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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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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詩雲:小盞吹醅嘗冷酒,深爐敲火炙新茶。
詩又雲:酒壺早是容情了。
容情了。肯來清坐,吃茶須好。裙腰草。
年年青翠,幾曾枯槁。漁歌一曲隨顛倒。
引子一
“我來數一二三,然後一起跳下去。一,二,三……”
午夜過了,早已是凌晨時分。
樓頂上風很大,大的人跳起來,都會有落地軌跡偏離的可能。有兩個人影站在樓頂的邊緣,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左邊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說了許久的話,喝了口酒,然後繼續喋喋不休。
右邊的人始終沒有說過一句,只是默默地站著。
他直立的身體在強風中一動不動,姿勢也顯得很怪異,看起來非常僵直,就像整個脊椎被筆直的鐵板緊緊地捆住了似的,直得不像話。
左邊的男人又喝了口啤酒,再次打量起旁邊的啞巴。
今天他原本因為失戀,才到樓頂來吹吹風,到的時候,偌大的樓頂空盪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但是這個男人,就像憑空出現一般,在自己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時候,突然就站在了自己身邊。
真的很佩服他,兩個多小時了,在自己嘮叨的語言攻勢下,居然還絲毫沒有不耐煩的表情。
而且,這麼長的時間,他……他的姿勢似乎絲毫都沒有變過,甚至可以說,這男人,根本就沒有動過。
這一切都令自己很好奇,這傢伙,是軍人嗎?到這裡執行任務還是保護政要?但沒聽說過,這個城市會有什麼大人物要過來,而且,如果是要保護政要,執行任務,或者殺人放火什麼的,第一個應該排除的就是自己才對。
還有,最奇怪的,是他的打扮。
他身上的衣服樣式很奇怪,就像電視劇裡的古裝,實在是太怪異了,難道,今年又流行復古了嗎?
那男人用力地搖搖頭,將腦中的疑惑全都甩掉,有時候猜測太多,並不是件好事。
他用手扶著邊緣的欄桿往樓下望去,二十三層,大概五十八米的高度,讓街道上昏暗的街燈,變得模糊一片。
似乎起霧了,而且還很濃。橘紅的光芒,令人煩躁地刺進霧氣裡,遠處霓虹燈五彩繽紛的顏色,也攙雜了進去,看得人大腦都感覺暈眩起來。
莫名其妙地,他突然感覺生無可戀,心裡生出了一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只要一步,很小很小的一步,這個世界所有的煩惱,都會離自己而去,還有那個和別人跑掉的蠢女人。自己真的很傻,什麼都給她了,最後換來的卻只有“分手”兩個字。
跳下去,只需要一小步,什麼都不用去在乎了。
“我靠!”他用力地將手中的啤酒罐扔了出去,然後衝動地對右邊那個男人大聲喊道:“我來數一二三,然後一起跳下去。一……二……三……”
聲音剛落下,一個身影立刻從樓頂掉落下去,跌進二十三層彌漫的霧氣裡。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下邊才傳來了一聲悶悶的響聲。
左邊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滿臉驚駭地望著樓下,然後惶恐地大叫一聲,一邊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一邊飛快地往樓下跑。
樓外街道上,那男人姿勢怪異的躺在地上。估計全身的骨頭,都因為自由落體所造成的傷害,而粉碎了。
左邊的男人臉部肌肉不斷地抽搐,他全身都在顫抖,呆站了許久,才用乾澀沙啞的聲音喃喃道:“不是吧,你真的跳了?我只是開個玩笑,我,我還想要繼續悲哀地活下去。
“抱歉,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跳下去。我,我會為你禱告的!”
男人望瞭望四周,還好,周圍沒有一個人,沒有人看到自己的樣子。
雖然那傢伙是自殺,但是進了警局,還是會有很多麻煩。他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何況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原本就是個多事之秋,能夠少一事,就盡量少一事。
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打急救電話,唉,估計自己要換一張電話卡了。不過也好,順便也讓自己的人生重新開始。
想著想著,他的視線又停留在了那個死掉的男人身上。
總之他已經死翹翹了,身上的東西這輩子也用不了了,還不如讓活著的人活得更好些。
男人嘴角咧出一絲詭笑,伸出手,在那男人的身上摸索起來。
不一會兒,他的笑容更濃烈了,手上掏出了幾錠黃澄澄的東西,大概有幾斤重。他用牙齒咬了一下,是金子,這下子發財了!
站起身又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還好這本來就是偏僻的地方,又是凌晨,沒人很正常。看來,老天也看自己最近太倒霉了,想要幫自己一把。他飛快地將那幾錠金子放進褲兜裡,然後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準備離開。
就在他邁開腳步的一剎那,突然有個想法衝入了大腦。自己,好像把什麼東西忽略了。
好像那個人身上,有個十分不正常的地方……
他全身僵硬的呆站在原地。是血!那男人從二十三層高的地方摔下來,屍體上居然沒有流一絲一毫的血!這,怎麼可能!
身後,似乎有“嗦嗦”的聲音,很細微,但是傳入他耳朵時,卻被無限放大。
恐懼猶如洪水一般地淹沒了他的意識,身體再也沒有辦法動彈。
只覺得有一雙手僵直、生硬地抓住了自己,然後脖子上微微地一痛,一絲冰冷的感覺,頓時傳遍了全身。
那絲冰冷,成了他最後的意識……
引子二
“你愛我嗎?”
公園裡,一對戀人坐在長椅上。女孩將頭倚在男孩的胸膛上,突然問。
男孩低下頭,凝視著女孩的眼睛,她的眼睛猶如雨後屋檐下反射著太陽光芒的露珠,在夜色裡散髮出幽幽的顏色。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男孩問。
“假話。”
“我愛你。”
兩人再次對視,不約而同地開心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男孩忍不住了,也問道:“那你愛不愛我?”
女孩狡猾地笑著:“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
“我愛你。”
又是一陣開心的大笑。
女孩用力地吻上男孩的嘴脣,兩條滑膩的舌頭,交纏在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男孩突然痛苦地呻吟起來。女孩雪白的貝齒,狠狠地咬在了男孩的下嘴脣上,鮮血順著牙齒流進了她的口腔。
她鬆開嘴,用舌頭滿足地舔著嘴脣上的血跡。
原本就很亮色的嘴脣,顯得更加艷麗了。女孩望著正捂著嘴巴嚎叫詛咒的男孩,游移的眼神,緩緩地停留在了他的脖子上。
似乎很美味的樣子,好想咬下去!
女孩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瞳孔放大,整個身體都彌漫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她的嘴脣,緩慢地向男孩的脖子靠過去,越來越近……
夜,帶著濃烈的血腥味道,散入了城市的每個角落。有些事情,似乎已經悄然地改變了。
隨著一聲“福神爺爺到”,從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脣上!
你在恍惚中看見了3個金幣。
第一章 鑒定
有時候真的感覺很鬱悶,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像預料中的那樣去把握住。
所以有人說,計畫永遠都比不上變化,這倒是真的。
就像照相一樣,其實,照相只需要一秒時間。
但是,女生化妝至少要二個小時,男生梳頭需要一小時,然後攝影師在那大叫,靠攏,再靠攏,微笑,又花了一小時。
無聊,實在是很無聊。
記得曾經看過這麼一個故事:某人的老同學富得流油。他開創了一個軟體公司,開發了一系列軟體,生意越做越大。
他的朋友有一天請他吃飯,那人來到朋友下榻的賓館,看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站在朋友面前接受面試。
“這樣吧!”他的朋友說:“我這裡有個魔術方塊,你能不能把它弄成六面六種顏色呢?你看清楚,我給你做個示範。”
說著,朋友就扳起了魔術方塊。不一會兒,那個魔術方塊就扳好了。
“看到了嗎?”朋友對那大學生說:“你也來做一遍吧。”
那個大學生拿著魔術方塊,面有難色。
他的老同學看到了自己,便對大學生說:“如果你沒考慮好,可以把魔術方塊拿回去考慮,我直到星期五才走。”
等那個大學生走了後,那人問自己的朋友,“怎麼,這就是你獨創的考題?”
“當然不是!這個人有後台,我不好意思不要他,所以出個題考考他,以便到時候給他安排合適的職務。”朋友有些無奈。
“要是我,”那人說:“我可沒有你那麼聰明,我會把魔術方塊拆開,然後一個個安上去。”
“如果他這樣做就好了。這就說明他敢做敢為,可以從事開拓市場方面的工作。”
“那其它的做法呢?”那人問。
朋友幽默地答道:“現在的孩子都不玩魔術方塊了,所以,我不相信他能馬上扳好。
“如果他拿漆把六面刷出來,就說明他很有創意,可以從事軟體發展部的工作。如果他今天下午,就把魔術方塊拿回來,就說明他非常聰明,領悟能力強,做我的助理最合適了。
“如果他星期三之前,把魔術方塊拿回來,說明他請教了人,也就是說他很有人緣,可以讓他去客戶服務部工作。如果他在我走之前拿回來,說明他勤勞肯乾,從事低級程序師的工作沒問題。
“如果他最終拿回來,說他還是不會,那說明他人很老實,可以從事保管和財務的工作。可是如果他不拿回來,那我就愛莫能助了。”
原來如此!那人佩服得大點其頭。
第二天晚上,朋友又請他吃飯。在飯桌上,那人問起了魔術方塊的事。
這一回,朋友有些得意洋洋。
“那個大學生,我要定了。他今天早上,把魔術方塊還給了我。
“你猜怎麼的?他新買了一個魔術方塊給我!還笑嘻嘻地對我說:‘你的魔術方塊,我扳來扳去都無法還原。所以我新買了一個,它比你以前的那個更大,更靈活!’”
“這說明什麼?”那人問。
他的朋友壓低了聲音,悄然答道:“他絕對是做盜版的好材料!”
人生也真的就像這樣,不論你有多麼沒用,但總有一點,會有你放光、發熱、擅長的地方。
那麼,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張克,這個糊裡糊塗又沒有什麼優點的傢伙,究竟是因為哪一點發了光、發了熱,才會讓皇甫三星那個老狐狸,提拔他坐上營業部的總監這個位置的?
恐怕,謎底也非要問皇甫三星,才會知道了。
張克的女友趙倩兒,正坐在病床前,雙手緊緊地握著張克的左手,結婚戒指牢牢地戴在無名指上。
她看著自己的男友緊閉的眼睛,看著輸液管無聲地將活下去所必需的養料,流入男友的身體,然後,視線再次停在了自己纖細雪白的手指上。
她的眼神裡,流露著說不盡的落寞悲涼,有人說,通向心臟的血脈是在無名指上的。但是,這個緊緊地用戒指拴住了她的無名指的男人,現在卻像個植物人一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她好怕,好怕他會永遠都沉睡下去,更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心,會等不到他醒來……
夜雨欣抱著我的手臂,突然感覺濕濕的,我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開始流起淚來。
唉,女人果然是一種容易感染悲傷情緒的動物。
我遞給她一張紙巾,嘆口氣,然後望著趙倩兒的背影。
總的來說,她是個十分堅強的女性,有主見,和張克那傢伙完全是天壤之別。唯一的缺點是,居然會喜歡像張克那樣的人,人生果然充滿了不可測啊!
張克那個糊塗的傢伙,雖然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而且還在開車的時候睡覺,險些害得我們一車三命,不過他的性格,我還是滿喜歡的。
他確實很脫線,不過為人很真誠,和他在一起,不需要猜測什麼,也不需要勾心鬥角。而且,他實在很有趣。
唉,老天真的很不公平,不是說,傻子不會得什麼大病嗎?他居然會因為腦死亡,而變成植物人,丟下那麼愛他的女友……
我實在想不下去了,用力地甩甩頭,輕輕地拉著夜雨欣,走出了病房。
雨欣長長睫毛上的淚跡還沒有幹,紅潤的嘴脣微微地顫抖著。
她衝著我哽咽地輕聲道:“剛剛倩兒姐姐,跟我講了許多張克大哥哥的事情,她說他雖然是很沒神經,粗枝大葉的一個人,但她就是很愛他,不知道為什麼……
“小夜哥哥,人的生命真的那麼脆弱嗎?前幾天那個大哥哥,還領著我們到處跑呢!”
我嘆了口氣,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最近的事情真的是一團糟,如同亂麻一般地沒有任何頭緒。我很煩,也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二伯父。我剛聽完他的話,就匆匆地拉著雨欣向醫院外跑。
雨欣大惑不解地問:“出什麼事情了?”
我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們趕快去市裡的美術研究院,我們撿到的那幅‘紅色葡萄園’,已經鑒定得差不多了。”
等我們到了美術研究院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
一見到二伯父,我就喘著氣,緊張地問:“結果怎麼樣?”
二伯父的笑容非常僵硬,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
他看了身旁的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一眼,介紹道:“這位是研究院的院長王昆教授。”
我立刻禮貌地伸出手去:“王教授好,那幅畫的結果怎麼樣?”
這位樣貌嚴肅的教授,看起來也很心急的樣子。
他用力地和我握了握手,聲音略微有些激動地問我:“夜教授告訴我,是你發現這幅畫的,具體情況也不肯告訴我。
“能不能讓我知道,你是在哪裡找到了這幅畫?”
我不動聲色地望了二伯父一眼,冷靜了下來:“具體情況以後我再慢慢告訴您,先告訴我結果!”
王昆教授有些無奈地點點頭,帶我們走進了他的研究室,“這幅畫自從拿進來以後,我就開始了鑒定,但結果真的讓人有點匪夷所思。”
看了我們一眼,他解釋道:“先來說說,一般我們怎麼辨別一幅名畫的真偽好了。具體來說,一共有四個步驟,比如這幅‘紅色的葡萄園’。”
他指了指對面我撿來的那幅畫,“眾所周知,這幅畫是梵谷在一八八八年十一月畫出的。要鑒定它的真偽,第一步,我們會先對作者在那個時間段的風格,做出對比。
“再來,我們才會找出一八八八年歐洲普遍使用的顏料,用顯微鏡進行比照,看是否相同。第三步,是簽名。”
王昆教授指了指“紅色葡萄園”的簽名,道:“每個人的筆跡都不同,所以作者的簽名,往往是判斷一幅畫真偽的最重要因素。最後一步,才會用放射Ray檢測畫布的年代。”
說到這裡,王昆教授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迷惑:“這幅畫,我花了好幾天去仔細地鑒定,第一、二、三個步驟,都說明了它是真跡。
“但用放射線照射後,卻出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結果!”
他深深地看了我們三人一眼,聲音清晰,但是語氣卻有一絲顫抖:“畫布,畫布太新了!
“雖然和一八八八年法國製造的畫布,不論樣式還是製造原料,都是一樣的,但是放射線卻指出,畫布的出廠時間,應該沒有超過四年。”
“什麼意思?”雨欣和二伯父的腦子,一時拐不過彎來。
我整理了一下頭緒,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您是說,這幅畫是假的?是最近幾年才假造出來的贗品?”
“不對。”王昆教授又迷惑地搖頭,“這麼真的畫作,沒有任何人可以造假出來。只是畫布的問題,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論怎麼看,這幅畫都應該是真的。”
“到底是真是假,請您說清楚一點。”我有些不耐煩起來。
王教授苦惱地緊抱著頭,大聲地說:“我也不知道,以我四十多年的鑒定經驗來看,它是真的。可是畫布……畫布!”
“還是不用猜測了,我這裡有個最簡單的方法。”
我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梵谷的這幅‘紅色葡萄園’,現在應該保存在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館裡,您給他們打個電話,去問問情況不就得了。”
王教授抬起頭,用力地搖了搖,然後繼續用雙手抱住,困難地說:“沒用,如果這幅畫是真的,普希金博物館裡保存的就是假貨。
“如果他們真的買了假貨,又怎麼可能把醜事外揚出去呢!”
我實在是無語了,和雨欣對視一眼,無奈地道:“這幅畫既然有疑點,而且還是那麼明顯的疑點,現在判斷它是真的,也太早了點吧。”
就在這時,有個研究員拿著一份報紙,匆匆忙忙地撞了進來。
他喘著粗氣,聲音十分地緊張:“王院長,今天的報紙上有條新聞,是關於‘紅色葡萄園’的,它被偷走了!”
這番話頓時在這個小小的研究室裡,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震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全身僵硬,驚訝得幾乎連喘氣都忘了。
王昆教授迫不及待地搶過報紙,我們三個也將頭湊了過去。
只見早報的頭版頭條,用二號大字清晰地寫著標題:普希金博物館遭盜竊,梵谷“紅色葡萄園”不明失蹤。
大意說的是一個禮拜前,普希金博物館放在保險箱裡的“紅色葡萄園”不翼而飛,但怪異的是,現場沒有任何遭到偷竊的痕跡。
員警的涉入以及暗中調查,初步排除了有內賊的可能性。
普希金博物館原本想將事實隱瞞住,最後,因為某職員忍不住告訴了自己的妻子,而將秘密泄漏了出去。
這個案件的疑點很多,俄羅斯警方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我們將報紙中相關的報導,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默不作聲地坐回了椅子上,許久都沒有誰願意開口打破沉默。
我苦笑了一聲,輕聲道:“一個禮拜前,還真巧,我們就是在七天前發現這幅畫的。”
雨欣有些迷惑地問:“小夜哥哥,奇怪了,為什麼報紙上說,那幅畫是在保險箱裡消失的?以前你們不是告訴我,它掛在博物館裡,供人展覽觀看嗎?”
“傻瓜。”我望著王昆教授,又看了看二伯父,道:“一般而言,藝術品都是很脆弱的。特別是畫,不論畫作用的是什麼材料,一百多年的時間以及外部因素,也足夠將它們撕扯得支離破碎。
“所以,博物館裡拿出來展覽的藝術品,幾乎都是複製品,真正的畫作,都會被保存在低溫的保險箱裡,以免受到傷害。”
雨欣了然地點頭,撇了撇嘴,道:“切,以後我再也不去博物館了,既然都不是真東西,還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出錢買本畫冊。”
聽了她有些刻薄的話,王昆教授和二伯父的臉色,都不太掛得住了。我暗笑著,視線再一次凝固在了那份報紙上。
撰寫這份頭條新聞的記者十分有水準,該說的話都一覽無遺,而文章中更是隱含了許多沒有說出的意思。
既然警方沒有發現遭到盜竊的痕跡,也排除了有內鬼的可能,那麼那幅“紅色的葡萄園”,到底是怎麼消失的呢?
還有,如果真的是被盜竊的話,為什麼竊賊只是偷走了一幅畫,而對保險櫃裡眾多的收藏視而不見?
既然能夠不被發現地潛入普希金博物館戒備森嚴的保險櫃裡,那麼,那個竊賊應該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他或者他們,絕對有極為高明的手段,而且設備的花費以及資料、資訊的收集,也會花費一筆巨額的費用。
用了那麼多心血,幹嘛他們只拿走一幅畫?
不覺間,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禮拜前,那個在陸羽棺材旁邊昏倒的男人。
那個男人絕頂聰明,如果是他的身手,應該有潛入普希金博物館,偷走畫的可能。
而且,現在這幅令人疑惑的畫,也正是在發現他的那個位置旁邊找到的。
將手伸入褲兜裡,我摸到了從那個男人無名指上取下來的戒指,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這個看起來對他很重要的戒指,會不會將他帶到我的面前呢?
嘿嘿,突然有些期待了……
第二章 線索
很晚了,我依然翻看著下午從圖書館找來的資料。
書桌上,滿滿地擺了一桌書,全都是關於陸羽生平的記載。
不過,所有的記載都千篇一律,說的都是他怎麼怎麼怎麼被拋棄,怎麼從一個結巴變成去唱戲,怎麼寫出《茶經》等等事情。
對於他的死因,和下葬時的描述,幾乎都是寥寥數語,沒有什麼詳細的說法。
陸羽真的是因為衰老,而自然死亡的?我看過他死去後一千多年的軀體,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不過屍體上,卻依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活力。
還有他神態的安詳,令人不會覺得他已經沒有了生命,就像只是睡著了一般,隨時都會醒過來……
我嘆口氣,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食指用力地按著太陽穴。
門外響起了幾下敲門聲,然後傳來雨欣甜甜的聲音:“小夜哥哥,睡了沒有?要不要吃夜宵?”
沒等我回答,她已經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扔掉幾本擋在自己面前的書,將東西放在已經沒有多少空間的桌子上,她才咋舌道:“小夜哥哥,你也太用功了吧。”
雨欣用視線掃視著房間,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電視遙控器,自顧自地又道:“看過‘午夜哲理’這個節目嗎?滿有趣的,小夜哥哥,我陪你一起看,就當是休息大腦!”
我懶得去搭理這番沒有營養的話,又拿起一本書埋頭苦看。雨欣嘆了口氣,在咖啡裡加好牛奶和糖,攪了攪,放到了我面前。
電視打開了,那個所謂的“午夜哲理”節目,似乎才剛開始的樣子,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的聲音,不時地傳入我的耳中。
所謂的“午夜哲理”,這個節目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它類似於某些魔鬼詞典,用的都是一些空泛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又似是而非的詞語,堆積成某種乍看起來似乎很有意義的所謂第二層次哲理,不過,收視率聽說還不錯。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究竟誰有理?你有理,我沒理,你離我不理。”一個聽起來令人討厭的男低音,說起了開場白,聲音低沉得就像是在念咒語。
我皺了皺眉頭,抬起頭,看到雨欣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副天真爛漫的可愛樣子,頓時把剛想叫出來的話,壓在了嗓子眼裡。
唉,對這個妹妹,我真的沒什麼辦法。
電視的聲音不時堅韌地灌入耳中,我嘆口氣,無奈地扔下書,也看了起來。今晚似乎討論的是男人與女人的話題,採取女問男答制,回答得頗為精采。
問:女朋友和老婆有何差別?
答:差十五公斤。
問:男朋友和老公有何差別?
答:差四十五分鐘。
問:男人對女人講話不正經,叫做什麼?
答:叫做性騷擾。
問:女人對男人說話不正經,叫什麼?
答:叫做每分鐘二十元付費熱線。
問:怎樣知道你老婆已去世?
答:性生活沒改變,但碗盤很久沒人洗了。
問:怎樣知道你老公已去世?
答:性生活沒改變,但遙控器終於落到你手上了。
問:女人腰部以下癱瘓,叫做什麼?
