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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朝暉殿。
寂靜的夜,月朗星稀。
帝晨星半瞇著眼靠坐浴池邊,舒服地歎了口氣,翻騰的熱氣交纏著她粉若凝脂的肩背,半浸在水裡的黑髮如瀑,隨著水波飄揚,映襯著染上紅暈的玉體。
驀然,她微闔的眼一睜,銳利的光芒自然迸射。「誰?」
週遭靜得連她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到,不動聲色地將光溜溜的身軀沉入水底,只餘張臉在水面,帝晨星小心翼翼地發出精神力探查四方。沒有任何生命的波動。
但,為何那惱人的被窺伺感依舊存在?
「是誰?」
光滑如玉的粉膀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她眉頭一皺,飛快地挑起浴池旁的紫袍裹身,嫩白的裸足輕點水面,悠然佇立,整個過程不過須臾,動作完美得一氣呵成,相信就算被他人看了去,應該也只是看到一圃粉影,她對自己的速度有信心。
「何方宵小還不速速現身!」一聲嬌叱響徹偌大的浴池,嵌著夜明操照明的四方玉柱上繫著的垂幔紗簾應聲飛揚,凌厲的氣勢外放。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公主……怎麼了?」反倒是驚動了澡間外守候的兩名仙婢。
「沒事。」難道是她多慮了?
微顰娥眉,粉額中央不由自主地抽痛起來。帝晨星優雅地走出澡池,來到出口處,莫名地再回頭一望;景色依舊,水霧迷濛,華麗堂皇的朝暉殿專屬浴池,多年來如一日,沒任何改變。
隨著兩名仙婢回到寢室,她一手撐著玉頰,一手把玩著梳妝台上散落的珠寶首飾,任由身後的仙婢梳理披散的濃密長髮,狀似傭懶,實則暗自戒備,外放的精神力尚未收回,卻依然探查不出什麼,而抽痛的額間更痛了。
「下去吧!要就寢了,不需梳髮。」輕輕按壓著抽痛的額間,帝晨星語氣略顯低沉,似夾帶著絲絲疲累。
「公主,你頭又痛了?」貼身仙婢小巧輕柔地接手,為她按壓額間,適中恰好的力道令她糾結的眉頭微微放鬆。「……這樣可以嗎?還是讓小巧為你傳喚醫仙?」
「嗯……不用了……」咕噥地應了聲。
另一名貼身仙婢小妍手腳俐落地擦乾她濕潤的長髮,再抹上玫瑰花香的發油,霎時清新的玫瑰香氣盈滿鼻間。
「公主,這味道好嗎?是用昨天小妍剛采的玫瑰所制的香油喔。」
「嗯……」深深吸了口氣,她滿足地闔上雙眼,收回了精神力,或許真是她多慮了。「我知道你們兩個的好。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公主晚安。」兩人含著甜笑福身告退。
帝晨星悄然走近床邊,卸下外衣,只餘薄如蟬翼的白色單衣,放鬆地躺進鋪著軟綿絲綢的大床之中,修長雙腿捲起絲被,優美的身形側躺伸展,自然散發出的魅惑姿態,在在挑動了隱藏黑暗之中的雙眼,眸光乍現。
猛然跳起的身軀快不過來人探出的雙手,帝晨星驚喘仰頭,瞪大眼眸望入一雙深邃的眼,薄如蟬翼的銀面具完美地貼合在臉上遮掩掉真容,只露出鼻子以下的薄唇,微微勾著,似笑非笑。
他一手箝制住她雙手按壓在她頭頂上方,一手掐住她柔嫩的頸間,半跪在床上的身軀毫不避嫌地跨坐在她身上,雙腿更貼近她赤裸修長的雙腿,與之交纏。
兩兩相望,沒有言語,在深沉的夜裡,曖昧氣息漸起,帝晨星斂下眼簾,掩去初時的驚慌,忽略著來人眼中的熾熱目光,語氣沉靜如水,雲淡風輕。
「請問閣下,您迷路了嗎?」
「我想找一樣東西……」低沉瘖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宮中寶庫在出了朝暉殿右轉直走到底,相信門上的兩道禁咒是阻擋不了像你這樣的高手。謝謝光臨,不再相送。」大方地貢獻出自家藏寶庫,帝晨星相信皇兄會認為她的命絕對比奇珍異寶來得珍貴。
「可是……怎麼辦?我捨不得離開你……」薄唇一勾,他放開掐住她頸間的手,繼而撫上她滑嫩冰涼的玉頰。
「我倆素不相識,閣下如此舉動,實在不智。」眼神一冷,她側臉避開他的撫摸。
「親愛的公主殿下,誰說我倆素不相識?本尊此行便是為你而來,至於取不取得那樣東西只是順便而已。」他壓低面容,逼近她眼前。
「……剛剛在浴池你看了多少?」語氣冰冷地回視他,只消一眼,她便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但仍忍不住問出口來。
「不多。該看的全看了。」並且很滿意。
「找死!」眼中殺機乍現,她右腿一踢,踹飛了壓在身上的男人,身子一旋拔地而起,輕輕飄浮在半空之中。
「這麼久不見了,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來人語帶輕笑,空中翻轉瞬息掠到她身後,雙手攬上她纖細的腰間,灼熱的氣息吐納在她嫩白的耳垂上,動作快得令她毫無反擊之力。
「放開我。」敏銳的感受到堅硬的軀體由身後緊貼而來,帝晨星暗自咬牙,內心惱怒,但仍不失公主風範,淡然自持。
「不放。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執拗的口吻令她心頭一顫,眉眼皺起。
「放肆!」驀然使力輕盈轉身,她一巴掌正欲轟上他戴著銀面具的面容,柔白的手卻直接被他包進掌心,拉至胸前抱個滿懷。
「星兒,你太令我傷心了……」深深嗅著她甜美的香氣,他瘖啞低語:「……沒想到我的存在如此渺小,令你不屑一顧,不過短短數年,你便忘得一乾二淨。」
他言語之間的熟悉感令她訝異,這陌生的氣息,交雜著幾絲合黑魔氣,分明就是魔族人,她怎麼可能會認識?咬了咬牙,帝晨星素手一探,在他的默許下,飛快揭下他掩蓋真容的銀面具。
乍見到面具下的面容,帝晨星瞪大雙眼,烏黑的瞳孔急速緊縮,腦中瞬間炸出一片空白,只餘下如擂鼓股的心跳,瘋狂地擊打著她胸口。
「……是你……」
第一章
天界北方,玄武村。
「骯髒鬼!臭雜種!不躲在家中,竟然還敢出來,噁心死了!」
「快走快走!這裡不歡迎你,我母親說不可以跟混血的雜種玩!」
「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快滾回你家去,否則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臭死了!也不知道幾天沒洗澡。我母親說他母親是個瘋婆子,叫我們看到要躲遠一點。聽說他母親先前被魔族人擄走過,雖然逃了回來,卻帶回了一個孽種,後來就瘋了。」
「原來就是你把你母親逼瘋的。臭雜種!連自己的父親是什麼鬼東西都不知道!」
瘦弱的身影沉默地靠坐在大樹下,污亂的發糾結披散覆面,僅露出一雙淡然無波的黑眸,無視圍繞在他眼前挑釁的幾名孩童。
一句句惡毒的話語,伴隨著不停砸上身體的小石子,沉默的身影沒有任何反擊,僅僅是將臉埋進曲起的膝間,宛如一尊石雕,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
久了,幾名挑釁的孩童也頓覺無趣,一窩蜂散去。
「你為什麼不生氣?」清潤悅耳的嗓音驀然從天而降,帶著絲絲不解。
久久得不到響應,清脆的嗓音再度從濃密茂盛的枝椏間傳出:「喂!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個聾子?」
「公主--公主--你在哪裡?公主--別逗林姨玩了,快出來啊--公主--」遠方突然傳來陣陣叫喚,伴隨著雜沓的腳步聲,正緩緩接近這方小天地。
「糟了!怎麼這麼快就尋來……喂!下面的……千萬別說我就躲在上面呀。」悄悄地屏住呼吸,隱匿氣息,嬌嗓頓時沉靜下來,躲在樹上的小人兒動也不敢再動一下。
「小少年,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一位身穿紅衣的小姑娘?年紀大約十一、二歲左右……」面容慈善和藹的林儀,低著頭詢問眼前曲膝坐在樹下的小少年。
「……他怎麼可能見過公主……」身旁伴隨著的幾名仙婢皆對樹下骯髒的少年露出鄙夷神情。
「去!誰讓你們多嘴。」林儀丟了記警告的眼神。「小少年,若有見過那位小姑娘,可以告訴我她往哪個方向去了,好嗎?」
埋在膝間的臉緩緩抬起,露出一雙漆黑的眼,他薄唇一掀,聲音出奇清冷:「沒看過。」
「謝謝你,小少年。」林儀失望地領著一干仙婢繼續擴大範圍往下找去。
吁--終於走了!
穿著紅衣的小姑娘利落地從樹上一躍而下,輕巧站立在他眼前。「嘻嘻……小少年,謝謝你幫本公主這個忙,逃過了千年姥姥的追捕。」
她清澈如水的笑顏鑲著一雙半月彎的眼,唇畔印著甜美的梨渦,清麗的外表在這落後的北方村落是難得一見的絕色,那不自覺散發出的高貴氣息竟與家中母親有幾分相似,教他不禁多看幾眼,忘了移開視線。
「原來你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巴。那剛剛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回答我呢?」粉頰一側,她細細地打量著樹下污發覆面、渾身體臭的小少年,年紀看起來與她相當,或許還大個一兩歲,單薄的身子骨瘦如柴,衣著破舊不堪,狼狽的外表卻有著淡然沉靜的氣質,充滿著濃重的違和感,教她忍不住想探究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斂下眼簾,沉默地撇開臉,他忽視她的問話,將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際,沒有任何言語。
「衝著你幫過我這點,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她絲毫不在意他旁若無人的態度,臉上依舊泛著甜膩的笑靨,對著他伸出嫩白小手;在陽光的灑洩之下,彷彿有一層金光鑲住她纖細的身體,映襯著鮮艷的紅衣,朦朧而美麗。
「我叫帝晨星,大家都喚我星兒。你呢?」
近在咫尺的小手柔細白淨,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掌心更泛著淡淡的粉紅,散發芬芳的香味,挑了下他從未撥動過的心弦,腦中陡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念頭--
該不該握住她的手?
她有一雙會笑的眼睛,晶瑩的眼珠燦亮如星,使人迷醉,稍不注意便會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告訴我,你的名字。」
用力握緊自己污穢的雙手,他呼吸略重地低下頭去,閃躲她清澈如水的眼眸,艱難地張開乾澀的口,呢喃低語:
「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那不就叫做無名?喔--原來你叫做無名啊!初次見面,你好,無名,我是星兒,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朋友囉。」她揚了揚依舊停在半空的小手,粉嫩的臉蛋微微皺起。「快點啊!人家的手舉得好酸。」
在萬般遲疑當中,遠方又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及林儀的呼喊聲,她嘟起粉嫩的小嘴,飛快地彎腰握住他不肯伸出的手掌,順勢一拉,將樹下的少年拉起,便開始往反方向逃逸。
「討厭,又回來了……我們快跑!」
被動地跟著她輕巧的身形快速奔跑,他無法置信地凝視著兩人交握的雙手,握在掌內那隻小手是如此滑嫩,大大撼動了他的心,難以言喻的滋味湧上心頭,如一道暖泉細細地包裹住他冰冷的軀體,讓他開始有了知覺。不解心頭上那奇異的騷動究竟為何,交握的雙手傳遞過來的溫暖,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滋味,好陌生,卻又令他感到萬般眷戀。
兩道快速的身影來到一處陰暗的森林裡,她放開了他的手,他疑惑地看了看自己骯髒的手,若有所失的空洞感頓時爬上心頭,佈滿胸口。
「怎麼辦?接下來要往哪裡跑?林姨一定感受到我的氣息了……」帝晨星不甘地咕噥著,焦急地環視著週遭幾條蜿蜒小路,卻不知該往哪裡走。
憑著本能而為,他迅雷般地攫住她的手,滿意地發現那股莫名的失落感果然消失了。看著她顯然怔了下的小臉蛋,他咧嘴一笑,反客為主地拉著她再度狂奔起來,卻沒有選擇眼前蜿蜒的小路,而是撥開如人高般的雜樹野草,往裡頭竄去,瞬間消失蹤影。
不知走了多久,狼狽地跳出濃密的草叢後,她驚喜地凝望著前方閃著亮光的小湖,波光瀲灩,清澈見底。
小小的一片湖泊,完美地嵌在茵綠柔軟的草地內,旁邊更點綴著色彩繽紛的野花,朵朵搖曳,奼紫嫣紅。
「哇--好漂亮啊!」帝晨星興奮地笑著,跑過了草地,穿過了野花,來到小湖旁,在奔跑的過程中更是踢掉了腳上的軟鞋,露出一雙粉嫩裸足,探入冰冷的湖中踢著,激起陣陣漣漪。
「這是我發現的湖,沒人知道。」
但他卻想與她分享他心中唯一的淨地。
「呵呵呵……」帝晨星雙腳踢著水,看著水花高高濺起,調皮地看著身旁骯髒的少年,皺著可愛的鼻子。「雖然我怕會污染了這漂亮的湖水,但我不得不說,你還是下去洗個澡好了,因為你真的很臭!」
語畢,也不管他反應如何,她用力一推,便將他推進湖中,果不其然,看到在他落水的剎那,水面上浮出一層污穢的髒水。
沉入湖底的他,仰起頭來看著在上方踢水嬉戲的一雙裸足,身子順著湖水往上蹬去,探出手來握住她的粉足便往下一拉,讓她同他一般落入水中,激起朵朵水花。
「哇--不行啦!我不會泅水……」她驚聲尖叫,慌亂地將兩條手臂緊緊攀住他頸肩,感覺到他兩手摟在她腰間,帶著她沉入湖後再探出水面。沒有想像中的窒息感,她悄悄睜開緊閉的雙眼,卻沒有預期地望進一雙深邃黑眸中,帶著小心翼翼的眼神注視著她。
洗掉污垢的面容清俊秀逸,臉上卻帶著害怕被拒絕的戒備,帝晨星緩緩收斂起燦爛笑顏,無法釐清心中驀然綻放開來的羞澀,與那乍見的怦然心動。
寅夜,萬籟俱寂。
躺在床鋪上的少女瞪著毫無睡意的大眼翻來覆去,最後將目光落在身旁同樣睜著一雙清澈大眼的少女身上,終究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今天在路上為什麼要偷跑?不想來嗎?若是如此,不用勉強,其實我自己一個人也習慣了,你不來沒關係。」
「沒那回事。我只是想自己走,都來那麼多次了還怕迷路不成?母后也真奇怪,我自個兒來就好,幹嘛派林姨一起來,她好囉嗦。」
「她也是擔心你會發生危險,畢竟北方不比天界城,時常有妖魔來犯,獨自在外溜躂若遇上魔族,就完了。」
「嘖!妖魔遇上我是他倒霉,屆時看我怎麼收拾他。」她自負的口吻惹笑了另一名少女。
「不要你被收拾就好了。」側翻過身子,她用單手撐著粉頰,巧笑倩兮。「告訴我天界城這一年來有沒有發生什麼比較特別的事情。」
「唔……也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啊……對了!戀兒姐姐可能會與日曜哥哥訂親,因為大哥剛過完成年禮,母后說要為將來準備,要求他按照天界歷年來慣例從戰族中挑選未來的后妃……」
「可是先前你不是說戀兒姐姐喜歡的是飛影大哥嗎?」她驚呼了聲。
「誰知道。聽說她還很開心地答應日曜哥哥的求婚。你這次跟我回去,應該就能參加他們的訂婚典禮了。」她聳肩,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不過愛情本來就沒道理可言,或許他們就這樣看對眼也說不定。
「我……我不想回去……來到這邊之後,每天都過得很平靜……沒有指指點點……沒有憐憫、同情的目光……在這裡……的日子……我比較開心……」晶瑩的眼中閃過絲絲黯然。她輕撫過臉上幾乎掩蓋住左臉的黑色胎記,兩張如出一轍的面容,兩張同樣出塵美麗的容顏,她們是同一天出生的孿生姊妹,卻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從出生時就注定好的悲慘命運,教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月兒,母后說我們已經到了入仙學的年紀,她希望你能回宮,不要躲在北方別苑裡。她說她會想辦法解了你身上的妖毒,就算最後迫不得已要將妖毒過繼到她身上也沒關係,她希望你能回去。」
「星兒……你明知道她說的全是假的……妖毒沒法解,只能傳給他人。她當初不也是試了千百種辦法仍解不開那毒,才將身上的毒素全集中在我身上?我們兩個,我是被她放棄的那個,她本希望我一出生就夭折,卻沒想到我居然能帶著這毒存活下來,她說……是她失算了……」
據醫仙所言,這是天后娘娘在身懷六甲時遭受妖魔攻擊所遺留下的妖毒,無法可解,卻可過繼給他人;但有誰願意犧牲自己承受這妖毒?天性善良的帝凝月怎麼也不可能將自己身上的毒傳給別人。
「月兒……你這是在怪我嗎?是我剝奪了你原本的幸福,若當初這毒是集中在我身上就好了……」她鼻頭一酸,紅了眼眶。「對不起……月兒……我寧願是我受了這妖毒……不是你……」
「傻瓜……我怎麼會怪你……」她雙手一攬,將妹妹摟進懷中,面帶苦笑。「這一切全是命中注定……我倒慶幸妖毒是落在我身上,不然依你這愛玩的性子,哪受得了整天足不出戶地關在房子裡呢,怕不早瘋了吧。」
「我不怕!我才不管別人的目光,今天就算是我臉像你一般長了片大胎記,我也不怕,只管快快活活地過我的日子。」
「星兒……」她眨了眨迷濛大眼,斗大的淚水順勢滑落,滴落胸前。「謝謝你……幸好這些年來有你陪我,讓我的生活不至於太難過……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這麼說你願意跟我回天界城了?」她眼中充滿渴望,雙手扶住姊姊瘦弱的肩頭,努力勸說:「月兒,求求你跟我回去。難道你不瞭解,我多麼希望能跟你一同進仙學府唸書?拜託……跟我回去,我會保護你的,誰要敢嘲笑你,都得先過我這關,非打得他們滿地找牙不可。」
她被妹妹誇張的語氣給逗笑了,暫時忘記心中的愁苦。「可是……」
「別可是了。過幾日就跟我回去,我會吩咐林姨為你準備行囊的。」帝晨星驕傲地挺起胸膛。「再說,我可是已經為你找好一個貼身護衛,將來就算我沒辦法時刻在你身旁保護你,他也會替我保護你的。」
「護衛?」帝凝月疑惑地頓了頓。「你說的是那對你下午帶回別苑的流浪母子嗎?」
「嗯!」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嘴角含著甜笑,對著向來無話不談的好姊妹娓娓道來今天的奇妙邂逅。
「那少年沒有名字,所以我就給了他一個名字,無名。」
「無名?星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胡亂給他人取名字。無名這名字不好聽……」她皺了皺俏鼻。
「欸……月兒……你別插嘴,乖乖聽人家說下去嘛……」
吱嘎一聲推開斑駁的木門。據那名滿臉嫌惡的仙婢所言,這間獨立於北方行苑最偏僻一角的小木屋,是公主的奶媽林儀仙官暫時安排給他與母親的棲身之所。
他沒有任何失望、怨懟、不解,坦然接受地帶著母親進入這棟漆黑冰冷的木屋,無論將來會遇到什麼磨難,這全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沉默地望向瑟縮在牆角的女子身影,眼中閃過無法言喻的痛楚與絲絲憤恨。
那曾經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子,高貴又美麗,站在頂端接受他人欽羨讚揚……曾經!
在一次出遊當中不小心被魔族擄獲,淪為禁臠,事後雖然逃了出來,但高傲容不得生命中有一丁點污點的她,仍是由雲端跌若谷底,由天堂進入地獄,從此失了神、亂了心,成了大家眼中的瘋婆子、可憐蟲,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
她是他的母親,被迫卸下神位的梅花仙子。
無言地走到她身邊席地而坐,靠著身後冰冷的牆面凝望窗外皎潔的月光,感受依偎在母親身旁所傳來的溫暖。
記得幾年前她的精神尚好時,還會將他摟在懷中搖著,訴說著過往的榮耀與風光,但每每在回憶到痛苦難堪的記憶時,便會開始發狂,開始尖叫,開始攻擊他……好幾次他只能虛弱地躺在地上,對著天空流著淚水,詛咒自己的命運……
至今,他早已麻木的身軀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不再關心,不再抗拒,或許這本就是他該承受的命運。
多年的挨打經驗讓他學習到只要母親陷入瘋狂之際,他得趕快逃,逃離她身邊,逃出她的視線,免得又被打得奄奄一息;雖然身體強大的治癒能力會在短時間內讓他的身體傷痕消失無蹤,但卻無法治癒他心底的傷、心底的痛……
他非常清楚自己身上所帶來的原罪,他從不奢求被接受、被善待,他已經習慣他人鄙夷不屑的言語行為,反正只要將心鎖起來,不要有所期待,不要有所希翼,就不會再受傷,不會再心痛……
直至……遇上了她,那名叫做星兒的少女。
她竟然對他笑了!她竟然說要做他的朋友!她竟然握住了他的手!
陌生的情感如潮水般淹沒了他,心中首次燃起了不該有的期待與希冀。她是如此美好,如此的遙不可及,怎麼可能會屬於他;可是……可是……他真的好想、好想緊緊握住她的手,永不放開。短短的相處時間竟讓他戀上了她的陪伴、她的善良與她的美麗。
所以,當她提議要帶他離開這裡,他同意了,立即帶著神智不清的母親跟她走,歸屬在她羽翼之下,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更靠近她,才能每天見到她。
來到此處之後,他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只是天與地的差距,而是比天與地更遙遠的距離,只因她竟是天帝最寵愛的麼女,帝晨星公主殿下;尊貴如星的她,是他就算努力一輩子也永遠不可能得到的女子。
可是,她給了他名字,給了他新生命,給了他期待與希冀。
她喚他--無名。
第二章
「無名。」她站在裝飾華麗的馬車前對著遠方跑來的身影展露甜美笑饜,映襯著頰邊深邃的梨渦,出塵的容顏顯得夢幻且美麗。
「……公主殿下……」今天的他將一頭黑髮整齊地紮在腦後,展露出俊逸卻顯消瘦的臉龐,衣著雖然破舊,但乾淨,比她高出半顆頭的身影侷促地佇立在她眼前。
「嘖……叫我星兒就好,公主殿下聽起來好繞口……」手裡牽著戴著面紗的姊姊,帝晨星揚起粉嫩的臉微笑。「我們去那天的湖邊野餐吧!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東西喔。」
「嗯。」他略帶羞澀地移開視線,面容微微潮紅。「星兒……」
「無名,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姊姊,帝凝月,她今天要跟我們一起去湖邊玩,你得好好照顧她喔。」帝晨星獻寶似地將姊姊推到他面前。「月兒,你瞧,他便是我說的那名少年,長得很好看是不?只差日曜哥哥一些些。」
兩人同時為帝晨星這一番話而爆紅了臉。
「星兒……你一點也不知羞,女孩子家哪有人這麼說話的……」
「呃……無名參見凝月公主……」無名羞赧地跪地參拜,藉以遮掩臉上的紅潮。
「不用多禮。你一樣稱呼我月兒吧。」她的聲音圓潤柔和,猶如黃鶯出谷,婉轉悠揚。
「禮不可廢,無名還是稱呼您為公主殿下吧。」他躬身起立,眼中有著只對星兒的癡迷,帝凝月心中瞭然,也不多作勉強。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快上來吧!我們下午便要啟程回天界城,趁林姨在收拾行囊,我們趕快先偷溜出去玩,不然等會兒她發現了又要嘮叨了。」帝晨星一手拉著姊姊,一手拖著無名,俐落地爬進馬車之中。
「星兒……你說啟程回天界城……是什麼意思?」無名忐忑開口低問:「你要走了嗎?」
「嗯。再過幾天仙學就開課了,我們得趕在仙學開學之前回去……」坐在毛茸茸的雪貂皮之上,帝晨星素手捻來一塊甜糕塞進嘴裡吃著。「對了,你多大年紀了?乾脆你就一起跟我們進仙學裡唸書吧。」
「我……應該滿十三了吧。」他怔忡,她的意思是要帶他一同回去?心中還來不及狂喜,便又聽到她嬌脆的聲音繼續說道,也澆熄了他眼中微弱的希望。
「十三歲?那不就比我們大上兩歲……雖然入仙學晚了些,但應該還可以進得去……以後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唸書好了。還有,我已經將你送給了月兒,以後你就是她的貼身護衛,得幫我好好保護月兒,不被他人欺負,懂了嗎?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勝任她的貼身護衛。」她甜美的嬌嗓彷彿訴說著他怎麼也聽不明白的話語。
「貼身護衛?」
「嗯。」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不願意當我姊姊的貼身護衛嗎?」
「不用勉強,星兒,我自己可以保護自己。」帝凝月低笑,眼中有著對沉默少年的同情,他應該比較想當星兒的貼身護衛吧?
「不行,月兒,我說過我要他保護你,這樣就算我不能時刻在你身旁,你也不用怕被別人欺負去!」帝晨星執拗地嘟起嘴。「無名,你不願成為月兒的貼身護衛嗎?答應我,你會用你的性命保護她,讓她免於受到任何傷害。」
「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答應。」無名艱難地吞下喉中硬塊。
不意外啊,不算意外啊。他其實早就打從心底等著被遺忘、被拋棄,他告訴自己,就算這樣,他也不會責怪她,因為他早已經習慣孤獨,習慣一個人了……
「這樣才對嘛!我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你就要幫我保護月兒。這世上我最愛的就是月兒,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也會像我一樣愛她、保護她。」
帝晨星動人肺腑的話語令帝凝月哭笑不得。現在是怎樣?有這麼誇張嗎?「星兒……你做什麼無緣無故說這麼多……」
「嘿嘿嘿……我太高興了嘛!好不容易說服你跟我回天界城,我已經開始幻想我們回宮後的快樂日子了……」她吐了吐粉舌,撒嬌地窩進姊姊溫暖的懷抱中。
無名凝視著她依戀姊姊的舉動,將沉寂的目光落在她視若生命的姊姊身上;與她一身鮮艷紅衣不同的帝凝月,穿著一身素白,臉上戴著雪白面紗,遼去了大半容顏,只露出那如同星兒一般的剪水大眼,黑黝黝的雙瞳深不見底,沒有星兒的單純清澈,卻有著星兒沒有的溫柔恬靜。
帝凝月坦然無畏地回視他打量的雙眼,然後在帝晨星的訝異下,取下了自己的面紗。
那是一張美麗無雙的面容,他心之所繫的面容,與星兒如出一轍的面容;但本是無法區分的面容,卻因她左邊臉頰那塊幾乎遮蓋了半邊臉的黑色胎記,明顯地被區分出來。
原來,謠傳隱居於北方的天界公主就是她,星兒的孿生姊姊,同樣尊貴的身份,卻因為臉上這塊胎記而有了不同的際遇;霎時,無名心中有點懂了,為什麼星兒會如此心疼她這位姊姊。
他無語地斂下眼眉,迴避她眼中的探索。
沒有看到預期中的嫌惡、害怕,帝凝月沉默地將面紗收起。既然他不害怕她的面容,那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地戴著白紗呢?冰冷的心微微裂了一角。莫怪星兒如此推崇他,這少年的氣度、風範各方面確實不錯。
「看吧!我就說他可以保護姊姊。」她呼了口氣,掩嘴偷笑,清脆的笑聲在空氣中飛揚。「唉啊……那湖到了,我們快下去吧!」
那座美麗的小湖,帝晨星將它取名為落日湖。
銀鈐般的笑聲迴盪在湖畔,一身紅裙飄揚的帝晨星躍起輕盈身形在湖畔起舞,只見艷紅衣衫在風中飛揚,舞姿雖略顯生澀,但仍玩得不亦樂乎。
無名沉默地落坐茵綠的草皮上,凝望著前方起舞的翩然身影,久久無法言語。
帝凝月坐在無名身旁,低頭編織著手上的花圈,微風吹撫過她紮在腦後的一束濃密長髮,細細的髮絲隨風飄揚,沭浴在陽光下的她,散發著點點聖潔光芒,皎潔如玉的面容在完成了花圈的編織後,驀然綻放開來一抹美麗而燦爛的笑容,幾乎掩蓋掉她半邊臉頰的缺陷。
「無名。」她轉頭看了眼心神全在妹妹身上的少年,猛地將手中的花圈戴到他頭上,歪著臉左看右看,瞧著花圈下愣住的面容,突然噗哧一笑,伸手要將花圈拿下。
無名同時伸出手來握住她要拿下花圈的小手,他突兀的舉動引來她不解地側過臉。
「怎麼了?」
「不……沒什麼……」他若有所失地放開她的手,亦不解自己反常的舉動。
突來的凝滯氣氛,驀地令她紅了臉,張口欲言,卻又退縮,在遲疑了幾秒後仍是開口了:「是不是星兒讓你當我的護衛……所以你不高興?」
「……無名答應過的承諾,絕不會改變。」握緊空虛的掌心,他將目光再度落到正玩得忘我的帝晨星身上。
「無名……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憐憫,希望你能明白。星兒的話你不需太介意,回宮之後,我會告訴她,我不需要貼身護衛,我能自己保護自己……就算……我真的需要,那個人也不會是你。」
莫名地,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心情低落了。見她眨了眨朦朧大眼,將視線落在水波瀲濫的湖面上,輕細柔和的嗓音婉轉悠揚,密密地籠罩住他撲撲跳動的心臟,帶了點疼與脹,微微的揪心好似一個癮,讓他戀上了這種感覺,細細品味著這陌生的痛楚。
恍然間,她的面容與星兒的面容相互重疊,他不解自己心中怪異的反應,竟直覺地將她放置身旁的小手握進掌中,感受著粉嫩肌膚在手中發燙,在她詫異的目光之中,他心頭一驚,猛然放開手,沒想到自己竟錯將她當成了星兒。
尷尬沉默的兩人再也沒有任何言語,坐在湖畔邊的身影因落日餘暉而拉得細長,在草地上交疊交錯。帝凝月咬著下唇瞧著夕陽的柔光漫灑在湖面上,沉浸在此刻淡淡的悸動當中,微微的甜與蜜沁入心扉,雋永甘甜,當下雖不是永恆,卻給了她永恆的錯覺,真以為他想牽的手是她的……
帝凝月強忍住急促的呼吸,緊緊交握住自己的雙手,用力到指甲插進柔嫩的掌心都未發現,心中帶著些微的苦澀。別傻了,那少年的眼光自始至終都放在妹妹身上,永遠也不可能放在她身上。
被施予飛天術的馬車奔馳在通往天界城的主要幹道上,在數十名天界戰將的護衛之下,以著極快的速度飛行於白茫茫的茺野之上。
無名完全不懂仙術,無法像馬車外的戰將一般御空而行,只能同母親一起窩在華麗馬車後那幾頂專載女眷、仙婢的小軟轎中飽受冷眼。
「為什麼我們得跟他擠在一起……」
「應該讓他自己走的……」
「公主就是心地太好……隨便撿個來路不明的小子,也打算帶進宮……」
恰巧與他分配到同一頂軟轎的三名年輕仙婢不悅地輕聲嘀咕,雖控制了音量,但那些話仍清清楚楚竄進他靈敏的耳中。
他恍若未聞。身旁坐著失神的母親,他掀開軟轎上的簾布,看著窗口快速流逝的景致。
力量,是一件很奇妙的誘惑。他本不懂何謂力量,不懂半點仙術,卻在見識到幾名戰將施出的高級飛天術後,頓時升起了他想得到力量的慾望,不禁期待起進入仙學的日子;只要進入仙學,就能學得高深的仙術了吧,年輕的心不禁蠢蠢欲動;這樣他就有能力保護星兒,有能力保護星兒要他保護的凝月公主。
正當他正對未來陷入幻想之際,一切來得如此突然,平靜的黑幕猛地被撕裂扭曲,破碎的裂縫中陡然竄出數百名大小妖魔,密密麻麻地掩蓋住了整片天。
領軍的赤鷹魔拍打著背後烏黑的羽翅,揚起手來放出大王所贈的一滴精血,霎時空中佈滿專屬暗魔血脈的氣味,大聲嘶吼著:「記住這個味道-小妖們,把大王要的人找出來!」
「遵命!赤鷹將軍!」妖魔們齜牙咧嘴地咆哮著,貪婪地嗅著空氣中甜美的仙氣,個個蓄勢待發,張牙舞爪。
「去吧!小妖們,大王要的是活的,千萬別搞砸了!」
喧囂的妖魔們呈噴射狀霎時飛射而去,魔影蔓延整片天,伴隨著天界子民淒厲的呼救聲。
鮮血染紅了大地,戰族邊防守將在除魔的同時也吹起了示警號角,慌張的北方子民爭相奔跑地躲入就近的屋內。
遠方天際更有著數十名邊防戰將聚集共同修復防護結界,藉以遏止更多的妖魔竄入。
「發生了什麼事?」綿延深長的號角聲傳入耳中,帝晨星抬起粉嫩的面容採出馬車窗日。
「是魔族人。」嗅著空氣中傳來隱隱約約的血腥味,帝凝月驀然握緊妹妹的手。居住北方已有兩年時間,她太清楚號角響起的意義了。「在北方,只要一聽到號角聲,就要躲進房子裡……」
由於北方時常有妖魔入侵,防患未然的北方子民在自家住所上都設有防護結界,當妖魔來襲時,只要趕緊躲入屋中便可避開妖魔的襲擊,而那些未及時進入屋裡的天界人便會成為妖魔的攻擊對象。
兩條身影頓時緊張地趴在馬車窗口,氣喘吁吁地呼喊著:「快!尋找最近的房子躲藏……」
可是,在荒蕪的原野哪來屋子可供庇護?他們目前遭遇的窘境便是進退不得。臉色凝重的戰將們朝天界城發出求救信號之後,便合力在馬車上設下防護結界,如今看來,能撐多久是多久了。
突如其來的局勢發展令無名不知所措,軟轎裡滿是仙婢們驚慌的尖叫聲,他呼吸急促地看著猛然靠近窗口的母親,她挺直卻消瘦的背影竟然佈滿一股絕毅的況味,令他心頭猛然一緊!
