現在這樣一直握著,再也不放手,那該有多好?
感情真是奇妙,不知道對方怎樣,可許薇薇就是覺得這個才認識不到幾天的男性,有種強烈的吸引力,就彷彿磁石的南極永遠吸引著北極一般,莫名其妙的引得她猶如撲火的飛蛾,就算粉身碎骨,也無所謂。
男女間的愛情,說起來也就是如此簡單而已。只是誰知道,楊俊飛又是如何的心思呢?沒人能看得透他厚厚的面具下邊隱藏的情緒,就連熟悉他的人也很難讀懂。
他倆的宿舍就在二樓的203和204室,一走過樓梯口,楊俊飛的臉立刻嚴峻起來,他一眨不眨的停下腳步,給許薇薇比劃著噤聲的手勢。
許老師可愛的摀住自己的嘴巴。
老男人用探尋的眼神將窗戶上的那個破洞來回巡視了十多遍,這才小聲道:「許老師,你先回自己的房間吧,我們明天再約。」
「是不是有小偷?要不要我報警?」許薇薇也看到那扇破碎的玻璃窗,緊張的問。
「不需要。」楊俊飛立刻搖頭。
他將女老師推回房間裡,這才拿出鑰匙開自己的門。他的手隱諱地抓住隨身隱藏著的槍把,扭開門,輕輕地竄了進去。
屋裡無聲無息,這更令他警覺。雖然四周很黑暗寂靜,他異常敏銳的感覺系統依然捕捉到了一些古怪的聲響,這聲響也令他的表情古怪起來。
那是均勻的呼吸聲,就彷彿有人睡著了似的,如果真是敵人,怎麼可能將呼吸暴露出來,更不可能睡著,所以唯一的答案便十分顯而易見了。
楊俊飛沒好氣地將手從槍上縮回來,打開了電燈。果然,薛倩正蜷縮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正香,真是虛驚一場!
「起來了!」他走過去,用適當的力氣敲擊著薛倩的腦袋。
女孩頓時驚醒過來,她揉著惺忪的大眼睛,模糊的視線裡發現了自己姐夫的身影。
還沒等楊俊飛責備,女孩已經「哇」一聲緊緊抱住他,委屈兼害怕的大聲哭出來。
楊俊飛被嚇了一跳,臉上浮現出煞氣,「是不是誰欺負你了,說給我聽,我幫你找回場子!」
「不是。」薛倩哭的更傷心了,「姐夫,我快要死了。二班的詛咒,恐怕已經應驗在我身上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老男人心臟猛地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開始攀爬上心坎。
女孩揉了揉早已哭腫的眼眶,漂亮的臉上浮現著一絲晦氣和陰鬱,「我說不清楚,給你看一樣東西,姐夫你就清楚了。」
說著,她的視線朝餐桌上的紙盒望瞭望。
楊俊飛的眼睛也落到那個紙盒上。很普通的一個紙盒,應該是平常用來裝零食的。難道裡邊放著某種致命的東西?
他一聲不吭的走過去,將紙盒打開。頓時,一隻血淋淋的手露了出來。
楊俊飛皺著眉頭,「你再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薛倩畏懼的躲得離盒子越來越遠,「那隻手是活的。」
「活的?」
老男人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用手戳了戳那個靜靜趴伏的右手,手指上沾了一些紅色液體。觸感很柔軟,有皮膚的感覺,只是冷得要命,像是從冰箱裡的冷凍室裡剛取出的。那股陰冷順著老男人的手指往他的骨髓裡猛竄,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立刻就起了一層。
楊俊飛猛地將手收回,同時打了個冷顫。
手,確實是人手沒錯,而且剛斷掉沒多久,只是有些矛盾,為什麼明明那麼冷了,上邊的血跡卻沒有絲毫凍結的跡象?
他將沾著寫的手指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立刻竄入鼻孔中,讓他噁心的不住咳嗽。
楊俊飛收斂起了不認真的心態,轉過視線,望向薛倩,「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薛倩露出怕得要死的表情,顫顫駭駭的將這隻手的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
「你是說,它曾經掐過你的脖子?」老男人瞇著眼睛問。
「嗯哪,你看。」女孩露出白皙的修長脖子,只見脖子上確實有用力掐住的痕跡,五根手指印清晰可見。
「奇怪了,你究竟比別人多做過什麼?」楊俊飛用手敲擊著桌面。
「不清楚。」薛倩搖頭,她挖空心思的思考了今天一整天的記憶,還是絲毫沒有可靠印象。
老男人嘗試著用各種東西戳那隻手,包括用小刀割,用打火機燒,用鐵塊壓,甚至還找還一根鋼管狠狠打在那隻手上。血飛濺的到處都是,噁心的臭味頓時瀰漫了整個房間,可是,那隻手依然一動不動的,像是個玩具。
「我覺得。」女孩猶豫了一下,「這隻手的主人,或許我知道。」
楊俊飛有些驚訝,「你知道?」
「嗯,今天下午鼻頭河邊不是發生車禍了嗎,我剛好在案發現場。當時有個男人的手因為撞擊而飛了出來,或許這隻手就是他的。」女孩用手撐住下巴,有姐夫在,恐懼感已經消失了大半,「你看,這只右手無名指上戴著結婚戒指,這就說明他結婚了。」
「這件事我也知道,回來時還看到那個女人在到處找她老公的手。」楊俊飛點點頭,她覺得可能性很大。
「姐夫,要不我們將手拿去還給她?」薛倩問。
「嗯。」老男人想了想,然後點頭:「想法不錯。」
他抬起手腕,晚上十點了,不知道那女人在不再,當然就算是不再現場,他也有辦法找到。
「要不,我們現在就去鼻頭河邊找那女子。」
「嗯!」薛倩使勁兒的點頭,「說不定解開詛咒的辦法就是這個。」
楊俊飛苦笑,如果真是詛咒的話,哪有那麼容易解開。還是先逐一從最簡單的方法開始嘗試吧。她說手會動,可直到現在他也沒親眼見到會動的跡象,究竟薛倩會不會成為二班連續離奇死亡案的下一個受害者,他不敢賭。
自己一整天都緊盯著她,如果她真的成了受害者,薛倩到底比其他同學多做了什麼?而湊到眼皮子底下的細節,到底又有什麼被自己給漏掉了?
註二:中二病:初二開始,十四到十八左右的年輕人成長中的一種特殊精神狀態。對大人喜歡的莫名其妙的感興趣,對小孩喜歡的全盤否定。
第九章 無法摧毀
人這種生物,從出生開始面對的就是死亡,煩惱什麼的有時候真的顯得多餘。可煩惱的人到處都是,活得無趣的人,說自己想像的太美;想像的太美的人,說自己經歷的太少;經歷的太少的人,說自己因此活得更加無趣。
這種循環,在現在的薛倩看來,完全是無病呻吟。她有一種急迫感,那種急迫甚至已經成為了一種預感,似乎如果再不有所作為,自己的生命會在未來很短的時間走到盡頭。
而結束自己未來的東西,就裝在楊俊飛抱著的盒子裡。
他倆來到鼻頭河岸邊時已經十點半了,那年輕女人依然披頭散發的,用手裡的木棍在周圍的草叢裡,四處尋找的自己老公的手。
她的身旁站著兩個既悲傷又無奈的老人,應該是女人的父母。兩個老人不斷的勸說著她,可女人根本就充耳不聞,還是聚精會神的找個不停。
鼻城周圍的風俗就是如此,雖然實行火葬多年了,可還是有許多人懼怕死後被焚燒,千方百計的想到鄉下買塊地,完整的土葬,而當地有著屍體完整才能下葬的風俗,不完整的屍體只能火葬,也許男子生前曾嘮叨過要土葬吧,女子想完成自己丈夫的遺願。
楊俊飛嘆了口氣,有些觸景生情。琴死後,自己卻因為種種原因沒能看到她最後一面,相比而言,眼前的女人幸福得多,至少能為愛的人舉辦葬禮。
他跟薛倩對視一眼,兩人默默的走了過去。
老男人來到女人身旁,開口道:「聽說你在找你老公的手?」
「你有看到?」
女人渾身一抖,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抬頭,她本來清秀的臉上滿是淚痕,路上的塵土和淚水混在一起,臟得彷如乞丐。
「我在下游散丵步的時候發現鼻頭河裡有一隻手,就打撈了起來,本來想報警的。意外聽到有人講你在找手,就拿給你看看羅。」楊俊飛張口就是天衣無縫的謊話,「交給員警,等你們認領的話,不知道要經過多少程序,而且你的事很讓我感動。」
說著,他將裝著手的紙盒遞了過去。
女子靜靜的抱著紙盒,用右手打開,只看了一眼,淚水就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是我老公的,是我老公的。謝謝!」
她說著越哭越傷心,「無名指上的婚戒都還在,嗚嗚。明明應該是戴在左手上的,他硬要戴右手,說是要跟我手牽手時,讓我感覺到婚後的幸福。幸福!嗚嗚……」
「那就好,東西交給你了。早點回去辦葬禮。」楊俊飛總算放下心。
「恩人,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女人一邊抽泣一邊問。
「小事而已,舉手之勞罷了。」老男人絲毫沒有透露姓名的打算。
女人匆忙將錢包取出來,扯出全部的鈔票的給他。
「謝禮,雖然不多,可是……」
楊俊飛擺擺手,「不用了,葬禮上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吧。走了,不送。」
他拉著一直沒開腔的薛倩快步離去。對他倆而言,那隻手就是瘟神,送走瘟神高興還來不及,哪能要對方的錢呢!