答:已婚婦女。
問:換個電燈泡,需要多少男人?
答:一個也不需要,他們只會坐在黑暗裡抱怨。
問:直達男人心裡最快的方式為何?
答:利刃穿心。
問:男人和停車位,有何相似之處?
答:所有好位子都被占了,剩下的都是殘障專用。
問:男人和公共廁所,有何相似之處?
答:所有好位子都被占了,剩下的都是一堆堆的屎。
問:男人和地磚,有何相似之處?
答:如果第一次鋪的時候,鋪得很好的話,可以在上面踩一輩子沒問題。
問:男人和老鼠魚(清道夫魚)有何異同?
答:同樣是吃垃圾的,只是其中之一是魚。
聽到這裡,雨欣轉過頭來看我,問道:“有意思吧。雖然有些東西我聽不懂,不過似乎說得都很有哲理的樣子。”
我頓時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滿腦子的煩惱,也都扔到了九霄雲外。
我看著她漆黑髮亮的眸子,神秘地說道:“小意思,我也給你講一個很有哲理的故事好了。據說聽懂的人,能過佛教專業八級考試!”
“真的?”雨欣立刻來了勁,用力地輓住我的手臂連聲道:“我要聽,快告訴人家!”
柔軟飽滿的胸部,擠壓在我的胳膊上,我頓時心不在焉地望向天花板,撓撓鼻子,講了起來:“據說,有一個叫俱胝禪師的和尚,我國禪宗‘一指禪’的故事,就是由他而來的。你知不知道,禪宗其實是不限於借用言語文字來傳道的。
“六祖以後的這位大禪師,有人問他什麼是‘道’?他回答得很簡單,每次都是舉起一根食指示人,說道:‘就是這個!’但這個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可是問他的人卻都懂了,悟了道。
“有一天老和尚出了門,不在家,一個跟了他很多年的小沙彌在守廟。這天有個人來找老和尚問道,小沙彌說:‘師父不在,你要問道,就問我好了。’問道的人便請小沙彌告訴他,什麼是道,小沙彌學師父的樣子,舉起一根食指,向那問道的人說:‘這個!’那個問道的人很高興,跪了下來,因為問道的人真的懂了,悟了道。這個小沙彌,卻是真的不懂。
“等師父回來了,小沙彌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師父。師父聽了報告,一聲不響地走進了柴房裡,過了一會兒背著手出來,要小沙彌再說,他是怎樣向人傳道的。
“小沙彌又比劃著伸出一根食指說:‘這個!’師父將放在背後的手一揮,用手上的柴刀,把小沙彌的那根食指砍斷了。
“小沙彌手指被砍,痛得大叫一聲:‘唉喲!’據說從此後,小沙彌也悟了道。”
雨欣絲毫沒有聽懂的樣子,眼神依然呆呆地看著我,過了好久才小心地問:“完了?”
“完了。”我點頭,笑咪咪地說:“小雨欣,你聽懂了嗎,是不是覺得這個故事很有哲理?”
“我看聽得懂這個故事的人,完全可以去精神病院應聘被研究的工作!”雨欣氣呼呼地嘟著小巧的嘴:“小夜哥哥騙人,我才不信有人會懂,而且裡邊根本就沒什麼哲理嘛!”
“哲理肯定是有的。不過……”我越發感到好笑,像個奸商似地眯著眼睛道:“不過,我們都是凡夫俗子,不懂也是應該的。現在不懂,說不定以後就弄明白了!”
夜雨欣“哼”了一聲,轉頭又看起電視。
“午夜哲理”還沒有結束,似乎還在討論男人和女人。
問:為何男人喜歡娶處女?
答:因為男人受不了批評。
問:為何女人很難找到敏感、體貼、又好看的男人?
答:因為那樣的男人,都有女友或老婆了。
問:對男人來說,“安全的性”是什麼?
答:床頭板有軟墊。
問:男人整理衣物時,如何分類?
答:“骯髒”和“骯髒但還可以穿”!
問:為何男人的腦比狗腦大?
答:這樣男人就不會在大庭廣眾下,見女人就上。
問:女人為何要假裝高潮?
答:因為男人總是假裝“前戲”。
問:新婚丈夫和新養的狗,有何差別?
答:一年之後狗看到你,還是一樣地興奮。
問:是什麼讓男人去追求自己並不想娶回家的女人?
答:是什麼讓狗去追自己不想開的汽車,同樣的道理。
問:無神論者的最大問題是什麼?
答:性高潮時,無人可呼喊。
問:為何新娘穿白色的婚紗?
答:容易和洗碗機爐子和冰箱的顏色相稱。
問:女人和電池有何不同?
答:電池一定有正面(正電)的一邊。
問:男人為何喜歡衝澡,勝過泡澡?
答:因為泡澡時尿尿太噁心。
問:恐怖分子和女人有何不同?
答:恐怖分子可以談條件,女人不行。
節目似乎到這裡,就結束了第一個部分,接著是第二部分“哲理人生”。大意說的是在一個廟子裡,有一次,有個主持問一位新來的和尚說:“你曾經到過這裡嗎?”
和尚答:“來過。”
於是主持說:“好,喝茶。”
然後,主持又問那個來訪的和尚相同的問題,該和尚想了想後,卻答道:“沒來過。”
主持笑了笑說:“很好,請喝茶。”
當時就有個人,迷惑不解地問住持道:“大師,怎麼不管他回答什麼,你都叫他喝茶?究竟為什麼他要喝茶?”
這位主持微笑著,沒有回答,只是叫了那個來訪的和尚一聲。
那個和尚猛地眼睛一亮,神色肅然地和主持對視,大喊:“喝茶去!”然後雙雙仙逝。
我愣了一下,衝著又是迷惑不解的夜雨欣解釋道:“這個故事說的是唐朝的積公大師和從諗禪師之間,臨死前的一個故事。”想了想又道:“你知道積公大師是誰嗎?”
雨欣搖頭。
我笑著說:“他就是茶聖陸羽的師父,唐朝有名的僧人。說不定這個節目現在講這個故事,為的就是繞一個圈,把陸羽給帶出來。
“畢竟,現在陸羽的屍體才被挖出來,報章雜誌上天天都在報導他的事,電視台不在這上邊做一點文章,就太對不起觀眾了。”
果然,男主持人開始介紹起陸羽的生平,說的都是被書籍和報紙上討論、刊登到爛掉的東西,看得我非常失望。
女主持人依然做出一副白痴的樣子,裝出津津有味的表情,看得讓人噁心。
男主持人講到最後,頓了頓,然後神秘地笑起來,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主持人,故作遲疑地詞鋒一轉道:“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陸羽這位聖人,還有過一段驚天動地的感情。”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陸羽曾經有過戀人?為什麼所有的書上邊,都沒有絲毫的記載?頓時,好奇心被這個節目成功地挑了起來。
“根據我看過的一本書記載,那是一個叫做崔淼兒的女孩子,最後她為陸羽自殺了!”
“崔淼兒”?!這三個字,有如雷電一般地刺穿了我的身體。
我全身猛烈地一震,然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雨欣滿臉驚詫地望著我,呆呆地問:“小夜哥哥,你怎麼了?”
“崔淼兒,這個名字好熟悉,我似乎在哪裡看到過。”我捂住腦子拼命地回想著,對了,在那裡!
我記得就在那裡,我隱約瞥到過這三個字,只是當時沒太注意。
我猛地拉過雨欣的手,飛快地向外跑。
“我們去哪?”雨欣邊跟我跑邊問。我頭也不回地匆忙答道:“去地下室!我記得那口棺材上刻著‘崔淼兒’這三個字。該死!”
不知為何,心底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感覺。
崔淼兒,這個女人到底和陸羽有什麼關係?難道,真的是他的情人嗎?
為什麼我看遍了所有關於陸羽的記載,都沒有任何的隻字片語,描述過她的存在?
還有,心好煩悶,總感覺似乎有什麼,在慢慢地改變了……
好不容易地,才跑到地下室盛放棺材的那個研究室。
棺材依然靜靜地擺放在房間的正中央,四周的玻璃碎片也沒人打掃過,呈現出一個禮拜前陸羽的屍體消失後的原樣。
枯黃的葉子,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蕭條落寞感覺,鋪在棺材的底層,黑褐色的石棺,在橘紅色的燈光照耀下,還是要死不活地反射著冷光。
這種不屬於活人的生活用具,不管曾經盛放的是誰,都會帶給人一種寒意,那種寒意直接深入到心臟深處,即使是骨髓都能凍結的樣子。
這個房間,怎麼突然變得詭異起來了?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了棺材旁。
雨欣用手死命地輓住我,就像一放開,她就會沒命了似的。
我撥開那層不知名的茶葉,讓隱約刻在棺材右側的字露了出來,仔細地一看,字一共有六行,用的是篆體,字體清秀,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雖然經過數千年的歲月摧殘,有點脫色,不過還是能看得很清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茶聖陸羽親手寫的。
字拼湊起來,是詩一首,標題是:《送崔淼兒哀歸湖州》,再下邊是詩的主體:
“竟陵西塔寺,蹤跡尚空虛。
動樹蟬爭噪,苧翁滿離憂。
喜是攀闌者,慚非負鼎賢。
莫問憑欄意,歸老共白年。”
“唐貞元二十二年於湖州”,我輕輕地撫摸著最後幾個字,思緒有些混亂。
雨欣呆呆地望著那首詩,許久才說:“那個崔淼兒,就是剛剛那男主持提到的茶聖陸羽的愛人?這首詩好有意境!”
我搖頭:“陸羽一輩子都沒有婚娶,這個崔淼兒,恐怕是愛他而且他也愛的女人吧。”畢竟,陸羽在要進棺材的時候,還記得她。唐貞元二十二年?也就是公元八0四年的樣子,陸羽就是在那一年老死的。不過,真的很奇怪!“皺了皺眉頭,我喃喃道:”既然陸羽愛她愛得那麼深,為什麼不娶她?而且關於他的著作裡,也絲毫沒有任何有關崔淼兒這個人物的記載。
“我剛剛才看過陸羽在世時寫過的所有詩詞集匯,也沒有這首詞的印象。也就是說,這首詞是崔淼兒這個人物,曾經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小夜哥哥,你在自言自語什麼?”雨欣用力地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頓時回過神來,解釋道:“我總感覺這首詩裡邊,隱隱約約想要透露出什麼東西,不過,我文言文的基礎太差了,實在是搞不懂。”
雨欣立刻高興起來,聲音高頻率地嚷道:“我告訴你大概的意思好了。嘻嘻,太好了,人家總算找到小夜哥哥你不懂的東西了。”
鬱悶,值得這麼興奮嗎?看來,這個小妮子果然是想見我出糗。
她咳嗽了幾聲,又細細地將詩看了一遍,像是在吊我胃口,見我許久都沒有反應,這才失望地說道:“這首詩的意思是,回到竟陵的西塔寺,才發現和尚都走光了,偌大的寺廟顯得空空的。室外樹被風吹動,引得蟬響成一片。
“苧翁,也就是陸羽自己,因為某個人的離開而充滿憂愁。他用手扶住欄桿想笑,卻感覺悲傷的情緒,隨著歲月的堆積而越來越濃重。不要問我是不是愛你,等我死去以後,我會和你永遠在一起。
“完畢。真的好感人啊,沒想到,陸羽還是個這麼痴情的人!比某人好太多了。”
說完後,她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我沒理會她,大腦一個勁兒地飛速運轉起來。
看來,這個崔淼兒和陸羽的關係,確實不簡單。
這位茶聖,甚至想把她帶進棺材裡,但問題是,既然說他倆要永遠在一起,可為什麼出土後的棺材裡,只有陸羽一個人的屍體?看來,他們並沒有合葬。
突然想起了“午夜哲理”那位男主持的話,他曾說過,崔淼兒最後為陸羽殉情自殺了。
那麼,究竟又是誰先死呢?是崔淼兒死後,陸羽帶著悲哀的心緒衰老而死?還是陸羽死後,崔淼兒生無可戀,結束了生命?
唉,這位茶聖的生平,倒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清楚了。我頭大得苦笑了起來,笑容裡充滿了無奈。
雨欣學著我皺眉頭,道:“你又怎麼了?小夜哥哥,怎麼每次一遇到什麼古怪的事情,你就變得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還命都不要地調查。
“就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人能解開一樣,真是受不了!”
我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小妮子也是不遑多讓。不知道是誰,一聽到自己的老爸和互相仇視了幾十年的某人,因為一口棺材而冰釋前嫌,就像蒼蠅聞到了大便一般,屁顛顛地瞞著自己的老媽,乘著飛機跑過來了。”
“小夜哥哥,你說的話太難聽了!”雨欣氣得在我胳膊上狠狠地揪了一把,痛得我眼淚都差點飆了出來。
女人啊,不管性格看起來有多溫柔,只要稍微得罪了她們,就會立刻變成母老虎。
特別是姓“夜”的女性,沒有一個毛病不是怪怪的。這小妮子,我惹不起又躲不掉,還是少招惹她為妙,不然某天我的手臂,真的會被她給廢掉。
說起來,我們到了湖州一個禮拜了,都一直沒有見到雨欣的老爸。
二伯父說他出去買東西了,究竟是去買什麼?居然花了七天多,都還沒有回來!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兜裡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是張克的女友趙倩兒。
看了看時間,凌晨二點多了,我和她也不過才在醫院見過一次而已,這麼晚了,她找我幹嘛?
帶著疑惑接通了電話,揚聲器裡頓時傳來一陣緊張的女高音,沒想到,那麼文靜的一個女人,也會發出這種高頻率的聲音。
“夜不語,我剛剛在打掃阿克的房間時,發現了一個筆記本。”她帶著哭聲神經質地大聲嚷道:“那個本子上,滿滿地寫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張克那混蛋,他!他一定是有別的女人了!嗚,我沒什麼朋友,真的不知道該向誰說才好。”
“你冷靜!冷靜一點。”我的聲音也高了起來,“你說張克那傢伙會外遇,怎麼可能?
“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是就憑他的長相和粗神經的性格,你沒有甩掉他,已經是他祖上積了八輩子的福氣了。我可不信除了你會喜歡那傻瓜外,還有誰會欣賞他!”
電話那邊的聲音,慢慢地平靜下了來,趙倩兒遲疑地說道:“可是,我以前也在他睡覺的時候,聽到他叫過這個女人的名字。”
“你會不會是聽錯了?”
“絕對不會,‘崔淼兒’這三個字,絕對是個女人的名字,張克那王八蛋,居然還把她的名字寫了滿滿的一本。等他醒過來,我,我……”
電話的這一邊,我完全驚呆了。
“崔淼兒”,又是這三個字。今天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這個十分冷僻的名字,在三個小時內,在我的生命中重複了幾十次?
“你說她叫崔淼兒?是不是三個水的那個淼?”我盡量讓聲音顯得十分鎮定,不動聲色地問。
“對,你怎麼知道?”趙倩兒明顯地有些驚訝。
我的心臟狂跳,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一條十分大的線索,頓了頓才問道:“你在什麼地方?我和雨欣馬上過來!”
陸羽,崔淼兒,再加上張克,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我確實不信張克會外遇,但是,他寫了滿滿一本子崔淼兒的名字,是巧合?還是裡邊有什麼未知的原因?好奇心像是毒癮發作了一般,熾熱得仿佛我的全身都燃燒了起來。
心臟癢癢地,看來,事情是越變越複雜了。
第三章 羈絆(上)
倩兒:
親愛的。不知為什麼,今天老是睡不著,就好像有什麼東西似乎放不下一樣,老是堵在心口的位置。
我悶悶的,喉嚨發啞,但是卻抓不住它。唉,看來我是失眠了。
其實睡著了,也是作些莫名其妙的夢,睡不著也好吧。
現在是二00五年四月六日,凌晨四點四十五分。
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在五天前,夜教授挖出了陸羽的木乃伊。兩天前,我被老闆皇甫三星調到了他的研究所,做所謂的協助工作。
已經八個小時了,我不想看下載的電影,也不想看漫畫、小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是一個勁兒地躺在電腦前發閑。
仔細地想想,閒著也是閒著,乾脆給你寫一封信。希望寫完後,可以得到數一千隻羊的同等效果。
但是,該寫些什麼呢?手放在鍵盤上,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腦袋裡像是流動著一團一團的漿糊,實在無法言明。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覺到,又或者你感覺到了,但是卻不在乎。我們之間,似乎越來越僵硬了。
可能這僅僅是我的感覺吧。雖然我一直都把這一切,歸納為你因為工作的事情,而產生的焦躁以及情緒的不穩定。
人在走下坡的時候,常常都會有這些負面的情緒。不管是作為你的男友,還是一個半吊子的心理學愛好者,我都要提醒你,有這些負面情緒,會讓你更加地煩躁不安。
如果你實在感覺心煩意亂的話,打電話給我,或者站到窗台邊,打開窗戶,深呼吸三次。那樣應該會好一點。畢竟聽你發牢騷,也是我的一種義務。
肚子好餓,剛剛找遍了這個家,都沒有找出一絲半點可以立刻吃的東西,很鬱悶。
算了,餓就餓吧,最好餓得暈過去,不然再失眠的話,我就真的考慮拿根棍子,把自個兒敲昏了。
最近我都在想,我在努力地想,我在拚命地想,我們之間現在的狀態,算是穩定期,還是危險期?
最後,也放棄了再想下去,我怕答案。
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搞笑,因為不管對誰,我都能很平靜自若地對待,但是所有事情,如果發生在了你身上,就怎麼都無法保持心如止水了……不但容易生氣,還變得很幼稚。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真的很愛你,但不論怎麼向你求婚,你總是不答應。
而我又能做到什麼呢?或許,什麼都做不到。
畢竟,我承認,一直以來我都很孩子氣,也有些粗神經。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雖然我在努力,但似乎仍然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突然感覺,有點累了。
趁著肚子餓,頭腦不清醒的時候,順便把交往幾年來的事情,統統回憶了一次。我有些迷惑,或者說,猜不透。眼前全都是層層濃厚的霧氣,我看不到未來。
我們以後,仍然會像現在這麼相愛嗎?對於幾乎沒什麼優點的我,你會繼續愛我嗎?我們之間,真的永遠都能穩定嗎?
其實,我是個十分容易滿足的人。很難生氣,而往往生氣,開始好像很厲害,但是在構成颱風之前,常常都是吹到海上去了,構不成威脅。其實,讓我開心也很簡單,只要看到你笑就好了。再不然,突然對我說一聲愛我,我什麼氣都會煙消雲散。
嗯——有點扯遠了。
算了,不寫了,真的快要餓死了,以上就當我是餓昏頭時候的胡言亂語吧。
(Ps:關於你的工作,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但我相信,我們一起努力,總會好起來的。或許我真的幫不了忙,但至少也不會扯後腿。)
Your:胡言亂語的張克趙倩兒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慢慢地翻看著張克這麼多年來寫給自己的信,內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信裡有她和自己最愛的人的點點滴滴,這每天的一點一滴,才堆積成了現在的他倆。
現在,她已經是張克的妻子了。雖然婚禮還沒有舉行,不過她可以等,等他醒過來,她有的是耐心。
可是那個混蛋,他是不是真的對不起自己了?居然滿滿地寫了一本子某個女人的名字。
一想到這裡,她就想砸東西。視線在自己老公的小公寓裡,緩緩地掃視了一遍,最後卻嘆了口氣。
這裡邊的每一件東西,都儲存著兩人的回憶,她舍不得摔壞任何一件小物品。
女人,尤其是像自己這樣的女人,真的是太過於感性了!
趙倩兒忍住哭,努力地在臉上形成一圈類似於笑容的表情,繼續翻看手裡的信件。
下邊有一封是去年的,一年而已,怎麼感覺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倩兒:
親愛的,當這封信寄到你的手裡時,你的生日應該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我就不再祝你生日快樂了,我相信,在你的生日的前一天,已經看到了我送你的那份突擊性的神秘禮物,如果你沒有放我鴿子的話。(笑)
嘿,正經不起來,還是閒聊好了。說起來,我被副總監那個混帳王八蛋老處女,派到荷蘭最西邊這個叫米德布克的小城市,已經好幾個禮拜了。
真的很想你。
米德布克三面臨海,滿街的建築都很有法國情調。在這兒居住,其實都挺方便的。附帶的,也有許多女孩口中常咬著不放的所謂的浪漫,這的確是個美麗的小鎮。
只是天氣總是變幻無常,就像穿著裙子,戴著耳環的男人們的口音一樣,你別指望會從他們的嘴裡,吐出些許像樣的詞兒來。
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所以我租了一間房子。我的房東是個很有趣的小老頭。他是個典型的瘦男人,哈,這種人在荷蘭,少得就像他的頭髮一樣。
“米德布克是個恬靜的地方,我喜歡這裡。”房東第一次來時,我這麼對他說著。他幸福地點點頭,比劃著用爛得一塌糊塗的英語說:“Ya,Here is so Good,I never want had any problem in here!”(對!這裡很好,我永遠也不希望有任何事打破它的寧靜。)
對,我也不希望在這兒發生任何不好的事,畢竟如此恬靜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了。你呢?現在過得是否還好?
每天傍晚工作完畢,忙中偷閒的我,都會到海邊去看夕陽。我總愛坐在海灘上,望著落日的海平線不斷地升起來。那時我便吹響笛子,自我陶醉在潮汐中。
笛聲,浪潮與黯淡的夕陽……
我的耳畔仿佛會聽到那首詞:“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陽城,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聚散若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不知為何,這首歐陽修的“浪淘沙”都會伴隨著你一起,常常在我的夢裡出現。
每當念罷這首詞,你總是會衝著我輕輕地一笑,加上句:“今年花勝去年紅,別過今年,君與誰同?
沒有你的時間,真的很難熬過去,一天又一天,我就這麼艱難地繼續活下去,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海灘上散步的路人,悠閒地不斷在我身前走過。他們向我微笑,也有的為我凄寂的笛聲而鼓掌。
我就這麼過著。生活,學習,一切看起來都那麼完美,但心裡卻總是少了些什麼……
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自己少了什麼……
那天,也是傍晚,依然在海邊。我吹著笛子,幾曲畢後,才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身影。那是個近三十歲的女性,挺漂亮的,只是已經哭得淚流滿面了。
“很動聽的曲子!”她對我說:“你是中國人嗎?”