「母親……離開那窗口,快過來,那邊危險。」
陣陣窗外灌入的疾風吹開了她覆面的長髮,展露了張憔悴卻不失美貌的側臉;她沒有回頭,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躲好別出來,那些是暗魔王派來的妖。」
「母親……你說什麼?」他艱難地開口:心臟猶若擂鼓般轟然作響。
「別叫我母親,我從不承認有你這個孩子。」她依舊沒有回頭,頓了頓後,冷然的嗓音再度響起:「離開這裡之後,忘了過去的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微微放大的眼瞳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猛然綻放金光竄出軟轎的身影,他倒抽一口冷氣往前撲去,卻連她的衣角都沒抓住,反倒被余留的金光反彈跌坐回位子上。
「母親--」
一行大隊馬車不知何時已被無數妖魔團團圍住,猛然竄出轎外的白影手持光劍,如行雲流水般的身影在妖魔群內來去自如,光劍所到之處妖魔煙消雲散,此刻的她彷彿回到了過往的榮耀股,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梅花仙子,驚艷絕才。
「是她!是她!找到了!快通知赤鷹將軍!」
大大小小的妖魔們綿延不絕地往這方荒野集中而來,無視不斷消失的同伴;它們的性命本就不值錢,踏著同伴的鮮血蜂擁而來,唯有活下來的那個才有機會得到力量,往上晉階。
「好久不見了,魔妃,交出那個孩子。」瞬息出現的赤鷹魔雙翅揚起颶風,直朝白衣女子而去。
「哼!」聚集起全身的力量,揚起光劍劈散颶風,她忽視身上不停噴灑出血來的創傷,不要命的身影依舊穿梭在眾妖之中。
「好香啊!吃了她……大王說只要那孩子就好……」興奮的妖魔們張開口來接住她不停灑落的鮮血,意猶未盡地不停往前撲去,和爪更是毫不留情地招呼在她身上,撕裂她雪白的肌膚。
眼見母親幾乎被妖魔吞噬,他含淚遙望著前方華麗的大馬車,腦中驀然出現的是帝晨星美麗的臉孔,心在揪疼,沒想到這最後一刻,他竟無法守在她身旁。
星兒……與你認識相處的這段日予以來,是我此生過得最快樂的時光了,希望還能再見……
他在心中黯然低語,之後毅然衝出軟轎,單薄的身影瞬間被群妖淹沒,無數利爪襲上身,劇烈的疼痛霎時從身上蔓延開來。
他死,沒關係,只要她活著。
他從不希冀幸福會降臨在自己身上,直至過見了她,初嘗幸福的滋味,他才懂得什麼叫做幸福。
儘管,幸福如此的短暫,稍縱即逝。
然若,他能活下,他會回來找她,再度握上她的手。
問她,他想要愛她,可以嗎?
緩緩閉上的雙眼,沒有看到在他之後也跟著衝出馬車外的身影,那佈滿淚水的臉蛋似乎在呼喊著……
無名。
突如其來的劇痛在胸口爆炸開來,痛徹心肺。
帝凝月僵直了身軀,猛然就要往外衝去,卻被身旁的林儀死命摟在懷中,怎麼也不肯放手。
「別去……公主……別去……」剛剛她來不及阻止星公主跳車,現下無論如何也得保住一位公主啊!
胸口的痛像是要將她剖成兩半似的,難以忍受,她細細地啜泣著,哽咽著,呼喊著,眼看那道被妖魔掩蓋住的人兒,她們之間難以切斷的心電感應,在此刻消失無蹤。
「不……不要……星兒……星兒……星兒…一回來啊……」
「公主……公主……別這樣……他們已經去營救公主了……相信公主福大命大……絕對不會有事的……」啜泣的林儀紅著眼眶將陷入慌亂的女孩摟進懷中,輕聲安撫著。
儘管在第一時間馬車外的數十名戰將立即飛身營救,但……星公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密密麻麻的妖魔數量太多,早已將公主身影噬去,無論她怎麼努力睜大眼,都瞧不見公主艷紅的衣衫;她不明白,公主為什麼會為一個相識才幾天的少年連命也不要。
傾聽著林儀沉穩的心跳聲,略定心神,她眼中含著淚水,哽咽低問:「林姨……星兒會回來嗎?」
「會的會的……公主福大命大……她絕對不會有事情的……」林儀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卻是笑比哭還難看。
「林姨……星兒她…一回來了……」平板的低語毫無起伏,她推開林儀溫暖的懷抱,瞪大雙眼下了馬車,就著天上灑落的明亮月光凝睇遠方緩緩走來的修長身影,一步、兩步、三步,橫抱著渾身浴血少女的青年戰將踏著堅定的腳步停駐在她面前。
「噢!天啊--」林儀連忙下了馬車,在見到眼前此景,不禁掩嘴低喊,驀然紅了眼眶。
「當我趕到時,只來得及保住她最後一口氣。」輕柔地將懷抱中的少女放置在她面前,戰族的族長,更是新上任的戰神戰飛影恭敬地單膝跪地。「請公主降罪,屬下救駕來遲。」
「星兒?」帝凝月跌坐在地,伸出顫抖的雙手將她扶進懷中,撥開她沾血的髮絲,悄然低語:「別鬧了……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月兒……對不起……」眨了眨失焦的雙眼,帝晨星勉強綻開一抹微笑。「我說過……要保護你……卻食言了……」
「不……我不需要你保護……我只要你永遠陪在我身邊……」她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不停地流出血來,沾滿了她的手、她的身,無論她怎麼按壓,就是止不住那不停往外汩出的鮮血。
「救她……飛影大哥……我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星兒……」
「沒辦法,她的心臟被妖魔捏碎,能保住一口氣到此,已是奇蹟。」他無奈歎息。
「不!」聞言,帝凝月痛哭失聲地握緊她無力的手,黏膩的鮮血在她倆手上顯得沭目驚心。「……別死……別離開我……你走了我怎麼辦?星兒……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了那少年……你連命都不要……那我怎麼辦?星兒……他有比我重要嗎?你怎能為了他……忍心拋下我……星兒……」
「……別哭……月兒……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可能是……看到他……總讓我想起你……我在他眼中看見了……跟你眼中同樣的……孤單寂寞……」虛弱的嗓音氣若游絲,斷斷續續。她費盡所有力氣坐起身來,將她摟進懷中,額貼著額,深深凝視著眼前這張與她如出一轍的面容。「……月兒……姊姊……原諒母后吧……你走之後……她每天以淚洗面……她總是在思念著你……看著我的臉……叫你的名字……」
「不要!我不要!我什麼都不想聽……我只要你活下來--」她聲嘶力竭地哭吼著,無法遏止心中猛然湧上的怒氣與悲憤。「你給我撐住……我們趕回去天界城……父王一定有辦法可以救你……撐住……」
「月兒……我敢打賭……你臉上的胎記若沒了……這世上肯定沒人分得清我們兩個……」她微微笑著,顫抖地伸出手來撫上她被黑色胎記所盤踞的左臉頰。「……月兒……就讓我為你做最後一件事情……」
語畢,她將自己的右臉貼上她的左臉,燦爛的金光霎時包裹住兩人,當金光散去,帝凝月無法置信地睜大泛淚雙眼,怔怔地瞧著她右臉上緩緩爬上了同她一般的黑色胎記。
「星兒……你做什麼……」
「我讓……你恢復你……本來的面貌啊……你瞧……多麼漂亮……我就說……這世上還有誰分得清楚咱們……」
柔美的笑臉在剎那間破碎,她懷中的她乍然化為點點金光,飄散在空中,丁點不剩。她無法置信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就這樣……她消失了。
「不--」沉重紛亂的記憶在剎那間炸成碎片,在腦海中四處流竄,她抱著頭顱淒厲地哀嚎嘶喊,頭痛欲絕。「星兒!」
她寧願一切全是夢境,她寧願一切全是假象,她不要被留下,她寧願死的是她,不是她!
「星兒……星兒……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她淒厲地哭喊,卻怎麼也尋不到她的蹤影,顫抖著緊抓住戰飛影的衣袍,語帶乞求:「飛影大哥……你告訴我……星兒呢?星兒呢?我怎麼到處都找不到她?」
他眼眸黯沉,張開大掌,只見掌中浮著一顆小光球,歉然低語:「公主消逝得太快,我頂多只收到這些元靈……」這丁點靈氣,連喚醒她的意識都有困難,更何況是重塑仙軀。
「不……她沒死……星兒沒死……」她怔然輕撫自己光滑的面容。「死的是月兒……不是星兒……是月兒啊……」
「月公主……」林儀痛哭失聲,現場狼藉一片,除了少數幾個存活的戰將之外,帶來的數十名戰將全數戰死,害怕的仙婢們全躲在軟轎中不敢出來,沒想到此行來接公主返宮竟會遭此劫難,該如何向天后娘娘交代啊!
「林姨……你叫錯了,我不是月兒,我是星兒。你忘了嗎?月兒已經死了……死在星兒的懷中……」她睜著晶瑩剔透的剪水大眼,驀然笑了,那出塵絕美的臉蛋竟與帝晨星毫無差異。
「公主……」林儀哽咽地掩面哭泣,不再言語,似乎默認了公主自以為是的記憶。
「是啊……死的是月兒……活下的是星兒……」她失神呢喃地撫著光滑柔嫩的臉蛋,抬頭想遙望天上被血染紅的月,沒想到出現眼前的卻是霧茫茫一片。
「飛影大哥,為什麼星兒都看不到天上的月兒?是天亮了嗎?」
一聲歎息,一雙溫柔大手撫上她額際,如颶風般肆虐、破碎的記憶緩緩沉澱下來.漸漸褪去顏色,直至空白。
塵封的記憶,化為一抹迅光,墜入深沉的腦海,不起漣漪。
彷彿這一切,未曾發生過。
無名忽略著不停落在身上的鐵鞭,皮開肉綻的聲響在魔殿內顯得格外清晰,靈魂與身體自動區隔開來,沒有痛楚、沒有感覺。眨了眨血霧迷濛的雙眼,他瑟縮躺在地上,恍然未覺圍繞在四周嘲諷譏笑的黑影,只是努力地伸長手,顫抖地將手伸得直直的,無論被打下幾次,依舊伸直了手,與記憶中白嫩溫暖的小手交握,緊緊不放開。
她笑彎的眼、唇畔映著甜甜的小梨渦,那出塵脫俗的容顏印在心頭久久不散。
「住手。」端坐上位的男人有一張俊美如斯的面容及強悍的體魄,但再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他的下半身兩條結實的小腿已呈石化狀態。「你,笑什麼?」
他沉默地斂去了嘴角的笑意,只留那伸長的手臂停在半空中,依舊不放下,彷彿要抓住什麼似的,緊緊地握住拳頭,以為這樣就能抓住她,獲得救贖。
「很好!」銳利的眼閃過絲絲惱怒,俊美男子右手一揮,凌厲的黑光閃過,夾帶起地上的瘦弱身影狠狠撞擊上牆面再反彈落地。「說,你笑什麼?」
猛然的撞擊令他受創的胸部再度斷了一根肋骨,他用力咳出鮮血,喘息不已,充血的雙眸依舊淡漠,沒有反應。
「你--」俊美男子暗自咬牙,慣於發號施令的他容不得反抗,正欲再補上一掌之際,座下一名老者連忙出聲制止。
「大王,請三思。他是您僅存的血脈,這掌下去必死無疑。」
「哼!」他揚起的掌往旁一揮,幾名小妖尚來不及逃遁,瞬間灰飛煙滅,霎時殿上眾妖跪地匍匐,渾身顫抖不已。
「大王請息怒。」出面制止的老者連忙跪地勸說:「少主初來乍到,請再給他多點時間適應,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畢竟他可是擁有您高貴血脈的暗魔之子。」
「嘖,一個混血的雜種能做什麼大事。」一名妖艷冶麗的女子不屑地嗤道,緩綬步入異常安靜的魔殿當中,她正是現任魔後,暗魔王的妻子。
「住口!要不是你這些年來連蛋也生不出一個,本王何需受這孽子的氣。」暗魔王冷哼,將視線落在蜷曲於地、毫無存在感的瘦弱少年身上。「好吧!本王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站起來。」
敢怒不敢言的魔後跺了跺足,憤恨地踢了下地上的瘦弱少年,造成他好不容易站起的身軀再度跪下。
週遭又響起了大小不一的嗤笑聲。在妖魔的世界裡,強者為尊,弱者為泥,管他是不是身份特殊,唯有強者才能領導他們,讓他們心服口服,所以暗魔王才會如此心急地要這小子變強,否則連內部都穩定不了,又該如何肩負起興盛暗魔族的重責大任?
「站起來。」暗魔王再次開口,無視魔後的小動作及週遭的譏笑聲,凌厲的雙目直直瞪視著下方的少年。
半跪在地上的身軀微微顫抖,無名握緊拳頭,忽略渾身劇痛,強忍住一口氣踉艙站起;眼見魔後又要一腳踹來,他猛然抬頭直視,漆黑淡漠的雙眼陰狠乍現,突然迸射出的狠絕氣息驚退了魔後。
她胸口一窒,退了三步,卻在發現自己的示弱後想再向前,卻被身旁的老者制止;他暗暗搖頭,此刻他王者之氣已現,最好適可而止。
暗魔王見此,心中大樂!不愧是他夜魃的唯一血脈。「好,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王的唯一血脈,暗魔族的少主,夜魈。」
「夜魈……」他皺眉,毫不畏懼的眼直視座上的男子,沉聲開口:「我不要。我要回家。」
他不想當什麼夜魈,他只想回去,回到她身邊。
「什麼?」料想不到他會拒絕,暗魔王怒極反笑。「好,你若爬得出萬魔窟,我可以考慮看看是否放你回去。」
萬魔窟位於黑霧平原之上,是暗魔族最神秘的聖地,歷代暗魔王皆需進入歷練。據傳萬魔窟內沉睡著大大小小異常恐怖的妖魔,進入之王者只能憑著本能殺出一條血路衝出萬魔窟,走得出來成王,走不出來成骨。
「大王……萬萬不可。以少主目前的狀態進入萬魔窟,不可能走得出來。」
「住口!烈長老不必再多言,這小子若連萬魔窟都走不出來,也不配當我暗魔王的子嗣。」暗魔王俊美的臉龐露出嗜血殘酷的笑意。「小妖們,將他丟進萬魔窟中。」
毫無反抗能力地任由四周湧來的小妖小魔抬起,無名仰頭凝視著陰森詭譎的魔殿,眼中映著的依舊是她甜美的笑顏。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身體被狠狠地丟進一個陰黑洞口,墜入萬丈深淵,耳畔刮起陰風颯颯,週遭更傳來鬼嘯魔吟,眼中猛然迸發精光,深吸口氣,無視身上的痛楚,他敏捷地躍起,攀住陡峭的崖壁,止住自己下墜的身軀。
腦中異常清明,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意念支撐著他極度虛弱的身軀,他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回到她身邊,再度握上她的手。
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溫柔,她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第三章
深夜,月明如水,一條與夜色融合的黑影快如流光般掠出朝暉殿,朝深沉的黑幕疾射而去。
「大膽狂徒!還不將晨星公主放下!」隨著一聲斥暍,金色光幕瞬息籠罩上空,阻隔離去的身影。
天界中央宮百名宮衛瞬間飛上空中,團團包圍住擒住公主的惡徒,不敢大意。
「放下公主,本帝允許你毫髮無傷的離去。」每跨一步便夾帶著雷霆氣勢的日曜天帝由包圍的百名宮衛中悠然浮踏而出。
「全部退下,本尊便允諾你少殺幾個。」無名停下身影,冷笑一聲,泛著古老氣息的謎城陡然在頭頂現出,黑色雲霧翻湧,剎那間將蒼穹掩沒,屬於黑暗的森然魔氣無情地籠罩住在場仙人,擠壓他們的心臟,幾名修為較弱的宮衛連呼喊都不及便爆體而亡。
日曜天帝眼中無懼,雙手結印,往上推去,瞬間萬丈光芒直入雲霄,與黑色魔霧分庭抗禮,形成半邊白晝半邊黑夜的奇景。
「你便是妖魔界最新崛起的無名尊上吧?說出你的目的。近來屢次無故侵犯我天界,究竟意欲為何?」將所有宮衛納入保護之下,日曜天帝波瀾不興的俊美面容在看到帝晨星被擒的窘況後,微微皺眉。
銀面男子語氣傭懶、隨意:「交出暗魔之眼。」
「先放下晨星再說。」暗魔之眼?該名魔族人來歷絕不單純,居然會得知暗魔之眼被收藏在天界,日曜天帝糾結起飛揚的劍眉。
「不可能。公主是我今夜的戰利品。」單手撐在她腰後將她托起高舉空中,無名深遠的黑眸逐漸轉為嗜血的暗紅。
「全部退下。」揚手遣退身後百名宮衛,日曜天帝眼中閃過憂慮。「是否拿了暗魔之眼,就會放過晨星?」
「不,兩樣我都要。」
「放肆!好狂妄的口氣!」
「你那套對我沒用,要嘛交出暗魔之眼,要嘛退出一條路讓我離去,否則我將血洗天界。」
「皇兄,別顧慮我,直接拿下這妖魔。」全身無法動彈地被他掌握在手上,帝晨星怒道。
「暗魔之眼不可能交給你。」闔上憂慮雙目,再睜開時已沉靜似水,日曜天帝不疾不徐的醇質嗓音近乎無情。
「那就讓路吧。」比起暗魔之眼,他更想要得到她。
「晨星我也不可能交給你。」他雙手輕劃,指掌間金光閃耀,點點星辰繞指而旋,朦朧美麗。
銀面男子面色微沉,將掌上嬌軀用力一拋,瞬間吸入謎城之中,天空黑雲翻滾洶湧,魔氣更熾。
兩掌相對,天崩地裂,白晝與黑暗融合之後再度綻放開來,璀璨如虹的光芒四射,氣勢萬千,震垮了中央宮近三座宮殿,現場一片狼藉。
在日曜天帝護著周邊一行人的安危之際,銀面男子趁機掠入謎城當中,聳立巍峨的城堡驀然縮小快轉,撕開空間走道,轉眼消去氣息,隱匿無蹤。
眼見追趕不及,日曜天帝面色深沉,怒哼一聲,中央宮再垮三座空殿,聞風疾遠而來的戰神更是直接被天帝外放的澎湃氣勢震退三步,口吐鮮血。
「爾等救駕來遲,請天帝降罪!」強忍胸口疼痛,戰千里跪地領罪。
晨星公主從天界中央宮被魔族擄去的消息瞬間傳遍天界,震撼群仙。
妖魔界,五界之中最為殘酷血腥的一界;他們弱肉強食、驍勇善戰、殘酷嗜血,可是礙於萬年前妖魔界與天界所簽訂的和平契約,他們魔族人被契約之力捆綁封印在妖魔界中,很少有妖魔可以跨界離開;萬年下來,能以大法力打開妖魔界通道的至今也不過五隻大妖,堪稱妖魔界的王者,分別為鬼蛟、白虎、妖龍、巨蟒以及魔狐。
但據傳鬼蛟行蹤成謎,白虎已死,妖龍被封印於人間界,巨蟒以及魔狐竟破天荒地同時臣服在一隻大妖手下。
沒有任何一隻妖魔知道這隻大妖的來歷、底細,就這樣莫名的,他將一盤散沙似的妖魔組織成隊,團結起來。他是妖魔界萬古以來繼經濟之子的傳說,妖魔們皆喚他無名尊上。
眾妖皆知,無名尊上居住於謎城,但沒有任何一隻妖說得出謎城的確切位置;除非無名尊上同意,否則沒有任何妖進得了城或出得了城,只因據傳謎城是座會飛天遁地的活城,來無影去無蹤,隨時在變換方位。
巨大的城堡巍峨聳立在妖魔界混沌空間之中,玄黑城牆流轉的神秘彩光,這便是神秘莫測的謎城。
進入謎城通道,首先看到的是一座氣派壯觀的黑色古城,四周圍繞著高低起伏的樹林,形成了天然屏障,幽靜的美景與黑色古城偉岸的外貌相互輝映;再往外延伸而去,更有著一處處綠意盎然的森林或野地,誰料想得到,謎城之內的景色竟然宛如天界仙境,山水秀麗,美不勝收。
這便是無名尊上的住所,他所營造出的世外桃源。
「是仙人耶!」
「聞起來是挺香的……」
「會不會就是這樣,尊上才打算將她留在身邊伺候他?」
「沒胸沒屁股的,真搞不懂尊上喜歡她哪裡了。」
「將她賞賜給我們分享不是很好?聽說吃了仙人,皮膚會變得很好……」
「還可以增進妖力呢……」
握著玉梳的手微微一緊,爾後繼續恍若未聞地梳理著濃密長髮,無視環繞身邊的多名貌美魔姬,帝晨星面色淡然,優雅地挽起梳好的發,披上金帛薄紗,雍容華貴的公主姿態高高端起,美麗高貴得不容有任何侵犯。
「踐什麼!到頭來還不是得躺在尊上身下曲意承歡。」想到又多名美女來爭寵,且頗得主人喜愛,追星閣中的眾多魔姬不禁感到憤恨。
她們全是由各方大妖獻給無名尊上的魔寵,一入謎城便被送入追星閣,但至今卻連尊上的衣角都無緣摸到,那像這名前幾日才進來的天界美女,連續三天都由她去伺候尊上,惹得大伙又羨又妒。原本還以為尊上不好女色,連進來最久的千艷都沒受過恩寵,沒想到這名天界女子卻打破紀錄,獲得尊上寵愛。
後來更得知該名天界美女居然名喚星兒,這追星閣不正是為她所設立的?頓時她們全成了這天界美女的魔婢,氣得大伙牙癢癢的,忍不住群聚前來挑釁。
「是啊!總比一些想要卻得不到的閨怨女子們好太多了。」滿意地看著鏡中反映出的絕色容顏,緩緩站起身來,她如玉般細緻的臉頰微紅,甜甜地掩嘴一笑。「唉……人家的腰好酸、肩好痛,回頭得請尊上給人家捏捏,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這樣下去怎能服侍他長久呢……」
「你--」甜蜜的笑太過礙眼,帶頭嘲諷的千艷忍不住揚手一揮,直取帝晨星美玉無瑕的面容。
「唉啊……小心點!尊上愛的就是本宮這張花容月貌,若傷了,那還得了。」玉頰一側,閃過千艷銳利的指甲,晨星含著甜笑從容揮袖,飄灑出片片金光,震飛了環繞周圍的魔姬,個個跌得四腳朝天。
強大的碰撞力引來謎城的總管玉面狐來一探究竟。無視地上魔姬們的狼狽,玉面總管眉目低垂,態度異常恭敬。
「星夫人,尊上邀請您一塊共進午餐。」
玉面總管的稱呼讓帝晨星甜美的笑靨微微一僵,心中鬱悶萬分,想她堂堂天界公主居然淪落到成為一隻妖魔的禁寵!這個恥辱她絕對會原封不動地還給那個該死的魔族人。
「真的嗎?本宮實在太榮幸了。」帝晨星故作驚喜地捧著發紅的臉蛋,氣煞在場所有的美艷寵姬。
「對了,玉面總管,這群庸脂俗粉在稍早前闖入本宮寢室,弄得到處亂七八糟,希望總管能好好教導她們一下何謂尊卑之分。本宮記得她們好像都是尊上賞給本宮的婢女,若再有下次,本宮絕不輕饒。」
紅艷的唇畔勾勒出一抹笑,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勢震懾了在場眾魔姬,令她們微微顫抖,心臟緊縮,無法呼吸。
玉面總管微笑頷首,融化了臉上的冷漠,心中讚歎:真不愧是無名尊上看上的女子,美麗、聰明又有膽識。
「是的,星夫人,在下會讓她們明白,雲與泥的差別。」
優雅的身影姍然穿越過層層迴廊。
隨著玉步緩進,腳邊裙擺飛揚,更顯飄逸輕盈,增添了幾抹出塵絕色;螓首微抬,星眸半瞇,她清艷的容顏上帶著絲絲迷離,凝視著迴廊外那嵌在天上散發著酷熱的艷陽,鮮紅如血,連帶著染紅了天,顯得沭目驚心。
想不到這妖魔界的天竟是如此妖異,殷紅如血色的天無邊無際、層層疊疊,雖詭譎,卻也夾帶著淒涼的美感,美得令人感到心痛,美得令人感到心酸,美得令人……想要哭泣……
「等不到你來,沒想到竟躲在這裡哭?」探出指腹溫柔地拭去她粉頰上的淚珠,無名順長的身軀乍現,無聲無息地由背後貼住她佇立在迴廊邊的裊娜嬌軀,語氣瘖啞輕柔。
斂下濃密捲翹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脆弱,她側身避開他親暱的舉動,冷漠淡然。「別碰我。」
深邃的眼神一黯,無名歎息。「星兒,你這是在氣我嗎?怪我不該枉顧你的意願將你擄走?可若不這麼做,我怎麼可能擁有你呢?」
「……別叫我星兒。」他語氣中的深情令她有如芒刺在背,緊蹙娥眉。
「呵呵……沒想到不過短短數年時間,你便將我倆過去的一切拋諸腦後,未免也太無情了吧?帝晨星公主殿下。」薄唇嘲諷地一勾,他以迅雷之速探出手來將她撈進懷中,不容反抗。
「放開我!」被箝制住的身軀完全無法動彈,她惱怒地用雙手抵著他堅硬的胸膛,徒勞無功地想格出更多距離,卻只能被他的雙手緊緊圈著,被迫依靠在他懷中。
「別生氣了好嗎?那幾個跳樑小丑我已經為你處理掉了,以後不會讓你看了心煩。」他低頭在她耳邊呢哺,語帶寵溺地低哄著。
「處理掉?」心頭微微一驚,帝晨星驀然瞪大雙眼。「什麼意思?」
「無關緊要的下人罷了,星兒不需放太多心力在她們身上,你只要好好地留在我身邊就好,懂嗎?」他緩緩地將吻落在她白嫩的耳垂,嗅著她自然散發出的馥郁清香,騷動著他體內強烈的慾望,忍不住發出一聲瘖啞的低喊,將臉埋進她柔軟的頸肩。
「不要--」猛然推開他炙熱的懷抱,帝晨星狼狽地脹紅了俏臉,為他孟浪的舉動,也為自己體內那抹悄然升起的燥熱。
「星兒……」他動情地瞧著她慌亂的臉上閃著粉嫩酡紅,忍不住俯身向前,強硬地吻上她柔軟、艷紅的唇瓣,擷取她嘴裡的甜蜜,滿足心中多年來的想望。
「唔……」她雙手抵著他不停靠近的胸膛,嚶嚀掙扎著,卻是怎麼也避不開長驅直入的滑溜舌頭在嘴裡肆虐,瘋狂地奪取她的所有。
腦中瞬間一斤空白,只餘下如雷鳴般的心跳,瘋狂地鼓擊著她的胸口,讓她不由自主地張開口來迎合他的唇,體內緩緩燃起的莫名炙熱令她忍不住喘息及羞愧。
「星兒……我要你。」他更加縮緊摟著她的雙手,感受著她嬌弱無力的身軀緊貼在身的感覺,灼熱氣息吐納在她敏感的耳畔,引來陣陣惱人的酥麻。
「放肆!」一巴掌揮向他戴著銀面具的臉上,帝晨星失了過往的優雅風範,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憤怒難耐。
無名順勢一抓,將她自動送上的纖纖玉手握入掌心,拉至唇畔親吻。
「今天就算我打不過你,也絕對要你好看!」她掙脫他的大手,素手一翻,幻化出一把光劍,對著黑衣男子橫劈而去,凌厲的劍招夾帶著濃厚殺氣,動作快如迅光,優美如畫。
嘴角噙著寵溺傭懶的笑,無名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拆招,兩條碰撞的身影由迴廊打上了天,就只見帝晨星猶如一隻被主人逗弄的貓,一下被摟在懷中親著,一下被拍了下翹臀,氣得她幾欲發狂,卻又無可奈何。
最後憤怒地散去手中光劍,她腳尖一點,飄然落地,身影快速衝撞進入他的懷抱之中。
「星兒?」他樂意之至地抱個滿懷,卻也不解她此刻的舉動。
「可惡!氣死我了……你這只臭妖魔……」拉過他修長的手臂,帝晨星直接使出最原始的辦法,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貝齒,然後狠狠地咬上了他結實的手臂。
無名哭笑不得地任由她洩憤啃咬。「星兒……小心你的牙,掉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沐浴過後,帝晨星撐著玉頰,傭懶地斜躺在軟榻上凝望窗外高掛天空的一輪彎月,皎潔瑩白,散發著暈黃柔和的光芒,顯得異常美麗朦朧。
她披散著一頭濃密長髮,任由身旁的兩名魔姬梳理、抹上香油,嘴兒張開,一顆剝了皮的葡萄立即送入口中,多汁甘甜,下方更貼心地捧著雙手等著接住吐出的葡萄籽。這玉面總管風馳雷電般的整頓手法果然非同小可。
想起先前無名所說的「處理掉」,她不動聲色地瞄了下排列在旁等候差遣的眾魔姬,的確少了幾張熟面孔,尤其是先前最張狂的那個,好像叫什麼千艷的,唉……她試著忽略心中微微浮起的同情心,強迫自己不去想像無名口中所謂的「處理掉」是何意思。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實在管不了他人。
被擄來已有好些天了,她逃過無數次,卻全都無功而返,只因這謎城變化多端,除了供人居住的主城之外,整個空間皆在無名的掌控之下,任由她如何逃竄躲藏,仍舊逃不開他的監控,難怪他從不限制她離開主城的行動,更沒有派遣任何一隻妖魔看管她。
每當她洋洋得意地藏匿在某座森林裡或者是郊外的野地,他無所不在的聲音總是會跟著響起,在她耳畔低哺:
「星兒……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玩捉迷藏……」緊接著是溫熱的身軀由後逼近,像甩不掉的膏藥緊緊貼在她背後。「不然以後都由我當鬼來找你,你若輸了,就要將自己典當給我,好嗎?」
如玉般光滑的面容微皺,她甩了甩頭,想甩開腦海中討人厭的笑臉,連帶地甩開了正在為她梳理頭髮的魔姬們的雙手,兩人慌張地連忙跪地求饒。
「星夫人恕罪!」以為是自己手勁太大,惹惱了尊上寵妃,兩名魔姬顫抖著身軀,匍匐磕頭。
「不關你們的事,全都下去吧。」提不起勁來地揮揮手,遣退一千魔姬,她輕撫著抽痛的額間,隱隱約約的疼與抽搐在額間泛開,好像頭內插了把刀,拔不開抽不掉,早已忘記從何時開始有了這個毛病,只知道每當夜晚來臨,這習慣性的頭痛就會如影隨形地出現。
突然,一雙溫柔大手如羽毛般撫過眼前,用指腹輕柔地按壓著她抽痛的粉額,來人獨特的體香霎時盈滿鼻間,蹙起的眉頭一鬆。她無法形容驀然襲上心頭那種窩心又安全的感覺,只知道,這男人所散發出的氣味,竟能深深吸引住她,並且感到安心。
「又疼了?」他由後將她圈入懷中,讓她的頭枕在肩上,小心翼翼地按揉著她粉嫩的額間,低頭在她耳畔低語呢喃,聲音低沉瘖啞。
「嗯……」已經無力再掙扎,她半醚著傭懶的眼,側耳傾聽他渾厚的心跳聲,鼻間充斥著他好聞的味道,額問的抽痛緩緩消退,昏昏欲睡的她實在想不透,一隻萬惡的大妖魔竟會有如此好聞的味道。他不是該渾身腥臭血腥嗎?完全打破了她過往的既定認知。
「好些了嗎?」他輕柔地撩起她披散的髮絲,深深吸了口氣,胸腹間立即盈滿了她甜美的香氣,然後滿足地露出一抹笑意。
「哼!」她不悅地抽回自己的頭髮。「你最好別得寸進尺。」
「才稍微好些,就有力氣與我鬥嘴了,星兒。」
他沉沉笑著,那隨之震動的胸腹不停地摩擦著她柔軟的背部,莫名的燥熱冉冉升起,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紅了耳根子。
「住口!你若不想引發天魔大戰,最好趕快放我回天界,我被擄一事,我皇兄絕不會坐視不理。」
「噓……星兒,別在此刻說這麼殺風景的話。你不會知道,為了擁有你,我花了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好不容易現在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毫無顧忌地握住你的手。」他充滿眷戀地握住她嫩白柔荑,憐愛把玩。這修剪圓潤乾淨的指甲泛著淡淡的粉紅,完美、修長、芳香,與記憶中的柔白小手一模一樣。
「你確定你想握住手的人是我嗎?」她冷笑,眼中竟浮起了淡淡的悲傷。
「星兒……當年我向自己發過誓,若我能活下去,若我能回得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握住你的手,問你,讓我愛你好嗎?」他雙眼奇亮地凝視著她絕艷的臉蛋。這印象中的花顏,十幾年下來非但沒有褪色,反而開得更加燦爛,這一眉一目、一顰一笑,恰恰就是他滿心所繫的星兒,他生命中唯一的溫柔。
瞪大雙眼,她無法言語地屏住呼吸,被他眼中的相思、語中的情意深深震撼住,不……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不可以……
「哼!我的回答是,不願意,我不要。現在你能將我送回天界了嗎?」帝晨星憤而抽出自己的柔荑,怒哼。
「呵呵呵……星兒,我最不缺乏的就是時間。過去我沒本事,不敢奢求,但如今我擁有了力量、權勢,我已經成長為足以匹配你的男人,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的。」自負的口吻夾帶著深情寵溺,他再度將她抽出的手握入掌中,感受著手中滑膩的觸感。這雙手他握再久也絕不會膩,空洞茫然許久的心終於填補完整。
他終於再度握上了她的手。
心驀然感到酸楚,她討厭他眼中的款款柔情,她討厭他舉止間的百般寵愛,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眼中看的是誰!