在女子感激的眼神中,兩人回到了楊俊飛的宿舍裡。
「現在應該沒問題了。」老男人揉了揉薛倩的頭髮。
「嗯,希望如此吧。」女孩沒什麼精神,她滿腹心事的問:「姐夫,事情真的就這麼簡單的搞定了嗎?那為什麼之前二班死了七個人,一個都沒逃掉? 」
楊俊飛一屁股坐在床上,「到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都沒搞清楚。你的疑惑我沒辦法回答。早點回去吧,晚了你家人會擔心的。」
「我能不能不回去。」薛倩抬頭看他,眼神裡滿是哀求,「我一個人睡會害怕。」
「可你不回去,家裡那邊不好說吧?」
「這沒問題,我就說住同學家。」女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楊俊飛還是搖頭,「不行,這裡是學校宿舍,假如有人不小心看到你一大早從我房間走出去,我倒是沒什麼,一走了之,你的名譽就完全毀了。」
「大不了我小心點。我最近每晚都來找你,也沒什麼閒言穢語嘛。」女孩的嘴嘟得快能掛醬油瓶了,「姐夫,從前的你可不是這麼膽小的人。十八歲的時候就敢跟琴姐搞師生戀,怎麼現在居然變得如此迂腐!」
楊俊飛滿嘴的苦澀,那時候的自己確實不懂事。如果時間倒轉,讓自己重新來一次的話,會怎樣呢?他,恐怕依然會愛上琴吧。
「好吧,留下就留下,你都不怕我害怕什麼,但是醜化先說在前面,我可不是正人君子。」老男人故意用色瞇瞇的眼光望著凹凸有致、長得已經算很豐滿的她。
沒想到這小妮子居然故意挺了挺已經十分有料的胸脯,趾高氣揚的不屑道:「我還是個小女孩,如果你沒有罪惡感的話,本姑娘也不會反抗。最多輟學唄,賴定你!」
楊俊飛滿頭黑線,沒話可說。現在的女孩實在大膽到令人膽戰心驚,難道十多年的差距,代溝真的無可逾越了嗎?
給家裡打了電話編了個彌天大謊後,薛倩順理成章的住下了。
這對不知是幸或不幸,沒有成為姐夫和小姨子的兩個傢伙,和衣睡在一張床上,老男人被女孩柔軟的身體緊緊抱住,自然會有生理反應。女孩似乎在偷笑,然後打了個哈欠,甜甜的陷入睡夢中。
而楊俊飛幾乎一夜沒合眼,好不容易才忍耐到天空露出一絲光線。
回到故鄉的第六個早晨來臨。
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到外邊買了早餐,正準備叫醒薛倩。可等他就著昏暗的光芒看清床上多出來的事物時,不禁嚇得心臟都停止了。
只見呼吸均勻的女孩臉旁,一隻帶血的手靜靜的臥伏著。光照射到它,拖出長長的陰影。
房間裡因為它的存在而充滿了邪惡感,彷彿它就是一道催命符,在悄悄地消耗著薛倩的生命能量,倒數著女孩的生存時間。
楊俊飛狠狠的咬著嘴唇,將還在睡夢中的女孩一把抱在懷裡,遠遠地離開那隻手的輻射範圍。
「怎麼了?」女孩被他的動作驚醒,用力揉著朦朧的睡眼。
「噓,小聲點。」老男人指了指床上,「你自己看。」
薛倩看到了那隻手,渾身一僵,恐懼的就想大叫,他急忙摀住了她的嘴。
「別叫!」楊俊飛壓低聲音,「你清楚它怎麼來的嗎?」
女孩的臉上滿是驚恐,眼神裡折射著絕望。她搖了搖頭。
「我一整晚沒睡踏實,剛才出去時,它都還不存在。」楊俊飛略為一思考,「也就是說,它是趁我離開時,悄悄潛進來的,從葬禮上。」
這只沒有軀幹、不遵守能量守恆定律的手,究竟有什麼目的?如果是想殺了薛倩的話,為什麼昨天沒在第一時間動手。它,到底在等什麼?
楊俊飛實在想不通。
「幸好今天是星期六,我倆一起行動,千萬別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倒是要看看,這隻手究竟在搞什麼鬼。」老男人吩咐著懷裡的女孩。
「嗯。」女孩乖順的點頭。
帶血的怪手已經完全嚇破了她的膽,讓她一個人待著,簡直是要她的命。
「我先打個電話給朋友,說不定能從他那裡得到些建議。然後在進一步行動!」楊俊飛說著,掏出電話,撥打了夜不語的號碼。
電話那頭響了幾聲後,便被對方無情的掛斷了,剩下的只是令人翻白眼的忙音。
「靠,這傢伙不會是正在跟黎諾依或者大姐頭調情吧!」老男人惡意的揣測著。他抬頭苦笑,「看來,我們暫時要靠自己了。」
薛倩輕輕點頭,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滿是信任,大有一副命交給你的表情。
楊俊飛頓時感覺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
他思忖了一會兒,這才下了決定,「不論如何,先想辦法把這隻手銷毀,沒了實體,看它怎麼殺人。」
「也對。」女孩朝校園看了看,「說起來,用火燒掉怎麼樣?學校後邊剛好有焚化爐!」
「好辦法,就這麼定了!」老男人眼睛也是一亮,焚化爐的溫度極高,將一隻手燒成灰燼完全沒有壓力。
天色還早,時間還不到清晨六點。校園裡靜悄悄的,教師宿舍陸續開始傳來了有人起床的聲響,周圍房間的燈開始逐漸點亮。
兩人趁著沒人注意,悄悄的溜出了宿舍,朝學校操場右側一角的焚化爐走去。那隻沒有生命跡象的手,依舊被楊俊飛找了個紙盒裝著。焚化爐一直都用來焚燒學校的垃圾,用的是瓦斯作為燃料。
老男人將爐門打開,然後將手丟了進去,把瓦斯的火力開到最大,焚化爐內部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
溫度極高的橘紅色火焰不斷舔舐著那隻手,手沒有抵抗,靜伏在火焰裡,被慢慢的燒毀,它的表皮變得漆黑,然後從內部開始塌陷。
「這次該沒問題了吧。」
他倆眼看著怪手被摧毀,同時安心了不少。楊俊飛把爐門合攏,長長地籲了口氣,都被燒成了灰,詛咒的實體應該也不存在了才對。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說。
「這麼好的機會,浪費了會遭天譴的。」女孩跳了起來,「要不,我們去商業街逛逛?身為姐夫,你還從來沒有送過我東西呢!」
「嘿嘿,我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楊俊飛一陣坏笑,看得女孩渾身不自在。
他倆心情因為怪手的消失而雀躍,打鬧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薛倩跟在老男人身後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右腿很重,低頭一看,突然,身體像是被雷電擊中了似的,僵硬的再也無法動彈,陣陣恐懼如同寒風滲透進骨骼中,令她的瞳孔猛地放大,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害怕。
「怎麼了?」
感覺到身後的女孩停下了腳步,楊俊飛奇怪的轉頭看去。視線剛接觸到便宜小姨子的身體,他的全身猛地一顫,嚇到幾乎腿軟。
只見那本應該燒毀的手,緊緊的拽著薛倩的右腿根部。像是邪惡的蜘蛛一般張牙舞爪,讓人毛骨悚然。太陽已經開始升起,可卻絲毫無法消融兩人身上的陣陣寒意。
他們再次找來紙盒,把怪手從薛倩腿上拽下來後放了進去。
找了一家早點店,楊俊飛點了一杯咖啡看幾片土司,給薛倩叫了一杯果汁和三明治,兩人安靜的吃著。
他們身旁圍繞著怪異的氛圍,滿臉的死氣。
「姐夫,這已經算是鬼作祟了吧。」薛倩直到現在身體都還在發抖,「是不是該找個道士來替我驅魔?」
楊俊飛經歷過許多的事情,看透了人生百態,自然不會相信鬼鬼神神的存在。
他下意識的猜測,或許有某種超自然力量在從中作梗,影響著高一二班的符合某種條件的學生,但絕對不會是鬼,應該是夜不語口中常常提及的,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
「姐夫。」女孩見他有些走神,十分的不滿。
「你真的覺得是鬼怪在作祟?」楊俊飛抬頭反問。
「如果不是的話,現在我們遇到的又是怎麼回事?我無法解釋!」薛倩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從前的世界觀了,「說不定,二班真的有鬼。是兩個月前那些好奇的女生請碟仙請來的,沒有送回去,結果鬼在二班到處害人。」
楊俊飛搖了搖頭,卻沒有反駁,只是輕聲道:「行,等下我們就去拜訪附近的名山大川、著名寺廟,看他們能不能解決你的問題。」
老男人是個行動派,匆忙吃了早飯後,他就開著租來的車,帶著薛倩到處找驅鬼辟邪的所謂行家。折騰了一個早晨,都不知道在女孩身上施放了多少個驅魔儀式,到手錶的指針指向下午兩點時,兩人已經累癱在市郊的一家速食店裡。
驅魔根本就沒有任何效果。那隻怪手依舊好好地趴在紙盒子哩,完全沒有會消失的跡象。
薛倩喝了一口冷飲,心力憔悴的哭喪著臉,「看來我是死定了,現在的和尚道士沒有一個是真材實料。」
「別灰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定會救你!」楊俊飛皺著眉,緊緊握住女孩柔軟的小手。