我點點頭。
“我是美國人。”她頓了頓,又道:“到這兒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你呢?”
“四年多了。唉,你在這兒工作嗎?”
“對。”
“什麼工作?”
“茶生意。”
她笑了笑道:“歐洲的茶生意不好做。”
“對。”我擦了擦笛子問:“你呢,為什麼來荷蘭?”
“我有兩個孩子。”她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我看,並指著上邊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男孩道:“你看,很像你吧!”
“比我可愛!他們在哪兒?荷蘭?”有沒搞錯,我都二十好幾了,怎麼可能像我!
她突然又哭了起來,神經質地抽泣著說:“他們都待在美國。我離婚了,法院把他們都判給了他們的父親。***!那些傢伙,竟然說我沒有撫養他們的能力。
“去他媽的,一氣之下,我便跑到歐洲來旅行,最後留在了這兒。沒想到一住就是四年。我想他們,真的,我想他們!”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才好。
“我沒關係!哭一下就好了。”她搖搖頭,小心地將照片放回錢包。然後掏出本很舊的美國護照,用力地甩出去,大叫道:“去他媽的!”
海風大起來了,每晚必下的滂沱大雨又要來臨。
她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掌說:“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最好的!你將會讓世界感到你的存在!”
“謝謝。”我站起身微笑道:“我要走了,再見。”
“不!請不要和我說再見!”她神經質地緊張起來,續而又哀求道:“請不要說再見。如果一定要說,就說回頭見好嗎?!”
“好吧,那,回頭見。”我搞不清楚狀況地依然微笑著,心裡卻像是翻江倒海般地掀起了層層巨浪。
我不知道這個美國女人有沒有說謊,但真假與否,對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對我說那麼多,是因為身在異國的寂寞嗎?
從那天起我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有若有所失的感覺。或許,那就是因為遠離了故鄉而寂寞,沒有了你的寂寞。哈,沒有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會寂寞?
米德布克的天空很藍,夜裡的星星,在沒經污染的天幕中閃閃爍爍。孤獨之心——北落師門總是發亮在遙遠的北方。倩兒,它美得就像美人眸子中的瞳芒。
還記得吧,我曾經給你發過這樣的資訊:
曾經有人說過:
魚沒有眼淚嗎?
不,它有。
那我為什麼從來沒有看見它哭呢?
因為它一直待在水中。
其實,真的不要因為無意的隱藏,而忽略了它的存在,傷心的人到處都有,難道悲哀一定要讓你看見,才叫悲哀?而傷痛一定要被驗明,才可以開始傷痛嗎?
哈哈,其實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有時間去讓人看見傷痛,那迷惑的人,也有足夠的時間清醒了。
世上有一些東西,是可以遮住雙眼的,讓人們沒有辦法思考,只有盲目地遵從。
這時可貴的思念,便開始蒸發在空氣中,有人能看見它消失時的無奈和留戀,有人卻不知深淺地拼命想輓救,煎熬到連心都疲倦了。
很多的人都說過,得到了就珍惜,不要苛求太多,因為人們之間的感情方式,有自願給予的,也有相互索取的。
很久了是不是?我們相愛已經很久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時間似乎也慢慢地沉澱出了回憶,而那邊的你,卻總是淺嘗即止,怕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或者,愛情真的是可以讓人迷戀於其中的吧。
因為有距離,所以我們可以愛對方,可以很愛對方。
但我也知道,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公平的,給你一些就要收回一些。於是我常常對自己說,失去什麼都無所謂,我只要你就好了。哈哈,我或許還是有一點貪心吧。
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也沒有什麼中心思想,只是隨意地在鍵盤上亂打,想到哪,寫到哪。如果你看得一頭霧水的話,可要多多包涵了,我是無辜的!
還有,親愛的,我真的,好愛你!
Your:張克眼淚又忍不住了,不經大腦的允許,私自流了出來。趙倩兒輕輕地撫摸著臉頰上的淚痕,有一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
自己的老公雖然很沒神經,而且做事大大咧咧地,不過對於自己,卻常常顯得很細心。去年他因為被調派到荷蘭工作,沒有辦法參加自己的生日而苦惱了很久。
然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神神秘秘地在她的生日前夕打電話給自己,要她第二天晚上八點半,去兩人常去的那家西餐廳。
她很迷惑,但還是去了。
一進門,就發現整個餐廳空空盪蕩的,只有一個服務生。那個服務生把她領到正中央一處擺滿了玫瑰的位置坐下,然後默不作聲地,端來了她平時最喜歡吃的黑胡椒牛排。
悅耳的小提琴聲,在身旁響了起來,那個拉小提琴的老男人望著自己,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當時的她有些氣悶,感覺自己像是被耍了,正準備打電話臭罵那個傢伙一頓的時候,揚聲器裡,突然傳出了張克有些沙啞的聲音。
“生日快樂!倩兒,我們交往有多久了?很久了,對吧?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從交往開始,我就很喜歡你。漸漸地,這種喜歡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情緒,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沒有心跳,很平淡,卻令我十分嚮往,或許,那就是愛吧。
“然後,你突然離開了我,然後,我們又再次地相遇。其實,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我愛你,我很愛你,我非常非常愛你,比愛我自己,更加地愛你。等待了兩年,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你,愛我嗎?算了,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回答我。
“我很傻吧,明知道你是那種絕對不會坦白的人,你太過於保護自己了,你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密封在自己的軀殼裡,我闖不進去,只能在外邊不斷地敲門,希望總有一天,你能夠聽到。
“兩年了,這兩年來,我倆都並不算好受,所以,我想結束這種生活。我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地對你說,我愛你,我願意愛你、守護你、保護你、照顧你、一生一世,倩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就在那一刻,趙倩兒有生以來第一次哭了。她一直都是個很堅強的女人,美麗、聰明、自信,即使和張克在一起後,身邊也不乏追求者。
說實話,那時候自己對他的感情,實在不算深。但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將自己牢牢地拴在了這個很多時候都是懶洋洋笨笨的,沒有絲毫上進心的男人身邊,照顧他,愛他。
還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向她求婚。雖然自己沒有答應,不過從此以後,張克那個傢伙就死皮賴臉地,每個月都想盡花招向自己求婚,有時候那些方法,真的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想到這裡,趙倩兒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臉上的淚珠也被她笑得滑了下來。
看來,自己真的很愛很愛那個男人。
唉,真正傻的,應該是自己才對,為了一個男人變成這樣,實在是太像個傻瓜了。
趙倩兒吃力地將凌亂的信件整理好,突然用力地抱住,大聲哭起來,越哭越傷心。
背後就是窗戶,一個黑影從濃濃的夜色裡掙脫出來,出現在十八樓的窗外。
那黑影似乎只有一個人的形體,朦朦朧朧的,即使屋內泄漏出的燈光,也絲毫刺不穿那層模糊,猶如僅僅只是一團煙霧。
黑影伸出兩團濃如墨色的手,用力地按在玻璃上,似乎想進入屋裡。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黑影一顫,遲疑了稍許,最後才不甘心地再次隱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絲毫也沒有察覺異狀的趙倩兒,連忙抹掉臉上殘餘的淚痕,向門走去。
第四章 羈絆(下)
緣是什麼東西?
楊俊飛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根本就不信。只因為他作了一個古怪的夢,才突然記起了這個字。
陽光很柔和,帶給他一絲溫意,恰好與清晨冷冷的空氣成為對比。
對了,現在是清晨,剛滿十六歲的自己,來到美國,已經一個多禮拜了。楊俊飛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向床邊望,不知何時,Jan站在了自己面前。
Jan是房東的大兒子,十七歲。
楊俊飛用牛奶衝了麥片吃起來。房東Bancy也起得很早,為他準備午餐帶到學校去。
在校門口,他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鐘劍,他老遠就衝著楊俊飛叫道:“我那一家子真是那個,連吃飯也要自己出錢!”
楊俊飛只是“嗯”了幾聲,像沒見到他似的。“喂,怎麼了?!”他又再次地大叫。
“呀,是你!什麼時候……”楊俊飛被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一臉凄苦的樣子。失戀了嗎?”鐘劍打著哈哈,邊走邊“關心備註”地問。
“去你的,我只是在想一些人生哲理而已。”
“哼哼,人生哲理?怎麼會想得連身上的自信都掉了!”
今天是校外課,老師有兩個,一男一女。他倆站在一起,簡明地表達出了“鮮明對比”這個艱深成語的意義。
男老師肥胖得幾乎呈現臃腫的形態,身體幾乎是女老師的兩倍。
相對而言,他對女老師較有好感,總覺得男老師太傲了。
女老師叫Linda,她常常自稱,自己的名字在世界最常見名中,排行第一位。而男老師的名字,楊俊飛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不過不得不承認,那肥男的課,講得的確不錯,甚至還能不時地引用老子的“無為論”。
平淡無奇的時間是最漫長的,記得上星期二到波特蘭的Nick城時,心不在焉,害得他把背包都弄丟了,也害得一車人陪他到處找,最後倒也讓他找了回來。
鐘劍對他的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很是無可奈何。
今天的校外活動,是組織到一所高中參觀。休息時,楊俊飛無聊地走到遠離人群的草地上,順手折了一段草桿含在嘴裡,躺在地上。
緣分就這樣沒有預兆地來了,就是那幾十分鐘的遇見,讓他痛苦到現在。
“嗯,這麼不衛生,小心生病!”忽然,他感到有誰坐到了自己身旁,還帶來了一陣清新的風。
這是一個他永遠都忘不掉的聲音,而它的主人,是個極為清秀的華裔女孩,在自己的記憶裡,那個女孩一直都美得一塌糊塗。
他向身旁望去,淡然道:“我認識你?”
“我叫張冰影。”女孩微笑著,衝著他做了個鬼臉,“我們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楊俊飛吐出草桿,打量著她。
她穿著一身素色的連衣裙,雙手抱膝,坐在自己身旁。
她只是靜靜地望著自己,嘴角含笑,大大方方的,絲毫沒有刻意躲避自己的視線。看來,是個極有自信的女孩。
“你都不愛和大家玩嗎?”張冰影指著遠處的人群問。
他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和他們玩?沒有這必要。”
“那我和你玩好了。”她衝著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你叫什麼名字?”
“沒必要告訴你吧。”
“幹嘛這麼酷,小氣鬼。”
楊俊飛沒有再理她,只是把視線移向了學校的那群人。
鐘劍正遠遠地衝著他奸笑,不斷地劃著亂七八糟的手語。
望向天空,依然是一如以往的碧藍,藍得透明。偶爾也會有小塊的雲飄過來,但還不等到離開自己的視線,便已散開了。
那兒的風一定很大!他那樣地斷定。突然,眼前暗了下來,不,應該說是什麼擋住了光線。
楊俊飛極不情願地將眼神移過去,他看到了幾個穿著柔道服的高大男孩。
“中國豬,聽你朋友說,你的中國功夫很棒,敢跟我們比比嗎?”帶頭的那個,用嘲笑的口氣大聲地問道。
“不要理他們,我們到那邊去!”張冰影急忙拉起他的手,想要離開。
“哈,他怕了,懦夫。”那群人紛紛地譏笑起來。
“那傢伙根本就沒種,還學人家泡馬子。上去把他揍一頓!”
楊俊飛不願鬧事,冷笑一聲,默默地跟著女孩走了。
但沒走多遠,一顆石頭從身後丟過來,打在他背上,隨後,有個陰惻惻的聲音道:“要滾就滾遠點,媽的,東亞病夫!”
“他媽的,是誰!”他猛地轉過身,視線如電般地射向說話的那人。
那是個黃種人,似乎也是華裔,這個得意的美利堅公民,應該早已忘了自己還流著中國人的血,忘了自己也有著黃色的膚色。
他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眼中流露出譏笑的瞳芒。
“他叫Peter……”張冰影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
楊俊飛第一感覺到自己憤怒了,他大叫道:“哼,我愛打的,就是這種賣國賊!”
“可他是柔道四段……”
不知是什麼力量,支撐他站在這個賽台上。
周圍坐了很多人,他抬頭看到了張冰影擔憂的目光,他微笑,讓她安心,隨後看向自己的對手。
Peter很高大,肌肉也夠多,不過,這隻能說明他蠻力不小而已。
雖然對外說是一場友誼賽,不過楊俊飛很清楚,那僅是名義上的,就像賣淫,也需要打著援助交際,或者是促進種族大融合的旗號。
台子上,一定要有一個人倒下去。
現在的Peter,活像一隻受創的野獸,圓睜著血紅的大眼睛,恨不得一口將自己給吞下去,稱他為“它”,或許更合適一點。
楊俊飛活動了下筋骨,暗想道:“已經幾年沒有真刀真槍地和別人幹過架了,怎麼辦才好呢?用什麼拳術?跆拳?空手道?還是合氣道?
“對了,還是用中國正宗的拳法,這樣可以彌補身高上的差距。”
他自小就跟著父親學武術,父親懂的東西很多,他學的便很雜。
十六年了,他幾乎什麼拳術都會一點,雖然是貪多而有點不精,但各種拳術的基礎運用上,還是不錯了。
父親常常說,自己是天才。
跆拳適合近身戰術,適用於兩個力量相等的人。空手道主要靠以巧勁克剛勁,以小勁化大勁。
而中國的拳法卻很雜,但大多的要旨,是在不讓對方太過接近自己,兩者間至少要保持一腿遠的距離,雖然在進攻上,有可能處於被動,但至少在力量差距過大時,可求自保。
楊俊飛的身形很靈活,基本上可以避開那些笨拙的攻擊。
也難怪,柔道也是一種近身戰術,靠不近身的敵人,就算力量再大,也便毫無發揮的餘地。
已經過了十分多鐘了,Peter依然難以靠近他。
台下傳來了陣陣“噓”聲,再看看張冰影,她似乎已經不太擔心了,至少,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楊俊飛不知為何寬了心,就在這時,他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他輕敵地進行了第一次進攻。
Peter閃開了,左腳順勢向下一絆,雙手伸過來,右手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肩,左手把他緊緊鎖住後,又用力地將他壓到了地上。
楊俊飛的心口被右手肘頂住,心想要輸了,卻聽見Peter嘿嘿地陰笑了兩聲,跳開來。他迷惑地翻身站起,有些不明白那傢伙為什麼要放過自己。
“酷哥,你有沒有怎麼樣?”張冰影臉都嚇白了,幾乎要跑到了台上。
楊俊飛抬起右手,示意自己沒事,幸好,剛才他在一霎間側身,讓左臂受了那一擊。看看對手,他正嘲弄地望著自己,臉上露出一種噁心的惡詐,似乎像在欣賞一件永遠也逃不出自己手心的藝術品。
楊俊飛頓時明白了,原來他放開自己,並不是好心,只是為了繼續折磨他罷了。
這個混蛋!雖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Peter對自己這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為什麼有那麼大的恨意,但他此時只清楚一件事,自己生氣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感到,自己的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憤怒的情緒,在自己的身體裡狂亂地躁動著。
記得第一次把自己惹火的人,那傢伙至今都還住在醫院裡,據說是脊椎斷了,有可能會在床上躺一輩子。
這也是為什麼自己背井離鄉,來到美國的原因。
楊俊飛怒而不亂,不斷地引誘Peter打出右直拳。
終於他上當了,楊俊飛抓住時機,右拳捏緊,身體直直地向Peter的身體衝了過去。
“超重拳!”台下有人驚叫道。
不錯,這正是空手道中最巧、最霸道的一招,超重拳!它是利用身體的力量和衝力,給對手造成極有威力的一擊。
但美中不足的是,打出這招的機會只有一次,失誤了,也就意味著有可能被打倒。
而且,它的攻擊範圍太小,手只能在十釐米左右的範圍內伸縮,太短或是太長,都會使威力相應地減小。
拳正中下巴,Peter那傢伙因槓桿原理,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場下一陣躁動,紛紛為這個出人意料的結局目瞪口呆,只有張冰影還算清醒,她不顧一切地跑上台,一把將他抱住。
“哎!”楊俊飛輕輕地叫喚了一聲,按住了左臂。
“怎麼了,讓我看看。呀!都腫了!去醫療室,我幫你包紮一下。”她關心地道。
楊俊飛指著Peter說:“先幫他吧,那傢伙比我慘得多。”
“嗯!嗯!”台下又是一陣噓聲四起,其中鐘劍衝著他嘻嘻哈哈地叫得最響,弄得自己這個總自稱臉皮厚度天下第一、遇到事情處變不驚的傢伙,也難堪了起來。
楊俊飛狠狠地瞪了鐘劍一眼,最後自己也笑了起來,傻傻地笑。
當時他十六歲,張冰影十五歲。
記憶裡,這就是自己和張冰影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最後那個女人背叛了自己,和他最好的朋友走了,結婚了。
還記得那天下午,自己沒有坐校車回去,而是去了張冰影的家裡。
“我不會讓你白來,今天讓你嘗嘗我的中國料理!”她用彩繩把自己的頭髮扎成馬尾,走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又傳出了一句話:“冰箱裡有可樂,自己拿好嗎?”
楊俊飛自嘲地笑笑,依然拘束地坐著。直到廚房裡傳來一股飯香,才想到要進去看看。
“要幫忙嗎?”他看到她正忙得不亦樂乎,忍不住問了一句。
張冰影轉過身笑著:“你到客廳去,乖乖地等著我把菜端上來,這就幫了我大忙了!”
“可是……”他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她依然在笑。
“你的飯都快糊了。”
“OH,My God!”張冰影急忙關上了火。
花了好長時間,飯終於做好了,桌上擺了三菜一湯,還有兩碗可愛卻帶著焦味的大米飯。
“飯前要禱告嗎?”楊俊飛逗趣地問。
“除非你是天主教徒。”
“哈哈,我倒是屬於自由教!”
“自由教?祖國的嗎?”張冰影頓時好奇地問。
“我自創的。”
“哈,你騙我!”她伸出手假意要打他,可是手不夠長。
直到現在,楊俊飛才從她身上,瞄到了一絲東方女孩的影子,他愣了愣,埋頭吃起來。
“好吃嗎?這可是我第一次為男孩子做飯!”張冰影小心地問。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嗯,很好,只是這紅燒肉裡,應該少加些糖。對了,你的祖籍是在福建嗎?”
“你怎麼知道?”張冰影驚訝地道。
“不告訴你。”他高興地哼起了歌。
突然,有一種淡淡的悲傷感覺,從周圍散髮出來,那種壓抑的情緒,幾乎將光線都扭曲了。
抬起頭,卻看到張冰影原本燦爛的笑容,被一臉的哀默取代。
她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哭,一絲絲的淚水,順著光滑的臉頰滑了下來。
“怎麼哭了?”楊俊飛感覺自己的心也痛了起來,他用力地幫她擦拭掉她的淚水。
“不知道。”張冰影搖搖頭道:“或許,是因為你剛剛哼的那首歌!”
“歌?可這是一首歡快的歌呀,為什麼……”女人,唉,直到現在,自己還是不懂這種生物。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張開眼睛,突然又笑了,長長的眼睫上還留著殘淚。許久,她才又道:“也許,這便是爸媽說的離鄉遊子的感覺吧……對了!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小草。”
“真美。歌好聽,名字也很美。”張冰影笑得非常燦爛,她望著他,聳了聳可愛的小鼻子,道:“我決定了,我要給你一份禮物!”
“什麼禮物?”楊俊飛對她這句唐突的話,感覺莫名其妙。
“不告訴你,你先閉上眼睛!”
“好,我閉上了。”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他聽話地將眼睛合上。
“不準偷看喔。”
“好……”
還沒等自己說完,兩片冰冷中帶著柔軟的嘴脣,已經吻在了自己的脣上。濕潤嫩滑的感覺頓時向大腦衝去,只感覺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甚至連骨頭都酥軟了。
不知過了多久,脣瓣離開了自己的嘴,滑膩的舌頭,在臉上一路留下了潮濕的痕跡,慢慢地向脖子移動。
就在他沉醉在這份溫柔的時候,突然脖子一涼。兩根尖利的異物刺穿了肌肉,血液不受控制,瘋了似地向外涌去。
楊俊飛難以置信的猛地睜開眼睛,望著幾乎和自己臉貼著臉的張冰影。她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眼中透露出無辜的瞳芒。
鮮紅的嘴脣,似乎吸飽了鮮紅的血液,變得更加地鮮紅了……
她知足地舔了舔嘴脣,而自己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最後,視網膜只留下她的倩影。
笑容,她的笑容陰惻惻地,詭異地笑得更加開心了。
楊俊飛驚惶失措地大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是夢!原來是夢!他用力地撫摸著自己的胸口,大腦一片混亂。
已經很久沒有作過噩夢了,不,自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一直都會適當地調節注意力,讓大腦可以最快速地恢復疲勞,這是他在長久的武術以及氣功鍛煉中,摸索出來的方法。
在這種方法下,自己能很快地進入深睡眠狀態,不要說噩夢,就算是一般狀態下的夢,也不會出現。
可是最近,自從在那個棺材旁邊,被莫名其妙的東西打暈後,一個禮拜了,噩夢總是沒有預兆地,一次又一次地侵襲自己的大腦。
他的內心深處,總有一種十分不安的感覺。像是,像是有什麼恐怖的事情會發生似的。
他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因為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能力,讓他逃過了許多危險。只是這次,那種不安感特別地強烈,在這個城市,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楊俊飛習慣性地摸了摸左手的無名指,原本戴在手上那個熟悉的金屬觸感,卻沒有碰到。
頓時他的臉色變得煞白,整個人都呆住了。
沒有了!那個幾乎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戒指,居然沒有了!什麼時候弄丟的?他瘋了似地跳下床到處找,將整個房間都搜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戒指,一點蹤影都沒有。該死!究竟是什麼時候被自己弄丟的?冷靜,一定要冷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拿起一根煙,點燃,思索起來。
這一個禮拜來,他被噩夢折磨得精神恍惚,一直都沒有出過房間門,就算是一日三餐,也要服務生送進來。也就是說,戒指是在一個禮拜前弄丟的。
突然靈光一閃,一個男孩的樣貌浮現在腦中。
對了,就是那小子,他是叫夜不語吧。
自己前天才調查過他,他是目標的主人夜軒教授的侄子,據說IQ極高,好奇心很強,孤傲,獨行獨斷,而且行事專斷,很少考慮別人的意見和死活。
總之,他找人調查出來的結果,也就那麼多,看來這傢伙的性格,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也不怎麼討人喜歡,只是能力強,報復心又重,沒人敢惹他罷了。
楊俊飛苦笑了一下,這小傢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和自己有得一拼。估計自己的戒指,是落到了他手裡。
不知為什麼,一想起那傢伙的微笑,就有點不爽。
難怪,那天自己逃掉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要追上來的意思,只是衝著自己古怪地笑,頗有一種勝券在握的樣子。
楊俊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手裡的煙猛地扔到地上,用力踩滅。
臭小子,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個夠!