「放肆,還不趕快退下,本宮要就寢了!」說不出胸口充斥著那又酸又澀的滋味是什麼,帝晨星再度抽出自己的手,連帶地推開他的懷抱,側躺回了軟榻。
「星兒,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會開心?」他多麼想看到她燦爛的笑顏,聽她甜甜地喊他,無名。
「放我走,我要回天界。」她背對他,悶悶回道。
才淪為俘虜不到幾天,她的心就開始浮動不安,為這妖魔動不動展現出來的溫柔與深情。這……不行,太可笑了!身為天界公主的她,怎麼可以為魔族心動,這是不可能、也不被允許的事情。
他們的立場是敵對的,他們的世界完全不同,他們之間絕無可能。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你,怎麼可能讓你離開。」他緩緩歎息,低頭凝視她黑瀑般的發披散在斜躺的肩背上,映襯著雪白如玉的肌膚,形成絕美的一幕,動人心弦。
「除了這個,我可以答應你任何要求……」
「那就別再理我!」賭氣地閉上眼睛,她試著忽略背後貼近的溫熱身軀。反正這些天以來什麼嫩豆腐都被吃光了,無謂的掙扎根本沒用,現在只能做消極的抗議了。這只可恨的妖魔根本就不懂得何謂禮義廉恥、男女之防。
被包裹在他獨特好聞的氣味之中,閉著雙眼的帝晨星在不知不覺中竟緩緩陷入夢鄉,放鬆地安睡在他溫燙的懷抱之中。
無名低頭凝視著她。緊閉的雙眼上濃密捲翹的睫毛形成兩道陰影,雪白細緻的肌膚沒有絲毫瑕疵,形狀優美的紅唇隨著呼吸微微張開,放鬆的容顏少了幾分成熟,多了幾分稚嫩;他緩緩將臉輕靠在她粉嫩的頸間,嗅聞她自然芬芳的女性幽香,溢滿胸懷。
第四章
深沉的夜,月光如銀。
寧靜安詳的湖泊,水平如鏡,倒映出一條悠然踏立湖面的窈窕身影;潔淨柔和的光芒輕輕灑落在她身上,映襯著她皎潔如玉的側臉,與月爭美。
帝晨星微仰螓首.凝視著月明如水的夜空。稍早前她飛身跳窗而出,不死心地想再度尋找離開謎城的方法,卻在無意間發現了這片湖後,便停駐在此,再也走不開了。
這片小湖,與印象中的那片湖竟一模一樣……她眼帶朦朧,有喜有悲,那段交錯不清的回憶,本以為早已忘記,誰知……根本沒忘過,反倒像昨日的記憶般鮮明……
星兒啊……
絕顏驀然勾勒出一抹笑,清麗笑顏上點綴著兩個小梨渦,平添了幾分甜美俏皮,宛若月下仙子。
眼波流轉,她驀然躍起輕盈嬌軀,月下起舞,姿態曼妙裊娜,素白衣絹在風中飄搖、迴旋,婀娜多姿的身影飄飄若仙,調皮的她更不時地以腳尖輕點波光粼粼的湖面,低頭凝視著湖面的水波蕩漾、漣漪片片,嫣紅小嘴這才流瀉出清脆的笑聲,在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震撼他心。
無名順長的身形無聲無息乍現,佇立湖畔邊,深深凝望著月下起舞的翩然身影,眼中有著癡迷、眷戀,沉默半晌,他終究忍不住喊了聲:
「星兒……」
一聲輕喊驚擾了月下起舞的人兒,曼妙舞姿驟斷,她飛快地旋身,微側白玉無瑕的面容,眼帶迷離地凝睇著湖岸邊的男人,薄如蟬翼的銀面具猶如第二層肌膚緊貼在他臉上,只露出形狀優美、微微上揚的薄唇,漆黑如墨的長袍包裹住結實修長的身軀,在夜風中飄揚的黑髮隨意地束在腦後,渾身流轉著一股神秘、從容的況味。這男人很難與多年前印象中的少年重疊在一起,可是……他真的是他,如今他回來了,那星兒呢?
「星兒……」他再度開口,打破沉默,語氣難掩渴望。
「……請你離開,別打擾我賞月的心情。」她冷漠回道,身軀不自覺挺直緊繃。
「星兒,這落日湖……是我特地為你而設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帶你來此所做的準備……」他的聲音微微瘖啞,帶著些許低沉的磁性。「你瞧,這花草樹木,是不是與你印象中的湖畔一模一樣?」
胸口重重一擊,她倉皇地別開眼,心中感受複雜難明。「我說過,別叫我星兒,請稱呼我公主殿下。」
「親愛的公主殿下,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能與您一同賞月嗎?」他從善如流地改口,修長身影瞬間轉移,猛然貼近她身前,與她一同站立湖面之上。
「本宮不願意。」她揮袖揚出一道金光直朝他臉面而去,凌厲的光劍卻在他眼前一寸化為金芒點點飄散,佈滿週遭。
在深沉的夜中,點點消散閃爍的金光猶如夜空下的星星,朦朧美麗。無名傭懶一笑,手如電光瞬間將帝晨星抱進懷中。
「星兒……我知道你很想與我一同賞月、賞星,否則怎麼會特地露這一手,你瞧……這一點一點飄散如雨的金光,不就像天上的星星般,閃亮美麗,不就代表著你邀請我的意思?」
被鎖在他的胸前,鼻間盈滿屬於他的氣息,帝晨星低垂的美目閃過迷惘與不解,為心中那乍然而現的怦然心動。
無力抗拒地握緊拳頭,她感覺到心中緩緩泌出的一種酸甜滋味,微微地揪著心、微微地脹著心,她幾乎想沉醉在這被抱在懷裡呵護備至的寵溺當中,放任自己淺嘗一下愛情的滋味。
「別叫我星兒。」她冷哼,語氣竟莫名流露出些許嫉妒與撒嬌的姿態。
首次感受到她有所軟化的態度,無名雙眼發亮:心中更是溢滿柔情。「那叫你寶貝如何啊?」
「你敢!」嘴兒一撇,她哼道:「我說過,你只能稱呼我為公主殿下。」
「沒問題。親愛的公主殿下,你美麗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爍,你美麗的容顏比天上的月兒還要皎潔,在下可有這個榮幸與你共享星月之美……」聲音緩緩消失在耳畔,她心兒發顫地感覺到他落在她耳垂上的密密細吻。
「……無名……你只記得星兒……那……月兒呢?」捲翹濃密的睫毛微微落下,遮掩住眼中的迷惘,她輕語呢喃,需要很仔細聽才聽得到她口中的話語。
「……我當然記得凝月公主殿下,據傳……她死在那年妖魔突襲北方的夜晚……」他抬起她粉嫩的下顎,深深望進她迷茫的大眼中。「星兒……難道……你是在為這事怪我?」
「……你答應過……你會保護她的……」迷濛大眼漸漸聚焦,專注凝視戴著銀面具的男人,她忍不住伸出手來,撫上他的面容,感受著在指腹下銀面具傳來的冰冷氣息。
「對不起,我食言了,我沒能力保護她……」他大手溫柔地握住停放在他面具上的小手,眼神卻深沉而陰暗。「原諒我……星兒,凝月公主的事情我很遺憾。」
「……你永遠也不會明白,在那夜我失去了什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她怒喊,用力想將手抽出,卻被他覆蓋的大手緊緊箝制住,動彈不得。
「星兒……你太高估我了……在那夜……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談何容易去保護……凝月公主……」他微微瘖啞的聲音流露出幾許痛苦。
「我知道這一切非你所願,這些年來我也忘了,假裝忘了一切,可是……你為什麼要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喚醒我那段痛苦不堪的回憶?為什麼你要出現?為什麼--」
「星兒……」
「你自己說過會答應我任何要求,讓我走吧。無名……在你身旁只會令我更加痛苦……」帝晨星堅持地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仍不敵他的力氣。
「不……除了這件事,我什麼都會答應你……」
「那立即從我面前消失,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
「不可能……」
「你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什麼事都辦不到,還說會答應我任何要求,滿口謊言的大妖魔!」帝晨星隨著怒氣橫生,全身綻放金光,狠狠地震上他胸口。
「星兒……」他喟歎一聲,總算是放開了手,凝望著她瞬息躍至湖畔的身影,口氣略顯苦澀:「我不想失去你。」
「你從來就沒有擁有過我,談何失去?」她嘲諷地勾起紅唇。「你現在囚禁的只是我的身體,你無法囚禁我的心。」
口是心非的話語只有她自己明瞭,其實她的心早就開始蠢蠢欲動,被他吸引住了。
「星兒,我會得到你的心。」閉上眼,斂去了眼中的黯然,再睜開時,炯炯有神的利目緊緊鎖住她氣紅的容顏,狂傲地宣示著,順長身影快速閃身由後摟住她挺直緊繃的嬌軀,無視她的掙扎,緊緊地圈住她,再度將她嵌進懷中,填補胸口的空缺。
唯有將她摟入懷中,嗅著她甜美的氣息,他才會感到滿足、感到實在、感到她屬於他。
他狂傲堅定的宣告震撼了她沉靜的心海,激起陣陣漣漪,閉上迷惘的眼眸,帝晨星呼吸略為急促,驀然深吸口氣,平緩心緒,再睜開眼時,清澈如水,高傲冷漠。
「癡心妄想。無名,你聽清楚了,我帝晨星絕不可能愛上一個魔族妖孽。我是天界公主,你是妖界魔人,我們是與生俱來的天敵,我們不可能共存。」
身子一旋,藉力掙脫他的懷抱,帝晨星倏地後退,輕踏湖面,兩人隔著湖面對望,互不相讓。
疾風大作,撩起了帝晨星一身素衣白絹,吹開了無名一頭黑髮飄揚,相互凝視的兩人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了自己。
她高貴驕傲,拒之千里。
他溫柔深情,充滿戀慕。
究竟,仙魔能否共存?萬古以來,依舊成謎。
鬼哭神號,陰風陣陣。一幢矗立在黑霧平原的巍峨魔殿,陰森漆黑的牆面泛著殷紅血色,週遭更是流轉著濃厚魔霧遼蔽天空,隱約聽到黑霧平原上傳來陣陣淒厲悲慘的哀嚎聲,夾帶著腥臭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這裡是幽冥境,妖魔界內最詭譎神秘的暗魔族領地。
相傳,暗魔族是妖魔界始祖暗魔天尊的直系血脈,擁有無與倫比的合之力量,是在妖魔界內享有最尊榮地位的一支高貴魔族;尤其萬古前暗魔族內又出了名力量強大到五界皆聞之色變的禁忌之子,更加奠定暗魔族在妖魔界內不可撼動的王者地位。
但自從萬年前那場震撼五界的天魔大戰過後,禁忌之子慘遭愛人與族人雙重背叛,一時疏忽被天界戰神斬斷四肢,挖出心臟,奪去暗魔之眼,最後天界眾仙更因無法徹底消滅他的靈魂而決定將他永遠封印起來。在陷入深沉的睡眠之際,癲狂憤恨的禁忌之子以暗魔之血為引,詛咒暗魔族人將會血脈凋零直至消滅而亡,詛咒背叛他的愛人玄靜公主時間將會停止流動,不老不死,直至他從地獄中爬起來復仇。
從此,受到詛咒的玄靜公主被囚禁於地界,水不見天日。
從此,受到詛咒的暗魔族開始敗亡、凋零,且歷代王者皆逃不過禁忌之子的石化詛咒。當強悍的血脈肉軀全數轉化為石像,便是死亡消滅之際。
於是,為了破除暗魔族的石化詛咒,暗魔族人想盡辦法想要喚醒沉睡中的禁忌之子,請求其原諒當年族人對他的背叛。
而這個重要的任務--喚醒禁忌之子--便落在歷任的暗魔族王身上。
但,至今已經過萬年,從沒有一位王者成功過。歷經了多名暗魔王的失敗,見證了多名暗魔王死前的哀嚎,烈長老--身為當初背叛禁忌之子的族人烈融後嗣,在不斷的心灰意冷之下終於見到了一線曙光。
夜魈,暗魔族最後的王者。
猶記得初次見面時,他心頭沉重、無奈萬分,這樣一個單薄的少年如何能撐得起逐漸凋零的暗魔族?況且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撐過萬魔窟的考驗。經過漫長的三年等待,暗魔王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還要難看,就在眾妖以為他早已葬身窟底之際--
他出現了,渾身狼狽、衣不覆體地爬出萬魔窟,還帶出了據傳是禁忌之子過去的魔城,他將它取名為謎城。
從此,他正式成為暗魔族下任繼承人,烈長老看著他由青澀少年蛻變為足以肩負重任的王者,看著他幾乎統領妖魔界,看著他發光發熱,成為眾妖膜拜的對象,從此他對他完全改觀,他相信他絕對可以破除萬古前荼忌之子對暗魔族的石化詛咒,興盛暗魔一族,讓妖魔界最高貴純正的血脈得以傳遞延續。
悄然走至床畔,撩起華麗的金色床幔,烈長老眼帶憐憫地凝視著床上全身石化、只餘下一顆頭顱尚可轉動的暗魔王,夜魃。
「大王……是時候召少主回來了。」
「……烈長老,你的意思是說本王已經不行了?」曾經俊美無儔的面容被詛咒折磨到消瘦憔悴,脖子以下的身體石化,讓他全無感覺。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來少,暗魔王知道,要不了多久,當石化程度達到頭顱,便是他死亡的時刻。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烈長老將幽遠的目光落在窗外流轉的烏黑魔霧上,黯然歎息。
「也罷。那孩子以實力證明了他的確擁有暗魔之子的高貴血脈,發出暗魔令召他回來繼承暗魔王之位吧。」
「大王,在繼承大典舉行之前,按照慣例,少主必須在暗魔族內選出一名魔後,在您的見證下,共同舉行慶祝大典,以利誕下未來的子嗣,延續我族暗魔血脈。」
聞言,暗魔王嘴角竟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想當年,本王也是在父王的見證下娶了魔後,結果呢?有為我誕下血統純正的繼承人嗎?荒謬的慣例!」到了臨死關頭,回想過往一切,這才發現從頭至尾進駐他心裡的,依舊只剩下那個他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手的天界女子而已。但野心勃勃的他為了暗魔族的未來,為了那些所謂的慣例,不但親手斬斷了所愛女子的生路,也斬斷心中纏繞的寸寸情絲。
現在,他還要他唯一的孩子跟他走同樣的路嗎?
「大王……」烈長老臉色一肅,連忙跪地勸說:「這是我們暗魔族歷年來的族規,請大王三思。」
「哼!你別以為我快死了,就什麼事都不清楚。這件事我自有主張。」暗魔王混濁不清的狹長黑眸在此刻迸射出清明銳利。
「不必多言,你退下,去傳喚烈琪、赤雲、殷雪前來晉見本王。」
「是。」烈長老恭敬地垂下雙目。
不消一會,滿室幽香襲來,三名魔族女子依序步入暗魔王寢宮。
暗魔王深沉地瞧著三名各具特色的魔旗女子。她們三人分別為烈長老、赤長老、殷長老直系血脈,擁有純正高貴的暗魔血脈,恰好可以彌補夜魈血脈不純的缺陷。
烈琪,外表艷麗絕美,個性高傲冷漠,身穿紅色貼身戰甲,外披紅色披風,完美地顯露出玲瓏有致的高跳身材。她更是新生代暗魔族將軍,統領數千妖兵,擁強大妖力,在三人之中戰鬥能力最強。
赤雲,長得豐姿冶麗,個性放蕩不羈,身上掛著幾片粉色薄紗,根本遮掩不住她的粉嫩嬌軀;擅長追蹤、躲避敵人,天底下沒有她找不到的人,沒有她躲不過的人。
殷雪,天真爛漫,清新脫俗,一襲雪白長裙顯得飄飄欲仙,說出來沒人相信她是魔不是仙,工於心計:心思深沉如海,談笑間足以教敵人灰飛煙滅。
「你們三人,將是最有資格成為下任魔後的人選。」暗魔王緩緩笑了,憔悴臉龐奇異地散發出王者風采,猶如迴光返照。
「但,本王不會勉強夜魈一定要從你們三人之中挑選出未來妻子。他可以娶任何他所喜愛的女子,所以你們若想當上魔後,唯有竭盡全力讓夜魈愛上你們其中之一,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魔後,誕下高貴的暗魔血脈。」
聞言,三名女子表情各異。在離開暗魔寢宮之後,赤雲頭一個發難。
「哼!本小姐才不想當什麼魔後呢!要玩你們自個兒去玩,我要回去了。」要她風塵僕僕地去追蹤謎城的位置,順道請求人家來愛她?這等虧本生意,她才沒那麼傻呢!還不如坐在家中讓魔寵伺候得舒舒服服,也好過去倒貼一個男人。
「雪兒年紀尚輕,目前還沒心理準備成為他人妻子,尤其魔後這種高高在上的位置,完全不符合雪兒清純的個性,此等美事雪兒願意讓給烈琪姐姐。」殷雪笑臉盈盈,福身告退,飄然而去。
沉默地踏出陰森魔殿,烈琪腳尖輕點,身子乍然輕盈拔高而起,緩降在魔殿高塔上落坐,面無表情地眺望黑霧平原上的滾滾濃霧。
風來,吹起她背後紅披風,颯颯作響;高塔上屈膝獨坐的女子束在腦後的一頭夾帶暗紅髮絲的長髮漫天飛揚,絕艷的面容乍然勾勒出一揀勢在必得的笑,充滿自信與堅定。
她會讓他愛上她的,那個王者般的男人,足以匹配她的男人。
自從帝晨星來到謎城之後,謎城內的大妖小妖們明顯地感受到無名尊上的轉變,無法置信地偷?著尊上隨時隨地所流露出的溫柔笑意,完全推翻了過往眾妖對於尊上神鬼莫測的既定印象,尤其以貼身伺候他的玉面狐感受最深。
過去,尊上沉默寡言,除非必要,絕不開口,害得他們一群屬下皆得揣摩聖意來行事,稍出差錯,很有可能就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過去,尊上淡然閒定,就算你急到跳腳、火燒屁股,敵人都打上門來了,他依舊風吹不動,悠然慢步,只為欣賞落日湖畔的美景。
過去,尊上不近女色,冷漠孤僻,所有大妖們雙手奉上的美女,無論多妖嬌美麗,從來不看一眼,有的分送其他下屬,有的送進追星閣,有的直接一掌格斃,只因不守本分妄想爬上尊上的床,以為自個兒能成為那個例外;從此眾妖知道,美人計對於尊上沒半點用處。
原來,尊上近年來頻頻攻打天界的行為,是因為她!所有的一切都獲得了完美的解釋。
原來,謎城內的追星閣是為她而設,一個高貴如星、身份特殊的天界公主。
原來,尊上對誰都可以無情,唯獨對她有情。
無聲無息地來到大廳入口處,傾聽著隱約傳來尊上飽含寵溺的言語,玉面狐不禁暗自憂心,這名天界女子絕對會成為尊上統領妖魔界的絆腳石。
貼身伺候尊上多年時間,玉面狐是由暗魔王親自指派來到無名身旁,並按時回報所有風吹草動,只因無名尊上是下任暗魔王,暗魔族的少主,夜魈。
「進來。」任何的風吹草動皆瞞不過無名的耳朵,清冷的嗓音從大廳內緩緩傳出。
玉面狐躬身走入大廳。「尊上,族內傳來消息。」
「說。」他絲毫不在意地把玩著帝晨星的粉嫩小手,惹來她怒氣橫生、紅了俏臉,將手抽回。
就見無名傭懶地靠坐在鑲著七彩鑽石的寶座上,旁邊還多了張鋪著軟墊的白玉石椅,上面端坐的正是穿著一襲素白長裙的帝晨星,正好整以暇地觸摸著飄浮在眼前的玄鏡,研究著鳥黑鏡面流轉出的一幕幕畫面,屬於妖魔界眾妖的各種生活秘辛。
玉面狐暗暗吃驚,沒想到尊上寵她寵到將暗魔族的至寶--可追捕妖魔界內各式影像的玄鏡拿出來給她消磨時光。
「這……」他的目光落在正沉迷於玄鏡影像的帝晨星身上。
「沒關係,星兒不是外人。」對他而言,那些自稱是他族人的暗魔族,才是外人。
「暗魔王即將發出暗魔令,召您回族內繼承大典。據傳,三位魔後候選人已從幽冥境出發而來。在臨行前夜,大王曾召見過三人,談話內容沒人得知,只知道在您回族內繼承大典之際,也必須從她們三人之中挑選出未來魔後。」小心翼翼地將所收到的消息說出,玉面狐悄悄退了一步,就怕一不小心被尊上的怒氣給波及到。
「哼。」聞言,無名眼神陰暗,薄唇一勾,那森然笑意不禁令玉面狐毛骨悚然;卻在面對帝晨星之際,聲音倏地轉柔,變化之大差點驚掉了他的下顎。
「星兒……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們去你上次看到的湖畔欣賞美景好嗎?那邊的落日很美,相信你會喜歡。」
「隨便。」帝晨星冷哼一聲,反正已淪為階下囚,她有選擇的權利嗎?
推開他不斷貼上的身軀,她表情冷淡,心中卻因剛剛所聽到的消息感到震驚。沒想到聞名妖魔界的無名尊上竟是暗魔族人,那支曾經孕育出禁忌之子的萬惡魔族。
帝晨星眼神一黯,胸口莫名泛起酸楚,兩人之間不可能的理由再添一筆。身為天界皇室公主,萬年前天魔大戰的慘痛教訓歷歷在目,長輩的訓誡猶言在耳,他是她怎麼也無法愛、也不能愛的對象啊!
