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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親親小愛人 作者:采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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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8 02:26: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冷傲深沉、猶如黑夜帝王般的閻子曜,總是吸引著眾人目光,卻又讓人完全無法捉摸。他從不曾讓誰進駐他的心,只因一張燦爛天真的笑靨,早已在他的心底深深烙下了印!然而這天真可愛的鄰家女孩,卻偏偏是個讓他不知該用何種心情面對的女子……

單純甜美的夏羽心,從小就一心戀慕著閻子曜,即便是分離多年,也未曾改變。可就在他決心與她終生廝守之際,一段早已為她所遺忘的往事,卻暗潮洶湧地向她逼近,威脅著要奪去她的幸福……



楔子

  「噓,我們要安靜點兒,不可以吵醒羽心妹妹喔!」一個模樣漂亮的小女孩回過身,對著身後同樣年齡的男孩及女孩輕道,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扇白色木門。

  被打開房門的房間四壁塗著淡藍色的油漆,上頭淡淡畫著輕柔的雲朵。室內悄然無聲,一張木質嬰兒床上安睡著一個白胖的小嬰孩;她緊閉的雙眼有著出奇長卷的睫毛,恬睡的容顏十分安詳。

  三個小孩輕聲圍靠至嬰兒床旁,認真注視著睡眠中的小女嬰。

  「好可愛!」曲靜言望著小嬰兒輕聲呼道。「我可以摸摸她嗎?」她抬起頭來徵求小女嬰姐姐的同意。

  「可以,但要小心一點,不要吵醒她哦!」夏光心說著,自己率先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妹妹白皙柔嫩的臉頰。

  「啊,好柔軟耶,她的嘴巴也好小耶!」曲靜言跟在夏光心之後,在觸碰到女嬰的臉頰後發出驚歎聲,忍不住又輕碰小嬰兒小小的紅唇。

  「子曜,你也可以摸摸妹妹呀。」夏光心轉向一直沉默地看著小嬰兒的閻子曜。

  閻子曜沒什麼表情的拿起嬰兒拳握著的小手掂了掂。

  「她的手好小,大概只能捉住我一根手指頭而已。」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嬰兒,他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什麼特別高興,反正只是這兩個女生想來看這不會說話、醒了也只會哭鬧的小娃娃而已。

  她們都說她可愛,他倒是看不出可愛在哪裡。

  或許是閻子曜的力道不知輕重,只見原本熟睡的小嬰兒皺了皺眉,接著就睜開了眼。

  「啊,你把她吵醒了啦,如果她哭了就都是你害的!」一見妹妹醒來,夏光心立刻對閻子曜緊張地叫道。

  閻子曜皺了皺眉,不太高興地看著小嬰兒的漂亮小臉蛋。怎麼那麼麻煩啊?要他摸摸看,但想不到他一摸就醒;如果哭了,還要怪他頭上……

  小嬰兒睜著一雙水亮大眼,沒有如她姐姐預期般放聲大哭,只是轉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溜過三張陌生的臉孔,然後靜靜停在閻子曜那張不是很友善的臉孔上。

  突然,她小小的手握住他還放在自己小手掌前的手指頭,可愛的臉蛋慢慢對他展開一個燦爛天真的笑靨。

  「羽心笑了、笑了耶!好可愛喔!」見妹妹不但沒哭,還露出十分惹人疼的笑容,夏光心開心地也捉起她另一隻小手來玩。

  就在小嬰兒對自己展開笑靨的瞬間,閻子曜忽然覺得這小娃娃好像真的很可愛。並且因為她天真的笑靨,他的心頭忽然像充滿了陽光般的溫暖起來,而她小小的手施加在自己手指上的力道又是那麼微小而執著,讓人很想疼愛她。

  他沒說任何話,只是原本不怎麼情願的表情頓時溫和了下來。

  夏光心發現一直沒什麼表情的閻子曜突然露出了微笑,莫名的她心中就覺得有些怪。她認識的鄰家男孩一直是不怎麼笑、有些冷漠的男孩。只是因為兩家人就住隔壁,父母是世交,兩人又同年紀,所以他才會對自己比其他女孩好,但他此時露出的那種溫和笑容,卻是她沒見過的。