第五章 發現
“誰?是小夜嗎?”趙倩兒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嗯,是我們。”我喘著氣,臉色發綠,一副心驚肉跳的樣子。
實在是沒辦法,晚上那個偏遠的地方,叫不到計程車,只好讓雨欣這個小妮子當司機。
這妮子一聽到可以正大光明地無照駕駛,高興得用力親了我一下,然後一路狂飆,早就忘了上車前,我千叮嚀萬囑咐過的事情。
那個慘字啊,實在是什麼都不想再提。
總之,嚇得我臉色一路攀綠,幾乎和綠化帶上的草地同一個顏色了,下車後都覺得頭暈目眩,腳也在發軟。
這個狂放女飆車族,下輩子,我也不敢再坐她的車。我暗自咒罵著,和自己身旁咒罵的對象,一起走進了張克的房間。
“你怎麼了?”趙倩兒看到我的臉色不好,有些擔心地問。
雨欣乾笑了兩聲,急忙掩飾道:“小夜哥哥晚上吃壞了肚子,現在腸胃有點不舒服。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說完,又狠狠地擰了我一把。
我用憤恨的眼神瞪著她,如果眼神真能殺死人的話,這小妮子估計已經死掉無數次了。她又是一陣乾笑,熱情地輓住我的胳膊,手在我背後一陣亂掐,痛得我立刻丟盔棄甲。媽呀,還讓不讓人活了,真想看看這小妮子未來的老公長什麼樣子,居然有那麼大的勇氣為民除害,娶了這麼個女暴龍!
為了少受皮肉之苦,我識趣地轉移開話題,“那幾本本子呢?”
趙倩兒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她不再說話,只是將桌上的一本速寫本遞過來。
我翻開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這個速寫本很平常,不厚,只有一百二十頁的樣子,A4大小。不過這個本子,現在已經寫滿了字,每排三十個,寫得密密麻麻地,全都是一個人的名字,“崔淼兒”!
寫字的人開始寫第一個“崔淼兒”的時候,似乎非常迷惑,而且不確定,字跡有大量的猶豫痕跡。
可是後邊越寫越順,似乎想要證明某些東西。
究竟要有多大的羈絆,才會讓一個人將另外一個人的名字,滿滿地寫完一本本子?
如果非要猜測的話,也只能牽強而且虛澀無力地形容,那個人對擁有這個名字的人,不管愛恨,都已經到了極致的程度。
我搖了搖頭。自己所知道的那個崔淼兒,至少也是一千兩百多年以前的人物,她絕對不可能和生存在現代的張克,有任何程度的交集。
那麼,難道這真的只是個巧合?張克真的有了新歡,準備移情別戀了?不過看那個傢伙,實在搞不懂,他到底有什麼理由或者條件,能甩掉趙倩兒那麼優秀的女友!
我繼續往下翻看,剛翻了幾頁,我渾身一顫,什麼也不顧地快速翻下去。臉色也變得驚疑不定,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
雨欣見我神色怪異,立刻緊張地走過來,輓住我的胳膊小心地問:“你發現了什麼?”
我強壓下內心的震驚,看了雨欣一眼,又望向趙倩兒,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家的張克是不是出軌了,不過這本子,絕對不是他出軌的證據。”
趙倩兒有些意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你仔細地看。”我指著速寫本第一頁第一個名字,問:“這個是張克的字嗎?”
“絕對是,雖然筆跡有點奇怪。不過他那種彎曲得像蚯蚓爬的字跡很特別,而且實在很醜,很容易分辨。”趙倩兒輕皺起眉頭,似乎很不願意看見這個名字。
我點點頭,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說道:“張克在寫第一個‘崔淼兒’的時候,筆跡上有許多明顯的猶豫徵兆,像是不確定自己的腦海中,是不是有過這個人的名字。”
“小夜哥哥,什麼是猶豫徵兆?”夜雨欣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我,興致高昂地問。
我瞪了她一眼,還是解釋了:“這是筆跡心理學的觀點,每個人寫出的字,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指紋一樣。而通過分析寫字人的筆跡,能夠看出這個人寫這些字時的人際關係、心理狀態、以及性格特徵等。
“特別是筆壓,也就是所謂的用筆力度方面,往往最能反映出書寫者當時的狀態。”
我笑了笑:“如果寫字人筆壓重,表述心理能量高,從書寫者身上體現出來,便是思維敏捷,自信和果斷。但是如果特別用力,也就是說心理能量很高,卻缺乏暢通的疏通渠道,心理能量得不到正常的宣泄,則會形成負面的特徵,如攻擊性,脾氣暴躁。
“你們只需要知道,如果人的內心能量,能得到正常的宣泄,那麼表現出來的,多是正面的特徵,如果得不到正常的宣泄,負面特徵的表達,多半有筆跡線條中的顫抖。”
我指了指張克寫的第一個“崔淼兒”,說道:“你們看看,張克這傢伙寫得十分沒力氣、線條有多處顫抖,而且拖拖拉拉的,證明他在寫的時候,很猶豫不決、畏縮、害怕,似乎覺得,不能確定自己大腦中的某些東西。”
趙倩兒渾身一顫,疑惑地問:“你是說,阿克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叫崔淼兒的女人?
“不可能!不認識的人,怎麼可能發神經寫滿一個本子,就算他再白痴,也不會幹這種白痴過頭的事。而且前段時間,我明明有聽到他醒過來後,大聲地叫那個女人的名字!”
“究竟是為什麼,我也感到很迷惑。不過,後邊還有更驚人的東西。”望著手中這個速寫本,我苦澀地笑了起來:“先不要去管張克那傢伙寫字時,是什麼心態,最重要的是,他寫的字在以後變了很多。”
我輕輕地將速寫本向後翻去,沒過多久,只聽雨欣驚訝得叫出了聲音。
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滿臉驚駭,眼神不自然地向我望過來。趙倩兒似乎也發現了問題所在,吃驚地退了一步,跌坐到沙發上。
只見速寫本上的“崔淼兒”三個字,被張克越寫越草,從簡體慢慢地演變,最後變成了繁體篆體,難看得就像蚯蚓爬過的字,也漸漸變得清秀,帶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趙倩兒死死地盯著速寫本最後一頁,過了許久,才渾身顫抖地問:“這絕對不是阿克的筆跡,究竟是誰的!”
雨欣一直用一種不確定的眼神看著我,全身都在打顫,似乎十分惶恐。我用力地摟住她纖細柔軟的腰肢,衝著她點點頭。她頓時像是觸電了一般,怕得將頭也埋進了我懷裡。
我臉上苦澀的表情更濃重了:“張克最後的筆跡,和一個人的非常相似,我和雨欣不久前才見過。”說完,掏出了一張紙遞給她。
趙倩兒只感覺,自己的手在莫名其妙地發抖,她看了一眼紙上的字,似乎是在什麼畫上臨摹下來的,是一首詩。
標題“崔淼兒”那三個字,和張克寫的最後一個“崔淼兒”,一模一樣。
“這應該是出自一個人的手才對。”趙倩兒抬頭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雖然我不懂什麼筆跡學,不過還是能分辨得出來。寫這首詩的人,現在在哪?他和阿克有什麼關係?”
我撓了撓鼻子,強自鎮定地說出了一個令人十分震驚的答案:“他和張克有什麼關係,我實在也很想知道,寫這手字的人,已經死了一千兩百多年了!”
“你說什麼!”趙倩兒完全沒有了一絲淑女形象,她猛地站起來,一個勁兒地搖頭,“不可能!怎麼可能!我不信!”
夜雨欣將頭從我的懷裡探了出來,臉上的笑容比黃連還苦:“倩兒姐姐,其實這個事實,就連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我又不得不信。你剛剛看過的那張紙上的字,全是我從茶聖陸羽的棺材裡臨摹下來的,那些字,恐怕就是死了一千多年的陸羽寫的。”
趙倩兒渾身又是一顫,依然滿臉的難以置信,喃喃道:“我的阿克,他和那個陸羽,那個死了幾千年的僵屍,有什麼關係?”
“我也很想知道。”我見她精神恍惚,不忍心再刺激她。只是給雨欣打了個眼色,示意她在房間裡到處找找,看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初步估計,張克口中以及手上寫的那個“崔淼兒”,和陸羽那個臨死都念念不忘的“崔淼兒”,恐怕是同一個人。
只是,兩個相隔了一千兩百多年時間的人,究竟有什麼可能聯繫到一起呢?
他們倆,除了都提到了“崔淼兒”這個人物外,到底還有什麼相同的地方?
我在房間裡到處溜達,視線不斷掃向任何有可能是疑點的地方,不過許久都沒有收穫。
突然視線飄移過對面的窗戶時,一股莫名其妙的惡寒,從心底爬了上來。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視線牢牢地凝固在了窗戶上。
只見窗玻璃的下方,有兩塊黑色的斑痕,像是手掌。在黑夜裡,它似乎在融化,像是凝固的冰塊遇到很強的熱度,分解出一滴又一滴的水,向下流去。
將頭湊近窗戶,即使在屋內,似乎也能聞到一股惡臭,像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我皺著眉頭,正準備把窗戶打開仔細地看一下,就聽見雨欣在背後緊張地叫我的名字。
“發現什麼了?”我急忙走過去,卻看到她指著桌子上的一個杯子,渾身顫抖,像是看到了什麼十分恐怖的東西。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那只是個非常普通的陶瓷茶杯,裡邊似乎還是一杯新茶。
茶水呈現翠綠色,被人喝過幾口。水質很清朗,似乎才泡好的樣子。
我看不出有什麼值得雨欣大驚小怪的地方,便轉頭問趙倩兒:“你剛剛喝過茶嗎?”
“什麼茶?”趙倩兒還在發愣,她疑惑地抬頭看我,道:“自從阿克變成那樣後,我還是第一次來他房間,水都沒有喝過一口。”
我這才感覺有點奇怪,“怪了,怎麼這茶,像是才泡了一會兒的樣子?”
雨欣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吃力地尋到我的手,死死地抓住,才像安心了不少的樣子,說道:“小夜哥哥,你仔細地看裡邊的茶葉!”
我又望了她一眼,看她緊張的樣子,只好將手伸到茶杯裡,掏了幾片茶葉出來,打量著。只見手中的茶葉,雖然因為泡水而漲大了不少,有點臃腫的感覺,不過,還是一副青翠欲滴的樣子。
隱約看得出葉片呈現梭形,我湊近鼻子附近,還能聞到一股十分清涼的香味,令人心曠神怡,總覺得,這個茶葉有些似曾相識。
突然我渾身一震,想起了這茶葉的來歷。不由自主地望著雨欣,這次換她確定地向我點頭。上帝,這些茶葉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而且還被某個白痴,當普通的茶泡來喝了!
趙倩兒見我倆神情古怪的樣子,問道:“又發現什麼了?”
“我們恐怕找到了張克和陸羽兩人之間的聯繫了。”我的笑,實在有點疲倦不堪。
“什麼聯繫?”
“是這個茶葉。”我將手中的茶葉,湊到了趙倩兒的眼皮底下,她看了看,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便迷惑地望著我。
我解釋道:“這個茶葉,只有在一個地方能找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是在陸羽的棺材裡。”
趙倩兒頓時惶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個小時內,聽到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常人早就大腦混亂地暈過去了,可是她還是堅強地站著,只是望著我。
果然這個世界上,還是女性比較容易接受新鮮或者怪異的事物,令人佩服。
“倩兒姐姐,你怎麼了?”雨欣大叫了一聲,只見在我感嘆她的神經強韌的時候,她已經完全呈現石化狀態,無力地向後倒去,雨欣手忙腳亂地扶住了她。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亂的頭腦,望著趙倩兒說道:“雖然不知道這個茶葉,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被張克糊塗地當成普通的茶泡來喝掉。但是我猜測,或許張克那傢伙現在會變成植物人,很多跡象都表明,有可能是喝了這個茶水的緣故。”
趙倩兒也不傻,她眼睛一亮,用力地抓住我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緊張地問:“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找出這個茶葉裡邊有什麼古怪,就能治好他的病?”
自顧自地說完,她激動得眼淚流了下來。搶過那個茶杯,像寶貝般地抱在懷裡,喃喃道:“我,我明天就拿茶葉去化驗,總會有辦法的。阿克,你等等,我馬上就來救你了。”
見她滿臉的希冀,我也忍住沒有去潑冷水,畢竟這幾天的折磨,已經讓她憔悴得不成人樣,哪裡還有一點成熟女人自信美麗的樣子。有希望,哪怕是只有那麼一點點,也好吧!
只是內心的疑團更多了。
是誰將茶葉給了張克?應該不是他自己拿走的,就算再笨再沒神經的人,也不敢將棺材裡的東西隨便拿去泡茶喝。
更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些茶葉的存在。存放陸羽的那個房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去的。
不安的感覺在慢慢地擴大,似乎有什麼一直在蠢蠢欲動的東西,開始要破繭而出了……
第六章 預兆
記得有人說過,身體如同情人,本不應該對其太好的,太好了就容易出問題。其實不同的死法,屍體都會呈現出不同的特點。
今天一大早就很倒霉,出門便看到了屍體。因為趕不回去,我和雨欣就在張克的房間裡湊合了一晚上,出門去吃早餐的時候,卻發現附近的公園前,圍滿了一堆堆的人。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有個男人死在了公園裡,死相很怪異。
我立刻好奇起來,望了雨欣一眼,拉著她就向裡邊擠。氣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才擠到最前邊,卻失望地發現,警方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將周圍都封鎖了起來。
不甘心地向裡邊看了一眼,我正準備走開,就聽到雨欣驚訝地叫著:“那不是老爸嗎?他怎麼在裡邊?”
我定睛一看,只見一個穿著黑色襯衣的中年人,正在幾個法醫的周圍指指點點,像在交流什麼。
發福的身體,稀疏的頭髮,不是來了好幾天也沒見到的瘋子叔叔,是誰!
頓時,我天真無邪地開心笑了起來,直笑得身旁的雨欣打了個冷顫。
“瘋子叔叔。”完全不管身旁的她緊張的神情,我大聲地喊道。
夜郝渾身一顫,緩緩地轉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原來是小夜啊,什麼時候來的?”
“來好幾天了。”我用手指了指前邊的警戒線,暗示道:“在這裡說話實在不方便,你能不能過來一點。”
夜家哪有笨蛋,更何況是夜郝這個老精怪,他思忖了一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和身旁幾個人咕噥了一陣子,然後,讓人放我們進到了裡邊。
見雨欣可憐兮兮地躲在我身後,夜郝氣得哼了一聲,“你這個不肖女,是不是想嚇死你媽才好?一聲不響地從家裡跑出來,急得我們差點報警。”
“我也是好奇嘛,誰叫我也姓夜。你看小夜哥哥,隨便跑哪裡都沒人管,他也沒比我大多少啊!”
雨欣不服氣地從我背後探出頭,衝著自己的老爸做了個鬼臉。
“那傢伙是怪胎。”夜郝氣惱地大喊一聲,突然發覺我的視線隱隱有些熾熱,頓時聲音低了下來,討好地說道:“人家小夜是你能比的嗎?他的智商高,閱歷廣,隨機應變能力強,能照顧好自己。你呢?要死不死的,什麼都想嘗試一下,到時候被別人賣了,可能都還傻乎乎地替人數錢!”
“我哪有那麼笨!”雨欣不服氣地反駁道。
就在他倆鬥嘴的時候,我的視線開始凝固在不遠處的那具屍體上。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性,大約有二十歲的樣子,原本充滿了活力的軀體上,早已了無生機,仔細地看了看,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說他死得怪異。
一般來說,死後屍體會因為死亡的原因,而造成肌肉呈現或松弛,或僵硬,甚至痙攣,或者徹底松弛的現象。而其它的因素,還會造成皮膚皮革樣化、角膜混濁、死亡初期處於底下的部位,會出現屍斑、屍冷,自我消化等等現象。
而這具屍體的狀態,是最糟糕的。他的唾液、鼻涕、眼淚、大小便、精液都外溢了,骯髒的排泄物,滲透了全身的衣物,混合起來的臭味,實在很難聞。
不過最怪異的,還要數屍體臨死前的表情,滿臉興奮幸福的樣子,閉著眼睛,像是在享受著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我捂住鼻子,皺眉道:“果然死得有夠怪異的。而且這種死法,除非是全身所有的括約肌完全松弛了,才有可能。他有吸食大量的毒品嗎?”
旁邊的法醫驚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奇怪我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專業的醫學知識。
夜郝教授頓時得意起來,也忘了和雨欣的吵鬧,“我的侄子可是很厲害的,說不定他能幫你什麼忙。”
法醫不置可否地又看了我一眼,開始忙著將四周的東西收集起來。
我依然打量著周圍,雨欣輕輕地拉了我一下,問道:“你覺得他是怎麼死的?”
“不知道。”我搖了搖頭:“有可能是吸食了大量毒品或者迷幻藥,導致心臟沒辦法負荷,或者全身括約肌松弛而猝死,也可能是因為外力,猛地癱瘓了大腦。”
說話間,我指著不遠處的長椅,又道:“那張椅子上還留有些許排泄物,看來這人應該是坐著死掉的。不過還真的很少聽聞,有誰死掉的時候,全身括約肌出現松弛的狀況,實在太奇怪了。”
“還有更奇怪的。”瘋子叔叔走過來,在我耳邊神秘地說:“根據初步鑒定,那個男子體內,沒有任何毒品或者迷幻劑的成分,只是體內嚴重出血,新近的外傷,也只有一處。”說完,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我頓時又將視線凝固在了屍體上,果然,那男子裸露的脖子上,似乎被什麼堅硬的東西,刺出了兩個血洞,直徑大概有四釐米多的樣子。
看這個情況,似乎令人想起了一個十分熟悉,但卻絕對只會出現在人類的幻想,或者小說中的生物。
“吸血鬼!”雨欣首先叫出聲來,她害怕得緊緊輓住我的胳膊,渾身都在發抖。
我就奇怪了,為什么女孩子總是這樣,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表明有危險存在時,她們已經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了。
我看了夜郝一眼問道:“瘋子叔叔,你怎麼會和這些法醫在一起?你不是草木學教授嗎?”
夜郝毫不隱瞞地說:“我和這裡的警界有點交情。他們最近遇到了一件無法解釋的事情,恰好跟某種花木有關,我剛好又在這裡,就聯絡上我了。”
“這些屍體,和花木有什麼關係?”我疑惑地問。
夜郝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這才輕聲道:“我下邊說的都是機密,你不要傳出去。
“最近一個禮拜,像眼前這個男人的屍體,警方一共找到了五具。而且每一具,都發生了非常怪異的現象。”
他的話引起了我很大的興趣,“什麼現象?”
“這些屍體隔了一天后,紛紛從體內,長出了一種不知名的植物。
“就算現在,我也沒有在相關文獻裡,查到這種植物的名字。所以,今天一聽說有相同的屍體,我就立刻趕來了,希望在解剖的時候有什麼發現。”
我頓時驚駭地道:“難道這些屍體,都沒有存放在冰櫃裡?”
“當然是存了。”
“那怎麼可能還長得出植物?冰櫃裡的溫度,可是在零下二十攝氏左右,什麼植物可以在那麼寒冷的環境裡生長?”
夜郝苦笑了一聲,“在零下二十度能存活和生長的植物,還是有的,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有植物可以在那種溫度下,一夜之間開枝散葉,長得那麼茂密的。”
我微微思忖了一下,又問:“你是說這些屍體,都是一個禮拜前發現的?”
“不錯。”夜郝點頭。
奇怪,自從陸羽的屍體莫名其妙地消失後,這一個禮拜來,古怪的事就一直發生。
究竟到最後還會發生什麼?突然想起了“崔淼兒”這個名字,對了,自己還沒有查出她和陸羽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沒有任何記載,有過她的存在?她很沒有名氣嗎?
不可能,如果她真的和陸羽有過一段情,那麼不論怎樣,都會有人為她在歷史上記下一筆。還有,“午夜哲理”的那個主持人,到底是怎麼知道崔淼兒這個人物的?
看來問題的關鍵,應該在那個男主持人身上。
趙倩兒起了床,看看鐘,才九點一刻,市鑒定所九點半開門。
她飛快地洗漱完畢,早飯也顧不得吃,化了淡妝,心急如焚地驅車趕往市中心。
將化驗手續辦完,她長長地吁了口氣。
結果要三天后才拿得到,阿克能不能醒來,或許就全看三天以後了。
視線再次凝固在車裡的那個陶瓷茶杯上,她突然感覺自己很害怕,如果什麼都查不出來的話,那麼阿克……阿克他會不會永遠躺在床上,永遠都不會醒來?