溫暖的感覺伴隨著強烈的安全感,薛靜焦急絕望的心似乎立刻就平靜了許多。她回應著老男人,將他的手牽起來,放在精緻漂亮的臉龐上。
「我知道,姐夫不到最後一刻都不會放棄。」女孩喃喃地說著,眼淚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來。躺在椅子一側,紙箱中的怪手依舊那麼詭異,可是在女孩的眼中,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溫馨的氣氛抵禦了怪手的不和諧,沒人看到,手微微的動彈了一下,似乎在輕微的抽搐,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彷彿那微弱的一抽,只不過是幻覺而已。其後,它的外表冒出了人眼難以辨識的黑色煙霧……
就在這時,楊俊飛的手機響了起來。打電話的人是二班的方西,老男人疑惑的接通,就听到那傢伙興奮的聲音。
「餵,楊老師?」
「是我。」楊俊飛充滿磁性的聲音透過電波擴散過去。
「今晚我們就要請碟仙了。」方西激動的問:「晚上十點半,就在二班的教室,一共有四個人,楊老師,您來嗎?」
「請碟仙?」楊俊飛有些迷惑。
「您忘了?昨天明明還跟您提過。」
「啊,記起來了。」老男人聲音一低,「抱歉,我有些事情要處理,恐怕來不了。」
方西有些遺憾,「那行,您忙您的,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楊俊飛皺著眉,表情有些擔心。
薛倩小聲問:「他們四個真的準備請碟仙?會不會有危險?」
「碟仙這種東西,不過是唬人的遊戲而已,沒有任何危險的可能。我也跟人玩過,很無聊。」老男人搖頭,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女孩,「今天下午我們還有得忙,既然宗教方面沒有辦法依賴,只能繼續找途徑毀掉這只怪手了。」
薛倩點頭,用力的拉住楊俊飛的手,將自己圓潤光滑的臉更緊的貼了上去,似乎只有這樣做,她才能稍微放心。有人說,每一種創傷都是一種成熟,可是,令她成熟的代價,實在太過昂貴了。
下午,他倆開始到處找尋銷毀怪手的方法。楊俊飛透過關係網,調用了火葬場的焚化爐,燒毀的手跟早晨一樣,再次出現在薛倩身上。
之後他們去了屠宰場,用大型絞肉幾乎將手腳成了肉末,可沒多久,肉末聚攏在一起,恢復了原狀,還是趴伏在女孩右腿。模樣跟從前一模一樣,依然血淋淋,似乎有流不盡的血。
然後他們爬上高山,將裝著怪手的紙盒子丟進深邃的山洞中,又找來泥土將洞口牢牢地掩埋住,可這一切作為只是無用功。手還是好好地,在不久之後出現在他們身上。
不知何時,薛倩的臉色開始變得煞白,失去了血氣。走幾步路就變得氣喘吁籲,似乎體力流失的厲害,等楊俊飛感到不對勁兒時,女孩已經連多走幾步的力氣也沒剩多少了。他連忙將她背到背上。
「姐夫。」女孩喘息著:「恐怕,那隻手的能量還是遵守了能量守恆定律。它或許以某種管道跟我連接在一起,不斷地消耗著我的生命。」
楊俊飛苦澀的仰起頭,天已經黑了,他們再次回到了市內。
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卻不知道目標在何處,薛倩變得奄奄一息,不知道還能活多久。難怪那隻手沒有殺薛倩,原來它在共用女孩的命,每一次損害它,就等於將女孩往地獄的深淵多推一步。
現在,誰也沒能猜到,薛倩還能活多久。
燈火闌珊的街道,路燈很明亮,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霓虹彩燈,照得天際也染上了顏色。已經很晚了,兩人越發像是行屍走肉,漫無目的的遊蕩著。
楊俊飛快要發瘋了,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每次看女孩憔悴的面容,心就會被割去一塊。
她死了,自己會怎樣?會內疚嗎?為什麼內疚?因為她是琴的妹妹,還是……
楊俊飛眼中莫名其妙的開始含著淚水,背上的女孩感覺到他的顫抖,用虛弱的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姐夫,你在哭嗎?」
「沒有!」老男人矢口否認。
女孩有氣無力的笑了笑,嘴唇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無比蒼白,「是啊,我的姐夫大人是個英雄,大丵英雄。英雄是不會為女人哭的。」
「我這個英雄都連你都救不了,英雄個屁!」楊俊飛的聲音裡滿是歇斯底里。
「別為我傷心。」薛倩柔柔的不斷撫摸著他剛毅的面部線條,「能在生命最後一段遇到你,看到姐姐愛上的男人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我,沒有遺憾。」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老男人用力的咬著嘴唇。
「嗯,我不死。」女孩似乎因為說話而流失了大量的力氣,聲音越來越小,「我要永遠陪著你……」
他背著她來到鼻頭河前,身上的紙箱被他丟到河裡。箱子隨著河流越漂越遠,而那隻怪手無可置疑的在一分鐘後,以某種肉眼難以理解的方式回到女孩身上,緊緊拽著女孩的腰部。
楊俊飛剛要說什麼,突然,手機急促的響了。打來電話的是夜不語,他彷彿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激動地立刻接聽。
「餵,十六、七個小時前,你找我有事?」夜不語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
第十章 傘下的殘酷愛情(上)
生命這種東西,看不到摸不著,它不向能量可以用某一種標準衡量,但是從人類有歷史記載開始,大多數人都認同生命其實也是一種表現形式,可以被度量。它有一定的容量,只要消耗殆盡,人類,步,世界上所有生物就會死亡。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
例如有的人抽菸喝酒吸毒,生活習慣十分不良,作息時間也不健康,這類人原本是該被健康專家判死刑的,但是他們其中一些人卻遠比普通人活得久。
所以,生命,肯定有其定量,每個人都如此。
楊俊飛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此深有感觸,因為背上的女孩,她的生命就在不斷地消耗,所以當聽到夜不語的聲音時,懷著深深無力感的老男人猶如聽到了天籟。
他急匆匆的用激動的語氣問:「早晨你小子怎麼不接電話?算了,沒關係,我有棘手的事,快救命!」
「我手上的案子還沒搞定,剛剛差點都快沒命了。」夜不語無精打采的說,似乎正舒服的坐著,翹著二郎腿,「要我過來嗎?」
「不用,等你過來,花都謝了。」楊俊飛搖頭,聲音凝重的將昨天到今天遭遇的事情詳細講述了一遍。
電話那端的夜不語安靜的聽完,沉默了許久,「這樣說來,關於吊扇發出次聲波影響了二班學生的理論是完全錯誤了。確實,次聲波沒辦法令一隻脫離了人體的手活過來,還以某種匪夷所思的力量,跟薛倩的生命力連接在一起。」
「當然。老子到底該怎麼辦?倩倩就快死了!」老男人忍不住,又快歇斯底里了。
夜不語笑得很討厭,「嘿嘿,那個女孩對你很重要?從來沒見你如此著急過!」
「別耍貧嘴了,快幫我想辦法!」
「辦法一時間我怎麼可能想得到!我又沒在現場,只能做出基本判斷罷了。」夜不語的話斷斷續續,似乎正在思考。
楊俊飛沒有急著開腔,安靜的等待著。他站在鼻頭河邊,背上背著薛倩,就這樣靜靜地站著。鼻頭河的水很急,發出「嘩啦啦」的湍急響聲。
「看來,我們有些事情不小心忽略掉了!」足足有三分鐘,夜不語才再次說話,「所有的東西應該回到一開始來判斷。究竟值日生比普通學生多做了什麼!這就需要透過範式轉變(註三)來思考了。」
「可明明最近兩天都沒有值日生了。」楊俊飛反駁。
「確實沒有值日生了,但那也只是廣泛意義上的,最多值日生不再履行早晨和晚上的打掃義務罷了,吊扇被拆除後,他們也不會再打開吊扇通風,但是,值日的學生,還是按照從前排好的順序進行最後一項工作。」夜不語輕輕的吐出了三個字:「擦黑板!」
楊俊飛頓時一愣。
他背上快陷入昏迷的薛倩聽到後,掙扎著湊到他的耳畔,虛弱的說:「姐夫,我記起來了。那隻手,我有在黑板上看到過。」
「什麼意思?」老男人急忙追問。
「那隻手,黑板上突然出現過類似的塗鴉,我把它擦掉了,但是那一刻突然感覺地震似的搖晃,可周圍的同學卻絲毫沒有反應,所以我就沒在意。」女孩說得很辛苦。
「黑板,原來是黑板!」楊俊飛也醒悟了過來。不錯,取消值日生製後,每天跟值日同學有最後聯繫的,就只剩下擦黑板了。高一二班的那塊黑板,肯定有問題!