  「子曜,就算羽心妹妹再怎麼可愛,你也只能喜歡我一個人喔,你說過將來要娶我當新娘子的。」她突然拉住閻子曜的手臂,以漂亮的大眼盯住他,言語中有些驕恣的感覺,但表情卻十分可愛。

  「知道啦,你別拉著我!」他揮開夏光心的手,避開她投來的專注視線,忽然間似乎有些臉紅。

  以前玩遊戲時,他曾說過將來要娶這個鄰家女孩當新娘,不知她現在怎麼會突然又提起來,這讓他在一瞬間覺得很難為情。

  聽見他們的對話,曲靜言抬起頭來,不發一言地看著眼前這一對漂亮出眾的男孩及女孩;他們的父母是她爺爺共同的主人,他們等於是自己的小姐與少爺,而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簡直就像美麗的畫,比起來,自己似乎就差多了。

  雖然他們對自己都很好,可是她還是很羨慕他們之間那種牢不可破的感情,那是她一直想要的東西……

  彷彿知道受了冷落,躺在床上的小嬰兒忽然哭了起來,再度引回三人的注意。

  「啊!不哭、不哭,乖,光心姐姐抱抱……」

  見到妹妹忽然哭起來,夏光心立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而閻子曜則替她輕拍著小嬰兒的背,曲靜言也在一旁做鬼臉逗哄著哭泣的小嬰兒。

  三個人忙著,卻沒注意到門邊有好多雙眼睛正窺探著他們。

  原本一直在客廳聊天的夏氏與閻氏夫妻在聽見了嬰兒的哭聲後,就立刻趕到嬰兒房外探究竟,但到了門外時哭聲卻已經止住了。

  於是他們不出聲地輕輕推開門,只見夏光心抱著妹妹,而閻子曜則像個盡責的小爸爸般在旁拍著小羽心,看起來真像一對感情深厚的小小夫妻。

  看著這一幕,雙方父母只是相視一笑,然後悄聲關上房門。

  「夏兄,我看我們這親家是結定了,將來你家的光心就給我家子曜當媳婦吧!」走回客廳時,閻定遠往好友肩上一拍,似真似假地笑道。

  「好啊,我早看好這兩小無猜了,像他們這種純真的感情是長大後怎麼也找不到的。」夏允淮應和,也將手搭上老友的肩。

  閻家與夏家從他們祖父輩就一直是關係良好的商業搭檔,關係十分深厚,從以前也一直說若兩家各生一男一女必讓他們成為夫妻,但一直到現在才出現年齡適當的孩子,終於可以一償祖父輩們的心願。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否則我怕將來光心長大後會漂亮得惹來一堆蒼蠅,到時我們家子曜就連邊都沾不上嘍!」

  「哪兒的話,還怕那時子曜已是迷倒眾生的光源氏,我們家的光心才不知會被遺忘到什麼角落去哩!」

  兩個男人一搭一唱,就準備這麼替兒女決定終身。

  「唉,這些無聊的男人,就愛說些無聊話!」

  兩人的妻子也將手互相一勾,笑著跟在丈夫身後,準備一同加入這有趣的討論

第一章

  倫敦希斯洛機場

  清晨,乾淨明亮的機場大廳裡,只有寥寥數個趕搭清晨班機,和才入境的旅客穿梭其中。

  一個穿著輕便的T恤及牛仔褲、頭紮馬尾的東方女孩在沉靜的機場大廳中顯得特別醒目。她一手拖著行李,另一手拿著一本旅遊手冊,東張西望地看著指示牌,然後不是很確定地移動著步伐。