稍微有點放下的心臟,又被緊緊地提了起來。還是去上班好了,畢竟自己要生活下去,還有阿克的住院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剛來到公司的大門口,她又猶豫了,嘆口氣,驅車回到張克的公寓。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種懸吊吊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的樣子。
不安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最後她才安靜下來,坐下,喝杯水,打開了電腦。已經有十多天沒檢查過郵箱了,看看有什麼電郵。
突然她發現了一封新郵件,是張克在五天以前寫給自己的。
五天前,也就是阿克陷入昏迷的前一天,究竟他為什麼要躲開自己寫這封信呢?趙倩兒遲疑地把信點開,剛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
倩兒:親愛的,還記得我寫過的一篇短文嗎?寫的是我的初戀。我給你看過,你忘了,對吧?沒想到我們已經結婚了,想起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如果沒有意外,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了一個長不出植物的植物人了(笑)。我還是想要給你分享一下今天才找出來的短文,是初中時寫的,真的感覺自己文筆超好。
你看過後,記得給夜不語那傢伙也看看,雖然才見過他幾面,但我也想給他分享一下。
摘錄如下:一日看到朋友寫的雜記,上邊開篇就提到了白蓮,我的心不禁一顫。
是的,十年前,正當第一次來那所我就讀了六年的校園時,看到的正是這種平躺在水中的白蓮,隨波起伏的白蓮……
他漫無目的地在這個據說是一流中學的地方走著,不時冷冷地對認識的人點點頭。以前的同學一群群地走過,看著追罵打笑的他們,他不屑地將眼神射向兩旁。
路旁是兩行梧桐樹,也許是聽到了夏的召喚,繁茂的枝葉,將路上的天空蓋盡,形成了一道綠色的長廊。
他依然壓低著頭,慢慢地向前走著。也許是因為內心的冷傲,才造就了一個少有朋友的他吧……
他不明白,如果說互相地打鬧,就是朋友的聯繫的話,那麼這個詞就離他太遠了。
長廊還沒到盡頭,他竟已看到了一個池塘。由於陽光的照射,裡邊泛出點點紅光。他知道那是睡蓮,便輕輕地走了過去……燦爛的陽光蘊含著夏日的酷熱,直射到他身上,他全然不知,只是用目光掃視著一簇簇富含溫意的紅蓮。
猛然間,他看到了一點白色,視覺告訴他,那是白蓮。
是了!潔白無瑕的軀體,躺在碧波盪漾的池水裡,與身旁擁著的紅蓮,產生了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他呆呆地站著,思維卻慢慢地飄向了遠方……
他並不喜歡這個地方,特別是要住校。為此他與父母吵了一架,但最終還是來報名了。說真的,當時他真的很想逃,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會來。
但他知道這只是賭氣,也不可能做到,其實盼了很久,總算盼到畢業了,但當面對一個新的環境時,他卻表現出了猶豫與恐懼,他不知道新環境所帶來的結果……
有幾個人走了過去,並向他投來了鄙夷的眼神。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表情不符大雅,便又走了幾步,但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那朵白蓮。
恍惚間,他想起了同桌的女孩,不知她分到了哪裡?不知她是否還安好。不覺又想起了每天和她打鬧的情形。
他笑了笑,被她抓傷的手,似乎還隱隱有些痛感……是心理作用吧!
白色!他默默地念著,似乎與誰有過聯繫。對了,是他!王雪!她最愛穿一身白色,那與她那張清秀的臉倒也相配。想起昔日的朋友,他又笑了。
“她是我的朋友,她真是我的朋友!”他默默地念著,不覺又低下了頭。
她已經離開了這裡,她媽媽說,她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不願回來。
他又回想起王雪離開時,那張含淚的臉……
她用那對漂亮的大眼睛望著他,任憑淚水滴下,直到走進了機場的入口……
他這才發現,自己又愣住了,便輕輕地搖搖頭,想將煩惱丟掉。
以後的生活將會怎麼樣呢?!他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順手摸出一個硬幣,將它彈入水中,它立時引起了一圈圈的波紋。
白蓮立在水波之上,就似隨波盪漾著一般,更顯出它的秀美。“出淤泥而不染,折羞蘭而不妖……”他半懂不懂,錯處百出地念了一句,隨即笑了。
不管以後的生活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不是嗎?!
轉眼三年過去了。他又畢了業,再一次面對這個問題時,順步來到了池塘邊。
依然幽靜的白蓮,卻早已不是從前的那一朵了。
而他,也成熟了很多。至少對待面前這些問題時,再也不會有疑惑與恐懼了。
環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這是真理!他變了,變了很多,不再像從前那樣地脆弱。
小學的同學,他已經淡忘了,但對兒時的朋友依然思念著。不知她過得怎樣?生活還好嗎?其實,他早已知道她去了美國,也許早已忘了他……
他的朋友很多,但真正的又有幾個呢?
隨著朋友們的遠去,他想念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最後他卻放棄了,把思念丟入了蓋滿塵灰的日記本裡。既然已經遠離,又何必苦苦地回憶,何必……
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為了更好的生活,就應該更加地努力!
完了。倩兒,記住這句話,“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為了更好的生活,就應該更加地努力!”不要忘了。
不論以後的人生裡,是不是還有我的存在,我都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快樂地活下去,我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
記得要把這個短文給夜不語看看,雖然和他相識不久,也才見過幾面而已,但是我相信,他能幫助你。
倩兒,親愛的。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我真的像個傻瓜。真的……
Your:張克趙倩兒呆呆地望著這封信,看了幾遍,也不明白裡邊的意思。
阿克什麼時候,給自己提起過這個短文了?還有,那傢伙不是常常說,自己就是他的初戀嗎?還標榜他是純情男生。哼,難道都是騙人的?
她氣鼓鼓地想著,內心還是感覺很奇怪,為什麼這封信裡提到了夜不語,而且還多次要讓自己,拿這篇短文給小夜看?難道,裡邊有些什麼自己看不懂的隱情?
有可能,阿克雖然為人粗神經,而且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不代表他真的笨。
如果他是白痴的話,自己也不會死心塌地的愛他,為他痛苦了。
想到這裡,趙倩兒急忙將整封信都打印了下來,正想打個電話給夜不語。
她突然聽到,門外有一陣粗魯的碰撞聲。透過貓眼看出去,居然發現有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撞門。
她十分鎮定地關了電腦,拉開窗戶,一咬牙,深吸一口氣,順著防護欄的邊緣,向著鄰居家的陽台攀爬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自己絕對不能讓那兩個男人抓住。
風很大,十八層的高度,足以將一個普通人嚇得半死。
趙倩兒雙手死死地抓住護欄,心緊張得快要蹦出了胸口。真不知道電視、電影裡描述的那些飛檐走壁的男女俠客們,在第一次赤手空拳爬上四十多公尺的高度時,是什麼感覺?
她自嘲地笑了笑,幸好這裡不是鬧市區,來往的人很少,否則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知道會有多少心臟病患者,會被嚇得死翹翹。
左手離鄰居的防護欄越來越近了,很好,快抓住了!
就在趙倩兒翻上鄰居陽台的那一霎,兩個壯漢也撞開房門,走進了房間裡。
第七章 古書
有人常常抱怨說:“人應該有更好的方式開始新的一天,而不是千篇一律地在每個上午都醒來。”
也有某些賴床的人,也常常神情嚴肅地道:“現在的夢想,決定著你的將來,還是再睡一會吧!”
楊俊飛覺得,現在的自己很不爽,就像一顆炸彈,隨時都會爆炸。
他今天不但千篇一律地起了個大早,而且還很沒夢想地盯著夜不語那小子,尾隨著他從鬧市區一直走,來到了這個雜亂不堪、骯髒、混亂的街道上。
更倒霉的是,現在他居然將人跟丟了,這種事在他出道當偵探後,還從來沒有發生過。
楊俊飛惱怒地將手裡的漢堡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靠!那小子到底是什麼角色,居然能從自己的手心裡,不動聲色地跑掉。
他皺著眉頭,突然眼前一亮。
一個年輕女人,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很美的東方女性,神色帶著一絲焦躁,徘徊在一家店的門口,不知道在等誰。
楊俊飛乍然發現她,腦袋一時沒有辦法轉過彎。
這不是那個冒充自己未婚妻,跑到格陵蘭的冰原上把他拉回來,而且自稱是那個王八蛋陸平的助手紫雪嗎?一直以來,她的鬼話,自己壓根一句也沒相信過。
只是,昨天這女人還在加拿大問進度,今天怎麼就到了這裡?
從商店裡走出了一個男人,也很年輕,大約只有二十六、七歲,面貌清秀,只是眼睛裡,透露著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滄桑感。
他和紫雪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就一起走了。
有古怪!楊俊飛直覺地認為,那個男人肯定和陸平被綁架,有間接甚至直接的關係,還有,張冰影每次提到紫雪,語氣都支支吾吾地,像是在害怕什麼。
恐怕這兩個人,都和那個綁架陸平的勢力有關係。
怎麼辦才好呢?是繼續找夜不語那傢伙,拿回戒指,順便給他一點教訓?還是跟著這兩人,看看有什麼線索?
抽出一隻煙,最後又無奈地放下,只是含到嘴裡,沒點燃。
楊俊飛左右看了看,順著那兩個人消失的地方,不露痕跡地跟了上去。
我在一家小店裡,看跟蹤的那傢伙走掉了,這才吁出一口氣。
旁邊的雨欣不解地問:“你不是早就希望那位中年帥哥來找你了嗎?怎麼現在反而要拼命地甩掉他?”
我瞪了她一眼:“你不明白,跟蹤和交易是兩回事,我更願意他站在交易的立場,出現在我面前。”
雨欣更不解了,噘著可愛的小嘴說:“你那麼凶幹嘛?我真的搞不懂什麼跟蹤什麼交易的,到底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我哼了一聲:“如果他跟蹤我,也就意味著他是為了某種目的,不願意正大光明地和我接觸。只是潛伏在我身邊,在最有利的時候,像野獸一樣地撲出來,那時候,我們就只有任他宰割了。
“但交易就不同了,那是兩個對等交換方式,各取所需,只有這樣,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
“小夜哥哥果然老奸。”雨欣偏著腦袋,用力地捏我的鼻子,“就算這點小事上,都要算計過來算計過去,斤斤計較。
“真是搞不懂你們男生!小夜哥哥難道就不能把你的好頭腦,用在對世界有益的地方嗎?這樣思前顧後,會長白頭髮的。”
我用力地甩掉她的手,沒再說話。
今天一大早就去見了二伯父夜軒,將昨晚的發現,大概地告訴了他。
二伯父很激動,對於他現在處於呆滯狀態的研究,這些發現,無疑是給整個考古隊,注入了一劑興奮劑。
同時我也要求,他幫我找出“午夜哲理”那個男主持人的聯絡方式,他動用自己的關係網,很快地就查到了。
和那男人通了電話,他聽了我的請求,很爽快地說,自己是在古董街的第二十三號店鋪,看到過一本關於陸羽的記載,很舊,也沒有書名。
本來他很想買下來的,但是老闆把它當寶貝一樣,死也不肯轉讓。
說完後,他很有興趣地打聽了考古隊的一些近況,我當然是非常不耿直地敷衍過去。
一邊敷衍,一邊心裡少有地泛起一種負罪感。畢竟人家可是知無不答,敷衍到後邊,雨欣也聽不下去了,直罵我小氣。
所謂古董街,幾乎每個比較有點歷史的城市都有,無非是賣一點看起來古董味比較重的小飾品、書、陶瓷、古代兵器什麼的,大多有那個城市的地方特點。
只是,通常這些街道上賣的古董,沒有多少真貨。
我拉著雨欣,很快地到了二十三號店鋪前。
這是一家很小的鋪子,裡邊大概只有二十多平方。房子並沒有裝修,看起來已經有不短的歷史了,屋檐低得幾乎碰到了我的頭頂。
走進去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店裡六個書架,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書籍。書籍都很老舊的樣子,也沒有明顯的分類。
“有人在嗎?”我大喊了一聲。
“我不是人嗎?”一個蒼老陰沉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冒了出來,嚇得身旁的雨欣腳一軟,險些出糗坐到地上。
我也被嚇了個心驚肉跳,轉過頭,我努力地在臉上擠出和善的笑容,道:“老人家,我想買一本書。”
老頭哼了一聲,“到這裡來的人都是買書的,難道,還有人愛看我這老頭子嗎?”
這老傢伙的性格還真古怪,看來是一個人獨居慣了,性格也變得孤僻了。
我還是笑著,“老人家,這本書比較特別一點,它上邊有記載陸羽的事情。”
“那邊那櫃子上,全都是有關陸羽的書。隨便挑一本,錢想給多少,就放在架子上成了。”老頭病懨懨地頭也不抬,準備走進裡間。
我急忙又道:“我要買的,是記載了陸羽和一個叫崔淼兒的女孩的古書,不知道那個架子上有沒有。”
老頭的腳步唐突地停住了,他猛地轉過頭,渾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像是想用自己有氣無力的視線,將我刺穿一樣。
我心平氣和地和他對視,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不過是買一本書罷了,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
慢慢地,我的身體在那老頭的視線裡僵硬起來,全身上下,哪怕一根手指,都再也無法動彈。
老頭的眸子像是太陽一般,一道道看不見的光線,透過污濁不堪的雙眼,頓時變得犀利,就像無數把刀劍從我的身體上洞穿,然後逝去。
我的心被瘋狂地震撼著,好可怕的眼神,他還是人嗎?
過了許久,那老頭才收回視線,慢悠悠地道:“這裡沒有那種書。”
“我不信。”我似乎在生死邊緣遊蕩了一回,冷汗流了一身。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卻發現自己腿腳肌肉軟軟的,用不上力氣。身體也在微微地發抖著。自己,居然在害怕!
老頭長長嘆了口氣:“你為什麼要買那本書?”
“有原因。”我將這三個字拖得很長,像在孩子氣地報復。
那老頭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仿佛遇到了很有趣的事情。他再次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只是,這次少了剛才那種壓迫感:“你要書也行,不過,回答我一個問題。”
“行。”我自信地答應了。想我夜不語聰明絕頂,怎麼可能有答不出來的。
“聽過一首詩沒有。”老頭乾笑了幾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點頭,這首著名的詩,是人都知道。老頭問:“那你知不知道,這首詩沒有改過前,是怎樣的?”
雖然有點難度,但也難不倒我。我張口便答道:“身為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常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老頭,是不是這樣?”
我的臉上頗有些得意,心裡暗恨他剛才嚇得我要死,連老人家這個尊稱也免了。
身旁的雨欣,好死不死地用力拉我袖子,“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我怎麼都聽不懂。”
看著那老頭露出不爽的神色,心裡頓時高興,也不在乎雨欣的打擾,我解釋道:“這是個有關道和詩的故事,六祖慧能你知道吧?不知道?沒關係,我告訴你。
“他是中國歷史上了不起的高僧,有名的文盲,雖然不識字,但是詩卻寫得非常好。他自幼出身貧寒,以打柴為生。後來聽人誦《金剛經》有所體悟,便從廣州步行到湖北,投到黃梅五祖弘忍門下學佛。
“他的師父五祖年紀大了,要把他的衣缽傳給接班人,但是究竟應該傳給誰呢?黃梅五祖讓所有的弟子都寫一首偈,看誰對道的感悟最高。大弟子神秀很有心得,就寫了我剛才念過的偈:身為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常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菩提樹是釋迦牟尼悟道的地方,‘身為菩提樹’,意思是我們的身體,就像菩提樹一樣地堅定強壯。‘心如明鏡台’,就是說我們的心,要像明鏡一般地反映萬物。為此時常勤拂拭,不要讓我們的心靈有所污垢,勿使其惹上了世間的灰塵。
“但六祖慧能認為他的師兄,並沒有真正悟道,所以他為了表明自己的見地,將師兄神秀的偈稍改動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五祖一聽慧能的這首偈,便知道六祖對道的體悟要高於神秀,所以將自己的衣缽傳給了他,但是又怕別人害六祖,就讓慧能趕快南行。
“六祖走了好幾天,五祖才向弟子宣布慧能為自己的傳人。神秀沒出聲,但其它的弟子不幹,將軍出身的慧明,提著刀就去追殺慧能。慧明追上慧能後,並沒有殺慧能,當然也殺不了慧能,慧能傳了些道給慧明,慧明有所感悟,就返回修道去了。
“慧能飄蕩在獵人堆裡隱居修道,十五年後,他才出山,到廣州法性寺,正好印宗法師在講課。這時風吹旗動,一位僧人說是旗動,另一位說是風動,六祖慧能過去跟這兩位僧人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旗動,是仁者心動……”
講到這裡,我猛地渾身一顫,滿臉驚駭地望向那個老頭:“那本書裡是不是有,會讓得到它的人喪命的東西?”
老頭滿意地點點頭,道:“小夥子,悟性不錯。那本書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就算會沒命,你也想要嗎?”
我沉吟了一會兒,才毅然道:“相對於命,我更好奇真相。如果什麼都怕東怕西的,我就不是我了。何況,我又不是那種短命的角色,有算命的說我能活到一百六十歲呢。”
見我那麼固執,老頭也不再說什麼,他默默地走進裡屋,拿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東西,遞給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在那一霎,我仿佛覺得,他像是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精力,額頭上像沙皮狗一般的抬頭紋,密密麻麻地堆積著,顯得更加地蒼老了。
“小心一點。”臨走時,老頭小聲地在我耳旁說了這句話,但沒想到,這居然是這個只見了一面的神秘老人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晚上,老頭的這家古董書店,突然燃起了古怪的大火,將房子和裡邊的傢俱以及人等等,全都燒了個精光,屍骨無存……
回到二伯父的研究所,一進那個放著陸羽棺材的地下研究室,就看到二伯父和瘋子叔叔,在面紅耳赤地爭論著什麼。
兩人見到我,立刻停住吵嚷,異口同聲地問道:“那本書找到了沒有?”
“當然。”我做了個OK的手勢,得意道:“你們侄子我出馬,還有什麼搞不定的。”
旁邊的雨欣立刻捂住肚子,做出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
夜軒迫不及待地衝著我撲來,將那本書深情地撫摸了好幾次,這才解開油布。
這本書不厚,紙片泛黃,但上邊的字跡,卻一點都沒有模糊的狀況出現,看得出保養得非常好。
第一頁並沒有字,翻到第二頁的時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們四人震驚地對視,而二伯父拿書的手,更是微微地發著抖。
第二頁的正中心,只有兩個字——茶經。
“不可能,這本《茶經》不可能是真的。陸羽親筆所寫的茶經,早就被毀掉了,現在民間收藏的,大多是一五四二年吳旦刻的《茶經》,明代嘉靖壬寅竟陵本。”二伯父首先叫出聲來。
我微一沉吟,喊道:“雨欣,你昨天臨摹的那張紙呢?”
原本還在呆滯狀態的雨欣聞言,條件反射地將那張紙遞給了我。
我一言不發地從夜軒的手裡拿過古書,將兩者上邊的字體,小心翼翼地對照起來。
過了許久,我才揚起頭,喘氣道:“上邊的字和在棺材裡臨摹的字,是出自一個人的手,恐怕,這本書是真的!”
二伯父還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他搶過書,細心地翻查起來。我很不爽地正想諷刺他幾句,突然,兜裡的手機響了。
是趙倩兒,她的語氣非常急迫,一定要馬上見到我,說是想要我看什麼東西。我皺了皺眉頭,便和她約好在研究所大門見面。
和明顯地有點心不在焉,眼睛死死地盯著二伯父手裡那本書的瘋子叔叔,聊了幾句,我暗自笑道,也難怪,有史料記載,原本的《茶經》裡邊,陸羽不但收錄了茶經的完整版本,還詳細地記載了各種茶的種類和分布情況。
雖然說,現代茶種更加地繁多,但幾乎都是人工培育出來的,失去了自然性質,味道也不見得好。
如果比照原本茶經裡的記載,應該能找出幾種現在已經絕種的茶樹才對。
光是這些,就足以讓草木狂的瘋子叔叔更加地瘋狂了,現在資料就在某人的手裡,怎麼讓他不急著想搶來研究一下?
看看表,和趙倩兒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我這才起身,往研究所的大門口走去。
一出門,就看到她心急如焚地走來走去,樣子十分地慌張惶恐。
“張克又出了什麼事?”能讓這位堅強的女性變得這麼焦急的,應該只有一個人,但是,張克已經變成了植物人,還有什麼事情能比這個更糟糕呢?我疑惑道。
“算是他的事情。”趙倩兒小心地打量著四周,“他留了一封信給我,要我務必也讓你看看。屋子裡邊有相對安全的地方嗎?我害怕有人跟蹤我。”
“去我房間好了。”我遲疑了一下,她到底碰到了什麼事,怎麼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情?
趙倩兒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她快步地跟著我,在我打開房門後,一閃身,就快速地跑了進去,還真有點女偵探的味道。
和她面對面地坐在沙發上,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這個女人,究竟在搞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不耐煩得想要打破沉默的時候,她掏出幾張紙,遞給了我。
“這不是張克那小子寫給你的情書嗎?給我看幹嘛?”我看了一眼,便十分不解地問。
“我也不知道。”趙倩兒有些沮喪,“但他的信裡,幾次提到要我給你看,而且許多地方寫得很矛盾潦草,很不像他的作風。
“還有,今天一早就有兩個壯漢,撞開門闖進他的公寓裡,我總覺得,他變成植物人這件事情,不太單純。”
我不作聲了。也對,那個張克幹嘛一定要我看這封信,還說要和我分享什麼,我和他又不熟,絕對有古怪!
仔細地將這封信從頭到尾看了幾遍,我的臉色越看越凝重,最後翻出幾張白紙來做記號。大概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我猛地抬起頭,臉因為激動而略微有點扭曲。
沒想到,這短短的一篇短文裡,居然隱藏了兩個十分重大的資訊,也真虧他想得出來。
我苦笑地衝著趙倩兒說:“看來你們家張克,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粗線條,他的大腦神經雖然不發達,不過的確有點小聰明。只是,他怎麼會知道我一定看得懂?”
“你真的明白裡邊的意思了?”趙倩兒驚訝地問。
“你不信啊?”我依然笑著,自顧自地在帶來的行李中,翻找出一個手掌大、像是無線電的東西,說道:“恐怕這裡也不安全了,我帶你去見幾個人,再告訴你信裡隱藏的內容。”
我帶著趙倩兒,乘電梯進入了地下室。
看到那些巨大的螺旋狀不明物體,她也驚訝連連、嘆為觀止。我再次看著這些不知道用途的東西,內心泛起一種不知名的怪異感覺。
這玩意兒,絕對不可能是用來萃取茶葉精華的,具體的使用方法,也沒有人知道。
皇甫三星那老頭是個典型的商人,商人絕對不會花錢造出沒用的東西當擺設。況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玩意兒每一個都價值不菲,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那神秘的老人家了。
走進研究室,二伯父和瘋子叔叔一看到趙倩兒,就迷惑地望向了我。
“等一下我再解釋。”我拿出剛剛找到的儀器,到處探測起來。看到我奇怪的行動,幾個人更加地不解了。
雨欣忍不住問道:“小夜哥哥,你在幹嘛?”