「小夜,太感謝了。回加拿大後我請客,吃頓好的。就這樣,拜拜。」老男人急匆匆的掛斷電話,又匆忙撥了老校長的電話。
「餵,慕楚,這麼晚了打電話來幹嗎?」老校長憔悴的聲音有些嘶啞。
老校長回憶了片刻:「應該是兩個多月前吧。」
「這樣啊,還記不記得是從哪裡買來的?」他陷入沉思中。
二班死人是兩個月前,黑板也是兩個月前換上的,時間方面對得上,從種種情況看,有問題的絕對是這玩意兒。
「不清楚,這要問問採購。」老校長聲音裡出現些許為難,「可是採購早在兩個月前就死了。」
「嗯,我會調查採購清單的。您老早點休息。」楊俊飛掛了電話,突然想到方西等人還在二班的教室裡請碟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中冒起不好的預感。
他看了看手錶,快要十一點了,忙不迭的又立刻撥了方西的電話。
「餵,楊老師?」方西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
楊俊飛顧不上客氣,用盡力氣朝他吼道:「方西,快離開二班教室,告訴所有人,千萬不要動黑板,更不要擦黑板!」
可老男人並不知道,他打去的電話已經晚了。
請碟仙,是初、高中生最愛玩的靈異遊戲之一。
學生時代,不論誰都有旺盛的好奇心和盲目跟風的心態,一種遊戲興盛了,就會有人玩,不玩的便是落後,往往會被別的同學看不起,殊不知這樣的心態和行為模式,會將自己推入生死邊緣。
有些東西,並不是玩一玩那麼簡單。做任何事情,不論你是否懵懂無知,都需要付出代價,沒人能在面對未知力量時,僅僅憑著哀求就能存活。
方西等四人,在晚上的十點半準備潛入高一二班的教室。他們笑嘻嘻的,一點緊張感也欠奉。
王思梁也在其中,她對神秘事物很有愛,嘴也很鐵齒,所以好友周雯和許慧邀請她時,這女孩毫不猶豫的便答應了。
走進教室,周雯和方西忙碌的準備起碟仙的用品。許慧跟王思梁做到一旁聊天。
「上次請碟仙也是四個人嗎?」王思梁好奇的問。
「是啊,可現在就剩下我倆了。」許慧的聲音有些黯然。
王思梁嘆了口氣,「這個班說不定真的有被詛咒,不然怎麼可能兩個月死七個人。」
「你運氣好,就快要解脫了。我老爸老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肯認真聽聽我的話,讓我轉學。」許慧的語氣十分哀怨,「思梁,你什麼時候走?」
「是星期一最後一天課,下午放學後,我就會轉去鄰鎮的高山中學。」王思梁無不得意。
「唉,真羨慕!下一個死的都不知道會不會是我,班上人心惶惶的。」許慧的語氣更哀怨了。
「準備開始吧。」方西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其實請碟仙,除了神秘好玩外,過程卻顯得有些無聊乏味。這四個人用的是比較偏西方的方法。其實很早以前,所謂的西洋碟仙就在歐洲很流行,甚至比大富翁遊戲更流行,西方人將東方轉過去的召靈遊戲做了改進。
用一塊寫靈板來占卜召鬼。那塊寫靈板上刻著數字和字母,問卜者像鬼提問,寫靈板用的道具。
寫靈板是方西準備的,他得意洋洋的說:「這東西有很長的歷史,也是歐洲人捉鬼常用的道具。」
「我曾經跟著老爸去英國待過,這塊板子就是那時候弄到手的。你們是不知道,英國足足有五百多家捉鬼公司,捉鬼已經形成了一條產業鏈。倫敦金融街後邊,都懸掛著滿滿的捉鬼廣告。」
這塊寫靈板確實看起來很老舊,一看就覺得神秘,令人無法懷疑其蘊藏著超自然力量。
搖曳的燭光下,他們四人就用這東西召鬼召了半個多小時,結果只是得到了一些無意義的字母。最後不得不承認。碟仙沒請來,遊戲失敗了。
滿心想從鬼魂嘴裡知道是不是有東西在二班作祟的四人,自然十分掃興。三個女孩鬱悶的丟下方西先走一步,而方西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時,卻突然發現黑板的右下角,似乎畫著些什麼。
他將頭湊了過去。只見清冷的月光照射進來,將教室映得一片瑩白。暗淡的光芒被黑板的黑色所吸收,有股說不出的詭異。
本來應該看不清楚的黑板右下角,卻清晰可見。上邊有個不大的塗鴉,畫得很醜陋,像是一把傘。
所謂的傘,其實也不過是一根線條畫成的,三角形下拖著長長的傘柄,通常是惡作劇的同學,用來在傘柄兩側寫上一男一女的名字,表示他們有在交往,也是學校裡最常見的留言傳播方式。
「誰在黑板上亂畫啊!」方西咕噥著,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等他的視線轉回來後,突然愣住了,只見傘柄一左一右寫著兩個人的名字:方西、王思梁。
方西嚇了一跳,剛剛那個潦草的塗鴉傘下明明還沒有這兩個名字,怎麼轉眼的功夫就冒了出來,難道是自己看錯了?而且,到底是誰寫的?
他有些臉紅。
自己確實是喜歡王思梁,可從來就沒有向任何人提及過,會不會是周雯和許慧搞的鬼?這兩個女孩古靈精怪,很有作案的嫌疑。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猛地響起,他一驚一乍嚇,心虛的用手將黑板上的愛情傘擦掉。
打電話來的是楊老師,很大聲的在電波那頭叫著:「方西,快離開二班教室。告訴所有人,千萬不要動黑板,更不要擦黑板!」
「什麼意思?」方西有些摸不到頭腦,他愣愣的看著自己沾滿白色粉筆灰的手。
「別問那麼多,你們請碟仙時有沒有遇到異常?」
「沒有。」他搖頭,「屁都沒有請出來。大家都很掃興,周雯甚至還有些嘔氣!」
「沒事就好,你在哪?」
方西的臉又是一紅,他死都不願意將黑板上畫出的東西宣揚出去,再說明天過後,王思梁就要轉學了,沒丵理由去打亂她的心情。那段感情,還是被自己深埋在心底吧。
「在回家的路上。」這個男孩一邊講電話,一邊離開教室。
門被關了起來,黑板靜靜的鑲嵌在講台上,被月光照射,反射著黑黝黝的邪惡光芒。
楊俊飛終於還是把薛倩送去了醫院,既然生命力流失得厲害,那麼靠著打點滴補充各種營養的話,應該能多令這個女孩支持一段時間吧。藉著這段時間,他必須要將黑板的秘密挖掘出來,將詛咒的根源破除掉!