「星兒?」感受到她心情上的轉變,無名挑起她嫩白的下顎,強迫她清澈的大眼與他對視。「你若因為那三個女人而感到心情不佳,我會為你解決掉她們。你放心,我的妻子人選將只為你保留。」
「少往臉上貼金!」她拍開他的手,驀然站起身來,冷哼:「你娶誰都不關找的事,我所在意的是,我何時能重獲自由,回家去。」
「謎城就是你的家,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他不喜歡她動不動就說要離開他,猛然將她摟入懷中,無名在她耳畔吹氣呢哺,企圖洗腦。
「放開我!」瞥見玉面總管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帝晨星脹紅了俏臉,使勁掙扎,仍是沒能離開他的懷抱。「可惡!無名,你不要臉面,我還要呢!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接收到尊上丟來的一記冷然眼神,嚇得玉面狐連忙揮手撇清。「屬下什麼都沒看見、沒聽到。」
誰知此舉反令帝晨星更窘了,憤恨地抬起腳來踩了無名一記,藉以洩憤。「可惡!快放開我!」
悻悻然放開雙手,無名掃興地瞪了玉面狐一眼。「還不退下。」
「尊上,屬下報告之事尚未說完。」他吶吶低語,不安地忍受著無名冷冽冰寒的目光。「三位長老同時捎來消息,請求尊上在三位小姐抵達之際能打開謎城通道,讓三位小姐進入。」
「休想。」他冷笑。
「三位長老說,若您能大開方便之門,願意聯手替您瞞下擄獲天界公主,藏匿至謎城,卻沒有用來交換暗魔之眼一事。」三位長老實在是太瞭解無名不留情面的做法了,因而特別補充些但言,沒想到卻引發反效果,忽略了無名不受威脅的性格。
「玉面,你跟隨本尊幾年了?」無名的聲音出奇清冷,心不在焉地捏起帝晨星一撮長髮把玩,渾身散發出傭懶從容的姿態。
「七年。」微微顫抖,玉面狐連忙跪地匍匐,他聽得出來此刻正是尊上發怒的前兆。
「七年的時間換回你一條小命。」緩緩泛起無情的冷笑,無名深沉的雙眸充紅嗜血。「傳令下去,命令眾妖攻擊那三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誰能成功摘下她們的頭顱,就來跟我領賞。」
誰也不能拿她來威脅他,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他可以忍受他們的諸多刁難,他可以無視他們的訕笑設罵,但,他絕不能容忍他們對她虎視眈眈,將她置於危險境地。
「是。」背後一身冷汗淋漓,玉面狐連忙退下,不敢再多言。
從頭至尾,帝晨星皆冷眼旁觀,並未因無名的維護而感到高興,相反的,她因為他的無情、無心,因為他的狠絕、嗜血而感到心寒。這樣一個冷絕的男子,他說出口的愛,能相信嗎?
有朝一日,他若發現自己真的不是他口中的星兒,那她的下場是否會比那三名暗魔族女子來得淒慘?
帝晨星猛然旋身而去,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飛奔離開。「我不出去了,我要回房休息。」
「星兒……」無名黯然歎息地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究竟要到何時你才會接受我?難道你不明白,我對誰都可以狠下心來,唯獨對你,沒辦法啊……」
月明如水,一條纖細人影仰望月兒,靠坐於窗台。
夜風輕輕吹拂而過,細柔的髮絲在眼前飛舞,披散的長髮猶如一道黑瀑,完美地流瀉在她優美的背後曲線;垂在窗外、搖晃的兩條腿沒穿鞋,細白粉嫩,宛若天足,銀鈐般的笑聲婉轉悠揚,迴盪在這寧靜的夜裡。
「星兒,你還在氣我嗎?」輕柔又帶點小心翼翼的低沉嗓音緩緩響起,伴隨著獨特好聞的氣息,悄然來到她背後。
順勢往後一躺,靠進了他懷裡,她揚起皎潔如月的臉龐,泛起朦朧的笑。「真奇怪……明明就是妖魔界,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月色……讓我恍若夢中……一切美麗夢幻得不似真實世界……」
「星兒……」怔然凝望著自動靠入他懷中的她,無名呼吸略顯粗重。
「無名,你長得明明好看極了,為什麼要戴這面具?」收回垂在窗外的兩條腿,她微微側身仰頭瞧著他戴著銀面具的臉孔。「是不是妖魔界裡的妖怪各個長得張牙舞爪的,你太好看了會被欺負?」
「傻瓜!你明知道我戴這面具是為遮掩臉上的傷疤。」哭笑不得於她傻氣的問話,無名感受著依偎在懷中的溫熱嬌軀,他雙手微微顫抖,將臉埋進她的發間,鼻間充滿了她專屬的女性幽香。「……星兒,你總算願意原諒我了……」
「不……只是今晚的月色太迷人……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與你吵架……」她美麗的大眼浮起微微的悲傷,再度仰頭迷濛地凝視著窗外皎潔的月光。
充滿眷戀地將吻落在她耳畔,無名呢喃低語:「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語畢,將她攔腰抱起,迅雷般的身影猶如一抹白光,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兩人來到落日湖畔,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平靜的湖面波光粼粼,好不美麗。
「賞月……要在這落日湖畔才美麗……」無名雙手圈著晨星席地而坐,兩人不約而同地沉溺在眼前的美景當中。
過了許久,無名低語打破沉默:「星兒,告訴我,你這些年來在天界城的生活好嗎?我想知道關於你的點點滴滴,那些我錯過的日子……」
「上了仙學之後,交了幾個好朋友,我努力讓自己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努力假裝忘記在北方的那段日子……努力假裝……我是她……」軟甜的聲音輕輕柔柔,在夜空中飛揚。
「星兒……你說什麼?你想要假裝變成誰?」心中隱約冒出些許疑惑,她臉上不時展露的淡淡悲哀竟令他有種心驚的感覺。
「那你呢?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少年居然會成為鼎鼎大名的妖魔界尊上?」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過身子與他面對面,伸出手來撫上他戴著面具的臉孔。「當時,我還以為你死了。」
「星兒……」他無奈地輕點她秀麗的俏鼻。「先別跟我鬧,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不公平。為什麼一定是我要回答你的問題?不然我們用輪流的,一次一個問題,一個回答。」她皺了皺可愛的俏鼻,嘟起紅唇。「我先問。」
「你喔……我服輸行了吧。」天底下唯有她能叫他服輸。
「現在請你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當時,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後來才發現他們並沒有要我的性命,而是將我擄至妖魔界……」他眼神陰暗,多少的傷痛不欲人知。「在幽冥境的日子很難熬,我的臉就是在那段時間內毀去的,所以才會戴上面具……因為我怕你看了會害怕……」
「你那夜不是給我看過了嗎?我不會害怕,我想再看一次。」她採出手來.卻在半空中被他攔截,包裹進溫熱的掌心之內。「這樣隔著面具說話,讓我覺得很陌生,都看不到你的表情……」
「換我問了。告訴我,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不是都好好的待在馬車中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幽暗的雙眼深沉如海。「為什麼……凝月公主會死?」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她眼神微黯,輕輕地靠回他懷中,遙望平靜不起漣漪的湖面。
「星兒……」感受到她語氣中所夾帶的痛苦,無名胸口一揪,為她臉上所流露出的悲傷。「回答不出來就算了,別難過了……」
他眷戀地將臉靠在她頸間,滿足地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胸腹間盈滿她身上獨特的馥郁清香。「只要,我擁有了你……過去的一切,不提也罷。星兒……我愛你。」
仰頭凝望著眼中溢滿柔情的他,她斂下濃密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傷悲。
「你說你愛我,那你愛的到底是哪個我?是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過去與現在不都是你,同樣一個人如何分彼此?」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們完全不同。」她晶亮大眼清澈地映出他眼底的深情眷戀。
無名凝視著眼前人兒嬌美的姿態,難耐心中渴望,俯身將唇貼近她的頰畔,親吻著她唇邊隱約顯現出的小梨渦,瘖啞低語:
「不管如何,我愛的就是星兒你啊。」
歎息地眨掉眼中瞬間掉落的淚水,她無言地將臉埋進他胸口,傾聽他渾厚的心跳聲。這男人的目光永遠也不可能落在她身上,這是十幾年前就知道的事實不是?那為何她還會感到心痛、感到有所期待?
嘴角泛著苦澀的笑,是他怎麼也不明白的苦澀啊。
第五章
她很確定自己是在作夢。
但這個夢太過真實,真實得令她無法想像。
他低頭在她耳畔低語輕笑,吹吐而出的氣息灼熱地襲上耳垂,陣陣顫慄驀然從粉嫩的頸間悄悄泛開,形成密密麻麻的肌膚疙瘩,溫柔的大手圈住了她嬌柔的身軀,完美地嵌合在他寬厚的胸膛中,彷彿這天生就是專屬於她的位置;交握的十指緊密地糾纏在一起,黑與白的對稱,細緻與粗獷,甜膩的情感瞬間油然而生,酥麻蕩漾,奇異的騷動由心泉汩汩湧出,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至整個身軀軟疲無力,更加地依偎進他懷中,輕喘低吟。
他清冷醇厚的嗓音略顯瘖啞,句句叫喚星兒的愛語重重地擊打上心頭,她張開口想說她不是星兒,卻是怎麼努力也開不了口、動不了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逐漸逼近,吻上她唇瓣。
她不解自己的反應,嚶嚀地伸出細白小手撫上他冰冷的銀面具,調皮地想趁機揭下他的面具,卻瞬間被包裹進溫暖的大掌之中,咯咯嬌笑從紅艷的唇中流淌出來;她小手滑溜地從他掌心溜出,再度撫上銀面具,馬上又被握進掌心,最後她不依地嘟起紅唇,雙手猶如洩憤般擰著他手臂上的堅硬肌肉,惹來他一陣輕笑,隨她掐捏,反而露出很享受的表情。
不!這不是她的本意,這不是她該有的反應,操控這個身軀的人不是她!
茫然的意識早已分不清此刻是夢境抑或是真實?
那落在身上的吻是如此炙熱,令她顫慄喘息;那撫過身軀的手是如此溫暖,令她流連眷戀。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她多麼想就這樣放任自己沉浸在他所創造出的奇妙夢境當中,可是他口中不停呢喃出的名字令她備感刺耳,忍不住想去抗拒,忍不住想要清醒過來。
他此刻愛的、叫的不是她,是星兒。
她不是帝晨星,她是帝凝月!
驀然睜開雙眼,她大口喘息地瞪視著頭頂上那隨風輕飄的紫紗床幔,心跳如擂鼓,充斥耳間,汗水混合著淚水滑落頰畔,沾濕了枕巾。
「是夢嗎?」她失神呢喃,藉由深呼吸來平緩胸口燥熱,撐起手來坐起,覆蓋身上的彩綢順勢滑落,展露出穿著白色單衣的玲瓏嬌軀。
這裡是追星閣,無名給她的房間,不是夢中的湖畔,沒有夢中的景色。
難道剛剛所看到的全是一場春夢?
心頭上的騷動尚有餘溫,手腳上的酥麻尚未消退,微微顫抖的雙手圈住自己,那觸摸過後的炙熱感還在身上蔓延遊走,眼神一黯,這身體的反應是如此真實,不像是在作夢-未知的茫然與不確定感令她有些許恐懼,胸口更溢滿了不確定感,這種任人宰割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她想要回去,她想要回到先前的生活,她想要恢復成從容自信的帝晨星。
在這裡,她變得越來越不像她了,敏感、易怒、愛哭。
面對無名來勢洶洶的愛情攻勢,她害怕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棄械投降,臣服於他,獻上真心。
他是一名足以令人瞬間心動的男子,行為舉止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柔、深情、寵溺,讓她深刻地感受到,被他愛著的星兒,很幸福。
微微泛出苦笑,她不停地提醒自己:他愛的是星兒,不是她,不是她啊!
赤腳踏下床鋪,感受著腳下冰涼的石地板,她緩步來到窗邊,隨意地靠著窗台而坐,凝視著泛紅天上高高掛著的炙熱太陽,那灑在身上的熱度,就像他用密密的柔情網住她般,令她無所遁形。
微風撩起了飄逸長髮,在眼前飛揚,迷濛的雙眼半闔,柔弱姿態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脆弱。
不,她必須堅強起來,她不能任他打敗!
閉上雙眼,沉澱慌亂的心情,再睜開眼時,已是平靜如水,清澈無波。
輕盈躍下窗台,十指青蔥當作玉梳優雅地來回穿梭於一頭黑瀑間,最後將梳理柔順滑溜的長髮用粉紫髮帶隨意紮起束在腦後,最後披上一襲粉紫長袍、同色腰帶,往日從容淡雅的帝晨星再現,她相信天底下沒有破不開的空間禁錮,只要她想,絕對沒有離不開的地方。
「不能再這樣下去,要相信自己……」她喃喃自語,建立自信心,晶亮眼中閃爍著堅定與執著,仰望著窗外泛紅的天,無邊蕪際的天。
帝晨星凝目靜氣,驀然發現前方那紅得詭異的天似有著微微震盪,產生出若有似無的漩渦漣漪,乍然抓緊時機,全身綻放金光踏空而去,直衝向那片天。
「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都怪爺爺硬逼著我來,說什麼要為家族爭取最高榮耀,結果是將唯一的親孫女送上絕路嘛。」唉聲歎氣地將眼前魔物一刀劈成兩段,赤雲飛快地躍起身子,以躲避瞬間如噴泉般湧出的腥臭妖血。「這少主也真狠,居然對我們下格殺令,就算是考驗我們的能力,也不是這種作法啊。」
「唉,雪兒也不想瞠這渾水,偏偏雪兒的爺爺興致勃勃,以死相逼,害得雪兒不得不出現在此啊。」衣袖飄飄,裙擺蜴奶,殷雪半浮於空中,言語之間,雪白素綾翩翩飛舞飄旋,不過須臾,下方的斷臂殘肢已堆到足足有三人之高。
「哼!你們兩人退至一旁。」手持烈焰魔刀直指不停湧現的妖魔們,烈琪絕艷臉蛋猛然勾勒出嗜血冷笑,猛然一喝,烈焰如野火燎原般激射而出,轟地一聲,火光刺目,待濃霧紅光消散之際,前方只餘下足足有十丈寬的焦黑凹陷窪洞,全數妖魔燒成灰燼,風吹無痕。
「哇!你早用這招嘛!省得我們白花這些力氣。」讚歎地吹了聲口哨,赤雲打從心裡佩服。
「真不愧是烈琪姐姐,果然有未來魔後的風範。」殷雪笑臉盈盈地飄然落地。
「兩位謬讚了。」俐落地收起手中魔刀,烈琪紅唇微勾,稍稍融化了臉上的冷漠。「赤雲,你尋到了謎城的方位了嗎?」
「憑我敏銳的直覺,應該就在此處了。」赤雲纖纖素手對著虛空一指,隨意說道。
環視週遭,新舊不一的白骨碎片層層疊疊散鋪在無邊無際的平原上,據傳此處為萬年前天魔大戰的古戰場之一,妖魔界稱之為白骨平原,多少仙人、魔人葬身於此,充滿無盡的怨氣與不甘,是處大凶之地。
「唉,這麼陰森恐怖的地方怎麼住人啊!每天看著這一地的白骨,晚上都要作惡夢了呢。」殷雪清麗脫俗的臉蛋微微泛著輕愁,所以說,她實在對陰陽怪氣的男人不感興趣啊。
「就是這了嗎?」烈琪心中隱約泛著期待。自從數年前於幽冥境驚鴻一瞥之後,她就不曾再見過他一面,卻早已為他傳頌妖魔界的輝煌事跡而傾倒。為此,她不斷地超越自我,修煉提升妖力,只求能跟隨上他的腳步,與他並行。
終於,到了見面的時刻。
「暗魔族烈琪求見少主!」雙手交握一拱,烈琪對著虛空揚聲說道,靜默半晌,沒有任何回音,她不死心地再高喊一次求見,依舊沒有回應。
「赤雲,你會不會搞錯了?」輕蹙眉頭,烈琪心中略有不滿。
「不可能。肯定是這裡了。」赤雲悠閒地坐在一堆白骨上,順道還翹起修長嫩白雙腿,晃啊晃,顯得萬般愜意。「可能少主不歡迎我們,所以才不搭理吧。」
反正她已盡力過了,若無功而返,爺爺也不能說什麼了吧。
「不然我們現在回去,就說少主不開城門,可好?」殷雪雙眼發亮,很好心地提出建議。
「不,都已經來到這裡了,說什麼也要試試看。」她絕不輕言放棄!「若真是少主不肯開城門,那就由我來將城門劈開。」
「這……不太好吧……」殷雪略為遲疑。據傳這少主的脾氣不太好,陰晴不定,瞧這一路上由幽冥境來到這白骨平原,遭過了多少障礙物,就知道少主有多不歡迎她們了。
「你們若怕就閃邊去,我一人足矣。」烈琪眼中充滿堅定,揚起手中魔刀,朝虛空一指。「少主,那烈琪就得罪了。」
「殷雪,別理會她,我們就退到旁邊等著看好戲吧。」赤雲嘲諷地勾起紅唇。這烈琪真是為愛昏了頭,劈開城門事小,若惹惱了少主,依她看,也別妄想當什麼魔後了。
「哼!」冷冽的丟給赤雲一記警告眼光,烈琪猛然運轉妖力於烈焰魔刀之上,烏黑泛著暗紅光芒的魔刀頓時散發出一股熾熱烈源,赤紅巨大刀影瞬間顯現,直劈虛空而去。
巨大刀影在劈上虛空之後,乍然碎裂,化成點點光點,猛烈的力道莫名消散,被緪得詭異的天吸收殆盡。
烈琪額際緩緩泌出冷汗,咬牙使勁再補上一刀,連續揮出三刀之後,強勁的能量餘波席捲整個白骨平原,遍地碎骨隨著颶風旋轉飛揚,化為粉末。她終究將隱藏謎城的結界劈出裂縫來。
古老氣息迎面而來,若隱若現的巍峨謎城緩緩在詭異殷紅天空中現出形影,令人心悸的強大感當場讓烈琪等人幾乎無法喘息。
「滾。」平靜冷漠的男音緩緩由天而降,只聞聲,不見影。
「少主,我等三人乃奉大王之命送上暗魔令,懇請少主大開謎城通道。」烈琪深吸口氣平緩胸口翻騰,連忙開口說道。
「滾。」冷然聲音隱約合著幾分薄怒。「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少主……」烈琪焦急地想再開口,卻被殷雪使眼色制止,此時她們可都聽出來少主的怒氣,若再多做糾纏,可能就要出人命啦!
烈琪無可奈何地握緊拳頭,心頭鬱悶。都到了如此局面,卻連面都見不到,實不在她的預料之內,想來就非常不甘心……
誰知就在此時,出現裂縫的謎城結界猛然搖晃了幾下,瞬間衝出一條身影,朝她們而來,突來的驚變令大家都愣住了。
意外乍生,快得連無名都來不及阻止。
帝晨星化作一抹迅光,趁其不備衝向被烈琪劈出裂縫的結界,強力破開空間禁錮,飛身出了謎城。乍見外面佇立了三條窈窕身影,腦中立即有了計策,馬上得知此三人身份,不敢稍有懈怠,直朝她們俯衝而去,期望至少能拖延一下無名的腳步。
「無名出來了,你們還不趕快撲過去!」飛奔而至的身子輕盈一躍,來到她們身後,雙手結印泛出金光往前推去,柔和的力量頓時包裹住三人,將她們送至緊追而來的無名身前。
「星兒,回來!」緩緩從天而降,負手站立於白骨平原上,無視來到眼前的三名女子,無名深邃的黑眸直直凝望前方那抹淡雅清麗的身影。
「休想。」帝晨星頭也不回地朝遠方天際飛身而去,心知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還是趕緊破開妖魔界回到天界,才是真正的安全。
幽幽歎息,凝望著消失在天際的身影,無名身形瞬間移動,再回來時懷中已摟抱住掙扎不休的帝晨星,前後不過須臾。
「我說過,你是逃不走的。」他低頭在她耳畔低語呢喃,雙手輕柔但堅定地箝制住她的嬌軀。
「放開我……」帝晨星氣息紊亂地輕喘著,敏銳地感受到自己被緊抱在他堅硬的胸膛前無法動彈,想不到自己居然如此不濟,都逃出謎城了,卻還是逃不開他的掌心,這令她異常惱怒。
「乖,別氣……我們回家好嗎?」他橫抱起她,寵溺地低哄著,身影一躍,飛上半空,正欲進入謎城之際--
「少主……請留步。」眼看好戲即將落幕,殷雪一改先前消極態度,巧笑倩兮地喚住無名腳步。「就算少主再不歡迎我們,但可否看在同族的份上,而我們又千里迢迢地由幽冥境來到此處,至少請我們進去稍作歇息,再趕我們出城也不遲啊。」
「是啊!少主。請您放心,我們此行只是單純的想完成大王交代下來的任務,然後回族內交差,絕對沒有任何的癡心妄想。」赤雲心想,她與殷雪對他是沒有非分之想啦!但烈琪她就不敢保證了。
「無名,你說過除了放我回去,會答應我任何條件,現在我就要求你讓她們進來,至少……這樣我的生活才不會太過無趣。」趕在無名發聲前落下話來,帝晨星語帶乞求。
從無名的背後,她清楚看到了三個女子嬌美艷麗的面容皆帶著深思與打量。儘管讓她們進入、接近自己吉凶難料,但唯有如此,她才有辦法從中尋個離開的機會。
「好吧!如果這是你的要求,我會同意。」只要她開了口,他便答應,雖然他知道讓她們三人進來,對於星兒來說是個隱憂,但他相信在他的眼皮底下,諒她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做出什麼事來。
獲得允許,殷雪、赤雲愉悅地跟在無名背後走入謎城通道。
「烈琪……你還不快來!」眼見通道即將消失,赤雲回頭一喊。最心急想進入的是她,現在有個大好機會了,反倒亂了陣腳,畢竟每日心心唸唸的少主懷中竟然抱了個女人,這個打擊應該不小吧!
從頭至尾,烈琪不發一語,眼神複雜難明地凝視著少主偉庠的背影及他懷中依偎著的女子。
那女子是仙人,渾身散發一股甜美的仙氣,難道就是傳言中被無名尊上擄獲的天界公主?她還以為那個天界公主早被眾妖魔所分食,沒想到竟還好端端地窩在他的懷中,視若珍寶。
斂下雙目,不容細想,在謎城通道即將關閉之際,烈琪身影一閃,在最後的剎那,竄進了謎城。
天界,戰族領地。
一條偉岸身影悄然無息地來到一座山峰下,仰望眼前高聳入雲、重疊連綿的山峰,臉色沉重。
此峰名為無情峰,是戰族專門用來閉關修煉的所在地。光滑如鏡的峭崖壁上,佈滿了一個又一個山洞窟窿,每一處窟窿內都藏有一名戰族神將在此修煉閉關,以期提高自我根基與戰力;他們全是戰族內的精英分子,但修煉到極致的結果便是斷情絕愛,無慾無求,儼然成為一尊活化石,除非族內有重大事件請求支援,否則無情峰內修煉的戰族人是只進不出的。
這也是戰族萬古以來的根基所在地,他們沒有費心至神山天壁入定,他們守著戰族家園,坐鎮戰族領地,他們是天界戰鬥力最為強大、驍勇善戰的戰族人,是戰族子民的驕傲。
現任戰族族長兼任天界戰神職位的戰千里,眼神流露出疲憊與無奈,剛毅方正的面容愁苦,因著天帝為他所出的難題--不計任何代價潛入妖魔界救出晨星公主--對他而言,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戰飛影是他的大哥,戰族有史以來最年輕便接掌戰族族長及戰神之位的少年奇才,能力之強大堪稱天界新生代戰將第一人,可惜在十三年前沒有任何言語、風行雷速地卸下族長及戰神之位,毅然踏進無情峰,從此銷聲匿跡,不曾出世。
從頭至尾,戰千里沒有明白過大哥的做法,為此他被迫接受戰族族長之位,角逐戰神之職,因而落下了現在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
到最後連天界公主被妖魔擄走,他都要請求大哥出關,進入妖魔界營救公主,不然難保天界戰族驕傲之地位,或許還會累及全族,背負無能之譏。
「大哥……」清了清喉嚨,戰千里佇立在無情峰下,瘖啞地喊了聲。這是十幾年來他頭一道開口喊大哥,因為他打從心裡對他是有埋怨的--將這一大家族的爛攤子全丟給他處理,自個兒到這來逍遙自在。
風起,影出,一名身穿黑色戰袍的身影乍然出現,站立高峰之上,俊美的面容雲淡風輕,面對多年不見的弟弟,不興任何波瀾。
「何事?」淡然語氣緩緩響起,聲音溫和,質地清澈。
「大哥……」凝視著山峰上依舊年輕俊美的面容,反觀自己臉上的滄桑,戰千里不禁黯然失色,跌跪在地。
「大哥……不管當年你閉關的理由為何,現在請你出關吧!戰族的子民需要你,我需要你,求求你救救我們吧!」
歎息聲起,淡然從容的表情不變,高高佇立山峰的身影瞬間移動到他面前,伸手一揮,將他扶起。
「千里,為兄告誡過你,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你,急躁了。」
第六章
月光皎潔,清風徐來,在深沉的夜,一切喧囂歸於平靜,萬籟俱寂。
凝視著她略顯疲憊的睡顏,無名輕柔地伸出手來撫過她糾結的眉頭。「星兒……你為什麼總是想著離開我……」
捲翹的濃密睫毛微微顫抖飛揚,爾後,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乍然而現。「無名……我每次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總是你……」
「星兒……告訴我……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將她攬至胸前,斜靠在窗邊的軟榻上,感受著徐徐吹拂而過的輕風,兩人共同沉浸在窗外朦朧而美麗的月夜當中。
「她為你心動,她為你心痛,她告訴自己,若不逃開,遲早為你沉淪。」她淡淡地笑了,嘴邊帶著些許苦澀,充滿依戀地窩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輕語呢喃。
「她不就是你嗎?」撩起她柔順的髮絲湊至鼻間嗅著,感受著屬於她的獨特清香氣息,擁抱住她的感覺是如此滿足,填補了胸口上多年來的空虛,感到實在。
「你說呢?我倆是同一個人嗎?」在暗黑的夜裡,就著窗外的月光,映襯著她白皙的清麗容顏,深深地挑動他心弦,忍不住低頭,將吻落在她粉嫩的頰邊,嗅著滿懷幽香。
「星兒……我愛你……」
「愛?你總說愛我,但你分得清你愛的到底是誰?」大眼微微一黯,她幽然歎息地接受他熱情的擁吻。
「我當然分得清。我愛的是星兒,是十三年前與我相識的星兒,是給了我名字的星兒,是對我伸出了手的星兒,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柔,我多麼想緊緊地將她握在手中,嵌進心裡,永遠不放開……」無名伸手撫過她眉間的皺褶,忍受不了她眼中的悲傷,那會令他感到心微微地揪疼,隱隱作痛。
「無名……」聽了他這些話,她並沒有感到比較開心,反而覺得更沉重了。無盡的悲傷與淒然,混雜著她與她的悲傷,彷彿是一個人,卻得承受兩個人的哀傷,那樣的沉、那樣的重,交織充斥著她胸口,久久無法言語,眼眶更不由自主地泛酸泛紅。
「星兒,你……為什麼哭?」無名溫柔地用指腹拭去她的淚水。「我多麼希望看到你的笑臉,我不喜歡你哭泣。」
搖搖頭.她沒有任何言語,將頭側靠在他寬厚的胸膛,傾聽著沉穩的心跳聲,閉上雙眼,呼吸綿延深長,狀似陷入沉睡一般。
「星兒……你究竟要我怎麼做才會開心……」
面帶輕郁地推開他的懷抱,她沉默地下了軟榻,踱到窗邊,靠坐在窗沿上,無言地凝視著深沉夜色。
「星兒?」沒有了她的懷抱顯得異常空虛,無名也跟著下了軟榻,來到她身後,不由分說地再度將她摟進懷中。
「我說過,別叫我星兒。」她沒有回頭,更沒有掙扎,但冷冷的聲音與剛剛已經截然不同。
「親愛的公主殿下,您真是讓我見識到了女人翻臉無情的一面。告訴我,你真的是星兒嗎?還是你的身體裡藏了兩個靈魂,才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反應?」
「這陣子,我發現夜晚就會頭痛的老毛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無法言喻的心碎感,揮之不去的抽搐與疼痛,每晚在我的胸口翻騰,丟不掉、放不閱,那根本不是我該有的情感……」
近來,她總是在作夢,夢中的他與她相處融洽,笑得開懷;這夢,很真實,真實得令她感到不知所措,每每醒過來,總要恍種好一陣子,心痛好一陣子。
頓了頓後,她雙眼平靜地注視窗外,聲音微微瘖啞,洩漏出幾許痛苦。「或許……你說得對,我的身體裡真的藏有兩個靈魂……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懷抱住她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悄然放開雙手,微微後退,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提出問題:「……告訴我,星兒,你真的忘了當初發生的事了嗎?告訴我……那夜我被妖魔抓走後,還發生了什麼事情?」
首次,他主動放開了手。他的反應澆熄了她心中些微的希冀。
原來,她心底是期待他否認,期待他用寵溺的口吻告訴她,他從頭至尾愛的喚的都是她啊!