“找竊聽器。”我頭也不抬地答。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竊聽器這種東西?”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我手裡的儀器,已經發出了“嘟嘟”的急促響聲。
我把竊聽器從一台投影儀下邊挖出來,用腳踩爛,才說道:“不要小看了這個東西,這可是警方專用的反竊聽裝置,距離十米內的特殊波動,都逃不掉。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表哥那裡搞來的。”
沒看到夜郝和夜軒兩人,那已經驚訝得開始石化的臉,也沒有認真地想,為什麼這裡會有竊聽器,雨欣很沒神經地奇道:“你怎麼會隨身帶那種東西?”
“你哥我常常幹一些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常常會亂說一些不能讓人聽到的話,當然是要防患於未然了,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用理所當然的口氣答道。
趙倩兒聽了我的回答,幾乎暈了過去,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人物啊!
將這個研究室仔細找了一遍,就連陸羽的棺材也沒有拉下,一共找出了五個竊聽器,我一個接著一個地毀屍滅跡,這才舒服地坐到了椅子上。
總算讓說話有了一定的保障了。
夜軒皺了皺眉頭,“小夜,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竊聽器究竟是誰裝的?”
“還記得陸羽的屍體失蹤的事嗎?”我問道。
他點頭:“我怎麼可能忘得了,都過了那麼久了,居然一點線索也沒有。為了把失竊的消息壓下去,我可是沒少受罪。”
“我覺得屍體的失蹤,至少牽涉到兩個勢力。”我解釋道:“第一個勢力,我們都沒有見過,但是卻不知用什麼方法,把我們迷暈了。而第二個勢力的代表,是我們的老朋友,那個被綁起來的中年老男人。
“但是我居然發現,他今天早晨在跟蹤我,他為什麼能那麼清楚地掌握我的一舉一動?我懷疑,他一定在我出入過的地方裝了竊聽器,以便掌握更多的資訊。”
我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提筆寫了四個字“皇甫三星”。其實毀掉竊聽器,只是做個樣子罷了,我才不信那個老傢伙布置了這麼久,才留下這麼一點竊聽方式。
夜郝和夜軒渾身一震,掩飾不住的驚訝,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我確定地點點頭,繼續偷工減料地說出一些需要被偷聽到的東西,“不說這個了,我身旁的這位女士,帶給我們一個非常令人震撼的資訊。”
“什麼資訊?”雨欣頓時來了興趣,趙倩兒也豎起了耳朵仔細聽。
我微笑著將那張Copy紙遞給了他們。
雨欣看了看,就像我剛才一樣,失望地大叫起來,“這不是張克大哥哥寫給倩兒姐姐的情書嗎?小夜哥哥你真壞,連這樣的東西都不放過。”
二伯父和瘋子叔叔沒有說話,他們知道我並不會無的放矢,只是靜靜地等待下文。
我吊足了眾人胃口,這才解釋道:“其實這裡邊的短文,隱藏著一段密碼,要用非常特殊的方式才能解讀出來。還好我恰好知道那種方法,不過也花了很多精力,才理解張克那傢伙最後想表達什麼東西。”
沉默了一下,我大聲地道:“其實陸羽的墓下邊,還有一個墳墓,埋葬著這位茶聖最愛的人。”
“什麼?”身旁的四人,明顯地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許久,夜軒才大聲地道:“張克怎麼可能會知道,歷史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過!”看來,他對張克這種大大咧咧的年輕人,也沒有抱什麼好感。
“崔淼兒這個人物,不是也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過嗎?但是並不能抹殺,她曾經存在過,她和陸羽相戀過,而陸羽就算死前的那一刻,也不能忘掉她的事實。
“但是,張克為什麼會知道?而且我為什麼會信?當然是有我自己的根據。”我將張克現在的狀態,和在他公寓找到陸羽棺材裡留下的茶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再稍微地加上了一點自己的推測。
“或許,喝下那些古怪茶葉泡的水後,張克也和陸羽,有了某些思維上的聯繫。”
我一邊說,一邊又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茶葉是皇甫三星給張克的”,確定他們都看到了,這才從容地將紙燒掉,把灰捏得粉碎,扔進了垃圾桶裡。
所有人的大腦,再一次地遭到震撼,夜軒腿一軟,激動地跌坐在椅子上。
夜郝全身僵硬,嘴裡不停地在念著什麼東西。而趙倩兒早已經淚流滿面,她哭著,肯定是又在為自己的阿克擔心了。
不知過了多久,二伯父猛地跳了起來,向電話撲去。
他大聲地喊道:“劉峰,叫上所有人,今晚馬上開工,我要向陸羽墓地下更深的地方挖。
“什麼?資金設備不足?滾他媽的,打電話給皇甫三星,那老傢伙一定會贊助。我今晚就要看到你們全部到場!”
他剛放下電話,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接通,居然是那個被我綁過的中年老男人。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不得不說,非常有男人味。
只說了幾句,我臉上勝利的笑容頓時凝固,消融,最後崩塌了,只剩下匪夷所思的表情。
“怎麼了?”
身旁的四人見我臉色不好,同時開口問。
我苦笑著,語氣裡依然帶有一種懷疑的味道,“那個老男人,想和我做一場交易。交易的對象,是我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戒指,而代價,就是帶我去參加今晚的黑市拍賣會。
“今晚,茶聖陸羽失蹤的屍身,會在那裡,被賣掉……”
第八章 拍賣會
所謂的黑市,就是非法的,地下的市場。
平時見不得光的東西,都能在那裡公開賣掉,比如各種管道得來的贓物,水貨,軍火,黃金,白粉,核武器等等。
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只要有貪小便宜的人,或者有需求,但沒有正當貨源的貨物,就會讓黑市出現。
黑市,每個地方都有,只是規模有大有小,這個城市也不例外。
“夜不語,我們應該算第三次見面,對吧。”
“如果加上今天早晨,你跟蹤我的這一次。”
“哈哈,你果然察覺到了,我是在什麼地方露出了馬腳?”
“你沒有露出破綻,只是運氣有點不好罷了!我也是偶然才發現你的。對了,帥哥貴姓?”
“楊俊飛。”
來到約定的地方,我和這個中年老男人一見面,就開始了一番脣槍舌劍。見誰也占不到便宜,只好作罷。
“戒指帶來了嗎?”楊俊飛用犀利的眼神盯著我。
我滿不在乎地反問:“我像傻瓜嗎?”
“不像。”
“那你還問我這麼蠢的問題。我老媽常常教育我,要養成好習慣,貴重物品絕對不能放在身上,免得被一些有心人,用不太雅觀的手段強取豪奪。”
楊俊飛有點哭笑不得,那枚戒指原本就是自己的東西,怎麼變成這小子的貴重物品了!
“你怎麼知道,今晚在黑市會拍賣陸羽的屍體?”我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這次輪到楊俊飛反問了:“我像笨蛋嗎?”
“不像。”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他露出令人討厭的笑容,“既然我們都是聰明人,那麼說話就簡單一點。不該你知道的事情,我是不會說的。”
我哼了一聲,“我看是你不想說罷了,無非是一些見不得人的關係網。”
楊俊飛不置可否,帶著我走進了一條骯髒的巷子裡。
黑市通常都在非常隱秘的地方,如果不靠關係網,根本就沒辦法找到,即使找到了,而且順利地偷溜進去,最後有沒有命再偷跑出來,也是問題。
畢竟黑市的經營者,都和當地的黑社會有所掛鉤。
推開一家四合院腐朽的大門,便看到幾個黑衣大漢走了過來,那幾人腰間漲鼓鼓的,明顯地放著“傢伙”。
楊俊飛也沒多說話,只是從兜裡抽出一張雜誌一般的東西晃了晃,那幾個人便立刻恭謹地站到兩旁,將我們讓了進去。
“有點意思。”我暗道,看來今天這場黑市拍賣會,排場還不小。
仿佛是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穿過那個四合院的大堂,就到了一個十分大的院子前,裡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幾十輛豪華轎車,左右打量了一下,我硬是看不出車是從哪裡開進來的。
“今天連帶陸羽的屍體,總共會拍賣五件十分珍貴的文物,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為了這場拍賣會,有許多日本和韓國的富商,以及東南亞美洲的文物商人,都跑來了。”楊俊飛在我耳旁小聲地解釋道。
什麼“文物商人”,說難聽點,就是各國的文物走私犯。我問:“什麼時候開始?”
“大概還有二十分鐘。”
拍賣場不知道離入口那個四合院有多遠,和外邊頹廢蕭條的景色也有天壤之別,簡直是豪華得不成樣子。
拍賣的大房間有三層,大概有七十多個像是音樂廳貴賓包間的小間,正對著拍賣台呈放射狀排列,估計是為了保密,讓客人看不見互相競價的雙方。
我們走進了標有“十三”這個號碼的房間。
楊俊飛和我同時皺了皺眉頭,十三號,不是什麼吉利的數字。
舒服地靠坐在沙發上,聽到整個大廳都鬧哄哄的,我索性要過拍賣目錄看起來。
這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只見第一個拍賣品的名字,便是“中國純金王冠”。彩圖下邊有一排解釋:宋或元代製造,使用者不詳。
我抬起頭,衝著楊俊飛道:“這個純金王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前應該是收藏在大英博物館裡,直到二00四年十一月,才跟隨其餘十四件文物一起被盜走。
“當時就有人推測說,大部分的文物應該流入了亞洲,沒想到我居然能在這裡看到。”
楊俊飛淡然地說:“所以這才叫黑市。”
四周突然一靜,有個男人走上了中央的高台,拍賣會正式開始了。
我又低下頭,絲毫沒興趣地翻看目錄,隨即驚訝道:“陸羽的屍體,起始價居然高達三百萬美金,實在是高得恐怖。
“想當年,歐洲大量進口木乃伊,每英鎊大概能買幾百公斤,有的火車,甚至拿那些木乃伊當作燃料。”
“不奇怪,茶聖可不是一般的木乃伊。”
楊俊飛大有興致地望著四周此起彼伏的競價,道:“還有一個因素,有個日本富商,曾在黑市出價七千萬美金,他還聲稱,不論賣的人用何種手段取得陸羽的屍體,只要擺在他面前,他就立刻付錢。”
“所以我才奇怪。”我遲疑了一下,“為什麼陸羽的屍體,還會委託這裡拍賣?如果是為了錢的話,還不如直接賣給那個日本人。這裡應該沒人會出到七千萬才對!”
楊俊飛用力地點點頭,“你和我想的一樣,總覺得這場拍賣有些什麼內幕。有古怪!”
“明知道有問題,你還好意思拿來當作和我交易的籌碼,當心我把那枚戒指扔進海里。”我沒好氣地罵道。
楊俊飛嘿嘿地奸笑起來,道:“交易是一回事,交易過後能不能拿到交易物,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是聰明人,應該不會不懂吧!”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恐怕比我還要陰險。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那我們準備怎麼辦?真的要把屍體買下來?”
“要買你買,我可沒那麼多本錢。”他舒服地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我的錢都是存起來娶老婆的。”
這個要死不死的傢伙,真的很想扁他一頓。
前邊的四個拍賣品,陸續被人拍了下來,壓軸好戲總算要開始了。
拍賣師的神色有點緊張,畢竟,他是第一次接手底價高達三百萬美金的拍賣品。
大房間的燈光被有意地轉暗了下來,五、六個穿著暴露的窈窕美女,推著一個棺材緩緩地入場,強烈的投射燈光照射在棺材上,泛出有些幽綠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
拍賣師咳嗽了一聲,見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這才用低沉富有彈性的語音,緩緩地道:“這是最後一件拍賣品,前不久剛出土的茶聖陸羽的屍體。至於他老人家為什麼會安靜地躺在這裡,其中的緣由,在座的各位,當然都知道一些端倪。
“陸羽的所有資料,都附錄在拍賣目錄上,我也不多說了,免得各位想睡覺。底價三百萬美金,第五號拍賣品,現在開始競價!”
“四百萬。”他的聲音剛落,就有人喊道。
“七百萬。”我們右邊包廂有個人不甘落後。
“一千萬。”
“三千萬……”
競價一直高昂地繼續著,我和楊俊飛都沒有行動。
突然,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喊出了一個價格,大廳所有人都驚訝地呆住了。
“一億美金。”
拍賣師全身都在顫抖,他的手也因為激動而微微地抖動著。
“還有沒有比一億美金更高的價格,一億第一次,一億第二次,一億第三次。成交!恭喜四十三號房間的先生。”
我和楊俊飛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先開口。不知為何,自己總覺得,剛才那個聲音有點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
曲終人散,拍賣結束,懷著各種目的來到這裡的富商以及走私犯,也紛紛離開了。
我原本想乘機看看四十三號房間裡,究竟坐的是誰,可是這個拍賣場,對客戶的保護以及保密工作,都明顯地做得很好,居然沒讓我逮到任何機會。
“你猜會花一億美金,買走一具沒任何價值的屍體的傻瓜,究竟是誰?”我忍不住道。
“我怎麼可能知道。”楊俊飛頓了頓,大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悠然道:“而且這具木乃伊,恐怕也不像你所說的,完全沒有價值才對。”
我心臟猛地一跳,不動聲色地反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想告訴你,在明白人面前裝傻,這一套早就過時了。”他犯賤地笑著,“我們來稍微分析一下,首先,人工製造的木乃伊,保存完好的並不少,環境因素造成的天然木乃伊也有很多。
“但是在沒有任何防腐措施以及環境條件下,陸羽的屍體,居然能保存得那麼好,甚至內臟都沒有腐爛跡象,身體水分也少有流失的狀態,倒是有史以來發現的第一例,學術上的研究價值絕對很高。”
“但是,也高不到一億美金。”我反駁道。
“我承認。”沒想到,楊俊飛痛快地同意了這個反駁。
他又道:“至於其它原因,恐怕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這段時間,你應該找到了許多線索才對。”
我不置可否,望著滿天的夜色,想到了什麼,突然全身一震,臉上也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楊俊飛當然注意到了我的異常,奇道:“怎麼了?”
“我記起花一億元買走陸羽屍體的傻瓜,是誰了!”我皺著眉頭說。
他頓時好奇起來,急忙問:“是誰?”
“皇甫三星,二伯父夜軒的老闆,陸羽墳墓挖掘計畫的發起人,以及主要贊助商!”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如果買家真的是他的話,自己的某個猜測,就會自相矛盾。
楊俊飛仔細地看了我一眼,明白過來,“你以前是不是懷疑皇甫三星監守自盜?”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我點點頭,撓著鼻子說:“陸羽被盜的時候我就懷疑,屍體丟失,至少牽涉到兩個勢力。
“第一個是你,第二個我們都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在他或者他們的手裡,我們和你都栽了大跟頭。
我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的時候,就已經被迷暈了,而後到的你,也沒什麼好下場。“
見他尷尬地笑了一下,我又道:“要順利地躲開研究所的層層警衛系統,以及地下監視系統,不但需要非常了解裡邊的情況和警力部署,人數要少,還需要非常好的身手,這也是你為什麼能闖進來,而不被發現的原因。
“但是,要悄無聲息地將陸羽那麼大的一個屍體運出去,本身就不可能是一個人能做到的。我稍微模擬了一下,用微型氣墊車運輸屍體需要一個人,入侵監視器網路需要一個人,引開警力需要一個人。
還有一個是頭目,他的存在是必須的,做統籌以及應變的工作。
“所以,第二個勢力,那天至少動用了四人,他們每一個的身手,當然不可能都像你那麼好。問題來了,究竟這個勢力來自哪裡?他的消息為什麼會那麼靈通?他們不擇手段地偷那具屍體幹嘛?他們人那麼多,是用什麼方法做得悄無聲息、了無痕跡?除非,研究所裡有內鬼!”
楊俊飛苦笑了一下,“你對我說這麼多,無非是想我這個第一勢力告訴你,我為什麼會去偷那具屍體?”
“聰明。”我點頭。
他又苦笑了起來,“我的本質工作是偵探,得人錢財,與人消災。
“當然,如果委託人能滿足我特殊的條件,或者報酬足夠讓我動心的話,我偶爾也不排斥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譬如說,你那天遺失在研究所的那幅油畫?”我嘲笑道。
“什麼油畫?”他愣了一下,一副不明白的神情。
我盯著他,最後搖搖頭,沒有再在這件事上繼續討論。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真的不明白,不過,也有可能是偽裝出來的。哎,頭痛。
楊俊飛也沒有在油畫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我有點不明白,皇甫三星既然是夜軒的老闆加主要贊助商,發掘出來的東西,幾乎都是算他的,幹嘛還要偷?”
“東西是國家的,如果他想要,只能偷走了。常常聽二伯父說,他對茶聖陸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瘋狂崇拜,所以我才會懷疑他。”
我沉思起來,喃喃道:“但如果真是他偷走的,幹嘛又要委託黑市拍賣,自己又花一億美金把它買回來呢?實在想不通!”
“那我們把這件事反著想一下,如果他確實監守自盜了呢?既然東西是在黑市買的,他可以不露聲色地藏起來,就算被抓住了,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楊俊飛笑起來。
我眼睛一亮:“就像是洗黑錢?”
“不錯。”
“我靠。”我也笑了:“為了洗乾淨一具屍體,居然白白丟給黑市交易所一億美金。那個臭老頭果然很有錢。”
看著天際泛起一層層魚肚白,不覺間都快混了一夜。
我伸了個懶腰,疲倦地說:“天要亮了,我回去補覺。喂,中年老男人,其實和你還滿談得來的。
如果我們兩個不在敵對立場,就更好了!“
“我倒是沒有把你當作對手看過。”楊俊飛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欠扁的古怪微笑,老實說,那種桀驁不馴又帶點剛毅的樣子,確實有點帥,難怪雨欣那小妮子會念念不忘。
太陽漸漸地刺穿雲層,斜著極限矮的角度,照射到大地上,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今天會出現新的疑團,還是所有事件的結束?唉,煩惱事情實在很多,大腦實在處理不過來,或許真的需要放鬆一下了……
隨著一聲“太上老君到”,從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脣上!
你在恍惚中看見了5個金幣。
第九章 清心
《茶經》是什麼?
一直以來,歷史學家以及茶道愛好者,都尊稱它為茶界的第一部聖典,有如猶太商人的摯愛《塔木德》。
它是中國第一部總結唐代及唐代以前有關茶事的來歷、技術、工具、品啜之大成的茶業著作,也是世界上的第一部茶書,它使中國的茶業,從此有了比較完整的科學根據,對茶業生產與發展,產生了極大的作用,堪稱一部茶道的百科全書。
茶經總共分為上、中、下三卷十節,約有七千餘字。
卷上:一之源,談茶的起源、名稱、品質,介紹茶樹的型態特徵。二之具,論采制茶葉的器具。三之造,說明茶葉種類和采制程序。
卷中:四之器,述說烹茶飲茶的器皿。
卷下:五之煮,講茶的烹煮技巧和各地水質的優劣。六之飲,談飲茶風尚的起源、傳播與飲茶習俗,並提出飲茶方法。七之事,描寫歷代有關茶的故事、產地和藥效。八之出,敘述各地所產的茶的優劣,並將唐代全國茶葉生產區域劃分為八大茶區。九之略,說明可省略的茶具。十之圖,則論及將茶事以素絹書之事。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茶經》最詳細的原本,早就已經在戰爭中毀掉了,現在流傳下來的並不全,許多內容,也是後人補上去的。
但沒想到,被我誤打誤撞地發現了陸羽親筆所寫的原本,如果拿出去,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本來想給自己放一天的假,但是中午一起床,拿起報紙,就看到兩則令人頭痛的消息。
第一則說的,是城裡古董市場昨晚突然發生火災,但奇怪的是,那場災難只燒掉了一棟房子,而緊
緊地和這棟房子聯在一起的店鋪,卻是絲毫無損。
據附近鄰居說,這個房子原本住著一位年過七十的孤寡老人,為人很孤僻,性格也怪異,平時從來不和附近的人交往,只是靠著賣一些古董書籍,艱苦度日。
而火災的引起原因還未查明,有關方面正在四處搜索這位房子的業主。
我看著報紙的照片,不禁愣住了。
這不是給我《茶經》那本書的老人家的房子嗎?他告訴我,拿到這本書會有危險,但是他才失去這本書,就連命都沒了,這也實在太怪異了一點!
第二則新聞只有很小一塊,寥寥數字。說的是市鑒定所昨晚遭到不明人物闖入,那個人並沒有偷走
任何重要的對象,只是將全部有待鑒定的東西毀損一空。
有消息指稱,此人患有嚴重的精神病,現已經被警方拘留,做進一步的調查。
我的臉色越看越沉重,走到研究室劈頭便問:“今天的報紙,大家都看過了沒有?”
“當然看過了,不然我故意擺在飯桌上幹嘛!”雨欣撇了撇小嘴,“您這位大少爺,可是從來不看報紙的。”
我懶得理她,望著趙倩兒說道:“鑒定所那則新聞,你怎麼看?”
仿佛明白了我的暗示,她頓時臉色一白,驚訝道:“你的意思是,那個人破壞鑒定物,主要是為了偷走我拿去鑒定的那些茶葉?”
我點點頭,道:“很有可能。想要不動聲色地將一片樹葉藏起來,最好的方法,就是藏在森林裡,這個道理反著也成立。”
“小夜哥哥,我看,是你想太多了。”雨欣不同意,“是誰會幹這麼蠢的事情?他們幹嘛這麼做!”
“不要忘了,現在在我們身邊窺視陸羽的,至少有兩個勢力。他們一直都在尋找機會,把這次的挖掘成果都偷走!”
我走到空空的棺材旁,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你們也看到了,這位茶聖的身上,實在有許多神奇、古怪的地方,雖然我們不了解,但是不代表對方也不了解。
“一定有什麼東西,是我們不知道的。而那兩個勢力,想要的就是這種東西。”
嘆了口氣,我望向雨欣問道:“二伯父到哪去了?”
“他一大早就去了挖掘工地,據說是有什麼發現的樣子。”雨欣也學著我嘆氣,“老爸現在瘋了似的,把自己一直關在房間裡看那本《茶經》,真不知道老媽怎麼會愛上他!”
她剛說完,瘋子叔叔便衝了進來。他衣冠不整,雖然談不上蓬頭垢面,但是也夠不雅觀。
他向整個研究室掃視了一眼,看到我頓時高興地叫道:“小夜你果然在這裡,天哪!你知不知道,我在這本書裡發現了什麼?”