於是趁著夜色,他回到了學校。手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二點,安靜的校園如同異世界一般,顯得特別猙獰。由於不想將事情鬧大,也不願意被人發覺,楊俊飛回了宿捨一趟去拿手電筒。
剛回去就看到許薇薇老師正坐在自己的房間門前,將頭埋在膝蓋之間,彷彿睡著了。
「許老師?」老男人搞不清楚她在幹嘛,於是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許老師立刻被驚醒,她打了幾個噴嚏,揉著睡眼抬頭,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的楊俊飛。她連忙站起來,整理著有些亂的衣服,「你回來了?」
「許老師在等我?有什麼事嗎?」楊俊飛奇怪的問。
「沒大事。只是想跟你談談。」許薇薇似乎有些猶豫。
老男人像是猜測到了什麼,皺著眉,「等明天吧,我還有些事急著做。」
說完便開門進宿舍,將偵探社的精巧工具一古腦的塞進特製的衣服裡,弄好後又急匆匆的離開。門外,許薇薇依然耐心的等待著,完全沒有返回自己房間的打算。
「楊老師,你想去哪?這麼晚了!」她問。
「有急事,必須出去一趟。」老男人根本沒辦法跟她解釋,擺擺手就準備向樓下走。
「你是去見薛倩同學吧?」許薇薇鼓足勇氣,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我今天早晨有看到,薛倩同學一大早從你房間出來。這太不正常了,每晚那孩子都會來你這裡,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些什麼?」
「什麼都沒有。」楊俊飛矢口否認,嘴角卻流出一絲苦笑,果然被發現了。
「師生戀是不被社會允許的,要被大眾知道了,楊老師的前途就完了!」許薇薇苦口婆心的勸說,「趁現在還沒被傳開,早點和薛倩同學斷絕關係的話還來的及。
我嚴嘴,絕對不會傳出去,可被別人看到就說不准了。 」
「謝謝許老師的關心,我有分寸。」楊俊飛有些頭大,他急迫的想結束這段沒營養的對話。薛倩的生命每多拖一秒,就會向死亡邊緣多走一步,留給他的時間已不夠了。
「可是……」許薇薇還想說什麼,老男人已決定不再理會,加快腳步毅然的離開,只留下她一個人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獨自離去的背影。
許薇薇覺得自己很委屈,她看著那個高大、充滿安全感的背影,發覺那人離她越來越遠,自己或許根本就沒有碰觸到他真實的一面,或許,永遠也沒這個機會了。
不知為何,眼淚順著臉頰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越流越多,無法歇止。終於,哭聲也隨著眼淚湧了出來。
這一幕楊俊飛自然沒看到,就算看到了,心急如焚的他也沒時間去理會。從某種意義而言,他比自己想像的更冷血。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只會拯救被他在乎的生命。
他快步走進教室樓,來到了位於六樓的高一二班教室前。
打開門,安靜的教室在手電筒的光芒下一覽無遺。二班一共六十九人,死了七個,還剩下六十二個學生,一排排的座椅在黑暗中靜靜潛伏著,講台無聲的訴說著夜晚的壓抑。
楊俊飛經歷過很多事,他覺得就算是潛入未被發現的埃及金字塔,也比這個地方來得輕鬆。自從潛意識裡清楚教室中有某種超自然力量時,他的視線朝著教室的任何位置,都會覺得有種莫名的詭異。
他緊張的嚥下一口唾液,來到黑板前。黑漆漆的黑板,不斷地吸收的從外界傳來的光線。講台這個位置,恐怕是教室最為陰暗的地方。老男人左看右看,還是沒從這塊普普通通的黑板上找出詭異的地方。
這是塊到處都能見到的平面固定式黑板,用的應該是苯晴壓旋工藝。在這塊黑板上,楊俊飛每天都在寫寫畫畫,從來就沒想到始作俑者會是這玩意兒!他用手敲了敲,聲音旋得很厚實,不是空心的。
實在沒有頭緒,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將其在一卸下來後付之一炬。畢竟關係到薛倩的命,他為了保險起見,又撥打了夜不語的電話。
接通時夜不語正在吃飯,咀嚼的聲音光是聽,就覺得很香很愜意。
「我不建議你魯莽的毀掉這塊黑板。」夜不語聽完他的想法後,立刻說,「因為不可預見性太多。貿然毀了黑板,你不能保證薛倩能夠獲救,甚至,會造成更可怕的嚴重後果。」
「所以,現在你應該先想辦法把黑板弄下來,存放在沒人能夠接觸到的地方。然後調查看看,黑板的來源以及究竟有什麼故事。」
楊俊飛深以為然。他撥打了校長的電話,讓其叫來保全。他跟值勤的三個保全,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個沉重的、足足有五米多長的黑板卸下來,台到室內操場後邊的體育用品保管室中。
辦完這件緊要的事情后,他去了一趟財務室,將最近三個月的採購調了出來。很快,楊俊飛便找到了裝在高一二班教室裡的那塊黑板的詳細介紹。
那塊黑板果然採用苯晴壓旋工藝,基材為同性層合板,厚度大約有三十毫米,黑板表面塗層厚度二公厘。黑板邊框為茶色鋁合金,厚度為十公厘,黑板邊框鋁合金畢後五公厘,成流線型,ABS包角。鑲嵌式,固定在牆壁的平面上。
製造單位為「帝極板材用品公司」,位於鼻城西郊五十公里的一個小村子裡。
楊俊飛將這張清單列印出來,看了看手錶。凌晨一點三十五分,現在去那個村子也沒有用處。他剛來鼻城的時候是星期一,而星期六剛過,已經是星期天了,還是到醫院裡看看薛倩的情況,再早點趕到村子調查。
他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照得整個世界一片銀白。他的心情也被月光弄得無比迷茫。
他沒敢通知薛倩的父母,怕被認出來,也不忍心讓他們看到自己二女兒憔悴無比、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狀況。對於他們,他還是有著深深的負罪感。
琴是如此,她的妹妹也是如此,楊俊飛很無力。他來到醫院,看著薛倩本來應該青春無限的美麗臉孔變得失去光彩,心痛的難以言喻。
他摸了摸女孩的頭髮。女孩被驚醒了,吃力的睜開眼睛,「回來了?」
「嗯。」楊俊飛點點頭,「我找到了些線索,說不定明天就能解開你的詛咒。」
這純粹是一句安慰的話,就連他都懷疑自己語氣裡蘊含著多少真實度。女孩笑了笑,「那就好。能握著我的手嗎,冷。」
老男人伸出自己的大手,覆蓋在女孩既小又柔軟的手上。那雙手真的很冷,彷彿冰箱裡凍過似的。病床一側放著一個很不協調的紙箱,裡邊裝著那隻催命符般偷取女孩生命力的怪手。
女孩很疲倦,說了不長的幾句話後,又昏睡過去。楊俊飛就這樣握著她的手,將頭趴伏在床沿邊,非常不踏實的睡了幾個小時。
四月二十六日,天剛一亮,睡了不足三個小時的楊俊飛,急急忙忙地開著車朝帝極板材用品公司所在地駛去。
帝極板材用品公司,透過老男人的關係網,他只調查到一些很片面的資訊。這個公司成立於三年前,說是公司,其實規模不過是一個作坊的大小。員工不足十人,所用的製造機械也很老舊,法人代表是個叫做卞渡的四十歲中年農民。
楊俊飛以非官方管道弄到了一張品質突擊檢查的證件,堂而皇之的在公司經理誠惶誠恐的恭維下,進了這家小作坊。
廠房很小,而且非常的臭,如果他真是品質檢查員的話,早就告發警告,勒令他們停業整頓了。經理就是那個叫做卞渡的中年人,他察言觀色的不斷打量楊俊飛的臉色,發覺這位調查員臉色不善,眼神也很嚴峻,似乎不怎麼好打發。
於是卞渡偷偷的給財物打了個手勢。財務立刻明白了,他堆積著擠大便般的笑意,在隱蔽位置,將一個用報紙包住的厚厚方塊物體遞給了楊俊飛,還一個勁兒的客氣道:「不知道您突然來訪,實在是招呼不周,這點小小意思還請笑納!」
楊俊飛皺了皺眉,自然不會傻得去接。他收回視線,將兜里的清單拿了出來。
「這次來,主要是兩個月前,岳雲中學在你們這採購了一批黑板。品質有問題,所以有人投訴了。」
「不會吧,那批黑板的品質,本公司還是很有信心的。複合板用的全是上好的鋸末和材料!」卞渡偷偷擦了擦冷汗。
「這我管不著,原料你們是從哪裡進來的?有清單嗎?」楊俊飛問。
「當然有。」
經理連忙示意財務去拿,財務走了沒多久便回來了,遞給老男人一長串資料。他看了一遍,沒發現奇怪的地方。製造一塊黑板的材料有很多,不過最主要的是用鋸末壓制的同性層合板。
「你們的鋸末是從哪裡弄來的?」楊俊飛合上清單問。
「是旁邊的鋸木廠。」卞渡回答得很快。
「帶我去看看。」他想了想後,提出了要求。
經理很奇怪,一般調查員來這裡檢查後,不合格的就封存和開罰單,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要求從原料上深入檢查的,可那份資料沒有作假啊,真是想不明白。
卞渡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這位與眾不同的調查員,楊俊飛去了鋸木廠溜達了一圈,有讓鋸木廠的工作人員開著拖拉機,載他到場裡一直都在獲取樹木的那片森林。可是忙到下午兩點過,還是沒有查到任何異常。
他心情更加沉重了,本以為調查黑板的來源就能找出答案,可現在答案沒找到,反而弄得更加一頭霧水。那塊出問題的黑板,究竟是製造環節有問題,還是在運輸環節上發生了異變呢?實在令人費解!