無盡的冰冷包裹住她,猶如墜入冰窖一般,烈寨刺骨,刮心刮肺,沒想到,這疼竟比過往每晚的頭疼還要惱人、痛上萬分。
「告訴我……星兒。」
「我不是星兒。」驀然回頭,帝晨星冰冷地注視著他看不出表情的面容。「既然……你那麼想知道真相,我就告訴你。那夜死的是星兒,不是月兒。所以我不是帝晨星,我是帝凝月。」
他驀然瞪大雙眼,渾身一震。「不可能……你明明就是星兒……你的臉……」
「呵呵呵……星兒說得對……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去掉臉上的胎記,這世上還有誰分得清楚我們……」她雖呵呵笑著,但眼裡不停湧出的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不可能……星兒……不可能死……」他不願相信。
「所以你寧願相信死的是月兒……不是星兒……是嗎?無名,你的心是否時刻在慶幸死的是月兒,不是星兒對吧?」緩緩站起身來,逆風佇立在窗口,飛揚的髮絲交雜著點點淚珠,消逝在夜空。
「不……我不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只要你跟我回天界,我可以證明我所說的都是事實。」
「不可能……你這麼說,是故意要引我放你離開……不……我不相信……你明明就是星兒……」看到她的淚水,令他微微皺眉,握緊拳頭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將她摟進懷中的慾望。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堅強,挺直著背,絲毫不流露出丁點脆弱。
「星兒……」有些後悔剛剛的急躁,無名口氣放軟。
「住口!不要叫我那個名字,我不是星兒。」她是帝凝月。「既然話都說破了,你也不需在我面前虛情假意,不需再刻意討好我。」
「我從未刻意討好過你,星兒。我所表現出的真情摯意全是真實的。我愛你,我希望你開心,我希望你想起一切,想起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那是段不可抹滅的過往。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如此排斥這段過往?甚至不惜說謊騙我……星兒,不要再壓抑你自己的情感了……」
「住口,你不要再說了……沒有什麼難以啟口的往事,沒有什麼你說的壓抑情感,至少在你出現之前,我活得很好,我過得很開心,只要你讓我走,讓我回去,我相信我的生活會恢復正常。無名,如果你真為我好,就放我走,不要再為難我了……」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讓你走。」深深凝視著她倔強蒼白的臉龐,無名微微歎息,斂下深沉的眼,負手離去。「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
帝凝月挺直的背一鬆,疲乏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悲切地感受到,原來,仰望他的背影,竟是如此痛苦。
進入謎城好幾天了,烈琪完全沒有機會接近無名,這令她開始焦躁不安,眼看與她一同進來的赤雲與殷雪逛遍城內每寸土地,玩得不亦樂乎。
赤雲甚至還有餘力去逗弄玉面總管,穿著清涼的嬌軀總是不分場合就跳進玉面狐懷裡磨蹭,軟言呢喃。心想,這個男子老是裝作冷漠的樣子,看到他冷漠面具破碎、驚慌失措地逃走,她不禁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直呼太好玩了。
「赤雲,同樣身為魔後候選人,你的行為太不檢點了。」烈琪冷哼,不敢苟同於她放蕩的行為舉止。
「我又不像你想當什麼魔後,比起來無影去無蹤的少主,這個玉面狐可愛太多了!」她泛著嬌笑,把玩著垂落胸前的髮絲,在這無趣的謎城當中,總算找到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唉……現在任務已完成了,我們是不是該告辭了?雪兒開始想念家裡的人了呢。」顰眉低歎,殷雪原本還以為進入謎城可以看到高潮迭起的三角戀愛戲碼,誰知烈琪太過悶騷,總妄想等少主自個兒來接近,哪曉得等破了頭也等不到,人家的一顆心早懸在那天界美女身上囉!
「也對。總不能住到被主人掃地出門吧。」赤雲滿不在乎地回道,心裡打著如意算盤:「這次好不容易出了幽冥境,一定要好好繞出去玩玩再回家,若能破得開妖魔界禁錮,繞到別界去就好了……」
「雪兒也是這樣想的,不如赤雲姐姐咱倆就同行吧。」其實她最嚮往的就是天界,多麼想去「觀光」傳說中瑰麗的天界,忍不住將主意打到現被囚於謎城的天界美女。
「赤雲姐姐,我們一同去結識那位天界公主好不好?」
「好啊!我早就想與她攀談,可是看少主可寶貝得緊,眼下掉根毛都要怪我們,就得不償失了。」
「不會不會!我們又沒啥企圖,看她一個人也挺無聊的,只是陪她聊聊天罷了。而且我發現她最近好像跟少主在吵架。」明知週遭只有她們三人,但殷雪仍故作神秘地小心低語。
「你就那麼厲害?連個影都看不到也能知道他們吵架?」赤雲嗤笑。
「雪兒當然有自己的管道。」追星閣裡的那些魔寵,可全都是她的眼線。「我們去安慰安慰她,順便看看能不能討論出未來的『觀光計劃』。」
「我也去。」從頭至尾沉默的烈琪冷不防開口,眼中迸發出銳利眸光。
「這……我們是去結識當朋友,不是當仇人耶!」殷雪為難地糾起眉頭,她那模樣擺明了是去踢館的。
「烈琪,這裡可是少主的地盤,你最好不要妄動那名女子。」赤雲好心的建議:「要嘛,就用你的美色去勾引少主,迷得他昏頭轉向,包準你登上魔後位置。要不要妹妹我教你幾招媚術?」
「我不會動她。」烈琪眼神一黯,高傲絕美的臉孔浮起不服輸的意念。
她只是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會令少主如此著迷。
自從那天夜裡與無名爭吵過後,她就不曾再見過他。
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入眠,帝凝月強迫自己不要休息,不要睡覺,對於仙人而言,不吃不睡並不會損害他們的生命,這是屬於精神力上的鍛煉。幾天下來,她赫然發現自己的精神力更上一層,更能隨心所欲地控制住喜怒哀樂,平靜心湖,不起漣漪。
隨意靠坐在窗台前,她眼神縹緲地凝視著遠方泣紅如血的天,詭譎的天色變幻莫測,似紅似血,隨著層層疊疊的白雲流動,別有一番風味。
她已經知道要離開謎城唯有劈開它的防護結界,但那談何容易,她的力量根本沒法與無名相比……若想要離開此處,還得另尋它法啊……
「星夫人……」一名魔婢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後輕喚。
「何事?」不起勁地應了聲,依舊傭懶地凝視著窗外,沒有變換姿勢。
「閣外有三名小姐拜訪,不知星夫人願不願意接見?」
「請她們進來。」優雅地調整好坐姿,撫平裙子上的皺褶,帝凝月精神一振,機會終於來了。
「在下赤雲、殷雪、烈琪,拜見星夫人。」三名妖嬌美麗的魔族女子在踏進追星閣後,立即低垂著頭拜見晨星。
「三位小姐不用多禮,叫我晨星就好,不要叫什麼星夫人了。」聽了實在刺耳,帝凝月微微一笑。
除了高傲冷漠的烈琪外,另外兩人皆萬般親熱地來到她身旁,隨著她一同坐在寬大的窗台邊。
「晨星,我瞧你每天窩在這房間裡,不會覺得悶嗎?雖然從這窗戶看出去的景致不錯,但每天都看著相同的風景,要是我,早就悶壞了。」赤雲坐在窗沿看著外頭,伸出雪白粉嫩的雙腳,垂在窗戶外蕩啊蕩。
「少主有限制你的自由嗎?若可以的話,我們陪你到處走走。雖然我們才進來沒幾天,但相信我們逛過的地點絕對比你還要多。」殷雪綻放清純甜美的笑靨,頗得晨星好厭。她們二人給她的感覺很和善,多少撫慰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孤寂。
「謝謝你們,但我不想出門。」不知為何,她很喜歡坐在這窗台上,享受著微風輕拂而過,享受著懶懶的陽光灑落身上,那微微的熱度,不燙,卻很舒適,密密地將她圈在裡面,讓她有安全感,讓她感到平靜。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跟少主吵架?」赤雲開始打探,雙眼好奇到閃閃發亮。
「別談他好嗎?說到他,會讓我心情不佳。」臉蛋一垮,帝凝月故作可憐狀。
殷雪噗哧一笑,想不到這天界公主看起來也沒那麼高不可攀,還會與她們說笑呢。「那談談天界的生活如何?我們這一生沒離開過妖魔界,告訴我們天界與妖魔界有何差別?」
「我們那邊的天空,沒有像妖魔界這樣紅,是一片湛藍的天,淺淺的藍,偶爾幾朵白雲飄過,妤看極了。」她微笑道,眼中有著回天界的渴望。「我們那邊的族人不似這裡的魔族人長相怪異,兇猛嗜血。當然,我不是說你們喔,你們看起來還滿正常的。我們愛好和平,不喜戰爭。我們最大的煩惱是該如何讓無憂無慮的生活過得更有趣一些……」
殷雪聽得如癡如醉。「真的?雪兒好想去啊……晨星,若哪天你可以離開回去天界,帶我一起去好嗎?」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赤雲連忙舉手報名。
「我記得魔族人特別喜歡吃些仙人來增進妖力,我若帶你們回去,豈不成了天界罪人?」
「不會不會,吃仙人來增進妖力是那些低下魔族才會有的行為,像我們是擁有高貴血脈的暗魔族,天生魔體不似那些低下妖魔,你大可放心。」赤雲拍胸脯保證,至少人家她就從未吃過仙人來修煉,嘿嘿……其實是沒機會吃過。
「呵……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反正我根本離不開這……逃不了啊……」臉帶輕郁,帝凝月迷濛的雙眼緩緩地移到從頭至尾都沒說半句話的烈琪身上。
她知道,三人之中,她的力量最強,若能得她的幫助,定能是事半功倍。「若我能離開,絕不留戀,絕不回頭,我想要回家。」
斂下濃密的睫毛遮掩眼中的脆弱茫然,帝凝月口氣堅定地遊說著自己的想法,說服他人,也說服自己--
她從頭至尾就不想留在無名身邊,她打從心底想要回家。
「只要你有辦法令少主帶你離開謎城,我會助你逃離他身邊。」
或許,只要沒有她,少主便會將眼光落在她身上。
烈琪冷漠的表情不變,唯有那深沉的眼中散發出的炙熱,微微洩漏出她起伏的思緒。
沒說出口的是,這樣一個會牽引少主情意的女子,她該放過嗎?
殷雪與赤雲暗暗交換了眼神。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她們怎會不知烈琪剛強的性格,她肯定另有打算。究竟要如何才能從中獲利,得到她們想要的結果,這就得好好深思一番了。
帝凝月緩緩笑了,清麗的面容絕艷脫俗,不管相信她們也許會為她帶來何種災難,但她仍選擇相信;只要能離開他、離開這裡,任何代價她都願意支付,包括她的生命。
「好,我會找出方法的,希望你真能助我離開。」
「無名……」她甜甜的笑顏總是教他百看不膩,忍不住伸出手來想撫上她柔嫩的臉龐,那張令他心動不已的甜美笑顏卻在瞬間消逝。
「別碰我……」美麗的容顏有著難以忽視的淡漠,沒有甜美的笑顏,沒有嬌柔的姿態,剩下的只是令他難以忍受的疏離與冷漠。
「星兒……」她飄匆不定的身影在眼中游移,像一陣風,像一場雨,他無法掌握,他追逐不到,這樣的認知讓他無法接受。
「別離開我……」他哀求,在此刻沒有任何的隱藏與戒備,他釋放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與惶恐,呈現最真實的自我。
他渴求她,他要她屬於他。
但無論他再怎樣伸長手,抓到的是空氣,是虛無,就是抓不住她的身影。
「不,我要回家,我不要留在這裡……我要回家……」她朦朧的身影越飛越遠,越飛越遠,終於在他眼中消失。
「星兒!」猛然睜開雙眼,冷汗順著額際滑落,喉嚨一甜,瞬間嘔出口鬱血來。他撫著疼痛不已的胸口,沒想到自己居然在冥想修煉時亂了心神,導致氣息走岔,身體受創。
週遭一片虛無,只見黑色魔霧在飄揚旋轉,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渦,散發出濃厚的黑暗氣息;此處為謎城的中心點,他另辟出來的修煉空間。
每當他心中有所障礙,他總會到此處打坐運氣,藉由冥想來破除腦中迷思與疑惑,可沒想到這次居然連此處也解決不了他心中的疑問。
無法掌控的情況令他有些許的煩躁,好久沒有這種情形發生了。自從他擁有力量以來,總是隨心所欲,按照既定目標一步一步前進,好不容易快到終點了,他終於可以得到他所想要的,但此刻,他卻遲疑了,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眼神陰暗地站起身來,仰望虛空,美麗的湖畔景致乍然而現,只見一名美麗女子坐在湖畔,失神地凝望著遠方,那不自覺散發出的哀愁狠狠地絞痛了他的心。
那本該是個大放異彩的女子,充滿迷人豐采與優雅淡然,可以溫柔甜美,可以嬌俏可人,但如令卻顯得憔悴、顯得黯淡,就像一朵搖曳的花朵失了水分的灌溉,開始枯萎了。
到底該如何打破現在的僵局,讓她恢復過往風采,讓她開心綻放笑顏,讓她心甘情願地屬於他……
星兒,此生唯一能牽引他心的女子啊!
腳步一跨,瞬間出了修煉空間,來到落日湖畔,無聲無息的身影緩緩貼近她,可以感覺她本放鬆的身子微微一僵,挺直了背,躲避他由後貼上的身軀。
「星兒,在想我嗎?」他無視她的抗拒,強硬地將她摟進懷中。闊別已久的甜美幽香襲上鼻間,令他不禁滿足地深吸口氣,輕哼了聲。
「你叫錯人了,我說過我是帝凝月,不是星兒。」她冷淡的表情不變,但本以為波瀾不興的心湖卻在此刻蕩漾起來,為他炙熱的懷抱與獨特的氣息心顫不已。
「好幾天不見,你真沒想我?」他低頭逗弄地在她耳畔吹氣。「我倒是想你想得緊了……」
「滿口謊言。」帝凝月冷笑:心中暗自惱怒,本以為這幾天的修煉,足夠讓她釐清心中混亂的情感,平靜心湖,沒想到實際面對他後,全數破功。
無名付之一笑。摟在懷中的嬌軀穠纖合度,本雪白如玉的容顏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嗔怒薄面的樣子總好過失魂落魄,他要的就是她的反應,不管是好是壞,至少讓他覺得她不再虛無縹緲,顯得實在。橫抱起她,尋了處草地坐下,讓她貼著他的胸膛,坐在他的腿上,由後圈住她的身子,無名將下顎輕靠在她頸間,吐納出的灼熱氣息有意無意地吹上她粉嫩的耳垂,引來她陣陣悸動,雙耳不禁羞紅。
他依舊如此令她心動,他依舊如此令她心慌,幾日來莫名的煩躁不安緩緩沉澱,當他好聞的氣味包裹住她時,心中竟湧起一股異常的滿足……
「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叫落日湖嗎?」他的聲音清冷,卻有顯得瘖啞,帶著些微磁性,異常好聽。
她沒有回應,保持緘默,但耳朵已在不知不覺中悄悄豎起,傾聽著他獨特的嗓音在耳畔環繞。
「落日湖是你取的名字,當時我們很喜歡在一座無名湖畔玩,這謎城的落日湖完全仿照當初天界北方村落那座小湖,充滿了你與我的共同回憶……」
「我們相識於天界北方村落的一棵大樹,你為了躲避隨行仙官藏匿在樹上,我剛好在樹下,當時你還警告了我不准透露你的行蹤;後來我可是很聽話地沒有供出你的藏身地點。你為了感謝我,還說我這個朋友你交定了呢。」他的眼眸因為陷入回憶之中而顯得異常柔和。
「你對著我伸出了你的手,我永遠忘不了你那時的表情,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美麗,深深刻劃在我心底。當時我很猶豫,到底該不該握住你的手,我很擔心這或許是你的惡作劇,害怕我若真的握住你的手,你會狠狠地嘲笑我,笑我癡心妄想……」
「……星兒……本就天真善良,她不會胡亂捉弄別人的……」她下意識地搭腔,後來驚覺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後,連忙咬住紅唇,暗罵自己幹嘛回應。
他的敘述緩緩地令她在心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彷彿她經歷過那段時光般,彷彿他口中的星兒,真的是她。
「是啊……你是那樣溫柔善良,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事實證明我多慮了,你等不及我想好,就直接握住了我的手;那雙手交握時的感動,至今我仍深深記得,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暗暗發誓,今生絕不放開那手,怎樣也要緊緊牽住,就算明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她,就算真是我癡心妄想,我還是告訴自己,這個女孩注定屬於我……」
溫柔但堅定地將她的身子轉過來,抬起她粉嫩的下顎,無名深邃的眼眸直直望進她掙扎的眼中。
「星兒,不論是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對我而言你就是星兒,是我所愛的星兒……」他在說服她,也在說服自己。
「我就是……星兒嗎?」為什麼乍聽到這句話,淚水便不由自主地落下?心酸、茫然與悲痛欲絕同時湧上心頭。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星兒……別哭……」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無名擔憂地捧起她的臉蛋,用唇吻去她不停落下的淚永。
她哽咽地搖搖頭,無法言語,更無法阻止心中不停擴大的悲傷,連她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悲傷。
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撕心裂肺的哀傷:心如刀割般的椎心至痛,究竟這淚水是為何而流?她自己也很茫然,但止不住的悲傷就這樣漫天襲來,將她淹沒,幾乎溺斃。
「星兒……好吧……你哭吧!把你心中所有的難過、所有的哀傷都發洩出來。別擔心,我會陪在你身邊,但就這麼一次,之後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的淚水……」將她當成孩子般摟抱在懷中輕搖著,無名語氣輕柔地安撫著她,密密的細吻不停地落在她臉上,吻去她的淚漬,顫動她的心弦。
兩人交錯的氣息漸重,密密細吻擴大到她柔嫩的頸間、敞開的衣襟內,哽咽的啜泣聲不知從何時開始轉化為輕喘、吟哦、嚶嚀。
帝凝月知道這是不對的,她怎能放任自己沉浸在此刻的歡愉當中,可是唯有如此,她才能暫且放開胸口的悲痛,忘懷那漫天襲來的哀傷;他就像她即將溺斃在哀傷中的一根浮木,只要緊緊攀住他,便能讓她獲得救贖,忘卻悲傷。
「無名……無名……無名……」她雙眼氤氳,忍不住扭動燥熱的嬌軀,緊緊貼住他炙熱而堅硬的身軀,呼吸輕淺而急促,從下腹部冉冉升起的渴望令她心慌難耐,卻又不解自己究竟在渴望什麼。
「星兒……」他瘖啞著聲音,飢渴地吻著她甜美的唇瓣,隨著緩緩卸下的衣袍,由上往下地吻遍她白皙粉嫩的赤裸嬌軀,撩動著她體內最深沉的慾望。無名儘管知道自己怎能趁著晨星最脆弱的時刻對她展開激情攻勢,但他實在渴望她太久了,他想要她屬於他,他想要愛她,為了此刻,他已經等太久了。
他們披散的髮絲交纏,相疊的身軀是黑與白的對稱,感受著他不停落在身上的吮吻與挑逗,感受到身體變得濕潤炙熱,她不懂自己在渴求些什麼、在乞求些什麼,就算明白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但她卻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因為她也同他一般,想要擁有他。
「星兒……我愛你……」炙熱的吻喘息地停駐在她粉嫩的酥胸上,他微微抬頭望進她的眼,口氣充滿堅定與慾望。
「無名……不要說愛……就當作我們倆都需要對方,互相慰藉……好嗎?」眼中帶著乞求,她伸出手來顫抖地撫上他戴著銀面具的臉孔,輕語呢喃:
「因為……你根本就不明白……你眼中望的是誰……」
第七章
激情過後,終究還是要回歸現實。
依偎在他溫熱的懷抱當中,兩人如同新生兒般赤裸,四肢交纏,難分難解。帝凝月頭枕在他寬厚的肩窩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拉扯著他們交纏的髮絲,調皮的手猶如洩憤般拉掉了他幾根髮絲,惹來他假寐的雙眼緩緩睜開,黑眸奇亮。
「怎麼……要不夠?還想再要一次?」低笑地在她耳畔吹氣,攬緊懷中柔嫩的嬌軀。
羞紅了雙頰,帝凝月握緊粉拳槌了他的胸膛幾下。「不要啦……我們在外面耶……若被看到了怎麼辦?」
「你現在才來煩惱不會太晚了些?若有,早被看光了……」無名沉沉笑著。「你放心,此處我早設了結界,沒有我的允許,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討厭……」她脹紅了俏臉,連忙交握他往敏感地帶溜去的大手,拉至胸前。「別這樣……」
「星兒……告訴我,你剛剛想到了什麼,怎麼哭得那麼悲傷?」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無名深情地望進她眼中。
眨了眨大眼,閃躲他眼中的窺伺,帝凝月粉嫩的臉蛋一陣黯淡。「你一定要在此刻談論這種事嗎?」
「要不然此刻該談什麼事?再做一次?」他的雙手滑溜地游移到她粉嫩的胸脯,輕拈挑逗。
「不要……」忍不住輕喘一聲,帝凝月推開他無賴的大手,坐起身來。「你再這樣不正經,我要生氣了。」
他也跟著坐起身子,如影隨形地再度將她粉嫩的嬌軀摟進懷中,他永遠也要不夠的甜美身子啊。「好,那你說,你想談什麼?」
「無名……在我面前不要戴面具好嗎?」她將目光落在他的銀面具上,眼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堅定。「我想時刻看著你的臉。」
「星兒……我是擔心你看了會害怕啊……」他喟歎。
「我不怕……」伸出雙手來撫上他冰冷的銀面具,帝凝月眼中有著堅持。
粗糙的大手覆上她平貼在他瞼上的白皙小手,無名斂眉遮掩住眼中的幾許擔憂,按壓著她的手緩緩揭下臉上的銀面具。
那是一張因長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容,飛揚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遠的狹長雙眼,挺直的鼻樑下有一張形狀優美的薄唇,此刻正微微勾勒出一抹令她怦然心動的笑意,整體來說這是張俊雅清逸的面容,唯有那由左眉橫跨到右臉頰上的三道凹凸不平的暗紅傷疤,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
帝凝月清澈的大眼微微泛著淚光,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上他臉上的傷疤。「告訴我,這傷……是怎麼來的……」
「當初在萬魔窟裡修煉,與萬妖們廝殺時遺留下來的。」當時,這傷深可見骨,恐怖的妖毒更腐蝕了他整張臉,而後花費了數月時間,體內強大的治癒能力才將所有毒素排出體外,但臉上的三道抓傷卻是怎麼也無法消除。
無名的笑臉上有著淡淡的自嘲,見她眼中沒有嫌惡與害怕,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這才緩緩放下。
「萬魔窟?」她不解地糾起眉頭。
「那是暗魔族歷代王者修煉的地方,當時我花了整整三年才爬了出來。也因為如此,我從裡面獲得了無與倫比的強大妖力,因而成就了現在的我。」但,儘管成為了王者,擁有了力量,他仍然擔心、仍然害怕已經有了缺陷的自己,配得上完美無缺的她嗎?從此他戴上了面具,遮掩住臉上的傷疤,也遮掩住心底的自卑。
「還會疼嗎?」斂下卷長睫毛,帝凝月的心竟莫名地微微揪痛。
「傻瓜,都經過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還疼……」抓下她不停按壓他臉上疤痕的手,湊到嘴邊親吻。「星兒,你的問題我可是都老實回答了,現在換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了。」
「回答什麼?」她抽回自己的手,挑眉。
「告訴我,你身上的秘密。」他迫切地想要瞭解她曾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的秘密就是,我其實是凝月,不是晨星。」她轉身離開他的懷抱,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整理儀容。
「星兒,別這樣……告訴我所有的事情……」溫暖的懷抱少了她後,顯得空蕩,無名隨意披上衣袍,敞開衣襟露出性感的鎖骨,結責的胸膛再度由後面抱住帝凝月,不肯放開。
「我的回答依舊,我不是你的星兒。」輕輕地將頭靠在他懷中,她眼中彷彿含著無盡悲傷,將目光落在波光瀲濫的湖面上,黯然歎息。「我明明就已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了你,是你不願相信。」
「……好……我願意相信,無論你是星兒還是月兒,我愛的就是你。」他黑眸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絕美的容顏。
帝凝月渾身一震,雙眼佈滿淚水,緩緩吻上他臉上的傷疤,輕柔低語:「你是說……就算我是月兒……你也願意愛我嗎?」
無名微笑,沒有言語,摟著她側躺在草地上,撐著下顎遙望著前方美景,湖面瀰漫著漫天紅霞,落日餘暉燦爛,景致是多麼美好,只歎美景轉眼即逝,令兩人留戀不已,無限惆悵。
他依舊沒有回答那個最重要的問題,雙手攀著他結實的胸膛,帝凝月幽幽然道:
「無名……你何時要啟程去幽冥境?」
「我並沒有要去。」他根本不想繼承暗魔王之位,對他來說,只要能這樣一直與星兒在一起,就足夠了。
「去吧,我跟你一起去。」傾聽著他渾厚的心跳聲,帝凝月緩緩泛出甜笑。她不再自欺欺人,她想,她是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了。
但,那又有何用?本就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兩人,就算相愛,也不可能有未來。
「我們都已經走到這個程度了,你還在想著怎樣離開我?」眼神微微一黯,無名豈會不知她心中的想法。
「你怕什麼?你不是說過,沒有你的同意,我不可能逃得離你身邊嗎?」斂下睫毛遮掩住眼中的眸光,帝凝月紅艷的唇一勾,流露出幾許感傷的笑意。
「沒錯。」他是有足夠的自負,相信她絕逃不開他的手掌心。「但是我不想回幽冥境,那些人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有的,只是不堪回首的傷痛與過往。他永遠無法忘記母親死在眼前的慘況;也是因為他們,讓他與星兒被迫分離,足足有十幾年的空白。
「無名,你別忘了,你還有三個未婚妻在籌著你,你最好是回幽冥境將這件事情解決掉,否則……我怎麼可能安心與你在一起?我不想當第三者。」
「這真的是你心中的想法?」他挑起她的下顎,不讓她閃躲,深深望進她的眼中探索。
「是!」她毫不畏懼地回望他,唯有那握緊的粉拳微微洩漏出心底的緊張。
「好,我相信你,我去。但星兒啊……你可能漏算了一項,我這謎城是座活城,會依我的意念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因此,就算我們倆不出城,也是有辦法抵達幽冥境的。」他露出壞壞的笑容,低頭在她耳畔吹氣,惹來她一陣惱怒。
「無名,你怎麼就不瞭解我的想法,我不想再被關在謎城當中,你帶我出去走走,讓我喘口氣會如何?」
「就是太瞭解你了,我才會如此。星兒,我好不容易得到你,我輸不起啊。」無名輕柔地挑起她柔順的長髮,滿足地看著她的黑髮在手問滑落,幽香襲上鼻間,溢滿胸懷。
「相信我,無名……如果可以,我也想永遠留在你身邊。」心,微微顫動,為他猛然逼近的惑人氣息。
「我相信你,星兒……不要讓我失望……」呢喃的話語緩緩消失在她的唇問,無名深深地吻住她,滿足心中的渴求。
妖魔界,不知名的荒野。
一如往常的平靜,寸草不生的貧瘠土地上依舊佈滿妖魔的屍骨,泣血如紅的太陽高掛天上,盡情地散發熱能,偶爾出現幾隻出來覓食的小妖小魔,其餘的皆因受不了酷熱而躲在陰涼的窩內避暑。
昏昏欲睡的蠕蝠妖倒掛在地洞內,享受著午後的涼風,打著瞌睡……
突然,轟地一聲,天崩地裂的搖晃猛然驚醒了蝙蝠妖,被晃得頭昏腦脹的小妖睜著惺忪睡眼,從地洞窩裡微微探出頭來,誰知一瞧猛然打個激靈,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只見殷紅的天空驀然扭曲撕裂,一條身著黑色戰袍的身影悠然地從空間裂縫中踏進妖魔界,溫文爾雅的面容充滿仙氣,身上更散發出一股香甜的氣息.令偷看的蝙蝠妖立即口水流個滿地,但他仍只敢遠觀,只因這個仙人太過強悍了。
只見該名仙族男子雙腳踏上地面,一步一腳印,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本寸草不生的荒漠瞬間碧綠如茵,仙氣裊裊,野花綻放,強大的力量頓時令躲在暗處本欲偷襲的眾妖魔們卻步,夾著尾巴趕緊躲回窩裡。這樣一個敢隻身進入妖魔界的仙人,根本不是他們這種小妖小魔可以動的等級,出去也只有當炮灰的命運。
或許是自覺張狂夠了,他,戰飛影,收斂起澎湃外放的仙氣,凝神靜目地仰望上空,思索著該如何營救公主,畢竟傳說中的無名尊上來無影去無蹤,唯有讓他自動送上門來,否則他實在難以掌握公主的行蹤。
從公主被擄至今已過了三個月有餘,吉凶難料啊!