  「奇怪……到底要到哪裡搭地鐵才對啊?」四下尋找著指示牌,夏羽心顯得十分茫然無措。

  這是她第一次到英國,而且還是瞞著父母、在匆促下一人成行,這對向來被保護得十分周到的她來說,是全新的可怕嘗試。

  「underground……underground……」她默念著地鐵的英文名稱,四下張望搜尋,躊躇難行。

  不是英文差,而是陌生的環境與異國地域讓她心中充滿了惶恐。

  「對了,機場地圖!」像想起什麼般,她小小聲地低叫了一聲。「對啊,我怎麼忘了它的存在了?前晚把它放在哪兒了?」她立刻在自己的隨身背包裡翻找起來,可是裡頭除了一些隨身雜物之外,完全看不到地圖的影子。

  「慘了,我不會把它放在行李箱裡了吧?」她為難地皺起眉頭望向滾著小輪子的拖拉式行李箱,考慮究竟是要自己看指示牌,還是要在行李箱裡頭尋覓?

  天啊,她怎麼會這麼呆,這種東西不是該放在背包裡才對嗎?

  「好吧,可愛的機場地圖,我們就來看看你躲到哪兒去了吧!」下了決心,夏羽心立刻想將行李拖到旁邊開始搜尋工作,但此刻原本好好的小滾輪竟鬧起罷工,怎麼也拖不順。

  她前後小心地滾了一下,卻怎麼也弄不順,於是她用起蠻力來,硬是拖著行李,卻因此造成了尖銳刺耳的吱吱怪叫聲,引來其他人的側目。

  「啊、啊,爛行李箱!」她紅了臉低咒一聲,更用力地拉行李,想快些到達角落,避開所有的注目禮。

  或許是應驗了她的詛咒,「爛行李箱」忽然吱的一聲,拉鏈應聲爆開,使得原本塞在裡頭的東西幾乎散落一地。

  「啊呀!」她尖叫了一聲,不敢相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是她塞了太多東西嗎?還是這本來就是個超級劣等的行李箱?或是上天故意找她麻煩,讓她在這陌生國度裡盡出饃事?

  不管是哪一項,反正現在她的情況真是糟糕極了,而從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更是讓她羞窘得想鑽地洞!

  怎麼辦才好?面對一地的散落物,夏羽心難過得簡直要哭出來了。可是長這麼大了,又是下了決心瞞著父母出國,怎麼能這麼快就敗陣投降呢?於是她咬住唇、忍住想哭的衝動,蹲下身來慢慢收拾殘局。

  幸好,現在不是在大廳的正中央……她在心裡自我安慰道。

  「小姐,需要幫忙嗎?」

  一口漂亮而充滿磁性的英國語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夏羽心猛地嚇了一跳,緊張地回過頭。

  「啊,不用……」才一回頭,她就見到一張魔魅而英俊的臉孔,正揚著魅人的笑意看著自己。

  一瞬間,夏羽心有些看呆了。她這輩子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挺直,五官十分深刻明顯,特別是他一雙墨綠色的深邃眼瞳,彷彿會隨著光線明暗幻化深淺不同的色彩,予人一種魔魅迷人的奇異感受。

  好……好漂亮的男人!這是夏羽心,心裡唯一能湧現的句子。

  「你不必那麼緊張,我不是什麼壞人,只是看你好像忙不過來,想幫你而已。」

  綠眼男子雖說要「幫」她,但卻一點行動也沒有的站在她身旁,俯視著蹲在地上的她,並且依然揚著笑看著這個原先有些緊張,現在卻像是吃驚地「瞪」著自己的東方女孩。

  他從來不是什麼多管閒事的好心人士,只是在出海關後,竟莫名其妙的被這看來有些不知所措、東張西望的純淨東方女孩給吸引住視線,接著又看她表演起類似肥皂劇一般的爆笑場面。而在他還沒發覺時,自己就已主動走向她,並且開口和她說話了。

  原本聽見陌生的男性聲音,夏羽心直覺的就提起防備,但一見到他如希臘神】】般俊美的臉孔及修長結實的身段時,她所有的防衛心全數消散,只剩下呆然的讚歎佔據心房。

  「你……長得好漂亮……」望著他,她呆呆地說道,眼光毫不避諱地打量著他全身。「你可以當我的模特兒嗎?!」突然,她捉住了他的褲腳,以一種充滿強烈企求的興奮目光,仰首直盯著高高站在自己身前的他,一點也沒發覺自己這動作的極端怪異與引人注目。

  如果能以這麼棒的人物來作題材,那一定可以出現許多好作品!