實在找不出結果來,楊俊飛只好拖著疲倦不堪的身體回到了鼻城。還沒走到學校就听到周圍亂糟糟的,大門口圍了一圈人。特丵警緊張的駐紮在操場裡,校門被拉上警戒線。無數好事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將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
老男人突然冒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他連忙撥打校長的電話。
校長一接通,連連驚叫著:「慕楚,大事不好了,看來我們學校就要完了。這次不論我怎麼掩蓋,估計也沒辦法掩飾住。」
「發生了什麼事?」楊俊飛沉聲問。
「你們班裡的一個男同學,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把另一個女同學給綁架了!」
註三:範式轉變:當現有模式反常不一致時,必須要改變現有的觀點、感知、思考模式,甚至評價世界的方法。
第十一章 傘下的殘酷愛情(下)
人類的心靈,其實遠遠沒有人類想像的那麼強大。
在這個已經變得日漸畸形的社會裡,只要一旦被外力入侵,只需要那怕指頭尖那麼小的一塊力量,就能產生四兩撥千金的效應,讓畸形的心態變得實質性,延伸為畸形的實際行動。
時間回到三個小時前,四月二十六日早晨十一點左右,正在跟兩個好友逛街的王思梁接到一通電話,便單獨回了學校。
高一二班的門沒鎖,她推開教室的門,走了進去,大嗓門嚷道:「方西,你想到什麼好玩的了?」
方西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托著下巴往窗外望,並沒有回答她。
「方西,你傻了?」王思梁走過去,手在他眼前晃動,「周雯和許慧呢,還沒來?」
「我沒叫她倆。」方西轉頭望她,王思梁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可哪裡有問題又不怎麼說得上來。
「你剛才打電話的時候明明說想到個不錯的遊戲,要我們四人一起玩的。」女孩皺了皺眉,「她們不來,我可要走了。真沒意思!」
她心裡有些不舒服,便急著想離開。
方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抓得很牢。女孩用力甩了甩,沒甩掉,不禁氣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有些話想對你說。」方西用低啞的聲音說。
「什麼話不能在電話聊,非要把我騙出來。」王思梁瞪了他一眼。
「我喜歡你。」方西對她兇巴巴的眼神視而不見,依然緊拽著她,自顧自的說道:「跟我結婚吧。」
「什麼?結婚?」王思樑的大腦沒反應過來,她覺得這段話太有跳躍性了,所以語氣有些結巴,「我們都才十六歲,怎麼結婚?而且,我也對你不感興趣。再說,結婚這種事情,不是要先交往後,深入了解到水到渠成嗎?你腦袋秀逗了,開什麼國際玩笑!」
「我沒開玩笑!」方西的聲音猛地大起來,「我很認真,我們今天就結婚吧!」
「你這人到底有沒有長耳朵!我剛才有說,我對你根本不感興趣。你不論個子、樣子、還是成績,都不是我的菜。」王思梁冷哼一聲,「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要報警了!」
「報警?」方西笑起來,他瞇著眼睛,一巴掌搧在女孩的臉上,五根紅紅的手指印立刻在白皙的皮膚上浮現出來。
王思梁簡直難以置信,她用自由的左手愣愣的捂著被打得火辣辣的臉頰,好久才反應過來,她反抗的也用手回擊,可卻被方西狠狠一腳踢倒在地上。
那個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的男孩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將她狠狠地用腳踢,就如同一分鐘前說愛自己的是別人一般。
王思梁很快就被打得頭暈目眩,有股腥味在嘴裡散發,居然是血從破損的嘴角流到了舌頭上。
王思梁從小大從來沒有被人打過,她害怕得要命,不斷地求饒。
方西根本不在乎她的哀求,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根麻繩,將她牢牢地綁在了椅子上,然後走出了教室。
女孩從挨打中清醒過來,她驚恐的呼救。可週日的校舍空空蕩盪,基本上沒有任何人會來。教室的窗戶又牢牢地關閉著,聲音根本就傳不了多遠。撕心裂肺的叫嚷了一番後,她咳嗽了幾聲,嗓子著火一般的疼痛。
方西究竟想要將她怎樣,女孩完全不清楚,她驚慌失措,大腦一片混亂。眼淚順著臉頰流個不停。
她眼淚朦朧的視線到處竄動,最後停在了胸前的位置。平時喜歡用手機聽MP3,所以手機一直都掛在那裡,這個習慣偶然令她有了一絲逃生的希望。王思梁吃力的用受傷的下巴撥號,這部手機有快捷撥號的功能,在「1」中存有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號碼。
她好不容易才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方西已經回來了。只見他手裡提著一個小箱子,上邊還有「醫療室用品,禁止外帶」的標誌。
「方西,我答應當你的女朋友了。結婚也好,什麼都好,我都答應,求求你放了我吧。」王思梁一邊抽泣一邊說。
「我不放心啊。我那麼愛你!可你星期一就要轉學了,不離開多好。」方西面帶柔和的神色,用手背撫摸著女孩的臉。
「我不轉學了,回去就跟老爸說取消,我永遠都留在這個學校陪你。」王思梁一動不動的任他撫摸。
「嗯,我相信你!」方西點點頭,面帶欣慰,「真好!你總算感覺到我傳達給你的愛意了。」
「我能感受到,真的!完全感受到了,強烈得很。」女孩不敢再哭,怕刺激到對方。她猜測電話那端的好友應該已經聽到了對話,可能準備報警了。沒等多久,警方就會來救自己。
方西笑得很開心,「早這樣聽話,我肯定不會綁住你的。」
「那就把我解開啊,我一定聽你的話,認認真真的聽,每句話都不違背。」王思梁語氣急促的說。
「別忙,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男孩完全沒有解開她的意思,只是從醫療箱中掏出了一些東西。看到那些東西,王思樑的心都快跳出了胸口。
那在他手上的是醫療用的針線。接近中午的陽光很熾烈,光線照射到細細的針尖上,反射著冷冰冰的寒光。
「你想幹嘛!」王思梁尖叫道。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絕對不分開。」方西重複著,帶著愛意撫摸著她的臉,然後將她的眼睛抹來閉上。
王思梁怎麼可能敢閉眼,她不斷地尖叫。這尖銳的聲音似乎惹怒了男孩,他再次一巴掌搧過去,女孩的聲音立刻歇止了。
「真是呱噪呢,難怪老爸常常說老媽像是一群吵鬧的鴨子!」方西的語氣依然很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還是先把你的嘴巴縫上吧,親愛的,你的聲音真讓我受不了。」
王思梁總算是明白了眼前的男孩究竟想要將她怎樣,她拼命反抗,可是被反綁著的她,怎麼反抗得了手腳自由的男孩,很快地,反抗就被無情的鎮壓住了。
強烈的刺痛感傳遍了全身,令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鮮紅的血在陽光下露出妖豔的光澤,令整個教室都陷入一種邪惡詭異的氛圍中。
王思梁痛得幾乎要昏了過去,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不清了。終於,耳中傳來了警笛聲。她欣喜的想要呼救,可一張嘴,兩片嘴唇之間的拉力帶來了痛楚一陣陣襲來,痛得她腦袋發脹。晶瑩的淚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變得無比渾濁。
「聽聽,員警叔叔來就你了,高不高興?」方西的語氣裡帶著諷刺,他笑得很耀眼,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看來聽得見令你很煩惱嘛,要不要我幫你?」
王思樑下意識的拼命搖頭。
「沒關係,舉手之勞而已!」方西拿了一根長針,殘忍的探進她的耳道裡一陣亂捅。
女孩的瞳孔猛地放大,她想尖叫,可是點聲音也哼不出來。王思樑的痛覺神經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折磨,總算是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她發覺自己臉上疼痛的地方更多了。她努力張開眼睛,卻沒辦法做到。只是勉強的將右眼露出了一個縫隙。王思梁看到方西正在努力的干著針線活,他的手拉著自己的眼皮,一針一線的將上下眼皮縫上。
王思梁絕望了,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徘徊在了崩潰邊緣。她轉動眼珠子,用力的向窗外看。朦朧中,她隱約看到一大群人圍在校門口,然後視線就徹底的陷入了黑暗中。
突然感覺面前的方西失去了力氣,他的身體軟趴趴的倒下,趴在自己身上。不久後,有許多人湧了進來,可是已經晚了,王思梁,完全崩潰了。
方西是被警方的狙擊手擊斃的,大量警員湧入高一二班的教室。楊俊飛借用自己的關係網,也跟了進去。教室裡的情況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王思梁這個十六歲的女孩被方西用醫療針線縫上了嘴巴、眼睛、鼻子,就連耳膜都被捅破。方西臨死前,因為倒下的衝擊力,把長針刺入了女孩的胸口,離心臟只差一厘米。
楊俊飛站在旁邊暗自嘆氣,這個女孩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而且五官的創傷十分嚴重,這輩子算是毀了。真是造化弄人,只需要再過一天,她就能轉學離開,可是她偏偏沒能躲過!