微微地歎息,他每跨一步,身影瞬移三尺,不消一會兒,黑色身影便消失在無邊無際的荒漠之中。
遠方,一條佇立於巍峨謎城上的身影,銳利的雙眼猛然迸發出光芒。早在有外力強行撕開妖魔界的同時,他便感應到了這股強大的力量不容小顱。
烏黑玄鏡乍然而現,漂浮半空綻放出黑色光芒,一幕幕流轉,一幕幕呈現,最後終於鎖定了一抹縹緲而行的身影。
彷彿感知有人在暗中窺伺,踽踽獨行的男子緩緩停下腳步,溫和沉穩的眼神準確地直接透過玄鏡與他目光相對,瞬間彈指射出一道利光,身影更在下一秒動起來,疾遠俯衝而來--
大掌一收,將由玄鏡激射而出的利光捏碎,化為點點光芒,緊接著再補一掌,將妄想透過玄鏡劃破空間直接來到謎城的男子逼退,同時衣袖翻揚收起玄鏡,所有動作只在須臾之間。
「是仙族人,力量遠比天界戰神還要強大,是誰……」鮮血順著手臂緩緩滴落,無名眼神陰暗,燃起了嗜血的魔性。他縱橫妖魔界數年至今,首次見血,足以見得這名對手真的很強大。
但,無論是誰,都別妄想將星兒從他身邊帶走,除非是踏著他的屍體離開。
隨著最後一件單衣滑落,展露出曲綠完美的粉嫩嬌軀,一雙玉足緩緩踏進冒著白煙的浴池當中,帝凝月將整個身子浸泡入水中,感受著溫暖的熱水整個包裹住她,不禁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倚靠在浴池邊,閉上雙眼假寐,狀似傭懶,腦子卻不停地在運轉,思索著未來到底該如何走下去。
事實證明,面對無名的狂愛攻勢,她是徹底沉淪了。可是,這樣的日子真的過得長久嗎?她真能放心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他嗎?更何況他們之中還卡著一個星兒……想到此,帝凝月不禁對未來充滿迷茫。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她勢必得離開他,就算她承認自己真的愛上他了,但她還是必須回天界,回到屬於她的世界。
萬年前天魔大戰下的真相,帝凝月身為天界公主,深知箇中詳情,族中長輩代代相傳藉以規戒後代子孫,以防再度有此憾事發生。
據傳,當年天界公主玄靜不聽勸告,執意愛上魔族人,最後甚至寧願拋棄天界公主頭銜自墜妖魔界也要與他在一起;可是仙魔兩界向來是對立的,他們的愛情根本無法化解根深柢固的敵對關係,再加上禁忌之子野心勃勃,不停地將觸角延伸至妖魔界外,妄想統一五界,甚至引發天魔大戰,禍亂五界,造成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傷心欲絕的玄靜在顧全大義之
下,最終將刀子插入了背對她的禁忌之子,才結束了這場殘酷的戰役。
最初聽聞到這段過往時,帝凝月為玄靜公主的處境感到悲傷。要將刀子插進所愛之人的身上,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做得到?所以她不想步上玄靜的後塵,她不容許自己有可能面臨到如此絕境;雖然自私,但卻是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轉身離開。
趁還未愛得難分難解,趁自己還把持得住,就離去吧!然後將這段脫軌的回憶永遠存放在心底,珍藏。
她相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任何的深情摯意在時間的洗禮之下,終究會船過無痕,消散無蹤。
至少到目前為止,她是如此認為的。只要不去想,不去想,不去想,自然會忘記所育悲傷的事情、難過的事情,自然就可以當作一切不曾發生過。
「在想什麼?表情這麼嚴肅……」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隨即浸泡到發紅的嫩自身子被摟進一道堅硬的胸膛之中。
「在想你。」柔順地將頭依靠在他赤裸的肩窩上,帝凝月軟言呢喃。
「星兒,能從你口中聽到這話,真讓我受寵若驚了。」他挑起她的下巴,自負一笑。「我就說……你絕對會愛上我的。」
此刻的他拿下了臉上的銀面具,半浸在水裡的身軀精壯結實,面容上更勾勒著性感傭懶的笑,令她心跳乍然加速,屏住了呼吸,身子不自覺燥熱起來。
「可惡!你給我滾出去,人家在洗澡你進來湊什麼熱鬧!還不快滾!」嬌叱一聲,她面容酡紅,不知是被熱氣薰紅了,還是為他蠱惑的氣息而臉紅。
「就是知道你在沐浴,我才特地趕來的啊。你當真不知道我的心意嗎?」結實修長的身軀一閃,隨即由身後將她摟住,被迫緊貼在他堅硬赤裸的身體上,帝凝月不自覺地扭動身子,渾身竟感到酥麻疲軟。「放開我……」
「別氣了,剛剛是逗你玩的……」他在她耳畔吹氣,呢喃低語:「星兒……我愛你……」
將額頭抵在她的粉額上,無名灼熱的氣息與她吐出的幽香交纏,竄進鼻問,搔弄她心。
「嗯……」她溫存地將頭依靠在他胸膛上,微斂的雙眼閃過絲絲憂傷。
沒想到他的深情告白竟只換來她一句「嗯」,無名糾起濃眉。「星兒,說愛我有這麼困難嗎?為什麼我總是聽不到我想聽的話?」
「就是因為太容易了,所以我才感到害怕……」害怕將來會捨不得離開他,害怕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不顧一切地留在他身邊。
「傻瓜……有什麼好怕的,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絕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溫柔而堅定的誓言並沒有舒緩她心中的沉重,反而更令她感到不捨與惆悵。「……別談這個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幽冥境,我們何時出發?」
聞言,無名不禁咧嘴一笑。「我就是要來告訴你這件事的,我們已經到了。」
「你說什麼?」帝凝月瞪大雙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到了是什麼意思?」
「剛剛我進來兢是要告訴你這件事,誰知道剛好遇到你在沐浴……不小心就耽擱了……」無名輕笑,雙手眷戀地在她嬌嫩的身軀上游移輕撫。「現下他們全跪在外面等著迎接我們呢。」
轟地一聲脹紅了臉,帝凝月不敢置信。「你、你、你是說已經到了?大家都在外面等著?」
「嗯……因為某些因素,我沒有辦法像先前答應你的,帶著你遊歷妖魔界,慢慢走去,所以我直接以謎城劃破空間,回到幽冥境。你要去嗎?還是乖乖待在這等我回來?」他眼中有著揶揄,瞧著她羞赧的面容。
「我、我當然要去!」等了那麼久,就是為這個可以離開謎城的機會,怎麼可能放棄。
「當真?」
「當然!」
「不害怕嗎?裡面可全都是妖魔,你對它們來說可謂是最佳補品,我雖可以壓制它們的行為,但我沒辦法消除它們對你的垂涎,所以面對它們的目光,你可能會覺得不舒服,這樣你還要出去嗎?」
帝凝月猛然一顫,雞皮疙瘩瞬起,無法想像自己竟成了他人口中的美食;可是儘管如此,她還是必須克服心中恐懼,才有機會逃離妖魔界。「我、我不怕。」
看她瞪大雙眼的可愛表情,他忍不住低頭吻了下她,接著又順著頸間慢慢往下吻去,氣息開始粗重,眼中竟冉冉升起慾望。
「星兒,此行下去不比在謎城,你若真要下去,答應我,不可寸步離開我身邊。」
「嗯……」她垂下眼眸,雙手微微顫抖,緊緊攀住他結實的胸膛,汲取他的溫暖,來緩和胸口悄悄泛起的冰涼感。
「若真害怕,就別去了。待我處理好幽冥境的事情,我再帶你去別的地方走走透透氣,欣賞妖魔界的風光,這裡畢竟不是喘息的好地方。」她微微發白的面容,著實令他擔憂。
「不,我要去。無名,我相信你會好好保護我的。」深吸口氣,帝凝月驀然綻放一抹微笑。
此行雖不知是吉是凶,但絕對有助於她逃離妖魔界。
沒想到離別的日子來得如此快。伸出手來顫抖地撫上他充滿柔情的面容,帝凝月試著忽略心頭上悄悄泛起的酸澀,告訴自己,時間會沖淡一切,只要久了,心便不會疼,情便會消散,相思也不會那麼深了。
沉默地仰望停駐在幽冥境上空、散發出宏偉氣勢的謎城,烈琪單膝跪地的身影不曾晃動過,始終如一地挺直高跪,但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高傲如斯的她本來以為只要見了面就能手到擒來的男人,居然對她不屑一顧,讓她自尊心極為受損,卻也拉不下臉面來倒追男人,陷入僵持的情勢令她頓感失措,究竟接下來要如何做,才有辦法將失控的情況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呢?緊緊握住泛白的拳頭,她不自覺地散發出冷冽凌厲的氣勢,引來身旁殷雪與赤雲的側目,忍不住嗤笑。
「唉……不是說馬上出來,怎麼這麼久?」殷雪槌了槌跪得發麻的雙腿,心中暗忖,本來還以為只有陰陽怪氣而已,現在又多了一項拖拖拉拉,一點男人的氣魄都沒有。這種男人送給她她都不要,真虧烈琪還想搶著嫁給他呢。
「嘖……都跪了兩個時辰,就算生個孩子也夠時間了吧。」赤雲乾脆直接坐在地上,交疊起雪白修長的美腿,不自覺散發出的魅惑姿態,引來身後一堆小妖小魔口水流得滿地。赤長老眉頭一皺,沉聲喝斥,身為魔後候選人怎麼可以如此不顧形象!
「小雲……不可胡言亂語,小心隔牆有耳。」
「聽你在說……放眼望去明明就沒有半堵牆……」赤雲不敢大聲抗議,只能合在嘴裡咕噥。
警告地橫了寶貝孫女一眼,赤長老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說道:「聽說少主此次還帶回了個天界女子。」
「是啊!真不愧是少主。據說所擄的這名天界女子正是天帝的親妹,天界最高貴的公主,份量不輕,剛好可以用來交換暗魔之眼。」殷長老拈胡一笑。「看樣子破除族內詛咒、復興暗魔族的日子不遠了。老烈,你說呢?」
「這些話最好不要在少主面前提起。據可靠消息傳來,少主異常疼愛這名天界公主。」烈長老眼神深沉地仰望天空謎城,語氣淡然。
「再疼也有個限度。少主身為暗魔族唯一的繼承人,勢必要以暗魔族的未來為重,不然……哼哼……」恐怕連他自己也逃不開石化詛咒的命運吧,赤長老不以為然地冷笑著。
「這可不一定。只要少主不接受暗魔王之位,應該就不會受到石化詛咒吧。因為石化詛咒似乎只針對暗魔王,像我們這幾大家族雖也繼承了偉大高貴的暗魔血脈,但可能因為是旁支,便沒有遭受到石化之苦。」殷長老喟歎。只不過沒有一位王者願意放棄暗魔王之位來逃避石化詛咒,因為那是弱者的行為,就算此舉能逃過一死,也逃不過眾族人的輕視與不屑。
「噤聲,少主下來了。」烈長老臉色一整,恭敬地彎下腰來,但並沒有跪拜。身為暗魔族最資深的三位長老,除了現任暗魔王,他們擁有不必下跪的豁免權。
隨著話語落下,大夥兒嚴陣以待,就連赤雲也趕緊跪好,不敢再造次。
當無名牽著晨星的手飛身出謎城之際,宏亮的歡呼聲隨即響徹幽冥境,由烈琪、殷雪、赤雲等三人帶領所有暗魔族人恭迎跪拜,遍地匍匐的黑影密密麻麻,一望無盡,由巍峨魔殿向外延伸,佈滿整片黑霧平原。
「恭迎少主回歸!」佇立最前方的暗魔族三位長老連忙向前迎去。
「他呢?」無視於三位長老討好的笑臉,無名冷然開口。
「大王近來身體石化嚴重,已經下不了床了,目前一直待在寢宮內休養。」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輕掃了下少主懷中的絕色女子,烈長老心想,這應該就是傳聞中少主由天界擄來的天界公主吧?
「嗯。」抬起淡然的眼眸緩緩掃過遍地匍匐的暗魔族人,無名攬住帝凝月纖腰的手不曾放開,充滿保護宣示意味,沉聲開口,冷冽的嗓音傳遍幽冥境內:「她,帝晨星,將是本尊未來的伴侶。」
突如其來的宣佈令在場暗魔族人全陷入了異常的沉默當中,身份低微的妖兵魔兵們沒有開口的餘地,反正他們向來是最聽話的一群,只要上頭說什麼就是什麼,但仍忍不住將看好戲的眼神落在最前方的三位魔後候選人身上,看她們如何應對此種尷尬場面;誰知殷雪柔美的臉上盈滿笑意,赤雲則是滿不在乎,唯有烈琪深沉的表情教人發毛,只見兩人異口同聲地帶領著大家喊出--
「恭迎少主夫人!」
第八章
從踏入幽冥境那刻起,帝凝月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打從心底傳出的厭惡與冰寒令她總算深刻體驗到自己被擄至妖魔界的事實。
由於先前一直與無名住在謎城當中,裡面宛若仙境的世界與這裡截然不同。在謎城中,她受無名寵愛,眼中所見的魔族人全都人模人樣,對她的態度更是恭敬,不像此處,週遭佈滿濃厚的魔霧與黑暗氣息,令慣於生活在仙境吸收仙氣的她備感呼吸困難。魔殿中的妖魔更有等級之分,一些較低微的魔物無法以人身現形,什麼恐怖的面貌都有,不懷好意的垂涎目光令她有芒刺在背之感,坐立難安,彷彿自己成了他們口中的一盤美食。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真的很不好,令她感到害怕。
進入魔殿之後,緊緊揪住無名衣袖的雙手絲毫不敢放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旁。帝凝月鼻中充斥著令人作惡的血腥臭味,強忍住不適的暈眩感,順著長長陰暗幽冥走道來到一間華麗的寢宮外,只見漆金大門外兩名長相兇惡的魔兵分立兩側,在見到以無名為首的一行人之際,連忙跪地叩拜。
「參見少主!大王等待已久,請少主直接進入。」
「星兒,跟我一起進去。」無名低頭凝望著帝凝月略微發白的面容,眼中不禁掠過絲絲擔憂。
「呃……少主,大王說只請少主進入……」一旁的魔兵連忙插嘴,卻在無名冷冽的眼光下消音,不敢再開口。
「沒關係……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雖然在這陌生的環境中離開他會令她不知所措,但唯有如此,她才有機會逃離他身邊。
「可是……」無名心中隱約有著不祥的預感,實在不敢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少主,請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少主夫人的。」殷雪及赤雲向前一步站立在帝凝月左右,猶如左右護法般一人牽住她一隻手,惹來她微微一笑,化解了臉上的些許憂愁。
無名深沉的目光盯得她倆發毛,赤雲連忙保證說道:「少主,當你出來之時,我們絕對會還給你一個好好的少主夫人,連根毛都不會掉呢。」
「好吧!星兒,她們應該可以相信,你就跟著她倆先到我的寢宮去休息。」溫柔地撫過她耳畔的髮絲,無名眼中充滿眷戀與深情。「記住,待在房內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嗯……」帝凝月羞赧地低下頭去,躲避無名落下的親吻,她實在沒有當場表演的癖好。「別這樣……你快進去……」
看著她羞澀地脹紅了俏臉,實在可愛,無名忍不住輕笑起來,依舊強硬地將她攬入懷中,狠狠吻了一下才放開。
這無名真是不會分辨場合,在眾目睽睽之下竟也敢做這種事,教她如何面對大家?帝凝月酡紅了臉頰,拉起滿臉看好戲的殷雪與赤雲就落荒而逃。
前後截然不同的態度令在場三位長老目瞪口呆。這少主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烈琪更是憤恨在心中,眼看著無名對待她的態度如此溫柔,緊緊握住的拳頭微微顫抖,無論如何,這名天界女子不能留下,她絕對是她成為魔後的絆腳石。
「少主,大王等待已久,請您先進去吧。」烈長老微微歎息,悄悄拉了下烈琪的衣袖,示意她控制自己的情緒,外放的敵意太過強烈,這樣很容易引發少主的不滿。
「嗯,三位長老請先在門外等候傳喚。」無名收斂起笑意,修長身影在踏進暗魔寢宮之際,腳步微頓,緩緩回頭,將犀利目光落在烈琪身上,沉聲道:「烈琪一同在門外守候,不得離去。」
「是。」烈琪應聲抬頭,兩人第一次四目相對,卻沒有她預期中的驚艷與欣賞,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厭惡與無情,嚴重打擊了她高傲的自尊心。她有什麼比不上那名女子的?為什麼少主愛的是她不是她?眼中緩緩燃起不服輸的意念,她仰起絕美的臉龐,炙熱且渴求的眼神直直望進他深沉的眼中,不願移開。
「烈琪,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若敢妄動星兒一下,本尊絕對會讓你後悔莫及。」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殺氣強烈到令他無法忽視,無名絕不允許星兒的安全受到威脅,他眼神森然且無情地巡視在場幾人,在警告烈琪的同時,也在警告其他人。「烈長老,為了你們烈家一族的安危,你最好管好你的孫女。」
強大的威壓令三位長老幾乎無法喘息。冷然撂下話語後,無名踏著悄無聲息的腳歲進入寢宮。
迎面而來的腐敗氣息令他皺眉,只見全身石化的暗魔王早已被扶起靠坐在床頭軟墊,消瘦的面容早已不復過往的俊美驕傲,只餘下滄桑與憔悴,與他記憶中飛揚跋扈的男人相差太多。無名不禁眼神一黯,無法形容猛然湧上心頭的酸澀感;但這並不代表他原諒了他。從頭至尾,他從不承認他是他的父親,也未曾開口叫過他一聲父親。
「你終於捨得回來了。」暗魔王輕咳了一下,才緩緩開口說道,嗓音顯得異常低沉沙啞。
「你不用白費力氣了,我絕不會接掌暗魔王之位。」無名佇立床前,由上而下俯看著他,眼中平淡不起波瀾,開門見山地直接說道。
「聽說你從天界帶回了一名天界女子。」不對他所說的話有任何回應,暗魔王牽動嘴角,流露出一抹感到有趣的微笑。
「星兒將是我未來的妻子,你少打她的主意。」領教過他太多的手段,無名雙眼一瞇,口氣不禁狠戾起來。
「夜魈,你太沉不住氣了,那女子將會是你統領妖魔界最大的弱點。」
「我並不想統領妖魔界,亦不想繼承暗魔王之位,那三位魔后候選人我都不要,你為她們另擇夫婿吧。」
「本王並不反對你迎娶那名天界女子,只要你喜歡,她可以是我們暗魔族的魔后。」眼神一柔,暗魔王顯然是回想到過去少部分美好的回憶。「你的母親曾是我最寵愛的魔妃……儘管最後她背叛了我,帶著你逃離我身邊。我曾給過她回頭機會,是她不懂得珍惜……」
「所以你就殺死她?不要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我與你不同,我愛星兒,我可以為她放棄所有,包括暗魔族。我從不承認自己是暗魔族人,我此次前來便是要徹底了斷與你的關係。從今爾後,我不會再踏進幽冥境半步。」冷笑地打斷他的話,無名轉身就要離去,實在不想再看他佈滿死灰的面容。
「你真如此相信她?你難道不怕她背叛你嗎?」遙望兒子挺拔的身影,暗魔王眼中難掩驕傲,儘管這個孩子對他不諒解,但至少他總算是留下了根,給了晦暗未來的暗魔族留下了一個希望。「禁忌之子就是遭受玄靜的背叛,才落得如此下埸;你的母親也因無法忍受妖魔界的生活,逃離我的身邊;難道你真以為她會為了你而留下?仙人特殊的體質令她們受不了妖魔界的魔霧與毒氣,她遲早會因忍受不了而離開你,除非你將她永遠困在你身邊。但此舉她也得不到快樂,屆時痛苦的生活便會將所謂的愛情消磨殆盡。」
「我相信她。就算所有人都會離開我,唯有她不會拋下我。」沒有回頭,沒有遲疑,不知何故,心中竟升起了些許焦躁,此刻無名飛快地想回到她身邊,將她擁入懷中,藉以平緩胸口的鬱悶。
「三位長老此刻都等在門外,你自己與他們好好討論,看要從哪位家族內挑選出未來的暗魔王吧。」
幽冥境是專屬於暗魔族的領地,從古至今就被劃分為四個領域,代代相傳。以暗魔王為首的魔殿位於黑霧平原之上;烈城,位於幽冥境火焰山口之處,屬於暗魔族烈家的領域;殷樓,位於幽冥境冰雪湖之上,屬於合魔族殷家領域-赤堡,位於幽冥境荒漠林,屬於暗魔族赤家領域。
夕陽西下,烈長老佇立於烈城之上,沉默地遙望前方無邊無際的烈焰燃燒、煙霧瀰漫,眼中充滿著無限惆悵與悲愴。
此處為烈家的發源地,烈家始耡烈火便是在火焰山口修煉成高深妖力,得以輔助暗魔王成就一代霸業,最後更被賜封此處為旗下領地,得以代代相傳的殊榮。在暗魔族內,烈家本是享有尊貴地位、數一數二的大家族,直至出了烈融,因心繫玄靜公主而背叛族人、背叛暗魔王,最終導致烈家尊榮蒙上塵埃,龐大家族開始凋零,在不知不覺中傳到烈元這代,竟只誕下烈琪而已,族中再無一人可以取代她直系血脈的地位,這也是為什麼烈長老如此看重這唯一的孫女。
幸好,烈琪也爭氣,年紀小小便習得一身強大妖力,更打敗赤家繼承人赤雲角逐到暗魔族將軍一職。只可惜她的性子過於倔強、剛硬,這對身為女子的她來說,實在不是件好事。就像他的女兒,嫁給了暗魔王夜魃,成為現任魔后,卻不能忍受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導致夫妻感情失和,更無法為夜魃誕下子嗣,最終被打入冷宮,孤苦一生。
他不希望他唯一的孫女走向跟她姑姑一樣的路。想到此,烈長老不禁黯然歎息。
「爺爺,你找我?」一條火紅身影緩緩走至烈長老身旁,恭敬低問。
「小琪,身為烈家的繼承人,你清楚你所肩負的使命嗎?」
「奪回暗魔之眼,復興暗魔族,洗刷烈家叛族的恥辱。」烈琪勾起紅唇嘲諷一笑,這些話她可是從小聽到大的。
「沒錯。小琪,爺爺已經老了,烈家的將來需要交付到你手中,不管你有沒有成為魔后,你勢必會成為烈家家主,所以你必須以家族權利做為考量,而不是你的私人感情,烈家禁不起再一次的背叛,懂嗎?」烈長老睿智的雙眼緩緩停留在孫女倔強的面容上。「離那名天界女子遠點,目前她仍是少主的最愛,你妄動不起啊。」
「我會成為魔后的。」烈琪執著的眼神令烈長老異常擔憂。
「你的確有機會成為魔后,但先決條件是你必須要有容人的雅量。哪個男人身邊不是有好幾個女人?更何況他還是將來的暗魔王,你不可能期望他的眼光只落在你一人身上。想當初暗魔王不是獨寵魔妃?但到後來仍是為了暗魔族的未來迎娶你姑姑為魔后,而不是將魔妃扶正;只不過你姑姑不懂得忍讓,沒有身為魔后該有的寬大胸懷,導致好好的一段婚姻無疾而終,連個後嗣也沒留下,落個孤苦無依的下場。」
「我與姑姑不同,我會令少主愛上我的,只要沒有那名天界女子的存在。」眼中閃過銳利的殺氣,烈琪握緊拳頭,仍舊執迷不悟地認為:只要除去那名天界女子,少主的目光就會落在她身上。
烈長老搖頭歎息。「你是我唯一的孫女,怎麼說爺爺一定會幫你的。若你真的想當上魔后,就必須聽爺爺的話,目前切莫去動那名女子。你若急躁,只會讓事情更不可收拾。當務之急是要讓少主自己去認清楚那名女子不可能真的愛上他,要設法讓她背叛少主,唯有如此,你才會有機會,我們也可以利用那名天界公主來換取暗魔之眼,一舉兩得。」
「爺爺你這麼說,是有何對策了嗎?」烈琪心中一喜,連忙追問。
「今天少主與大王會面的結果你也知道了,少主拒絕接掌暗魔王之位。可是他想得太簡單了,都已經踏進了幽冥境,難道他真以為他離得開嗎?暗魔血緣的羈絆會令他不得不接受王位,當大王死亡之際,他自然而然就會成為新任大王。」烈長老沉吟說道:「據你所言,那位天界公主非常想要回家,只差一個機會而已是嗎?」
「是的。她曾向我求援,要我協助她離去。我答應了她,只要出了謎城,我就有辦法送她離去。」只不過當時她尚在猶豫,是送她離開妖魔界,還是直接了結她的性命。
「既然她缺的是一個機會,那我們就製造一個機會給她。」烈長老驀然輕笑,化解了臉上不少憂愁。「據風妖傳來消息,妖魔界日前來了名天界強者,四處在打探被無名尊上擄走的天界公主消息……小琪,你派旗下妖兵去將他引至幽冥境,咱們就製造讓他們見面逃走的機會,此舉可令少主看清那名女子想離開他的意圖,讓他親手斬斷對該名女子的眷戀,屆時我再建議少主拿天界公主換取暗魔之眼,你亦能趁此機會與少主培養感情,當上魔後。」
「是的,爺爺。」烈琪沒有烈長老這樣樂觀,她心想,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少主對那名女子的眷戀絕非這麼輕易就斷得了,要徹底斬斷他的戀慕,唯有那名天界女子,死!
甫一進門,便看到帝凝月倚靠在窗邊,眺望著窗外的滾滾黑氣,濃厚的魔霧遮蔽了天空,瞧不清天色,疾風呼嘯而過,吹開了她披散的黑髮,也帶來了腥臭刺鼻的腐敗味與黑霧平原上傳來的淒厲哀嚎聲。
「明天我們就回謎城,我帶你到處去玩可好?」無名一把抱過她,來到柔軟的大床上,大掌一揮,窗戶應聲關起,阻隔了窗外不斷竄入的腥臭味與哀嚎聲。
「這裡的天灰灰濛濛的,無論我怎麼睜大眼睛都看不清楚。這裡的空氣異常腐敗腥臭,每吸一口氣我都感覺想要嘔吐。無名,原來這裡就是你生長的地方。」將頭依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讓他好聞的氣息替代鼻間噁心腐敗的臭味,帝凝月雙眼迷濛地輕聲低語著:「你說,對於從小就生長在天界的玄靜而言,她竟然有辦法為了禁忌之子甘願住在此處,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與多深的愛啊!結果到最後,她仍是失敗了,淒涼的收場令我們後代子孫足以借鏡,切莫再走上同樣的路。」
「星兒,你多慮了,你不必為了我住在此處,幽冥境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可以一起隱居謎城。就算你想住在天界,我亦可以相陪,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有我,懂嗎?別再有這些無謂的擔心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啟程離開這裡。還是你想現在就走?只要你應一聲,我們立刻出發。」她眼中縹緲的神情,令他感到些微的恐慌,彷彿她隨時會離開他似的。
帝凝月微微一笑,為他此刻臉上認真的神情。「傻瓜,我有說我會為了你甘願住在此處嗎?你還沒有這麼大的魅力呢。」
「星兒,你這話令我傷心了。」從後面將她緊緊地攬在胸前,無名深深吸了口氣,嗅著她甜美清香的氣息。
「我已經答應了殷雪,明天到她家去拜訪。殷雪說要帶我去看終年雪花紛飛的冰雪湖,她說整個幽冥境最美的地方就是那邊了。」
「好吧!那看完冰雪湖,我們就回謎城、回家好嗎?」無名寵溺地輕點她的俏鼻,無論她有何要求,他都會滿足她的。
「好!」帝凝月反身投入他的懷抱,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因而沒讓無名看到她帶著輕郁的眼神。回想起先前,烈琪派來小妖偷偷遞給她一包秘藥。烈琪說,此藥為魔族秘藥,服用之後會使人暫時失去意識,陷入昏睡,以少主的能耐,應該會陷入昏睡約半刻之久,只要爭取到這半刻的時間,就足夠她逃離妖魔界。
她更帶來了一個令她振奮的消息,據說有名身穿黑色戰袍的天界強者跨界前來營救她,她已設法將他引來,屆時他會接應她逃離幽冥境。
帝凝月相信,這名天界強者絕對是皇兄派來營救她的,為此,她一定得回天界,結束這場被擄至妖魔界的鬧劇,讓生活回歸正常。
但為何尚未離別,她的心便感到苦澀、感到不捨……他說他願意為了她移居天界,令她很感動;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兄怎麼可能讓妖魔界的一方大妖入住天界,那等於是將一隻豺狼放進一群綿羊當中,罔顧眾多天界子民的安全,皇兄不可能會同意的。
對不起,無名……原諒我……
眨了眨眼,眨去了眼底的淚光與不捨,帝凝月深吸口氣,驀然綻放一抹甜美的笑歷,推開無名的胸膛下了床走至桌邊,端起桌上早已擺放好的酒杯,遞到無名嘴邊。
「這是赤雲送給我的甜酒,我剛剛喝過了,味道還不錯,你要不要嘗嘗看?」
無名不疑有它地張口喝下帝凝月親手端上的甜酒,隨即皺了下眉頭。「太甜了,還有股怪味道。」
「是嗎?你的味覺真敏感。」她放下酒杯,面容顯得有些落寞,伸出細白的手指眷戀地撫上他面容,揭下他臉上的銀面具。「讓我再仔細看一看你的臉,我會將之永遠刻劃在心中,絕不忘記。」
「星兒,你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伸出手來想將她白嫩的小手包裹進掌中,驀然一陣暈眩襲來,幾乎令他站不住腳,跌坐在床上。「……你……在酒裡下藥……」
他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神情令帝凝月非常心痛,哽咽地收起撫摸他面容的手,毅然站起身子。「是的,無名,原諒我……我是在酒裡下藥,因為,我必須離開你,我要回天界去。」
「不……星兒,不要走……憑你的能耐是打不開妖魔界通道的……相信我……你若離開我身邊會有危險的……別走……」他艱難地舉起雙手想要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離去,卻是怎麼也抓不住她的身影,眼前的她彷彿從一個變成了兩個,再變成無數個。他知道自己即將失去意識,但他仍憑著過人的意志力撐了下來,他不能倒下去,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放棄了,她便會有危險。
「我知道憑我一人的能耐是打不開妖魔界通道的,但若再加上我皇兄派來的高手,那就沒問題了。」
聞言,無名低吼,雙眼立即充血脹紅。「是他!你已經見過他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防衛得如此嚴密,星兒不可能得知此消息的。是誰?是誰膽敢做這種事情,妄想將星兒從他手中奪走?暗魔王?抑或者是烈琪?不管是誰,他絕不原諒--
無名的回答讓帝凝月立即確認烈琪並沒有欺騙她,真的有天界強者這號人物。有辦法隻身潛入妖魔界來營救她的會是誰?戰神?