“什麼東西讓你這麼激動?”
“是神農茶和清心茶的原配方和采摘方法!”
我頓時失望了,原來就這些玩意兒?在現代,這兩種東西,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見趙倩兒一臉不解,我解釋道:“漢代《神農本草經》記載:‘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歷經千百年‘茶馬古道’的世代相傳,‘神農茶’原本專為古代宮廷皇室御品,現在變成許多人的健康保健飲品。
“其實,神農茶並不是神農氏發明的,而清心茶則是陸羽的研究,喝在口裡異常清香,韻味十足,而且有提神的效果。只是這些配方,許多人都知道。”
“不錯。”雨欣點頭補充,“說實話,所謂神龍茶就是一種中藥,原料為忍冬藤、金沙藤、布渣葉、狗肝菜、桑枝等十多種中藥。可以清暑消熱、生津止渴,主治傷風感冒。總之用處很多,但絕對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聽了我們的話,瘋子叔叔沒有一絲意外的樣子,神秘地笑著,“你們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我說的神農茶,是真正神農氏製作的茶。而清心茶,主要的成分,就是陸羽棺材裡的那些茶葉!”
“什麼!”我猛地轉過頭望著他,只感覺自己的語氣也顫抖了起來。
棺材裡那些茶葉的神秘之處有很多,瘋子叔叔通過各種方式,也沒辦法弄明白,只是發現每一片葉子裡,都蘊含著很強的能量,各分子結構,也構造得異常緊密。
就我所知,只有一個人喝過那種茶泡出的水,就是張克。他現在已經變成了植物人,失去記憶,恐怕要永遠躺在醫院裡了。
很滿意我們瞠目結舌的表情,瘋子叔叔又道:“不但有配方,這本書裡,也記載了主要成分,也就是這種茶葉的採集地點。但是我在地圖上查,就是查不到!”
“等一下!”我用力地揮著手臂叫停,“聽你的意思,神農茶和清心茶的主要成分是一樣的,都是陸羽棺材裡的那種茶葉。
“但是這種茶葉,人真的能喝嗎?你看看張克現在那樣子!”
趙倩兒全身一顫,神色黯然起來。
“既然茶聖都寫了能喝,害怕什麼。”瘋子叔叔瞪了我一眼,“何況,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有保質期,說不定那些茶葉放了一千兩百年,已經變質了,才會有副作用也不一定。”
“把人變成植物人,也叫副作用?根本就是有毒植物!”我氣惱地喊道。
瘋子叔叔不置可否,哼了一聲,“孤陋寡聞。人類現在使用的許多東西,就是從有毒的植物上提煉的。鴉片可以做成麻醉藥品,致命的氯化鉀,可以治療許多心臟疾病。
“就算它有毒,陸羽也一定找到了綜合這種茶葉毒性的方法!”
我一時語塞,聲音低了下來,緩緩地問:“那,配方上有沒有提到茶的功效?”
一提到這個,瘋子叔叔立刻容光煥發,仿佛又年輕了幾歲,“當然稍微提了一下,陸羽記載清心茶可以治療百病,讓人容顏不老,身體永遠保持在精力最旺盛的年齡。
“而神農茶,更是能使人起死回生……”
“不可能!”我和雨欣、趙倩兒三人,同時驚訝地叫出了聲來。
我絲毫不信地打斷了他,“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這麼偉大的發現,歷史上為什麼沒有過絲毫的記載?而且,這茶真的存在世上,人還會死嗎?
“身體永遠保持在精力最旺盛的年齡,也就意味著新陳代謝,不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改變,這樣的話,人至少能活上一千多年,直到大腦萎縮為止!這絕對不可能!”
瘋子叔叔望著我們,只說了一句:“那你怎麼解釋陸羽的屍體經歷千年,而沒有絲毫腐敗的跡象?
這根本就是現代的醫學和科學解釋不了的!“
我愣住了,沒有再說話,內心深處,似乎開始有一點相信,這個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那兩個勢力,為什麼會拼命地想得到陸羽的屍體。
難道他的身體裡,也有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和這種茶葉有關係?
思忖了半晌,我才從紛亂的思緒裡回過神,問道:“那種茶樹,在哪裡可以找得到?”
“在烏墩。”瘋子叔叔的神情有點沮喪,“但是我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出這個地名的出處。這本書上記載,茶樹名為‘清心’,神農氏就是吃了它的葉子,才得救的。”
我遲疑地說:“據古文獻記載,炎帝神農氏起源於陝西渭水一帶。然後在神農架的山林中,架木為梯助攀援,架木為屋避風寒,踏遍青山,遍嘗百草,採集草藥為民治病。
“範圍再擴大一點,既然陸羽的書裡提到,神農中毒後吃的茶就是清心茶葉,那麼烏墩這個地方,應該在湖北西部鄂、陝、重慶交界一帶才對。”
瘋子叔叔一聽,立刻嘆氣,“範圍太大了!”
我也嘆了口氣,“是啊,範圍實在太大了。”
雨欣眨巴著眼睛,突然非常沒有淑女風範地罵了起來:“你們兩個笨蛋,平時不是很聰明的嘛,怎麼忘了?陸羽是一千兩百多年以前的人物,記載的也是一千多年的地名。
“這一千多年來,滄海桑田,多少地方的名字被改得面目全非了?”
她轉過頭面向自己的老爸,狠狠地在他臉上刮了一下,道:“老爸你也是,生為草木學教授,就連最基本的物種變遷理論,都忘掉了!”
瘋子叔叔一愣,頓時明白過來,他欣喜若狂地抱住自己的女兒,狂叫一聲,“我知道了!該死!小夜,我們兩個聰明人,完全鑽進了牛角尖裡邊!這本《茶經》裡根本就沒有提到過,烏墩和神農氏嘗百草,是在同一個地方。”
他想了想,又道:“史料記載,有神農氏的傳說,是在六千年到五千五百年以前,這接近六千年的滄海變化,足夠讓許多物種遭到滅頂之災,譬如熊貓,就龜縮到了四川一帶。”而那種名為清心的茶樹,或許由於某種原因大量死亡,到了一千兩百多年前,只剩下烏墩那個地方,才剩下些許了。“我眼前一亮,”也就是說,我們的查找方式,應該不要只是侷限在西部鄂、陝、重慶這三個省區。
重點找的是唐代時,地名還是烏墩的地方!“
一被點醒,我的心裡便已經有了答案。為了能夠更加確定,我們幾人立刻用研究室的電腦搜索起來。
“果然是烏鎮!”我抬頭衝著所有人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想到,清心茶樹唯一存活的地方,居然還很有名!”
烏鎮是個有著一千多年曆史的古鎮,原先就叫烏墩,直到南宋的宋光宗登基後。
宋光宗的名字是個冷僻字,豎心旁加個“享”,念“敦”,於是天下念“敦”的字,全不能用,結果烏墩就這樣改名,成為了烏鎮。
雨欣也笑了,“這地方,我和老爸也去過,春秋時期位置在吳、越兩國的分界線上,現在是在蘇、浙兩省的分界線上。據說他們那裡的人修房子,如果修偏了一點,就會變成正房在浙江,廚房卻伸進了江蘇地域。三餐也會搞得跨越省界才能解決。很搞笑的!”
“我立刻去訂機票!”瘋子叔叔激動起來,剛拿起電話,突然又頹然放下,“哎,差點忘了,我還要研究那些死掉的屍體上長出來的植物,根本抽不開身。”
“我去好了!”雨欣立刻舉手,一臉興奮的神情。
我和夜郝不約而同地吼道:“不準!”
“算了,還是我去一趟。我也很好奇,那種清心茶樹究竟是長什麼樣子。”看到雨欣漂亮的大眼睛中,猛地閃爍出熾熱的光芒,我忍不住潑她冷水,“我一個人去。這次旅遊非常危險,不要忘了,至少有兩個勢力會打那種茶樹的主意,到時候我根本照顧不了你!”
雨欣失望地坐到沙發上,鼓起小嘴,賭氣地將頭偏向一邊,眼睛裡瞳芒一閃一閃地,像在打什麼壞主意。至於是什麼壞主意,我當然是再了解不過了。
從警衛那裡要來一個手銬,我不顧她拼命地反抗,將她銬住,然後對失魂落魄的趙倩兒說道:“倩兒姐姐,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幫我二十四小時看住這個小妮子,不要讓她跑掉了,直到我回來為止。
“小心,千萬不要被她文靜、乖巧、可愛的樣子給騙了,她的小手段多得嚇死人!”
趙倩兒麻木地點點頭,任我用手銬的另一頭將她銬住。身旁的雨欣憤恨地瞪著我,最後一口咬住了我的胳膊。
“小夜哥哥,人家恨死你了!”她凄慘地大叫。
上帝啊,受傷的應該是我才對,瞧瞧手臂上那排好看的牙齒印,現在還深深地烙印著,好痛!
又看了趙倩兒一眼,嘆了口氣,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不要再擔心張克那傢伙了。找到了清心茶樹,他的病恐怕就能治好了。”
她的眼神裡稍微出現了一點神采,輕聲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在臉上擠出了非常自信的笑容。
這時,二伯父夜軒一臉氣憤地走了進來。瘋子叔叔笑嘻嘻地,想要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他,卻被他瞪了一眼,嚇得趕快走開。
“氣死我了!”二伯父大聲地吼著,“陸羽的挖掘和整理工作,一向都是由我在做的,沒想到皇甫三星那臭老頭子,居然把馬約那混蛋給請了過來。
“現在,要我將收集到的文物資料都給他一份,大有一種想把我換下去的意思!他媽的,我活了五十多年,還真沒受過這種氣!”
聽到這位高學歷的伯父居然罵髒話,就連還在賭氣的雨欣,也不禁啞然失笑。
瘋子叔叔皺了皺眉頭,道:“是美國賓尼亞大學教授帕特裡。馬約?”
“就是那傢伙!”二伯父沒好氣地答。
忍不住好奇,雨欣問道:“他怎麼了?為什麼一提到他,你們都一副很不爽的表情?”
“那傢伙在考古業界可是臭名昭彰。”我笑著解釋道:“他有數不盡將考古發現的知識盜賣的前科。最有名的兩次是十幾年前,他在土耳其的一座皇家古墓進行考古調查時,發現了類似酒類殘留物的物質,便不作聲地回國,與美國特拉華州一家釀酒廠合作,釀出了一種新型啤酒,結果大賣。
“第二次這位仁兄更不簡單,而且更大膽。幾年前,他與中國方面主持賈湖遺址發掘的考古專家合作,由中國的專家,提供遺址上出土的陶器殘片,讓他進行成分分析。
“最後,分析確定了這些陶器殘片上的殘留物中,含有酒類揮發後的酒石酸,其化學成分與現代稻米、米酒、葡萄酒、蜂蠟、葡萄丹寧酸,以及一些古代和現代草藥所含的某些化學成分相同,殘留物還包含有山楂、蜂蜜等化學成分,最終認定了這是一種酒類飲料的殘留物。
“這個發現,當時在世界上引起了非常大的轟動,從而將人類的釀酒史,提前到了距今九千年前,也使得賈湖城,成為了目前世界上發現最早釀造酒類的古人類遺址。
“一年後,他又到了一趟賈湖村,只在那裡停留了一天,在有關的中國考古專家陪同下,取走了一些陶片樣本,藉口是殘留物成分的鑒定工作,必須在美國進行。沒想到他一回國,即刻與從前的那家酒商進行合作,將成分鑒定結果提供給了釀酒廠,後者依據其成分,配製出了一種酒類飲品,還為這種古酒註冊了商標,現在這種酒,全世界都有賣。”
“壞蛋!”雨欣氣得咬牙切齒,道:“這種人怎麼沒人管?”
“不是不想管,是根本管不了。這位仁兄,可是非常有把握逍遙法外的。”我帶著笑,語氣卻陰陰地道:“參與過賈湖遺址發掘的考古專家聽到消息,立刻和他聯絡,曾有負責人責問道:‘這個項目是我們合作進行的,標本也是我們提供的,你怎麼能隨便就把成果提供給酒商,用於商業目的?最起碼要跟我打一聲招呼呀!’你們猜這位仁兄是怎麼回答的,哈哈,他的用詞非常精采,雖然中文說的不流利,但幾句話就把所有人的責問給塞住了。
“他說:‘我與那家啤酒廠合作,致力於復原古代中國新石器時代飲料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要製造一種商業性的飲料,而是為了試驗及發現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從而使古代飲料製造的技術,清楚明白地顯示出來。
“‘那家啤酒廠,是嘗試這項工作的合理的地方,他們已經通過特殊的配方和工藝,完成過類似的項目,他們也願意投資這個項目。另一方面,本著對於科學和考古學知識的興趣,我鼓勵他們去做。因為我們的文章,已經面對大眾發表,他們有權利做這個,世界上其它地方的酒業製造者,也是這樣。化學分析只是研究賈湖飲料如何製造的第一步。
“‘根據成分和工藝的現代試驗,能幫助排除某些可能性而復原古代技術。因為我們的成果已經對公眾發表,我,或者說我們,便沒有辦法去阻止其它的酒業製造者,利用這一資訊,來復原的古代飲料且將其用作商業用途。
“‘換句話說,關於如何將研究成果發展成一種基於古代成分的現代產物,我們沒有專利權或是版權,我與那家酒廠的聯繫,是一個明智的做法,通過直接建議他們和提供我的專家意見,則更有可能製造出這一新石器時代的古飲料。媒體的宣傳,也能夠更直接地快速進行。’他還津津有味地列舉了自己在七百年前的土耳其墓中,找到殘餘物的化學分析,並成功釀造出啤酒的例子。當時考古學者,氣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窮大方地感嘆著:‘祖先的文化遺產,是人類共同的財富,美國人此舉,也是對我們祖先的遺產和我們的研究成果的一種宣傳。’但是賈湖的許多村民,氣得差些吐血。”
說完,我向天花板上望去,一副狠毒的表情,“如果有空的話,我真想親眼看看這位陰險狡詐、臉皮厚又寡廉鮮恥的朋友,長得是什麼尊容,可惜我今晚就要去烏鎮了。”
望了二伯父一眼,我又道:“您老也別閒著,雖然那位仁兄來了,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但是,未免陸羽老人家的東西被他順手牽羊,在美國再弄出個什麼茶的東西來,還是先忍辱負重的好。
“現在明擺著皇甫三星想要把你趕走,可是,你為什麼要笨得去和他賭氣?整個考古隊都是你的,也只會聽你的指揮,那位馬克先生,根本叫不動他們。”
夜軒猶如醍醐灌頂,頓時明白了過來,差點嚇出一身冷汗,喃喃道:“對啊,我跟他們那群人渣王八蛋鬥什麼氣?差點就著了皇甫三星那老頭子的當了。”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跑出研究室,向他的挖掘工地趕去。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最近事態越來越緊張了,城市的空氣裡,似乎都彌漫著一種不知名的古怪氣氛。
據說,脖子上留著兩個血洞的謀殺事件,依然在繼續著,而窺視著陸羽的兩個勢力,一直隱埋在深處。
楊俊飛可以先不考慮,但問題是,第二個勢力,我根本就不能確定,它們是不是來自皇甫三星。如果不是,令人迷惑的地方就更多了。
總覺得這兩個勢力都在蠢蠢欲動,他們像毒蛇一樣,死死地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準備在某個必要的時候,飛快地從陰暗的角落裡竄出來,狠狠地咬斷我們的脖子……
第十章 生命螺旋
我喜歡兩隻手糾纏的感覺,像肢體的相互纏繞,就那樣彼此感動著,顫抖著。
我能忘乎所以地想你,而不去理睬你離去的軌跡。
也許,我被傷痛迷惑了方向,分辨不出東、南、西、北。也許,你讓所有的情節變得省事而簡單,我沒了扮演的角色,在這樣的劇本裡,我不知所措。也許,你就再也不願讓往事打擾,但我始終如一地想念你,想念從前!
我不知有誰像我那樣憂傷地想你,我不知有誰像我如此忘情地牽掛你,我不知有誰像我如此痴痴地等待你。地老天荒,永不言悔!也許愛,根本就沒有對錯!
有個不知名的詩人曾如是說道。
其實也對,感情並不是心臟不好的人可以輕易涉入的,特別是這段感情裡充滿了曲折、阻撓以及不解。甚至兩個人站在一起,站在一個池塘前,望著同一株睡蓮,但卻根本猜測不到,對方是不是也喜歡自己。
有猜疑,就會變得膽小。一膽小,便會令自己害怕。一害怕,就更加地說不出口了。
茶聖陸羽以及崔淼兒之間的感情,正是如此。
《茶經》的最後幾頁,原原本本地將這段故事記載了下來,看字跡,並非陸羽親手所寫。或許是他死後,他的朋友有感而發吧。
這兩個人明明愛對方愛得要死,但是偏偏不敢正面說出來。似乎一說出口,就會打破某種默契似的。
故事的結果是個悲劇。
崔淼兒的父親,要求她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她答應了,但是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婚前見陸羽最後一面。
但是陸羽卻沒有去,他膽小、害怕、懦弱地,和詩僧皎然談了整整幾天的茶道。
於是崔淼兒出嫁了,她將紅色的被單系在洞房的屋梁上,把自己吊死在了那裡……
飛機上,我翻看著這本《茶經》。雖然文言文基礎不太好,但是也明白了個大概。
我心裡不禁黯然。古往今來,悲慘的愛情故事一直都在發生,任你主角是天子還是聖人,都無力迴天。恐怕,這就是作為人的最大悲哀吧。
“臭小子!”耳邊有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從身體的右側傳過來,那是一個用牛仔帽將自己的臉嚴嚴實實遮住的男人。
我頓時笑了起來:“靠!幹嘛裝神弄鬼?我旁邊原先那個胖子,被你弄哪去了?”
“他現在正高興地坐在頭等艙裡,流著口水看空姐呢。”
楊俊飛將臉上的帽子揭下來,做出一副造作的驚喜表情,“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實在是太巧了!你也準備去烏鎮散心?”
我噁心得恨不得一腳給他踹過去,“你還好意思裝巧遇,明明是在跟蹤我!”
楊俊飛嘿嘿笑著,衝著我眨眼道:“我只是好奇你去那兒幹嘛罷了!”
“你是在明知故問。”我也笑了,眼神卻變得冰冷,“我知道的事情,你通過調查、竊聽……你和你的那個勢力,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怎麼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他依然在笑,還笑得很燦爛。
我哼了一聲:“不如我們來攤牌好了。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不過,你人我還算看得比較順眼。”
“你的意思是,合作?”楊俊飛顯然有點摸不清我想幹嘛。
“不錯,合作。”我盯著他的眼睛,悠然道:“雖然和你真正的接觸也不過兩次,但是看得出,你並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而且,你似乎對自己的雇主也沒什麼好感。”
他也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許久才嘆了一口氣:“你比我想的更聰明。”
“那我這個聰明人,是不是應該先做出一點比較有誠意的表示?”
我從兜裡掏出那枚戒指,扔還給了他,“下次記住,重要的東西,千萬不要在偷雞摸狗的時候戴在身上。這個世界,不是誰都像我一樣地拾金不昧!”
楊俊飛出奇地沒有反駁,他接住戒指,眼神呆滯地望著,臉上百味交雜,看不出到底是欣喜還是痛苦。過了許久,他才緊緊地將戒指捏在手心,捂住胸口的位置。
“夜不語,你知道自己愛了許多年的女人,在你剛要向她求婚的時候,她卻消失了。和你最好的朋友結了婚。你能怎樣?你知道有多痛苦嗎?”他的聲音哽噎著。
“你是那位男主角?”
“不錯,我就是那個傻瓜。”此時的楊俊飛顯得異常脆弱,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防,再也沒有勾心鬥角,再也沒有陰謀和詭計。有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被感情傷害的男人,對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人,娓娓傾倒著自己的痛苦。
他用凄涼沙啞的聲音,緩緩地講述著自己與張冰影的感情,他怎麼遇到了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陸平,他的愛人怎麼背叛了他,他最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怎麼躲著他,最後走上教堂的紅地毯。
我只是默不作聲地傾聽著,在他發泄完畢後,遞給了他一張紙巾。
“舒服了吧?”我少有的柔聲問。
楊俊飛點點頭,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感激,“謝謝。”
我見他的精神狀態恢復了,這才皺眉,提了個要求:“你口中所說的陸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能給我詳細講一講嗎?”
楊俊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對他很好奇?為什麼?”
“因為,我剛好也認識一個叫做陸平的人,不過那個人有點麻煩。”
我不動聲色地說著,自己怎麼在一棟死了數百人的房子裡,找到了一個蘊藏著怪異力量的黑匣子,而一切古怪事情的背後,都直指向一個叫做陸平的歸國華僑身上。
而我又是怎麼追蹤著他的蹤跡以及黑匣子的線索,去了日本,發現他居然已經超過了百歲,但樣子卻永遠都保持在二十多的歲數上。
更恐怖的是,他被黑匣子改造了身體,擁有不死的生命。為了讓自己最愛的人復活,他不惜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用他永恆的生命,拼命地尋找著令人復活的方法。
楊俊飛被我所講的故事驚呆了,過了好久,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抬起僵硬的手臂,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你說的事情,真的很讓人難以置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信你!”
他轉過頭望向我,“不過很可惜,你說的那個陸平和我認識的,應該是兩個人。從你的描述裡,這兩個陸平在時間上,都對不上號。”
我仔細地想了想,也覺得不太可能,或許真的只是同名同姓罷了。右手胡亂地翻動報紙,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問:“你嘴裡提到的‘生命螺旋’究竟是什麼?”