老男人基本上能猜測到究竟出了什麼事,昨晚那四個人請碟仙,恐怕方西離開時還是在黑板上看到過某些東西,然後不在意的擦掉了,所以才發生今天的慘案。
他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頭髮,腦袋發脹的厲害,甚至有種手足無措的無力感。深深吸了口氣,楊俊飛來到了操場上,望瞭望天空。刺眼的陽光,朗朗晴空,可這一切在他眼中都顯得無比陰鬱。
手機鈴聲急促的響起來。
他接通,然後身體猛地抖了抖。來電話的是醫院,他們說薛倩的生命跡象正在迅速減弱,已經打了強心針,可也只能再撐半小時,院方要他將薛倩的親屬找來,好簽發瀕死通知書。
楊俊飛紅著眼睛,一聲不哼的來到體育器材室,坐在那塊詭異的黑板前一動也不動。手錶的分針和秒針不斷地前移,時間流逝著,「滴答滴答」的手錶走動成了這地方唯一的聲源。終於他站了起來,從一旁拿過一把消防斧頭。
「一半一半。從小夜提交的那麼多次事件報告中,都有提及消滅詛咒來源的辦法,最常用最有效的是消滅它的主體,至於後果,已經沒辦法仔細考慮了。」
薛倩如果真的死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那種心態很複雜。或許,他真的有些愛上這個活潑調皮的小女孩,就如同愛上她的姐姐那樣,又或者,他將她當作了她姐姐的替代品,一個無法替代的複製品,不論是哪一個,他都沒辦法承受失去她的結果!
「賭一賭人品!夜不語那傢伙人品一向不好,都總是賭贏,我人品可比他好多了,公認的!」
他一咬牙,將手裡的斧頭劈了下去。沒有驚天動地的響聲,也沒有出現任何天地變化的異兆,就連斧頭劈入的聲音也普普通通,似乎弄破的只是個枯木頭而已。
詭異的黑板已經被他確確實實的劈出了一個缺口。
有了第一下,接下來就簡單多了。
他一斧頭一斧頭拼命地砍,將自己最近的鬱悶一古腦的當作動能砍下去。沒多久,黑板便被他坎城了無數的小塊。
楊俊飛將這些碎塊丟入手推車中,推到操場一角的焚化爐裡燒毀,這才手腳發軟的癱坐在地上。
就在這時,電話鈴又響了起來,來電的是醫院。護士用驚訝的語氣說,薛倩的生命跡象竟然不可思議的已經驚人的速度恢復著,簡直難以置信,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期!
老男人笑了,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望著藍的一塌糊塗的天空,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我的人品不錯,靠!公認的嘛!」
他休息了下,迫不及待的趕到醫院。薛倩這小妮子已經活蹦亂跳的在病房裡等他了。
「帥哥,你來找誰啊?」女孩活力無限的開著他俏皮玩笑。
楊俊飛「噗哧」一聲笑道:「當來是來找你。」
「嗯,找我幹嘛?」女孩眨眨眼。
「不干嘛!」老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力的抱住她,使勁兒的在原地轉圈。
「討厭,我又不是小孩子。」女孩面紅耳赤的將頭深深埋入他的肩膀下側,輕聲道:「我就知道,姐夫你一定會救我。」
「僥倖而已,那隻怪手呢?」直到現在,楊俊飛也有些害怕。如果不是最後一刻下了毀掉黑板的決定,或許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已經消失了,一丁點痕跡也沒留下。」她往紙盒的方向望瞭望。
「那就好!」
「姐夫,晚上我能不能到你宿舍來?」女孩突然說。
老男人的心猛地跳了跳,「不行,給我回自己家。」
「不要。我不想讀書了,我想跟你走。」女孩說的很認真。
楊俊飛笑著說:「我又不會走。」
「騙人!我從你眼睛裡已經讀出來了。你的案子結束,肯定會走的。」薛倩將他用力的抱住,彷彿怕失去他似的,「帶我走嘛,姐夫。」
楊俊飛沒哼聲,許久才道:「不行。書還是要讀,最多你大學畢業後,我收留你。」
「切,小氣。我的人生我自己決定。你不帶我走,我就天天盯著你。」女孩氣鼓鼓的嘟著嘴,做出「自己很難搞」的表情。
「好啦!算我怕了你。我的總部在加拿大!」楊俊飛失聲大笑,「頂多我找點關係,給你發一張留學加拿大的學校邀請函,這樣你父母也會很高興的。到時候你就能常常見到我了。」
「這還差不多,嘻嘻。」女孩甜甜的笑著,心裡想這樣貌似也不錯。
楊俊飛辦理好出院手續後,將她送了回家。
整理好行李,腦袋亂糟糟的。他感覺十分的疲倦,在宿舍走廊上偶然碰到了許薇薇,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微妙,有些哀怨。老男人想解釋,可聲音上到喉嚨處,卻什麼也沒發出來,只好作罷,許老師也默默地跟他擦肩而過。
四月二十六日就這麼安心的過去了。
二十七日星期一按時到來,這也是楊俊飛冒充老師的最後一天。前因後果他已經跟校長報告了,至於信不信、善後問題,當然是留給老校長去頭痛。
星期一第三節是他的英語課,老男人宣布了自已要調任離開的事實。學生們沒有太大反應,大多表情都很平淡,畢竟也只是剛來幾天,要建立感情實屬尚早,只有薛倩一個雀躍的模樣,看著他不時的偷笑,一副陷入愛河的樣子。
為此,楊俊飛的心態也頗為複雜。他希望那個女孩在自己身邊,可同時又有一種罪惡感,人類的感情,真是複雜的一塌糊塗。
上完課,他來到操場,本來想去宿舍取行李悄悄走人的,可眼前的一幕卻將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只見一縷縷清幽的黑煙從學校每棟教學樓,每個角落裡飄出來,就彷彿那裡有著強烈的吸引力似的。
他看到操場上運動著的同學,每個人頭頂上都有一股黑煙,可他們叫著、跳躍著,完全沒有人注意。
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頭頂,同樣也有,用手摸了摸,根本就摸不到,就算搧風也沒辦法阻擾那股看似柔弱的黑煙的浮動軌跡。
這些究竟適什麼鬼東西?難道只有他才能看到?為什麼他看得清清楚楚,別人卻沒辦法察覺?楊俊飛心裡不祥的預感強烈的波動著,他拔腿就朝著焚化爐的位置跑。黑煙,就是不斷地往那裡聚攏。
途中,許薇薇老師迎面走過來。他見他慌慌張張的模樣,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你這麼急著去幹嘛,又是去見薛倩那隻狐狸精嗎?」
楊俊飛輕輕甩開她的手,沒有理會她,也來不及理她。於是他錯過了這輩子令他痛苦不堪的機會,每一次夢中醒來,他都後悔得肝腸寸斷,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他會毫不猶豫的阻止這件悲劇。
但是時間能倒流嗎?
不能!
許薇薇的右手上有些微的粉筆灰塵,她看著遠去的楊俊飛,眼睛有些發紅。心中有股怒火在熾烈的燃燒著。然後她看到了薛倩的身影。
薛倩似乎在被什麼東西追趕著,用火燒屁股的速度朝著老男人的方向跑,手裡還拿著一本老舊的本子。看到她,許薇薇心理逐漸滋長出的怒火更加強烈了,她從自己的手提袋裡亂摸著,然後抓住了一樣東西,朝著經過身邊的薛倩拼命刺過去。
楊俊飛已經來到了焚化爐前,他的瞳孔放大,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東西。只見那塊被自己用斧頭劈、用火燒成灰燼的黑板,竟然完好無損的躺在不遠處的地面上,詭異的吸收著不斷聚攏的黑煙。
那些黑煙,恐怕是整個學校所有師生的生命力量,它吸收後用來修補自己。猛地,老男人的眼皮一抖,只見黑板的右下角,清晰可見有一處擦拭過的痕跡,似乎有誰剛將上邊的東西擦掉。
楊俊飛突然想到了許薇薇的臉,剛才從這個範圍走過去的只有她一個。難道下個受害者是她?黑板恢復了,那薛倩呢?要她命的怪手會不會也會回來?
一連串的疑惑閃過腦際,還沒等他理清楚,就听到身後遠遠傳來一陣尖叫。他猛地回過頭,卻看到了令人絕望的一幕。
許薇薇的刀深深地刺入了薛倩的胸口,血染了一地。
楊俊飛跑過去,他將許薇薇推開,把倒在地上的薛倩緊緊摟在懷裡。他的眼淚流了下來,十二年前的一幕,彷彿雷電般劈開了他的記憶。那時候,琴也是這樣躺在自己的懷裡,她微笑著,摸著他的臉,讓他不要傷心。
「姐夫,不要傷心。」薛倩伸出帶血的手,摸著他的臉,努力微笑著,「我有東西想給你。」
她哆嗦著,將右手上的舊本子遞給他,「這是姐姐留下的日記本,還有,她留給你的絕筆信。我很乖吧,一直都有好好保留。」
「你不要說話,小心動了傷口。」楊俊飛的聲音沙啞,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割傷人的痛楚。
「嗯。沒關係。」女孩笑得越發燦爛,「我恐怕,沒辦法陪你了。」
「怎麼會,你都說要賴著我去加拿大,當我的員工。」
「沒關係了。姐夫,你有沒有喜歡上我。」
楊俊飛愣了愣,斬釘截鐵的點頭,「有!最喜歡你!」
「嘻嘻,到了天堂,也許是地獄。到時候,我就能跟姐姐炫耀了……」
「姐夫,我,最愛你了!」
殘花落盡,只剩淒涼。天際有一顆流星劃過,燃燒著,消失殆盡,了無痕跡。預示著又一個生命的凋零。
尾聲
慕楚:
親啟。
慕楚,知道天堂的樣子嗎?