「我得走了。無名,我必須要承認,與你在一起的日子非常愉快,但這仍不能成為我為你留下來的理由,我們倆本就沒有未來,此次只是把事情修正回來而已。無名……我……唉……」她終究是開不了口,無法坦誠地告訴他,她愛他;就讓她將這份愛深藏心中吧!她不願因她的告白而讓無名抱著希望,甚至再度跨界冒險去尋找她。本就是平行線的兩人,釐清了交錯的痕跡,終將不會再有交集。
眼看著她從他面前消失,推開窗戶飛身而去,無名怒吼著咆哮,令守在魔殿外的烈琪得知--她成功了。
「烈琪,我來了。」腳尖輕點,身穿白衣的帝凝月緩緩由天降下,停駐在烈琪身旁。「你所說的那名天界強者,來了嗎?」
「他正在黑霧平原內等著你。」烈琪舉起手來,指著前方滾滾魔霧翻騰的黑霧平原。
帝凝月心頭一怯,從那黑霧平原內傳來的陣陣淒厲哀嚎聲,令她膽顫。
「你確定?」該不該相信她?可是這是她唯一能逃離妖魔界的機會了,再拖下去,無名恐怕就要追出來……
「呵……想不到堂堂天界公主竟也怕幾隻不入流的魔物?」烈琪勾起豐潤的紅唇,眼中不懷好意。「沒錯,黑霧平原內是佈滿妖魔,走不走得出黑霧平原,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但你別忘了,要破開妖魔界通道,唯有進入黑霧平原離開幽冥境,才能離開妖魔界。」
她知道她所說的是事實。要先離開幽冥境,才能離開妖魔界。「……我知道……那我走了……謝謝你的幫忙……烈琪……」
「晨星……在你走之前,我想問你一件事……」猛然喚住她的腳步,烈琪深沉的黑眸緊緊盯住她出塵清麗的面容。
「什麼事?」
「你愛少主嗎?」
「……我愛他。但我無法選擇留在他身邊……接下來就交給你了。烈琪,我感覺得出來你喜歡他,只要你是真心誠意的,相信遲早會感動無名,祝你們幸福……」
全身乍然泛起金光,帝凝月毅然衝進黑霧平原,身影瞬間被滾滾濃霧所掩蓋住,消失無蹤。
烈琪並沒有被她的話所感動,眼中依舊充滿殺氣,在她進入黑霧平原之後,負手而立,遙望前方黑霧,猛然開口喝道:「眾妖兵魔兵聽令!即刻進入黑霧平原,截殺天界公主!」
背著爺爺,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儘管此舉可能會為烈家帶來危害,?她仍堅信,唯有徹底除掉天界公主,她才有機會讓少主的眼光停留在她身上,就算只是一剎那,她依舊希望,當那刻來臨,他眼中只有她的存在。
「是!」隨著一聲應和,眾多妖兵魔兵乍現,發出尖銳的咆哮聲,貪婪而急迫地追尋著空氣中散發的甜美仙氣而去,霎時只見密密麻麻的黑影不停竄入黑霧平原,如黃蜂過境般蜂擁而去。
「你說,我們該不該救她?」隱藏在暗處的殷雪皺起粉嫩的臉蛋,語氣顯得好困惑。怎麼會有如此笨的公主?明知道是死路一條,還要往裡頭衝去?
「這……不然我們先跟進去看看,再決定要不要救她好了。」赤雲妖嬌一笑,這個公主算滿對她胃口的,還是順手救一下好了。
「好主意!咱們走吧。」兩條身影避開烈琪耳目,瞬間如流光般閃入黑霧平原。
就在此時,一條身穿黑色戰袍的身影緩緩地踏上幽冥境,破空而來,他正是尋覓天界公主已久的戰飛影。
終於來了!烈琪絕艷的臉龐在見到戰飛影之際,猛然綻放出一抹興奮嗜戰的笑意,充滿狂熱。
「大膽仙人,竟敢妄闖我幽冥境,納命來!」揚起烈焰魔刀,烈琪不消分說直接給予致命一擊,只要拖延了他的腳步,天界公主生還的機會便會少一分。
「烈琪,你讓開!」隨著一聲怒吼,無名赤紅著雙眼飛身進入戰局,此時晨星所下的迷藥藥效已過,他心急如焚地衝出魔殿,四處找不到星兒的身影,卻見到戰飛影,當場怒不可遏。
「你是誰?報上名來!」
「戰飛影。」他輕鬆化解烈琪所射出的烈焰,淡然回答。「無名大妖,請將公主交出。」
「應該是你要將星兒交出來,否則本尊絕對讓你血濺幽冥境!」
四目相對,緊張氣息引來了眾多小妖觀看。就在大戰一觸即發、兩條身影移動的瞬間,一聲驀然從黑霧平原上傳來的淒厲悲吼,讓兩人身影頓停,緊接著在下一秒同暗朝黑霧平原飛身而去。
沉默目送無名身影遠去,功虧一簣的挫敗感令烈琪驀然沉下面容,怒吼一聲揮刀砍向虛空,猛然迸發的強大氣勢令圍繞週遭的眾多小妖們抱頭鼠竄,逃之夭夭。
第九章
黑雲翻滾,陣陣森然恐怖的氣息瀰漫黑霧平原上。渾身泛著金光、散髮香甜仙氣的帝凝月在漆黑的黑霧平原上,目標顯著,頓時成為眾妖魔攻擊的對象。
她喘息地握緊手中光劍,不停地斬殺著蜂擁而至的妖魔,滿身都是血跡,連烏黑長髮都被鮮血給染紅了,極度疲累的她已分不清這到底是誰的血,只知道揮舞的光劍不可以停。隨著噗哧聲不斷,她吃力地抽出光劍,身旁的魔物瞬間爆裂,漫天血霧頓時灑落週身,清澈雙眼逐漸披血染紅,在朦朦朧朧之中,腦中隱約閃過莫名的影像,一名躺在血泊中的少女,緩緩浮現在眼前……
是誰?是誰?那名渾身浴血的少女是誰?
眨了眨眼,努力想看清少女模糊的面貌,卻是怎麼也看不清;更多的鮮血流進了她眼中,遮蔽了她的視線,恍惚中,尖銳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劃過她白嫩的肌膚,火辣辣的疼痛由肩膀襲上心頭,喚回了她渙散的意識,奮力舉劍一劈,瞬間將撲上身的妖魔砍成兩段,漫天的血霧再度噴灑,面容一抬,半瞇著眼失神地瞧著由天灑落的腥臭血雨,腦中乍然轟隆一聲,如刀割般的劇痛瞬間炸開腦海中的禁錮,緩緩放大的瞳孔愕然浮上一張與她如出一轍的面容,一張躺在血泊中、破碎的容顏……
「星兒……」驀然垂下握劍的手,她失焦的雙眸停留在黑霧與血雨交織的半空中,風中搖擺的身軀頓時成了妖魔攻擊的最佳靶桿。
鏗鏘乍響,一條橫空出現的白綾驀然格開朝晨星俯衝而去的兩隻小妖,並捲上半空絞碎。殷雪飄然而降,護在晨星身前。「哪有人在戰鬥中恍神的,你有幾條命也不夠賠。」
「喂?你是嚇傻了嗎?」赤雲也跟著現出身影,歪著頭疑惑地低語。
本來還以為不用她倆救了,憑她的能耐或許能撐到少主出現,誰知才剛放下心來,馬上就表現失常,果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界公主啊!真是沒半點用。
殷雪與赤雲的出現令在場的眾多妖兵魔兵們開始退縮,齜牙咧嘴地圍繞在她們三人週遭,卻是誰也不敢向前一步。雖直接聽命於烈琪將軍,但誰有那個膽子敢去招惹殷雪與赤雲?她們在暗魔族內玎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啊!
呼嘯的強烈勁風令帝凝月跌坐在地,依舊是神識茫然,口中喃喃有詞:
「星兒……星兒死了?不……星兒沒死,星兒……是你回來了嗎?回來怪我……搶了屬於你的幸福……不……不……不要想……全是假的……星兒早死了……死了……死了--」她驀然掩耳尖叫,淒厲的悲吼響徹雲霄。
她突來的舉動令殷雪與赤雲面面相觀,難道真是嚇傻了?慘了!這下事情大條了,該如何向少主交代啊!
「星兒--」
誰知,說時遲那時快,隨著一聲呼喊,無名瞬間降下身影,在看清帝晨星跌坐在地的慘況,渾身浴血,白衣都染紅了,頓時怒氣橫生,乍然爆發的凌厲氣勢令在場眾多小妖連逃都來不及即瞬間四分五裂,化為灰燼。
「公主?」戰飛影隨之而至的身影在看清跌坐在地的帝凝月後,也不禁皺起眉頭。
戰飛影與無名同時朝跌坐在地上的帝凝月伸出手來,只見渾身浴血的她,茫然地凝望著眼前的兩名男子,空洞的眼中充滿悲愴與哀傷。
「星兒……別害怕,沒事了……快到我身邊來……」無名向前踏了一步,卻見她猶如受驚般往後退去,看著他的眼神陌生且茫然。
「星兒……我是無名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她慌亂地搖著頭,瞪大驚恐的雙眼,在無名的炯炯目光下猛地哽咽一聲,哭喊地衝進戰飛影懷中,雙手猶如攀住大海中的浮木般,緊緊攀住他的肩頸,絲毫不敢放鬆。
「飛影大哥……你終於來了……」
哭累的帝凝月靜靜躺在戰飛影懷中沉睡著,她蒼白的面容上滿是血跡,脆弱易碎的蒼白模樣令無名心如刀割,握緊拳頭,身影乍動,快如雷光地探出手來想將她摟回自己懷中,卻被戰飛影所阻,出手格開,抱著帝凝月瞬間飄匆游移,就是不肯放手讓無名抱過。
「戰飛影,將星兒交予本尊。」無名瞇起狹長雙眼,如影隨形地跟著戰飛影腳步,低語沉道。眼見星兒依賴地躺在他懷中,令他非常嫉妒,恨不得馬上砍掉他懷抱星兒的雙手。
「不可能。公主將與在下返回天界去。」
「星兒目前最急迫的是清洗乾淨,你先將她交出,待本尊為她梳洗並治療傷口之後,再來談論返回天界之事。」
若星兒真的如此想回到天界,那麼他願意陪她回去,就算長居於天界也無所謂,他要帶著她回到最初見面的北方村落,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就算公主需要清洗,那也不是由你來做。」戰飛影直接將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殷雪及赤雲。「麻煩你們為公主清洗並檢查傷口。」
「是。」接收到無名應許的眼神,殷雪赤雲兩人連忙小心翼翼地接過昏睡中的帝凝月。
「你們二人直接將星兒帶進謎城當中。」現在進入魔殿太過危險,他誰也不信任,唯有星兒進入謎城,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全。
無名大手一揮,巍峨謎城乍現,宏偉的氣勢與古老的氣息震散了黑霧平原上的魔霧,頓時城門通道大開,殷雪及赤雲懷抱帝凝月緩緩飛身進入。
「請仙者一同進入謎城稍做休息,待本尊處理好私事後,再與你談論星兒返回天界之事。」無名語氣森然無情,瞇起雙眼怒視著前方的魔殿。只要一想到星兒茫然的眼神與全身浴血的模樣,憤怒的心幾欲抓狂。在他的警告之下,竟然還有人敢設計這個殺局要星兒的命,他絕對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無風不起浪,有因必有果。無名大妖,得饒人處且饒人,相信公主也不希望你為了她大開殺戒。」眼見無名眉眼間殺氣沖天,戰飛影不禁開口教化了幾句。
「本尊下手自有分寸。」無名冷哼,心中為星兒所遭遇到的處境感到揪疼,恨不得那些傷口是出現在他身上。他不怨她為了逃離他身邊而對他下藥,他只是有些失望,為什麼星兒心中有話都不肯向他傾吐?他更怪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竟讓她在他的庇護之下受了傷。
喟歎一聲,沉靜地朝無名頷首後,面對傳說中的詭譎謎城,戰飛影絲毫不懼怕,坦然飛身進入。
眼神陰暗地遙望前方充滿黑暗氣息圍繞的魔殿,無名身形乍移,瞬間負手佇立謎城頂端,嘴角驀然勾勒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從事情敗露的那一刻起,烈琪早就有接受死亡的準備了,只是沒想到死亡的降臨會來得如此快。
手持烈焰魔刀,隻身站立於魔殿之前,仰望著疾遠前進、散發著強大威壓的謎城,城上佇直的男人,臉上戴著森冷的銀面具,教人看不清楚表情,唯有那雙深沉的黑眸,冷血狠戾,充滿嗜血殺意。
一股猛然爆發、強大無比的力量撼動了整個幽冥境,隨著謎城接近,從魔殿內湧出的眾多魔兵妖兵以為是敵人壓境,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來勢洶洶的少主駕馭謎城逼近,無上威壓令在場暗魔族人各個心臟緊縮、無法呼吸,甚至口吐鮮血,一些修為較弱的小妖小魔則連逃都來不及便當場灰飛煙滅,不留痕跡。
「不用等到石化詛咒來滅絕暗魔血脈,今日本尊便血洗幽冥境,讓你們早登極樂世界。」攝人心魂、讓人膽寒的清冷嗓音緩緩響起,隨著話語落下,站立最前方的許多暗魔族妖兵瞬間哀嚎一聲,身軀四分五裂,無名不由分說的屠殺令在場族人心魂俱裂,連忙匍匐求饒。
「全部退下!」烈琪魔刀一揮,猛然捲起強烈的颶風,將遍地魔兵瘺飛到身後。她微微一笑,睜著無懼且充滿執著的雙眼,仰望天空中的無名。
「少主,此事全是烈琪一人策劃,與其他族人無關,請少主衝著烈琪來便可。」
無名立身於謎城之上,森冷的表情陰狠邪戾。「烈琪,你將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烈琪不才,在此指教了!」她雙眼無懼,凝望著他冷絕的身影,心中滿滿的狂熱無處宣洩,為何這樣一個完美的男子不屬於自己?
她本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只要自己夠強大,遲早有一天能與他並行,共同接受所有族人的膜拜;但現實是殘酷的,他的眼光從不為她停留,他的柔情從不為她綻放,因此她痛恨那名奪走了他滿腔愛意的天界女子,剛強不服輸的性格,使她做出了這個決定--就算她得不到他的心,她也要他永遠的記住她。為此,她就算死在他手下,也甘之如飴。
瞇起狹長的雙眼,無名身影乍動,快如流光的身影與化為一抹紅影的烈琪在空中交錯過招,強大的力量蕩漾令週遭觀戰的小妖小魔險遭波及,隸屬烈琪麾下的幾名機靈小妖趕緊?了個空檔,前去通知族內三大長老,並稟告暗魔王,這下烈琪將軍可闖大禍了!
幾招過後,在瞭解到烈琪的能力深淺,無名決定盡快結束這場鬧劇。對他而言,她根本不是對手,大掌成爪,瞬間襲上烈琪柔嫩的頸間,並緩緩收緊,快得今她毫無反擊之力。
「烈琪,身為烈城將來的家主,你的勇氣與能力值得讚賞,但你卻用錯了地方,星兒不是你妄動得起的人。」
語畢,反手一個巴掌狠狠地將她拍落在地,烈琪口吐鮮血,喘息地半跪在地上,仰起面孔來凝視著停駐在半空中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將至,但面對他濃厚的殺意,她依舊無懼,執著不悔的雙眼深深鎖住他戴著銀面具的臉孔。她知道他戴上銀面具是為了遮掩臉上的傷疤,她永遠忘不了他爬出萬魔窟的那一幕,當時還懵懂未知的她跟在爺爺身旁,徹底被他散發的強者氣勢所深深吸引,從此一見鍾情。有誰能夠明白,這些年來她的努力全是為了這個男人,只求能跟上的腳步,與他並行……
眼看著他揚起手來,烈琪緩緩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到來。這樣也好,死在他手下,好過生不如死……
「少主,手下留情--」突然黑光乍現,烈長老猛然出現擋在烈琪身前,跪地求饒。
「爺爺……」烈琪睜開雙眼,面容微怔地看著匍匐跪地的蒼老身影。「你不需為我如此低聲下氣……」
「住口!孽障,還不一塊向少主求情,饒你一條小命!」烈長老疾言厲色,怒叱烈琪,但在面對無名時卻又轉為哀求,哭喪著一張老臉。
「少主……請原諒烈琪的任性妄為,身為烈家家主,屬下願意以自已的一條老命換她的性命。」
緩緩放下揚起的右掌,無名斂眼沉思。「你說,你願意用你的性命換烈琪一條小命?」
「是,屬下死不足惜,只求烈家血脈得以傳承。」
「好。如你所願。」無名冷笑以對,既然他那麼想死,他欣然同意。
「不要……不可以……少主……千錯萬錯都是烈琪的錯,求求少主饒過爺爺三叩……」
眼見烈長老被無名一掌襲上胸口,烈琪猛地驚喊,飛身擋在爺爺身前張開雙手護住他,此刻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竟然以為就算死也是死自己一人,卻沒想到會累及烈家。
就在此時,赤長老與殷長老也趕到了,連忙加入求饒行列。
「少主……請饒過烈長老一命吧!幾百年下來,他輔佐暗魔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少主網開一面,饒過他們祖孫倆吧。」
浮踏半空,負手而立,無名由上而下俯看眾多族人面孔.口氣清冷無情,薄唇勾勒出一抹微笑,雙眼卻毫無笑意。
「本尊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烈家願意接下暗魔王這個位置,承擔復興暗魔族之重責大任,本尊便可放她一馬,將功抵過。」
而他亦可順勢拋開暗魔王位這個燙手山芋,從此與暗魔族再無關係。
「這……」繼承暗魔王位,勢必遭受石化之苦,烈長老猶豫地沉吟。對烈家來說,繼承暗魔王位憂喜參半,若能順利得到暗魔之眼,喚醒禁忌之子,亦能洗刷烈家長久以來的恥辱;但若不能,烈家繼承者勢必代代遭受石化之苦,想到此,他不禁將眼光落在烈琪身上,想由她自己來做抉擇。
「我願意。」深深望進他的黑眸之中,烈琪緩緩啟口。事已至此,唯有如此才能保全爺爺一命,保全烈家。
「好!本尊便饒過你這次。記住,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本尊面前,否則絕無此次好運。」
清澈雙眼逐漸轉為迷濛,烈琪從來不哭,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難、再大的艱難,她也從未哭泣過;但此刻,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她知道這可能是此生最後一面了,不禁紅了眼眶,語帶哽咽地大喊,首次丟掉面子,不顧他人眼光,喊出了心中的想望。
「少主!為什麼只能是她?我有哪點比不上她的?為了逃離你身邊,她甚至可以對你下藥,但我不同,我愛你!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獻上我的性命!她沒有資格擁有你的愛,她根本配不上你!」
「星兒對我而言是無價之寶,她的珍貴之處你永遠也不可能明瞭,是我配不上她……至於你的愛,我無法接受,我永遠也不可能愛你。」語畢,他佇立謎城頂端的身影瞬間消失,偌大的謎城猛然散發強烈的能量,衝上天際,離開幽冥境。
怔然看著遠去的魔城,烈琪無力地跪坐在地,面色迷茫。難道她真的做錯了嗎?
「少主……」她的戀慕,注定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
梳洗過後的帝凝月換上了一襲粉紫色長裙,靜靜站立在窗前,凝視著眼前熟悉的天空,屬於謎城的湛藍天空,
「星兒……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將痛苦的事情向我傾訴呢?就算我不能幫助你,也勢必會找出個法子來洗清你心底的傷痛。星兒……你就跟我說句話吧……星兒。」
無名輕柔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抑鬱不安地凝望著她哀傷的面容,深感痛心。從剛剛醒來至今,她不肯開口說一句話,甚至不肯看他一眼。
「你與公主是舊識?」佇立一旁的戰飛影沉默半晌之後,緩緩開口問道。
「是。十三年前我與她相識於天界北方,時間雖短,但卻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原來如此。」十三年前的戚事,他記憶猶新,甚至為了此事,他不顧族內長老們反對與不諒解,毅然隱居無情峰。
「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直直望進戰飛影清澈如水的黑眸當中,他亟欲求知真相,語氣中更有著難解的急迫。
「飛影大哥,你就將所有的一切告知他吧。我明明都跟他說過了,可是他不願意相信我所說的話。」眨了眨眼,將迷離的思緒收回,帝凝月回頭轉身淡然低語。
「如果你與公主相識於十三年前的天界北方,那你應該知道,那年天界北方遭受到妖魔襲擊,我們損失了三四十名天界戰將,更有近百名天界居民被妖魔撕裂吞食,而公主的孿生姊妹便是在那場戰役中被妖魔攻擊而亡,公主對此非常痛心,不願接受殘酷的事實,整個人陷入異常狂亂當中……甚至將自己當成了死去的那位公主……她寧願死的是自己……不是她……」
「將自己當成死去的那位公主?」聞言,無名如遭雷擊,猛然瞪大雙眼。
「是。當年被妖魔攻擊的並不是月公主,而是星公主。」戰飛影低歎。「聽當年在場一位女仙官訴說,星公主是為了救一名萍水相逢的少年,才會毅然衝下設有防護結界的馬車,瞬間被妖魔攻擊,雖然我隨後趕到,但年幼的公主早已回天乏術……」
「死的……是星兒……」
怎麼也不願意相信的事實,竟在此刻被殘酷地證實。
「沒錯,看來當年星公主想救的少年應該就是你吧。」
「你真的不是星兒,可是……你們明明這麼像……你的臉……」他猛然箝制住她肩頭,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我早就說過了,我是月兒……不是星兒……」她哽咽地閉上眼,心如刀割,不願看他眼中的失望,不願揣測他心中矯想的,有可能是……死的為什麼不是月兒……
「是你不願相信……是你不願放我離開……」
她止不住的淚刺痛了他的心,反射性地伸出手想拭去她的淚,卻在半空中停頓,再度收了回來。「星兒……不……你不是星兒……」
「是……你總算明白了,我不是星兒。請問現在我可以走了嗎?可以離開這座該死的謎城了嗎?」不敢聽他的回答,帝凝月撇開臉孔,直接對著戰飛影說道:「飛影大哥,請你帶我回天界好嗎?」
離開?無名眼神一冷,立即欺身向前將帝凝月攬入懷中。「不准走!」
「放開我!都說了我不是星兒,你還想怎樣?想殺了我洩憤?還是要我償命?」
「星兒……」他愣然,只是反射性地將她摟進懷中,卻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麼。她不是他心之所繫的星兒啊……
「住口!住口!住口!別再喊我這個名字!我是帝凝月,不是帝晨星!星兒早死了--為了救你而死,所以我說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你讓我失去了什麼--」她崩潰的哭喊,掙扎槌打著他胸膛。
「星兒為了救我而死……」心頭一驚,無名再度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
沒了他的支撐,帝凝月頹然跌坐在地,痛哭失聲。
眼前的情況令戰飛影黯然歎息,彎腰將傷心欲絕的月公主扶起。「其實……星公主並沒有死。」
這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雷,止了帝凝月的淚,也喚回了無名發怔的眼神。
「你說什麼?星兒沒有死?」他急切追問。「快告訴我……那星兒人呢?」
「在星公主消散之際,我曾收集到一些她的元靈,但數量稀少,連喚醒意識都有困難,更別說是重塑仙軀。在回天宮之後,日曜殿下獲知此事,便向天帝借了重生塔。據傳重生塔中的重生之光會主動凝聚四溢流散的元靈仙氣,更會修補出破碎的仙軀。我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在塔中注入星公主的元靈,由我守護重生塔;可是為了怕給大家無謂的希望,所以日曜殿下便與我約定好,在事情成功之前,絕不漏口風。」
「……這麼說……皇兄早就知道……我根本不是星兒了……甚至連父皇、母后都知道……那他們為什麼不說破……為什麼不拆穿我……」帝凝月突然覺得自己好傻,頂著星兒的身份生活了這麼多年,時刻為星兒的死感到悲哀、心慟,結果到頭來才發現,自以為是的秘密,其實根本不是秘密。
「這全是天后娘娘的意思。她擔心公主你不原諒她,認為就這樣將錯就錯可以將你留下,可以彌補你們之間破碎的親情…一直至一年前,天帝將皇位傳給日曜殿下,天后娘娘見星公主迷渙的意識終於凝結,更與你相處融洽,母女情深,覺得生活再無缺憾,這才同意與天帝離開天界,四處雲遊,逍遙自在,一圓當年遊歷各界的心願……」戰飛影如實敘述當年情況。「公主,天后娘娘曾吩咐飛影若有朝一日你知道了事情真相,要帶句話給你。」
「什麼話?」她怔然道。
「對不起。」
「……她已為我做這麼多事情……我怎麼可能還怪她……」帝凝月眼眶一紅,哽咽低語:「飛影大哥……那……星兒她醒過來了嗎?」
「星公主雖已經恢復意識,但才剛凝聚的仙軀仍太過虛弱,目前尚在沉睡當中。」
聞言,無名沉默地將目光落在帝凝月身上,胸口一陣抽痛,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在心頭散開。
深深的無力感籠罩住他。早就認定的女子、愛入骨的女子,到最後竟不是他想愛的那個人,這……他該如何是好?多麼想立即將她擁進懷中,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趕走她心底的悲傷,可是……僵硬的身體卻是怎麼也動不了,只能愣愣地看著她故作堅強的容顏。
「重生塔在哪裡?」撇開臉躲避無名灼熱的注視,帝凝月道:「飛影大哥,我要見星兒。」
「隻身進入妖魔界,我怎麼可能將天界重寶帶進來。我將重生塔放在戰族領地,無情峰上。」
第十章
天界戰族領地,無情峰。
帝凝月凝視著前方沉睡在七彩光芒中的女子,隱約可見光幕內的女子雙手平擺在胸前,臉上帶著微笑安詳地睡著,只可惜這完美無缺的容顏,卻在右臉頰上盤踞一片黑色胎記,顯得沭目驚心。
她咬著下唇,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哽咽低語:
「星兒……這麼多年了……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快點醒來吧!星兒……我好想你……有太多的話想跟你說……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足足有十三年了……」帝凝月將臉平貼在光幕前,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這些年來,我用著你的身份過日子……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真的好傻……星兒……你說,這世上沒人分得清楚咱們,可是父皇、母后、皇兄卻早就知道我是誰,結果只有那傻瓜分不清而已……」
「呵……你問那傻瓜是誰……其實他就是那個你拚了命下去救的少年,他由妖魔界回來找你了……他說他愛你,他說他已經成為一個配得上你的男人了……」眼一眨,她渾然不覺淚水跟著落下。「這些日子,他把我當成你……他總說……星兒,我愛你……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因為我也說不出……星兒你……到底……愛不愛他?」
「他是一個很溫柔的男人,雖然……有點霸氣,有點專制,可是他真的很溫柔……對月兒很好,很體貼……就算月兒做錯了什麼事情,他也絕對不會開口罵她一句……而且他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會讓人不由自主沉醉的味道……」她笑著回想起在謎誠的點點滴滴,說到最後,聲音越發輕柔,甚至轉為呢喃。
「星兒……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愛她……可是我想……我是愛上他了……可惜……他不愛我,他早就表明了……他愛星兒……他愛的是星兒……」
微微顫動的光幕彷彿感受到她心中的無盡悲傷,驀然發出強烈的耀眼光芒。
「星兒……」眼前的異象令她將雙手平貼上光幕,急切地低喊著:「星兒……是你醒過來了嗎?星兒……」
當金光散去,本陷入沉睡的紅衣女子傭懶地伸了個腰,疑惑地浮坐半空中,左右查看著,有種尚不知身處何處的茫然感。
「星兒?」瞬間紅了眼眶,帶凝月激動地大喊闊別十幾年的身影,終於再度相見!