“生命螺旋研究,就屬於生命的再生範圍。其實在理論上,它能在一具已經沒有生命的屍體裡注入精神力量,使其復活。
“那是我大學時和陸平研究的課題,但我最先提出這個理論時,其實是想進行時空穿越,也就是世人所謂的時空隧道。”楊俊飛回憶著,思緒再一次地回到了大學時代。
那一天!對!就是那天下午。楊俊飛記得很清楚,回憶中,所有的事就像昨天發生的那樣。
他一如往常地走在三人的左邊,冰影輓著他的手,陸平依然沉默。而自己,也因為一些突如其來的想法,而不像以往那樣多話,顯得特別地沉默。
“你們應該聽過這個理論吧?當將物質分解為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時,就有可能用很少的能量讓它們加速,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物質臨界值的速度和能量,進而穿越或者融合物質!”他將一枚銀幣拋入湖裡,突然轉身問道。
冰影和陸平同時一愣。
陸平知道,這是楊俊飛抒發自己新奇理論的前兆,立刻興趣大起,回答道:“這不就是盧克•L•米傑爾的物質穿越理論嗎?都是陳年老調了。
“他無視經典物理論的公式,大膽地提出兩個物質之間,是可以融合甚至穿越的。而之所以沒有發生融合和穿越的現象,是因為物質與物質之間,大多存在著臨界值。
“為了加大自己理論的可信度,他甚至給世界上百分之六十的已知物質,制定了臨界值度表。在表裡,米傑爾規定了六十是最大的度數。固體的度數,大於三十而小於六十。
“液體大於十而小於三十,然後氣體是小於十而大於0。他的理論的最後總結是:當物質的臨界值度小於三十時,同種類的物質,是可以互相融合的。
“當物質的臨界值度小於十時,同種類的物質,是可以融合併互相穿越的。而當兩種異類物質的其中一方的能量,達到或者超過臨界值的話,就會出現兩物質融合或者穿越的現象。”
“完全正確!”楊俊飛點點頭,道:“我們先來假設這個理論是正確的。這樣我們就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結論,一個關於生命空間的結論。”
“生命空間?”陸平疑惑地重複道,他本以為已經抓住了楊俊飛為什麼現在提出物質穿越論,以及以後他要提出什麼論證。可是現在,他有些不明白了。
“對……是生命空間!”楊俊飛沉吟了半晌問:“在經典物理論中,空白空間的定義是什麼?”
陸平答道:“當然是沒有任何物質的地方,可以讓固體任意移動。”
“但是我認為,並不是沒有任何物質,而可以充斥著臨界值度小於十的空間,也是空白空間。因為臨界值度小於十,可以讓所有的物質都能隨意穿越,並沒有違反空白空間的定理。但這樣的話,有趣的疑問立刻又來了。
“經典物理論裡也提出:‘空間沒有絕對的空間,更沒有無限大的空間。’既然這樣,那麼就一定有物質阻止空間的無限大。假設這種物質的臨界值大於三十,屬於人類無法穿越的物質的話,那麼將空間格開的物質,也就確確實實地存在於空間裡。而空間空白論和空間大小論,也就顯得自相矛盾起來了!”
陸平的大腦開始混亂了。他實在不明白楊俊飛講了那麼一大堆,到底想要闡述什麼。突然一道靈光閃入腦海,他“啊”的一聲,“你……你這傢伙是在挖空心思,貶低經典物理論和經典生命學,在我心裡的可信度?!”
楊俊飛大笑起來,“嘿,不錯嘛!你這傢伙的死腦筋,終於開竅一點了。”
“但是……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陸平很不解,雖然他和楊俊飛常常觀點不同,但這個傢伙,還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和經典物理論短兵相接。
不知道為何,他內心稍稍有種不安的感覺。
冰影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愛的男人,心裡一動,嘻嘻笑著說:“我知道了。一定是俊飛快要說出來的想法,是某個奉經典物理論和經典生命學為金科玉律的人,所絕對無法接受的!”
“可是,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相信經典物理論,為什麼矛頭總指向我?”陸平大喊冤枉。
“哦!你是承認了?”冰影像個小孩子一般地歡呼起來,“我可沒有點到某個人的高名偉姓哦!某個人這麼爽快地承認,哈哈,真讓小女子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平一臉無奈,像吞下了一盆苦果那樣,有口難辯。
楊俊飛微笑著看了看冰影,繼續說道:“其實費了那麼多口水,我無非只是想提出一個問題。讓我們先假設隔閡在兩個空間之間的物質,就是空間的臨界值的話,那麼當我們穿越了這個臨界值,從這一個空間到達另一個空間的話,這一系列的動作又算是什麼呢?”
“當然算是空間的穿越……了。”陸平不加思索地答道,但話一出口,立刻明白自己又上當了。
果然,楊俊飛嘴角帶笑地說道:“上世紀末,美國的華裔物理學家馬克•M•李博士,曾經提出過時間空間一體論。認為時間與空間存在的實質雖然不同,但本質卻是相同的。
“他的結論很有建設性,闡述了許多觀點,並提出時間是另一種存在的空間。而我近期想到的第一個設想,就是建立在這種理論的基礎之上!”
“那麼,你的意思是……”陸平艱難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他已經隱隱地觸摸到了楊俊飛的理論。
但是越想,他就越感到自己像是跌入了一口絕對零度的井裡,連背脊都冒出了寒意。如果那個理論真是現在自己所想到的話,那麼就太有違常理了!不!甚至可說是大逆不道!
“不錯!就像你想象的那樣。”楊俊飛得意地笑著,看得出他眼神中的激動。
“如果空間和時間真是一體的話,既然將物質分解為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時,有可能用很少的能量讓它們加速,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物質臨界值的速度和能量,進而穿越物質的話。那麼,把分子、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加速到可以足夠突破時間臨界值的光速,甚至超過光速的話,那麼,時間也就同樣可以穿越了!”
天哪!果然來了!陸平有些絕望地想。
如果這個理論是正確的話,那麼經典物理論,豈不就像牛頓定律來到了太空中,那麼毫無是處了嗎?但是……自己那麼多年的信仰,到底是什麼?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陸平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垂死掙扎道:“但你似乎忽略了一點!在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中曾指出,世界上沒有任何物質可以接近、達到或者超過光速。
“物體質量是隨著速率增加的,當物體的速度趨進於光速時,質量會趨向於無限大。所以,等於或者大於光速的物體,是不存在的!”
“那麼光是什麼?它不是物質嗎?”楊俊飛問。
“當然不是了!”陸平毫不猶豫地答道:“光是一組電磁波,它由不斷向外擴散的光子組成。它只是能量束!這是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
“那麼光子又是什麼?它由什麼組成?”楊俊飛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陸平正準備滔滔大論的語調問道。
陸平皺了皺眉頭道:“光子是一種量子,是一切帶電粒子間電磁相互作用的媒介子。”
“那麼組成原子的粒子,為什麼在向另一能級跳躍時,會發射或者吸收光子呢?”
“那……那只是單純的能量傳遞而已!”
陸平開始底氣不足了,因為楊俊飛所提到的電子,早已不是經典意義上的粒子了,所遵從的規則,也不同於經典物理論的規則,這也是讓所有研究它的人一頭霧水的原因。
“真的只是這樣嗎?”楊俊飛死盯著陸平的眼睛,看得他不安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而且法國的物理學家德不羅意,曾經提出,一切微觀粒子都具有波粒二象性,我想,這應該足夠解釋了吧!”
楊俊飛像是在等待這句話似的,只見他微微地一笑,道:“那麼,你也承認所有的微觀粒子都是能量了?”
“是……那又怎麼樣?”心裡又有上當的感覺了。
楊俊飛笑吟吟地道:“既然光子是一種能量,而組成原子的微觀粒子,也是一種能量的話,那麼根據等量代換,組成世界萬物的分子,不也是一種能量嗎?
“那麼,光子乃至於電磁波,不也就是物質了嗎?”
陸平總算明白過來了,那傢伙竟然繞著圈子,讓自己推翻自己構架的堡壘,然後直截了當地向他的假設投降。
雖然在有些地方像是使了些巧,但是他的推論,沒有一處不嚴謹,而理論的連接處,也相當緊湊,實在是精采絕倫,讓聽的人忍不住有種想鼓掌的衝動。
但是,這種聞所未聞的理論,實在太縹緲了……對了!縹緲!總算想到一個可以打破這個建築在空中樓閣之上的推論了!而且這個方法實在太簡單了,剛才怎麼都沒有想到?!陸平一想到,這次可以駁倒這個從來都贏不了的傢伙,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措了措詞,揚起頭問道:“這些在我看來,都只是詭辯而已!哈哈,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可以令我心服口服的理論!怎麼樣?你能嗎?”
“哦?你這傢伙,果然在我的調教下變得聰明點了!那種東西嘛,嘿,我當然有了!”楊俊飛眼角帶笑地看著他,這一舉動,立刻將陸平少得可憐的自信和笑意,打得灰飛煙滅,“這就要涉及到我的第二個設想了。我把它稱作振盪論。”
“振盪論?”陸平哼了一聲,“嘿,我還以為你會提出什麼驚世大理論,原來,又是這種縹緲、不著邊際的老生常談。”
“振盪論的中心點,就是振盪所引起的波動!我相信,宇宙中的一切物質和能量,都是由一些頻率不同的振盪波組成的,因為假設這個理論正確的話,那麼所有物理上的死角,和大自然中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釋了。”
楊俊飛笑著解釋道:“當然,單純的振盪論,的的確確像某些老論調,但是請以我的視角看,一種以線段來做振盪單位的視角。我們來假設,所有組成物質或者能量的振盪,都有長度,而將分子的振盪長度設為1,那麼原子便是遠遠小於1的數字,而組成原子的電子、質子等等,當然又是小於原子的長度。
“於是誇克、輕子這些基本粒子,就組成了振盪的最短衡量單位,當然,只是現今科學意義上的最短。用這個長度來解釋和衡量的話,當電子加上或者減去相同光子的長度的時候,那麼原子以及分子,都會在原來的基礎上作出改變了。而這種改變,可以解釋一切能級的躍升!”
陸平不屑地冷笑道:“這不是和經典物理論一樣嗎?只是換了一種說法罷了!”
“不。不一樣!”在他倆的辯論中,一向保持沉默的冰影開口了,她首先明白了楊俊飛所有假設的含意,不禁激動地顫抖起來。
她用稍稍發顫而又乾澀的聲音說道:“並不是一樣的!經典物理論中否定了物質與能量的同等性。
但這在俊飛的理論中,得到了合理的統一。
“如果真和他假設的一樣,那麼,那麼也就是直接地證明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能量不等的能級構成的。當將物質的固有能量增大時,速度也會相應地增加,直到它的速度達到一定的超越值,物質就極有可能等於,甚至於超過光速!”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陸平也明白過來了,他感到自己就像被電擊中一般,頭腦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不錯!”楊俊飛傲然笑道:“如果這兩個假設成立的話,經典物理論就會全部改寫,而人類也會踏入一個可以隨意敲開過去與未來,這些無數個時間大門的新時代!”
陸平皺了皺眉,好不容易才從那兩個獨特而又大膽,令人心驚膽顫的假設中清醒過來。他依然不願意放棄自己已經追求了很久的經典物理論,就像個手裡緊緊地抓著糖果的小孩那樣,死也不想放棄看似唾手可得的東西,而對眼前那個更有吸引力的大西瓜,假裝視而不見。
他低著頭,內心掙扎著,慢慢地說道:“你的依據呢?還有可以支持你的假設的有力科學理論和公式呢?如果這些僅僅只是你的假設的話,那麼說得再動聽,也不會讓所有苛刻的物理學家承認吧!”
“的確只有假設,只有推論,不過,至少只是現在是?”楊俊飛向遠處望去,他的眼神裡絲毫沒有頹喪,有的只是一種奇怪的空洞。
這種空洞,在人的感覺中,可以稱作什麼呢?是熱情還是期待?
不知為何,冰影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感到楊俊飛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自己再也觸摸不到的高度。
楊俊飛,那個自己十多年來第一個最深愛的男人,那個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的男人……
難道,自己再也把握不到他。他,就要離自己而去了嗎?
愛情之火,它就像繁榮的街道上,路人匆匆的腳步那樣。沒有人知道它何時燃起,何時熄滅。
半年後,楊俊飛滿面春風地走出實驗室。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總算準確地得到了突破空間臨界值的基本資料。雖然自己構想的時空隧道理論,並沒有被證實,但是借由這個理論所衍生出來的資料,卻意外地驗證了從前提出的“生命螺旋”理論的可行性。
這點成就已經足夠了。只要資料理論能夠變成現實,人類的壽命將大大地延長,甚至能令剛死亡不久的人復活。
當時,他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張冰影,他想將自己的喜悅,和自己最愛的女人分享。於是他買好戒指,向冰影求婚了,但是就在舉行婚禮的那個下午,冰影卻沒有出現,一直都沒有出現。
從此以後,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以及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就這樣突然從自己的生活中徹底地消失,了無蹤跡。不論他怎麼尋找,也找不出他倆的蛛絲馬跡。
然後一個月後,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張冰影寫來的,沒有寄信人的地址,只有熟悉的筆跡寫下的短短一行字:飛,我和陸平結婚了……
楊俊飛再也講不下去了,他哽咽著,神色痛苦。過了許久,才再次地平靜下來。
突然他全身一震,猛地抬頭道:“夜不語,你知道你們研究所地下室那些巨大的設備,是用來幹什麼的嗎?”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老實地搖頭道:“不知道。但有個傻瓜告訴我,那是用來萃取茶葉精華的東西。”
“他在放屁!”他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絲毫不顧周圍異樣的眼神,像是在和誰吵架一般,大聲吼道:“我才想起來。媽的,難怪自己上次偷偷溜進去的時候,看那些儀器很眼熟,那些玩意兒,根本就是‘生命螺旋’的成品。
“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但是,絕對是依照‘生命螺旋’理論製造出來的東西!”
“什麼?你確定!”我頓時渾身僵硬,驚訝得嘴巴也不能合攏了。
楊俊飛認真地點點頭,思忖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將自己的目的,從一個名為紫雪的女孩,怎麼突然出現在格陵蘭的冰原上找到自己,陸平怎麼被某個神秘勢力綁架,張冰影怎麼苦苦地哀求自己接受委託……
最後自己來到了湖州,希望偷走茶聖陸羽的屍體以及棺材,好將陸平給換回來。
偵探的職業操守就是保密,而他現在卻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連同他的雇主也說了出來。
我很感動,畢竟現在我倆還處於敵對立場,如果我將事情說出去,他的事業就完蛋了。
我下意識地隨意翻動手裡的雜誌,大腦卻飛速地思考著。過了許久,也毅然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了他。
雖然這傢伙看起來很討厭,不過不知道為何,我就是信任他。或許,冥冥中真的有某些東西在主宰著吧。
人一生下來,就註定了誰是你天生的朋友,誰是你天生的愛人,而誰又是你天生的敵人。這樣想來,人際關係似乎也沒有原本的那麼複雜了!
將該講的話講完,我們之間有了一段很長的沉默。兩人都在拼命地消化著從對方身上得到的資訊。
好不容易我才抬起頭,遲疑地道:“從種種情況分析來看,我原本認為窺視陸羽屍體的兩個勢力,其實,應該是一個勢力才對。”
楊俊飛苦惱地說:“應該是這樣,否則完全不能解釋,為什麼生命螺旋的儀器,會出現在皇甫三星的私人地下室裡。畢竟,知道這個理論的只有我、陸平以及張冰影三個人。據說陸平在那個神秘勢力的資助下,已經研究成功,但這樣一來,疑點就更多了!”
“不錯。”我點點頭,皺眉道:“如果皇甫三星和你背後的勢力是一個整體,就完全說不通,為什麼他們還會脅迫你去偷陸羽的屍體。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說到這裡,我們對視一眼,同時眼前一亮,同聲道:“除非皇甫三星出於某種理由,不再受那個勢力的控制!”
楊俊飛立刻從身上抽出一張copy紙來,我湊過去一看,居然是皇甫三星私人地下室的地圖。他用筆將最中心的地方,畫了一個圈,說:“你看,圈裡是什麼地方?”
我驚訝得差些叫出了聲,“這不是二伯父研究陸羽屍體的研究室嗎?”
我頓時明白了什麼。
顯而易見,研究室是生命螺旋最中心的地方,而陸羽的棺材所放的地方,又是研究室的最中心。也就意味著,那地方有可能就是生命螺旋的輸出點。
果然,楊俊飛又道:“陸羽的屍體擺放的位置,就是生命螺旋的中心,就在屍體失蹤的那天,恐怕生命螺旋被啟動過。
“你們就是因為儀器產生的能量干擾,而暈了過去,大量的精神力注入陸羽的屍體裡,有可能讓他復活了過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防盜玻璃會從裡邊被打碎!”
“不可能!一個死掉一千兩百多年的人,怎麼可能還活得過來!”我大搖其頭,雖然這番話,也曾變相地對二伯父等人說過,但是,自己其實也不怎麼相信。
楊俊飛望著我,只是淡然地道:“你要清楚,陸羽的屍體保存得非常完好,狀態也保持在剛死亡的那一刻。千年的時間,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再加上那些神秘的茶葉,以及生命螺旋所輸入的能量,這麼多的不可測因素湊到一起,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我默然,突然想到了什麼,渾身打了個激靈,急忙問道:“你剛剛說,生命螺旋計畫原本的目的,是為了穿越時空?而刺激人體只是副作用?”
“不錯,但是想要穿越時空,需要的能量實在大得難以想象。
“而且,這也不過是個理想化的理論罷了。這世界上的人,怎麼可能真的能夠回到過去。你問這個幹嘛?”楊俊飛有些詫異。
我沉吟了很久,才道:“或許你的理論是對的,否則有一件事情,根本解釋不了!”
“你說我的理論是對的?什麼,究竟是什麼事情!”他頓時渾身一震,激動地抓住了我的胳膊,眼神也變得熾熱起來。
“其實生命螺旋儀器,在那天應該一共啟動了兩次。”我慢悠悠地答著,非常滿意地看著他臉上激動、焦急,以及不解這三種情緒混雜變幻的樣子。
“第一次啟動的時候,我們暈了過去,估計那時候,茶聖陸羽就已經打破防盜玻璃,從棺材裡走了出來。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你這個偷雞摸狗的傢伙,好死不死地跑了進來。”我大膽地猜測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緊接著,生命螺旋又啟動了第二次,而且這次輸出的能量,更大更猛烈,並且引起了還留在棺材裡的那些古怪茶葉的共鳴。
“你那個時候,正將頭伸進棺材裡查看,頓時被兩股強大的能量夾在中央,而且意外地進行了時空旅行。”
楊俊飛皺了皺眉頭,道:“我這個當事人,怎麼不知道?”
“不奇怪,只是你很少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罷了。我早就習慣了,才會養成很好的聯想能力。”
我笑了笑,“最近看過報紙沒有,你對幾天前,普希金博物館遭盜竊,梵谷那幅‘紅色葡萄園’不明失蹤的案子,有什麼看法?”
“不過是一件有許多疑點的普通盜竊案罷了,恐怕博物館裡有案犯的內應。”楊俊飛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的笑意更濃,“但有一件事情很古怪,在你逃掉後,我在你曾經躺過的地方,找到了一幅畫,剛好就是‘紅色葡萄園’。
“而且,畫上邊有許多讓鑒定專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楊俊飛頓時全身僵硬,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臉色蒼白,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地顫抖著。
他迅速地將那次昏迷時的所有事情,都回憶了一遍。記得那時,自己作了一個夢,非常真實的夢,而且,自己確實夢到了梵谷以及“紅色葡萄園”這幅畫,難道……
他用力地搖搖頭,深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才冷靜下來,衝著我苦笑著說:“或許那時候,我真的穿越了時空吧。唉,可惜了……”
我看著他臉上追悔莫及的表情,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麼。
短航小飛機開始盤旋,向下降去。機體在對流層中一直穩穩的落地。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臟,在猛烈地跳動不止,大腦中盤繞著強烈的興奮。
清心茶樹,我,夜不語來了!
尾聲
崔淼兒的墳墓,沒多久便被挖了出來。
不知為何,皇甫三星莫名其妙地非常激動。
他透過各種渠道,總算讓國家答應將他們倆的屍體合葬在一起,深深地再次埋回了地底深處。
這一對生前不能結為連理的愛人,終於在一千兩百多年後,永遠地廝守在了一起。
而楊俊飛在回到湖州的第二天,便不辭而別,離開了。
加拿大,那棟造型別緻的古堡裡。
“他睡了?”楊俊飛問。
張冰影點點頭,“對,睡得很熟。這幾年來,他實在太累了。”
她看著這個從前最愛的男人,輕聲說道:“我們現在就走,好嗎?”
“怎麼?你害怕跟他挑明?”
“對!我害怕,怕得要死。我實在沒有勇氣對他說,我要永遠離開他!”張冰影神色黯然地承認道。
“那好吧。”楊俊飛出奇地沒有反對,和她向古堡大門走去。突然他停住腳步,回頭問道:“那個故事的結局,你還記得嗎?”
“當然。最後,醫生治好了他的前妻的丈夫的病,並……”
張冰影緊張起來,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激動著,顫抖著喃喃道:“難道你,你要……”
楊俊飛淡淡地笑了,“誠如你想的那樣,我可不要一個永遠都不會忠於自己的女人,像個累贅似地待在身邊。你,還是滾回陸平那王八蛋的身邊吧!”
他跨出了古堡的門,心裡苦澀的感覺卻久久不散。看來,自己又做了件多餘的傻事了!楊俊飛無奈地想。
“喂。對不起!”張冰影突然大聲喊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其實,其實是我故意把巴德尼洛錯倒給你的!因為我知道,就算這件事掩蓋得再天衣無縫,你終究還是會知道要救的人是平的!”
“王……王八蛋!”楊俊飛抱著頭,暴怒地大吼起來,“女人!讓所有聰明的女人,都見鬼去吧!”
他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少有的爽朗笑意。
那麼多年的心結,總算解開了。
吃了清心茶葉的張克,在四天后醒了過來,只是,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出院後,這傻瓜提著行李走出大樓,卻呆呆地一步也不願走了。
眼前,有一個很美的女人,沒見過,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
“我們,從前見過嗎?”他遲疑地問道。
“見過,還很熟。”那女人突然哭了,淚水不斷地從美麗的雙眼中涌出,晶瑩剔透,滑過那絕美的臉頰。
張克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刺痛了起來,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捧著她的臉龐,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張克喃喃道:“但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讚美上帝,他恐怕聽到了我的聲音。”
女人依然哭著,靠在他肩膀上,像是在發泄某種情緒。
張克又愣住了:“以前,我們真的認識?而且真的很熟?”
“傻瓜!”
陽光刺穿了厚厚的雲層,連綿的雨季,終於過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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