我想,應該會比我們生活過的地方更美好吧。
因為去了那裡的人,從來都沒有回來過。
好久以前聽過這句話,只是最近偶爾翻日記本的時候又翻了出來,稍微有點感觸。恐怕再過不久,我便會去天堂了吧,當然也有可能是下地獄,不過,什麼都無所謂了,恐怕,我就要永遠的離開你了。
慕楚,親愛的,如果我不再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數了數,這樣的話我們默認交往的日子裡,我杞人憂天過無數次。可這一次,或許是真的最後一次問你了。
第一次遇到你,是我剛來學校任教,那時懷抱著許多的夢想。我將別人口中所謂墮落的你救出來。
高三的你只比我小三歲,很可笑的是,恐怕你在很多地方比我更成熟。我強迫你用力注視我的眼睛,然後對你說了那番話。
那時候的你惡習超多,抽煙喝酒、遊手好閒、不思進取、對人生散漫毫無目標,還有最惡劣的,可以沒有愧疚的說謊,漫天大謊……真是差勁的男人。那段時間,你不敢接觸別人的視線,缺乏自信,只要一接觸,就會將頭偏開。
我知道,你因為自己沒有父母而自卑。你說我救了你,可你知不知道,或許被救的,其實正是我自己。
親愛的,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我開始大刀闊斧的修剪你的惡習。不管你怎麼反彈,我總有辦法將你的反抗壓下去。直到某一天我突然發覺你變成了個還算不錯的男孩時,我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情緒漸漸產生了變化。
人類的感情真是奇怪,明明我倆不該在一起的,明明我倆之間只相隔了三歲,可那三歲造成的職業差別,無疑是這個世界所不允許的。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對這份感情充滿了罪惡,將它死死的壓在內心深處。可是,感情是能壓抑的嗎?我不知道。我的日記本里充滿了和你的記憶。和你在一起的愉快,和你在一起的隨心所欲,和你在一起的回憶……
一切的一切,都讓我難以自拔。
親愛的,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那一天,你鼓起勇氣向我告白了。我心里高興得要命,可臉上卻死都不敢表現出來,我裝著嚴肅的表情,狠狠呵斥了你一頓。你眼裡飽含著淚水,眼中充滿了絕望,然後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其實,你痛苦的時候,我何嘗不比你更痛苦。
我從你身上學會了很多東西。我好想辭去教師的職業,等你讀大學,那樣我們就能交往了。可我沒想到,倔強的你居然選擇自殺,你說如果我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過你,你絕對不會再糾纏我。
說完,你從高達十多米的鼻頭橋,直直的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那一刻,我的心幾乎都碎了。
親愛的,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我緊緊的抱住濕透的你,我倆在橋洞下抱了整整一夜,互相取暖。然後,我默認了跟你交往,那一刻,本來陰鬱的心頓時煙消雲散了。
是啊,有什麼跨不過去的東西,只要能兩個人在一起,再大的輿論壓力也無所謂。人言雖然可畏,但是,它也不見得能打倒我。別看我身子骨柔弱,可我也有自己的執著。
想一想,和你在一起那麼長的時間,我倆之間居然沒有吵過架,甚至沒有鬧僵過,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蹟。畢竟兩個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差得很遠,性格也不適合。
不久前的那個元旦前幾天,不知道我是不是悲劇小說看多了,突然向你說:
親愛的,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你愣了愣,搖頭,笑了笑,並沒有怎麼在意。沒想到,這句話在現在或許就會成了事實。恐怕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你沒來看我,是因為我家人的阻攔。
事情曝光了,你被揍得很慘,對吧。可能過不了多久,我們的人生就會交叉而過,陰陽相隔,呈射線狀離得越來越遠,下輩子,希望能有重合的可能。
其實,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是一個很差勁的女孩,我遇到你的時候很落魄,處於人生的低潮期。我改變你,說要拯救你,可其實你需要我拯救嗎?我在你身上尋找自信和勇氣。別看我大了你三歲,但是照顧了我的卻是你,是你讓我的生活稍微有了起色,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慕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對,你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知道,你也愛我,所以,當我離開這個世界後,請你學會,愛惜你自己。
餵,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忘了是什麼時候了,貌似我過生日時候,你笑笑的這麼對我說,像是一直以來對我的反擊。那時候我笑得很自信,毫不考慮的反問道:「你怎麼會不在我身邊呢?」
沒想到啊沒想到,在我們計畫好一切時,卻變成了這樣。難道三流電視連續劇說的都是真的?難道命運最喜歡開的便是玩笑?難怪電視上有演。殺手說要退出,妓女說要從良,等待他們的結果,便會是無一例外的死亡。
親愛的,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或許這句話是有詛咒的吧。
我們計畫好,等你高中畢業了,就一起離開這個城市。你說你要把原來的名字改了,什麼慕楚,太文謅謅。你要改個陽剛的大名,然後你想了一個晚上,最後在紙上寫了三個字楊俊飛。
可是,親愛的,我還是喜歡你原本的名字。雖然那個名字是拋棄你的父母為你取的,雖然你常常說,你恨他們。但是我很清楚,你的內心深處還是渴望他們能回來找你,和你相認。
你辦偵探社,是想將他們找出來。
親愛的,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怎麼樣?
現在的我,突然又想說這句話。
對啊,親愛的,如果我不在了,你會不會改變呢?變得比從前堅強?變得比從前勤快?變得比從前聰明?不會再丟三落四、糊里糊塗了?也不會再變壞?會不會變得自己照顧自己?
或許會吧,當一個人習慣了被照顧以後,就會懶得用自己的大腦。但是當一直都可以倚靠的堅實肩膀突然消失的時候,雖然會有一段時間的痛苦,但是醒來後,自己的生活依然要自己走下去,繼續活下去。
那時候,親愛的,不管自己想不想,都會強迫自己改變,成長吧,如同折斷了翅膀的天使,不會飛了,只能學著用孱弱的雙腿支撐著地面走路。
但是親愛的,我又怎麼忍心讓你折斷翅膀呢?
可是親愛的,我又怎麼忍心對你說那句被詛咒的話呢?
所以把話改一改吧。
親愛的,如果你不在我身邊了,這樣的你會怎麼樣?
而這樣的我,又會怎麼樣呢?
哈,或許我永遠不會知道天堂的樣子。但是,無所謂了。天堂,也不過如此。親愛的,不要為我的死痛苦,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就連拿筆都感到很吃力。我苦苦哀求父母將這封信送到你手裡,這是我的遺願。希望,他們能守信。
親愛的,將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你是一個出色的男人。
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薛琴絕筆
那塊黑板被運回了楊俊飛的秘密倉庫。
他用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才將其神秘能量封印住。
秘密倉庫裡有著一直以來收集到的、擁有特殊力量的各種物品,林林總總,總算是有一件夜不語新找到的物品,對黑板產生了效果。
搬運工作,這才敢展開。
直到如今,他跟夜不語兩人研究了很久,也沒辦法找出黑板的神秘之處。調查了每一樣製造它的原料,可是依然沒有發現究竟是哪一個環節,令這塊黑板產生瞭如此恐怖的、可以扭曲人性,甚至永恆存在的能力。
世間的事情,神秘莫測,果然是人力所無法透澈的。
讀完薛琴留給他的絕筆信,楊俊飛看著天空,用力的看著,彷彿這樣就能藉地心引力將眼中的淚水逼回眼睛深處。可他的動作是徒勞的,淚,還是溢滿,順著臉頰流下來。
十二年前,一個所謂愛他跟他表白的女孩,在上課時殺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最後卻被警方認為患有精神病史,無罪釋放了。他在那晚潛入那女學生的家裡,殺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還傻得跑去找校長,因為他不知道該向誰傾訴,只有老校長對他最好,甚至視他為己出。
記得老校長當時深深嘆了口氣,接著將他送上了開往加拿大的走私船。那年,他不過才十八歲。走之前,他去了薛倩的墓地,將她挖了出來。
那時候,他偷偷地將她的屍體放在走私船的冷凍庫裡,然後費盡周折,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才能知道,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至今,他還完整的保存著琴的屍體。
十二年後,面對殺了他第二愛的女人的許薇薇,他卻放棄了,沒有報復她。其實,報復不報復已經無所謂了,因為許薇薇在他離開鼻城的第三天,自殺了。
想到過往,楊俊飛的喉嚨哽咽著,後來他哆哆嗦嗦的掏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餵,時間凍結基金會嗎,我想要多增加一個時間膠囊。患者是中國人,十六歲,死亡時間是四月二十七日,名字叫做,薛倩。」
楊俊飛深深吸了口氣,拍了拍用乾冰保存著薛倩身體的棺材,他抬頭看著朗朗晴空。自己已經收集了那麼多的神奇物品,恐怕只有陳老爺子的屍體才能達到自己的最終目的。看來,步伐要加快了!
【夜不語詭秘檔案 第4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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