「月兒!」聞聲低頭,帝晨星猛然綻開美麗的笑顏,由上而下撲進她懷中。
當兩人抱在一起的瞬間,消失多年、屬於孿生姊妹特有的心電感應,在此時終於再度連接起來,帝晨星將自己的額頭碰著她的額頭,燦然一笑。
「月兒……你長大了!」
「是我們都長大了……」帝凝月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十三年,幸好……你醒了……也幸好你回來了。」
「月兒……是你喚醒我的……耳中一直傳來你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可我全沒漏聽,重點可記得很清楚,你說……你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誰?」
「……你……你聽錯了……」帝凝月呼吸一窒,咬著下唇。「我是說……有個男人很愛你……他找你找了很久很久……甚至誤將我當成你……現在,他還等在重生塔外面,要見你呢。星兒……你要見見他嗎?」
「他是誰?」她眨了眨眼。
「是無名啊!你記得嗎?那個你奮不顧身跳下馬車去救的少年。」
「無名?」帝晨星糾著眉頭。「好像有點印象。」
「星兒,你要見他嗎?」帝凝月硬擠出微笑,眼中黯然。
「好啊。」帝晨星疲累地打個呵欠,剛醒來的她與月兒才說一會話而已,竟又想睡了。
「可是在你與他見面前,我要先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帝凝月將目光落在她被胎記佔據的右臉頰。
「你有什麼東西在我這裡?」她咦了聲,不解地搔搔頭。
「傻瓜!星兒……我只是想讓所有的事情都回到正軌,你是帝晨星,我是帝凝月;而星兒臉上沒有胎記,月兒臉上有胎記。」帝凝月泛起柔美的笑將左臉貼上她的右臉,一陣金光閃耀之後,烏黑的胎記緩緩爬上她白皙的臉頰,她終究回到了最初的帝凝月。
帝晨星怔然撫著臉蛋,其實她壓根沒想起這回事。「月兒,你這是何必?我根本不介意這胎記……放在我這邊沒關係……」
「胎記又不是東西,還可以寄放的……好了,星兒……你先出去吧,無名他等在塔外,本來……是等我出去,再由他進來看你……可是既然你已經醒了,就出去與他聊聊吧……他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她淡笑地搖搖頭,退出她懷中。
「你跟我一起出去。」帝晨星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直覺回道。
「不……星兒,你出去後就先將他帶開吧……我與他有些矛盾……我想偷偷地離開,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帝凝月歎息,避開她的眼神,撫著抽痛的胸口:心從沒停止揪痛過……究竟在痛些什麼,卻說不出來,只知道,這痛,刮心刮肺,深入骨髓,並順著她的血液佈滿全身。
「月兒……你……」帝晨星不解地撫上抽痛的胸口,這疼是月兒的疼,卻從她身上傳到了她身上了。
「星兒,你先聽我說。那年你離去之後,我告訴大家,死的是月兒,不是星兒,所以這些年來,我都是用你的身份活下去,如今你回來了,就是我離去的時候……」
「那我怎麼辦?」帝晨星為難地糾起眉頭,才剛甦醒的她記憶依舊停留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她不想與她分開。
「你不用擔心,你閉上眼將種識探入我的腦海,我會讓你看這些年來我所經歷過的所有事情,這樣你將來回到天宮,就不會感到陌生,因為你扮演的是正是你自己。」帝凝月閉上眼,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額頭,打開靈識讓帝晨星觀看一段又一段記憶,卻巧妙地封鎖了在謎誠的那段記憶;因為這是她無法、也不能坦然交給妹妹的一段記憶,將來她更打算帶著這段記憶回到北方生活,然後放在心底珍藏,回味。
「月兒……你離開後打算去哪裡?」帝晨星抽回自己的種識,睜開眼來。「別走不行嗎?」
「我打算回北方別苑,你就像以前那樣,有空再過來看看我就行了……」
「月兒……」她開始撒嬌不依地搖晃著她的手臂。「別丟下我一人……」
「你並不孤單……星兒,你忘了你還有無名啊!他正在外面等著你呢……還不快去……」帝凝月忍住想哭的感覺,深吸口氣。「快出去吧……他等你很久了……」
「無名他是你的貼身護衛……我早就將他送給你了。」比起印象中的小少年,她更依戀自己的孿生姊姊。
「別說了……去吧。」帝凝月將妹妹往出塔方向推去,一股柔和的力量頓時包裹住她,瞬問將她送出重生塔外。
「星兒……他並不是禮物,不是你說送就可以送的東西,他從一開始就表明了愛的是星兒……哪還會記得……月兒啊……」
緩緩睜開迷濛的雙眼,帝凝月靜靜凝望著漫天飛揚的粉紫紗幔,熟悉的景象令她額際微微一抽,頓時感到幾許疼痛襲來,面容不禁呈現出幾分茫鈇i。
「公主,您醒了。」隨著甜美的嬌嗓響起,一張清妍秀麗的面容映入眼簾。
「你是……」她眨了眨大眼,她有些遲疑地糾起眉頭。
「我是雪兒啊!公主,您又忘記了。」俐落地將床柱四周的紗幔繫好,雪兒滿臉漾著甜美的微笑。「小巧跟小妍請了長假,我與雲兒臨時調到別苑來幫忙,都經過三天了,公主您還要每天都問一次!」
「公主,先洗洗臉,清醒一下。我是雲兒,想起來了嗎?」另名站在床側的女子趕緊遞上溫熱的毛巾,也是一臉笑意,那嬌美艷麗的面容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名仙婢。
「我又忘記了?」帝凝月疑惑地看著兩名面熟的女子,被動地讓兩名仙婢帶離床鋪,落坐梳妝台前,凝望著鏡內帶著幾分憔悴的面容,腦中一片混亂。自己回到北方別苑已經過了五天,卻感覺度日如年,渾渾噩噩地想不起所有事情。
「公主,忘記的事就別再想了,免得自己頭疼,反正不重要的事情忘記就算了……」雪兒雙手靈巧地為她梳理一頭長髮,雲兒則拿出她慣穿的素白長袍為她披上。
「公主今兒個行程安排與昨天一樣嗎?」
「嗯……」心不在焉地說著,帝凝月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傭懶沒勁。
「那我們上午就可以自由活動囉!」雪兒與雲兒互相交換了記愉悅的眼神,又可以外出去溜躂了,真好!
瞧著她倆興奮的表情,帝凝月不禁失笑,多少衝淡了幾分惆悵。「你們兩個鬼靈精,整天就想著玩。」
「難得來這……當然得四處走走看看……」雲兒一說完,連忙驚覺失言,趕緊搗住嘴巴暗吐舌頭。
「雲兒,你不是本來就住在天界的?怎麼會說難得來這?」帝凝月眉頭一皺。
「公主,我們的家鄉是在南方,最近才來到北方,難免貪玩了些,請公主多多包涵。」雪兒巧笑倩兮地回道,暗地裡卻給了雲兒一拐子。
瞧著她倆的小動作,帝凝月微微斂下眼簾,不做任何反應地嗯了聲。這兩名仙婢雖然怪異,卻給了她一股熟悉的干覺,打從心裡覺得,無論如何她們都不會害她;這就夠了,其餘的暫且不管了。
「好了,剩餘的我自己來,你們退下吧。」接過玉梳,將一頭濃密黑髮高高束起成一把馬尾,光滑柔順地垂瀉在背後。她站起身來,深吸口氣穩定心中的混亂,總覺得好像睡了好長一覺,做了好長一個夢,醒來,恍若隔世。
乍然感受到臉上的濕意,伸出手指輕輕一刮,怔然凝睇著,那晶瑩剔透的淚珠總是不自覺地就會落下,到底何時才會停止,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頓感失落。
幽幽歎息,懷著惆悵的心情,當帝凝月回過種來,已經來到玄武村郊外的湖畔旁,抑鬱地落坐草地上,茫然地凝望著遍地搖曳綻放的花朵,她卻心頭空洞,根本沒有賞花的興致。緩步來到湖邊,她脫下鞋襪,赤裸著雙足采入冰冷的湖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水花,感受著冰寒刺骨的湖水順著腳尖直入心底。
難以言喻的悲傷與孤寂難道是思念?深深思念著夢中的身影;可他有同樣在思念她嗎?還是早摟著朝思暮想的女子,將她忘得一乾二淨?
浸在湖中的粉足沒有預期地被往下一拉,驚得帝凝月猛然回神尖叫出聲,一股熟悉氣息迎面而來,緊接著被摟進一堵溫暖結實的胸膛之中。她瞪大杏眼,仰頭望入一雙深邃的眼中,與之同時撲通一聲,兩人雙雙落入湖底,激起浪高水花。
他週身環繞著一股朦朧的黑色光芒,將湖水阻隔在外,沒有沾濕一丁點衣角。無名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四肢交纏,低頭眷戀地將吻不停地落在她臉上、身上,氣息交錯間,兩人的身軀皆染上了無法聖口喻的渴求與急迫。
「你是真的嗎?」她已分不清此刻是真實抑或是夢境,伸出手來顫抖地撫上他臉上冰冷的銀面具,然後揭下,一張盤踞著三道猙獰暗紅傷疤的面容憲整地呈現眼前,但她卻不感突兀,有的是心酸,是欣喜,及怎麼也說不出口的萬般滋味。
「月兒……月兒……月兒……」瘖啞地在她耳畔呢喃,無名眼中盛滿柔情蜜意。「……我都這樣叫你了,你說我是真的是假的……」
被摟在懷中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傾聽著他渾厚的心跳聲,帝凝月腦中依舊是一片空白。
「假的……你是假的……無名怎麼可能會叫月兒……他只愛星兒……」
「因為無名被騙了……他沒想到自己愛上的竟是……假裝自己是星兒的月兒……」低語呢哺緩緩消失在她唇間。
「月兒……我愛你。我不在乎你到底是星兒還是月兒,就算突然又變了名字我也認了,我只知道我就是愛你……」
曾經,他陷入死胡同裡繞不出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星兒,也如願從天界擄獲她並得到她,但當事實的真相浮出檯面,他所愛的星兒怎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後來再真正見到當初記憶中的女子,他才發現,自己對星兒所謂的愛,只是對過去美好回憶的一段寄情,讓他真正愛上的是他由天界擄獲至妖魔界的天界公主,無論那位公主是星兒抑或是月兒,真正讓他動心的,是她。
「無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顫抖地伸出手捧著他的面容,近距離瞅著他的俊顏,從他眼中瞧到了自己,這才突然想到自己瞼上的缺陷,猛然一驚便要將他推開。
「不--別看我--」
「月兒……我臉上的疤痕比你臉上的胎記更猙獰,你都不嫌棄我臉上的疤了,我怎麼可能會害怕你臉上的胎記呢?」他眼柔如水,緩緩將吻落在她左臉上。「我們這樣剛好配成一對,誰也不能嫌棄誰。」
「無名……」她顫抖著唇瓣,小心翼翼地伸手撫上他的面容。
倘若這是個夢,她希望這個夢境不要醒來。
帝凝月的身子緊繃得像一把拉滿弦的弓,這擁抱,這親吻,這撫摸,多麼真實!徹底擄獲了她的身體,燃起了她最深沉的慾望;當獲得紆解的美妙滋味在胸口炸開,像佈滿夜空的火花,燦爛而耀眼,剎那間的永恆,深深刻劃進心頭,深入骨血。
「奇怪……公主到底在哪裡……湖裡好像有東西欽……」隨著疑惑的話話傳來,踏入落日湖畔的雪兒在看清眼前這幕後,猛然停下腳步。「唉啊!你怎麼突然停住了……害我撞到鼻子……」雲兒揉著差點撞扁的俏鼻,喃喃抱怨:「怎樣?公主有沒有在這裡?」
「呃……嘿嘿嘿……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脹紅了俏臉,雪兒一把拉過雲兒,轉身往後衝。
「殷雪,你幹什麼……」尚搞不清楚狀況的赤雲被拖得團團轉,忍不住低咒一聲。
「是少主。趁他還沒發火之前,咱們快走……」
「什麼?我就說吧!他絕對忍不過五天,今天剛好是第五天!」沾沾自喜的口氣好不自豪。「等一下,我先看看他們在幹什麼……」
「你不要命了,我們去守著外面吧!」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無名冷哼了聲,泛著黑霧的結界瞬間將整座落日湖畔籠罩住。
「我就覺得眼熟……原來她們兩個是你派來的……」帝凝月難為情地將臉窩進他懷中。「怎麼跟先前長得不太一樣……」
「因為我施了點障眼法,讓你忘記她們倆的長相。」
在她無意間的磨蹭之下,無名再度慾火高漲,他緩緩泛著性感誘惑的笑。
「再來一次,月兒……」雖然才分開五天,感覺卻像是一輩子那麼久,無名輕柔地抬起她柔美的螓首,在唇間呢喃。
她的回答是,毫不保留地投入他的懷中。
悠悠醒來,意外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別苑內的寢宮,她眨了眨惺忪的大眼,習慣性地想伸展四肢,卻意外發現全身無法動彈,被緊緊地摟在一個赤裸的胸膛之中。
輕輕地將粉頰靠在他結實黝黑的肩窩上,帝凝月鼻間充斥著純男性的體味,深吸口氣,那好聞的氣息霎時盈滿胸腹,說不出此刻是什麼感覺,只知道這樣依偎在他懷理,竟莫名地感到安心。
雙眼一抬,直直望進早不知在何時睜開的黑眸之中,只見他唇瓣勾著一抹傭懶的笑意,伸出修長手指輕輕刮過她粉嫩的頰邊。「醒了?」
「無名,你知道自己抱的是誰嗎?」沉靜雙眼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的面容,雖然在兩人皆不著寸縷、相互溫存的情況下問這種問題有點蠢,但帝凝月還是問了出來,並且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親愛的公主殿下,你到現在還在問這種問題?你是誰,你自己應該是最明白的不是嗎?」他每說一句話,便吻她一下,吐納在唇問的灼熱氣息令她備感暈眩,身子漸漸不受控制地再度沉溺在他所點燃的熱情當中。
「我想聽你說……」忍不住輕聲嚶嚀喘息,帝凝月極力保持腦中一點清明。
「你是我的月兒,你是……我的女人……」將額頭抵住她的粉額,氣息交錯問,他聲音緊繃瘖啞,充滿渴望。她是他永遠也要不夠的可人兒啊!「我愛你……月兒……我愛你……」
他真誠摯意的告白,眼中溺死人的柔情,深深撼動了她的心,緩緩笑了,她眼中帶淚。「無名……我也是……我愛你。」
「月兒……那你能為我放棄天界公主的頭銜……跟我一起離開,我們回到謎城去好嗎?我們回家。」修長手指緩緩順著她優美的身形描繪游移,那被撫摸過的瞬間,猛然襲上心頭的戰慄令她狼狽地臊紅了臉,不自覺地扭動著飢渴的身軀,輕喘低吟。
「回家……」她糾起眉頭,心中隱約浮起不安。無名是魔族人,就算他倆真心相愛,皇兄也不可能允許她與他在一起。「不……你走吧,趁我皇兄還未發現之前,你趕快離去。我不可能跟你走,這裡本來就是我的家,我不可能離開。」
「只怕他早就發現了吧。」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將她再度帶走,誰也不能阻止他。「月兒,我再問你一次,跟我走。」
看著他伸出來的大手,帝凝月慌亂地搖頭,腦中思緒更是紛亂無章。「不……我不要……」
「就算你不願,我依舊要帶走你,因為帝凝月注定是屬於我無名的女人。」堅定的眼神令她微怔,無法反應地任由他為她穿戴衣物,待回神時已被緊緊摟進懷中,橫抱起來,帝凝月發現自己雙手竟自動自發地摟住他的頸肩。
「無名……」帝凝月被動地靠在他懷中,一片空白的腦袋令她毫無反抗之力。「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留在這裡嗎?我的朋友都在這裡,我不想離開天界……」
差點成為妖魔腹中食物的帝凝月,太害怕再回到妖魔界,那種恐怖的經歷,一生一次就夠了。
「月兒,只要有我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所以無論在哪裡,我都願意為你留下,可是……前提是要天帝願意讓我留下,但顯然他是不願意的。這陣子他不斷派天兵來追緝我,這也是為什麼我拖了好幾天才到這找你的原因。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帶走你。」無名懷抱著帝凝月,身影瞬間躍出北方別苑。
「唉啊……少主……等等我們倆……」在外頭守了一夜的殷雪與赤雲見無名猛然掠出的身影,兩道倩影瞬間化為流光連忙跟進。
在即將離去的瞬間,突然出現的金色光幕瞬息籠罩上空,阻隔幾條離去的身影。
「無名,你好大的膽子!真以為本帝會讓你再度擄走皇妹嗎?」日曜天帝身影乍現,負手而立,悠然浮踏半空;而天空另一端,手持戰刀的戰飛影黑色身影悄然而現。此次,沒有半名天界宮衛,兩名天界高手對付無名大妖,足矣。
「讓開。」緩緩將懷中女子放下,用左手攬住她纖細的腰間貼緊胸膛,無名頭頂上方謎城乍現,翻湧出滾滾魔霧直衝天際,並右手幻化出一柄泛著濃厚黑暗氣息的魔劍,直指前方嚴陣以待。
成名妖魔界至今,無名尊上從不用劍,那是因為根本沒有任何一隻妖魔夠資格讓他出劍,但如今面對天界兩大高手,他終於破例現出暗魔之劍。
「哼!同樣的伎倆,休想再得逞。」隨著話語落下,一座泛著祥和金光的黃金塔徒然從天而降壓上謎城,在天界聖物與妖界魔城碰撞的瞬間,耀眼的光芒猛地綻放,突破滾滾翻騰黑霧,日曜天帝燦亮的金眸與金黃長髮隨著澎湃力量的釋放逐漸轉黑,最後呈現黑眸黑髮狀態,俊美無儔的面容上更掛著一抹自信的微笑。「放下公主,本帝可以饒恕你擅闖天界之罪。」
「本尊從不受威脅,要留下月兒,除非踏過我的屍體。」無名語氣堅定,加重力道緊緊攬住帝凝月於胸前。
仰起頭來,她清澈的大眼中泛著些微的淚光,雙手更緊揪著他衣襟,語帶顫抖:「無名,放下我吧。我說過,我不可能跟你走的……」
他的回答是將她的臉按入自己懷中,揮舞著暗魔之劍,往前衝去。
一聲歎息,戰飛影手中戰刀直指天際,金色光幕瞬間成圓,將天空戰場包裹起來,以防強大的力量外洩,波及他人,在結界趨於完鏊之際,殷雪眼明手快地將赤雲拉起退出金色結界,爾後一抹額上冷汗,舒了口氣。好加在!差點被困死在絕境中。
「雪兒,我們不留下來幫助少主嗎?」赤雲雙手插腰,觀看天邊戰況,看樣子少主輸定了。唉!同時對上兩名天界高手,就算是名號響噹噹的無名尊上也討不了好處吧。
「雲兒姐姐,這你就不懂了,趁少主引開天帝注意之際,正是我們偷盜暗魔之眼的好時機啊!」這陣子在天界溜躂,多少探聽出了暗魔之眼據傳收藏在天界的盡頭,殷雪深知族內長老們多年來的心願--喚醒禁忌之子,復興暗魔族。心想,去竊取暗魔之眼總好過留在這送死,現在只求少主自求多福囉!
赤雲妖嬌的掩嘴一笑。多年的朋友了,她怎麼會不瞭解殷雪心中所想的。
「說的極是,咱們走吧。」
至於偷不偷得到,那倒也無妨,誰知道天界的盡頭在哪裡?反正她們怎樣也算「盡力」過了吧。
兩條快如流光的身影激烈地碰撞、過招,強勁的力道餘波在金色結界內肆虐亂竄,日曜天帝退至一旁操控黃金塔威壓謎城之能,無名的防禦能力頓減三分,再加上心有所繫,顧及懷中帝凝月安危,能力發揮有限,導致被戰飛影不斷逼退,當戰刀與魔劍交鋒之際,鏗鏘一聲,無名連忙旋身避其鋒芒,就擔憂帝凝月會被犀利劍芒所傷,在種種顧忌之下,無名全身已有多處傷口,不斷泌出的鮮血染紅了身上的黑衣,也染紅了帝凝月素白的衣裳。
「不要……皇兄……你放過他,我並沒有要跟他走啊……」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帝凝月臉色發白,眼中泛淚。「無名……放下我……快走……快走……我不會跟你走的……你不要枉送性命了……」
「放下公主,本帝便放你一條生路。」猛地施壓,黃金塔瞬間拔高再重重落下,狠狠地壓上謎城,重創無名,他悶哼一聲,口吐鮮血,倒退半步,頭頂上重如千斤的壓力幾乎令他跌跪在地,但他仍憑著不服輸的意念伸直了腿站立著,因為他知道,只要一屈膝,他輸的不只是自尊,還有帝凝月。
「月兒,你小看我了,本尊還不一定輸呢!」無名仰天長嘯,眼中無任何懼意,有的是堅走與執著,渾身再度迸發凌厲氣勢,收緊摟住帝凝月的手臂,將她小心地護在自己懷中,舉起暗魔之劍再度衝向前去。
耳畔呼嘯風聲刮得臉頰生痛,帝凝月從他懷中抬起臉來,淚眼朦朧地凝望著他因戴著銀面具而看不清此刻表情的面容,心頭的揪痛酸澀沒有停止過,整個人更被他無畏的眼神、執拗的心意所感動。這樣一個既溫柔又深情的男人,足以在瞬間令她心動,她從沒懷疑過他所說的話,因為這溫暖的懷抱,不正是她尋找已久的胸膛……
別再猶豫了……愛他就跟他走吧……
不行……她不可以走……她必須要留下來……
月兒……我愛你……月兒……跟我走……我們回家……
反正星兒已經回來了……她不需要再扮演星兒了……從今爾後,她是帝凝月……而月公主在大家眼中是早已死去的公主……所以就算她跟他走了……也不會有誰知道……
他說他愛月兒……這是她渴求多久的心願……如今好不容易實現……為什麼她不能跟他走……就跟他走吧……
淚眼婆娑的雙眼,晶瑩的瞳孔驀然放大,一道放大的黑色刀影飛快襲來,在僅差分寸之際,無名一手將她的面容壓進懷中,一手出劍格開這凌厲刀氣,頓時,帝凝月什麼都看不見了,但頭頂上、臉上卻傳來陣陣濕潤的感覺,既濃稠又溫熱的液體……不停地滴落在她身上,顫抖地伸出手指去摸,那緩緩滴落的,是血,是他的血……半闔的雙眼微微地開了,薄如蟬翼的銀面具被劈成兩半在空中飛揚飄落,他的面容再添一道新傷,由額際直接劃下延伸至鼻樑,深可見骨,刺目驚心的鮮血染紅了她的眼……
母后,為什麼我與星兒不同?我們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麼我的臉上會有胎記?當時疑惑的問句卻換來了母親的淚水,從此她知道對母親來說,這是個禁忌的話題。
父王,為什麼我不能參加百花宴?人家想跟星兒一同去……她帶點哭腔的抱怨卻換來了一句:你難道不怕出去被指指點點?
皇兄……你是將來的天帝,難道不能幫幫我嗎?月兒不喜歡戴面紗……不喜歡別人看月兒的眼光……她所得到的回覆是:無言的歎息。
月兒……我愛你!我不在乎你到底是星兒還是月兒,我只知道我就是愛你……他的告白是她所聽過最美好的話了,至今她仍然深刻記憶著那時的甜美悸動。
……月兒……對不起……我說過……要保護你……卻食言了……與她如出一轍的面容在她懷中哭泣,在她眼前隨風而逝,消散無蹤……
不……星兒……她不要她死……她不要被留下來……她寧願死的是她……星兒……
當所有的過往在腦中流轉之際,她眼中再無任何一絲迷茫,柔順地將臉貼靠在無名的胸口,聽著他急促的心跳聲與喘息,沉靜地看著在日曜天帝與戰飛影聯手之下,節節敗退的無名幾乎被逼上絕境,眼看著他身上的傷口一道多過一道,終於,帝凝月從他懷中抬起臉來,淡漠的眼輕輕掃過前方的皇兄與戰飛影,清澈大眼除了乞求外竟還有著絲絲憎恨。
是的,她對他們打從心底是埋怨的。為什麼她總是被拋棄的那個?為什麼在利益衝突之下,她總是最先被放棄的那個?就算她強迫自己將那些記憶忘掉,但她的身體仍然記得,那心裡的創傷從來沒有癒合過…一直至遇見無名……
他打從心底寵愛她、疼愛她,在他的眼中,在他的身上,她才深刻地體會到被愛的滋味;相互慰藉的兩人,終究也可以慢慢痊癒心底的傷痛。但眼看著他因為執著於她,而將自己陷入險境之中,在發現自己早已深深地、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之後,她不想要他受傷,她不想要他死,就算要用她的命來換,她也甘願……
「無名……我愛你……」
嘴角驀然綻放開一抹微笑,帝凝月雙手抵住無名的胸膛用力一推,輕盈的身子迴旋來到無名前方張開雙手。猛然掠出的身影快得令剛好出招的戰飛影與無名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色戰刀與暗魔之劍穿過她的身體交會,轟地一聲巨響,戰刀咻地回到戰飛影手中,而暗魔之劍則在無名面色慘白,嘔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時,從劍柄處開始碎裂化為點點黑霧消散。
「不……月兒……」帝凝月染血的身體猶如破布娃娃般墜落,無名沒有喘息的餘地,悲吼著衝向前去接住她滿是鮮血的身軀,渾身顫抖不已。他從來沒有如此驚慌失措過,茫然到不知該如何是好,求救的目光直接落在日曜天帝身上。
眼神一黯,墨黑的眼珠逐漸轉金,緩緩收斂起外放的力量,日曜天帝收起壓制謎城的黃金塔,托塔的大掌一翻,充滿祥和之氣的金光緩緩灑落在帝凝月身上,包裹住她殘破的身軀,耀眼的光芒猛地綻放,只見帝凝月的身軀緩緩漂浮起來,在金光的包圍之下,逐漸縮小,最後更形成一顆光球在空中自轉。
「此黃金塔又名重生塔,它所射出的重生之光會令凝月陷入沉睡,在沉睡中,她將會自動凝聚四溢流散的仙氣,修補破碎的軀體,獲得新生。」
「這一睡……將要多久時間?」無名艱難地開口,渾身顫抖,半跪在地上,仰望著空中散發著耀眼光芒的金球,胸口彷彿像破了個大洞似,失去她的痛令他幾乎無法承受。
「她傷癒之時,便是甦醒之際。但你需有心理準備,醒來的她將是重生後的凝月,有可能不會再記得重生前的一切種種,包括你我。」
「曾經發生過的事怎麼可能會不記得……我相信月兒不會忘記我的……就算經過千萬年的時間,她也絕對不會忘記我的……」他是如此堅信著,因為,唯有如此,他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後,日曜天帝揮袖將漂浮半空的金球掃進無名手中,負手而立,仰望著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清澈湛藍的天際。「你帶走她吧-本帝會當從來沒有過這個妹妹。」
怔然看著飛到掌心上的光球,此刻耀眼的金光已轉為柔和的七彩光芒,隱約可見金球內的月兒全身縮起側躺,沉睡中的容顏安詳美麗。無名吞下喉中硬塊,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日曜天帝的舉動無疑是認可了他,本來他還以為自己會被驅離天界,被迫遠離她身邊,那鬆了口氣的感覺,令他想哭。
「只要有我無名在的一天,本尊允諾絕不讓麾下魔族侵犯天界領域。」小心翼翼地收起掌上金球,無名站起身來,在即將進入謎城之際,身影頓了頓後,又道:「當月兒醒來之際,我會帶她回來見她的大哥。」
從頭至尾不發一語的戰飛影,在目送謎城飛快破開空間離開天界之後,淡然一笑。「恭喜天帝徹底收服了無名大妖,從今爾後,我方邊界再無戰亂之虞。」
「好友,你下手重了。」依舊遙望著藍天,他俊美無儔的面容不興波瀾,看不出深淺。
「這一切不盡在你的掌握之中?」戰飛影斂眼輕笑,黑色身影乍然消失無蹤,彷彿不曾出現過一般。
風,吹散了戰鬥後的餘勁,據傳北方一戰,昔日戰神戰飛影順利救回天界公主帝晨星並打敗無名大妖,從此乏後,天界四方和平升樂,再也沒有妖魔禍亂邊界的戰事發生了。
尾聲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轉眼間,三年已過。
在這三年當中,無名沒有再回到幽冥境,他帶著帝凝月隱居於謎城當中,鎮守妖魔界邊境,嚴禁任何妖魔破開空間禁錮離開妖魔界,用著自己的方式以確保天界領域的安全。
他依舊是妖魔界最神秘的無名大妖,但他早已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所以他不再積極地統整妖魔界,從此,沉寂後的無名尊上,更令眾妖難以捉摸,威名更勝以往。
謎城,落日湖畔,夕陽的餘暉灑落整座湖面,水光粼粼,微風輕拂漣漪,波光蕩漾,天成美景,宛若仙境,煞是美麗。
無名傭懶地斜坐在湖畔草地上,左手隨意撐著下顎,右手卻極為珍愛地把玩著一顆泛著柔和彩光的小光球,臉上依舊帶著招牌銀面具,遮掩住神情,唯有那唇畔掛著的一抹微微笑意,顯露他此刻的好心情。
「月兒……斜暉脈脈,湖水悠悠,落日的彩光燦爛而耀眼,果真是百看不膩。你覺得呢?這眼前美景可有輸你天界仙境裡的景致?」半闔的狹長雙眼將目光落於掌心上的光球,沉睡在光球內的帝凝月多年來如一日,沒有任何改變,依舊面帶微笑,睡得香甜。無名充滿憐愛地伸出食指輕點光球,在碰觸的瞬間,點點金芒飛散,繞指而旋,猶如月兒在與他嬉戲一般,調皮可愛,雙眸不禁放柔,盛滿深情。
「你是說天界北方那處我們常去的落日湖畔比較美麗?好吧,只要你睡飽了,醒來,想到哪,我都帶你去,好嗎?月兒……」無名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手上的光球,擾得光球金芒點點飄散,佈滿週遭,隨著夕陽西下,月兒高掛,點點閃爍的金光猶如夜空下的星星,朦朧美麗。
「這幾年來我不斷回想,總算是讓我想起了一些蛛絲馬跡。你總說若沒了胎記,我就分不清楚你與星兒的差別,我想了又想……你和星兒最大的不同應該是,你們笑起來的模樣。你笑時唇畔邊的梨渦較淺,多了幾分嫻靜溫柔;星兒笑時的梨渦較深,顯得俏皮飛揚。你說,我猜對了沒?」
掌上光球猛地微微一顫,彷彿在回應他所說的話般,三年來首次有了回應。無名精神一振,坐起身來,連憶雙手捧起光球細看,難道是月兒聽到他所說的話了?她終於願意醒來了?
「月兒……是你嗎?你聽到我所說的話了?」
從微微的顫動到驀然發出強烈的耀眼光芒,掌上光球咻地飛到半空中急速自轉,隨著七彩光芒逐漸轉為刺目金光,萬丈光芒直衝雲霄。當金光趨於緩和之際,只見一條裊娜身影優雅地從漫天金光中步出,與記憶中如出一轍的甜美笑饜,清新脫俗,絕艷動人。
「月兒?」瞬間紅了眼眶,無名刷地站起,激動地凝望著浮踏半空的可人兒。他望穿秋水等待已久的愛人,可還記得他?
泛著柔和笑意的容顏,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聖潔白皙,渾身更散發著龐大的甜美仙氣,要不是此刻身在謎城,相信這股香甜仙氣必定會引來無數垂涎的妖魔虎視眈眈。
「月兒……我是無名啊!」沒關係……就算她不記得他了也無所謂,他會用他的愛再度喚醒她的記憶,只要他能擁有她就好。緩緩地朝空中張開雙手,展開胸膛,眼中有著迫切的渴望;他闊別已久的愛人,多麼想立刻將她擁進懷中,並且永遠不放手。
粉頰微側,光滑如玉的面容似乎閃過些許疑惑,但在看到他展開的雙手之際,清澈的眼中卻莫名緩緩浮起一層薄霧,晶瑩的淚珠隨著眨眼在空中灑落,帝凝月驀然綻放一抹燦爛飛揚的笑,同樣張開雙手,衣袖飛揚,由上而下地撲進他懷中。
當兩人抱在一起的瞬間,剎那間湧起的滿足感充斥在他們之間,無名空洞許久的胸膛終於再度充實起來。
「月兒……我愛你。」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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