  漂亮?「模特兒?人體的嗎?」綠眼男子挑起眉不以為意地笑道。這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用「漂亮」兩字來形容自己,莫非是這東方女孩的英文不夠靈光?可是不對,她的英文發音及句子明明既美又靈活啊!

  「你先站起來,你這動作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古代的帝王,而你是臣服於我腳下的女奴呢!」他幽默道,並伸手拉起了這個讓他愈來愈覺得有趣的漂亮女孩。

  遠看,她是個纖瘦修長的清麗少女;近看,卻是個可愛純淨的漂亮女孩。

  她的肌膚細緻白淨,濃眉大眼十分秀麗,覆在濃密長卷睫毛下的眼瞳燦亮如閃耀的黑寶石,挺直的俏鼻、小巧粉紅的嘴唇,完全是個美麗至極的東方娃娃。

  可是她的行為卻是完全跳脫這兩種印象的——脫線!

  「啊……呃……對不起!」驚覺自己竟出現這樣詭異而唐突的動作,夏羽心立刻紅了臉,趕忙站起身來低著頭直向他道歉。

  天啊,她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下扯住一個陌生男子的褲管!?

  可是,他的五官真的太漂亮、太吸引人了,比起從前臨摹的石膏像好看不知多少倍。如果能畫他,一定可以激發許多不同的靈感!

  看著他,她就想拿畫筆。

  「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當我的模特兒?」才為剛才的動作赧顏,可是再看向他的瞬間,夏羽心立刻又忘我地踏起腳尖揪住他的領口,並以強迫似的眼神直逼視著他墨綠色的眼瞳。

  對於她的舉動,綠眼男子似乎毫不在意,反而以一種帶著興味的眼神睇著她。「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的價碼可是高得很哦!」

  「多……多少?」她完全沒察覺自己正忘情地揪著他的領口,直想著該如何以畫筆表現出他這份特殊的魔魅氣息。

  「這個嘛………我從不以金錢來衡量自己的價值,而我的索價方式也從不使用數字表現的。」他捉住她纖細的手腕,直盯向她黑白分明、燦亮如星的眼睛。

  「……不使用數字表現?」她無法移開目光地盯著他眼底的奇異綠彩,沒什麼特別意識地重複他的話,而腦中所想的全是一幅幅的構圖。

  看著她發直的目光,綠眼男子再度揚起漂亮的笑容,之後眼光就瞟向她散落在地的行李,其中似乎有一本素描本子也一併掉落在一堆衣物當中。

  「先讓我看看你的作品吧!」說著,他拉下了揪在自己領口的那雙小手,從一堆衣物中拿起了那本外表有些老舊的黑皮素描本子。

  從來沒有人敢揪住他的領子,想不到卻在機場被一個不知姓名的東方女孩扯住,而奇怪的是他竟一點也不以為意。

  看來,他還真的挺喜歡這個初相識的女孩!

  「啊!你怎麼可以——」看見他竟自動拿起她從不給外人看的素描簿,夏羽心立刻回過心神,上前想搶奪。

  「要畫我,難道我不該看看你的程度如何嗎?」男子一舉手就輕易躲過她伸來的手。「不然,我怎麼放心把自己交給你?」說著,他就高舉雙手、仰首翻開她的本子。

  只見裡頭有風景畫也有人物畫,有些是鉛筆素描,有些則是淡色的水彩,線條全都簡潔而乾淨,十分符合她予人的清新形象。

  「呀——你別看,還給我啊!」他高舉著雙手讓她完全構不著,只能任他逐一檢閱自己三個月來的作品。

  這還是第一次有陌生人看她的作品,夏羽心覺得非常不自在,但身高的差距讓她也只能在他身旁跳呀跳的,做些旁人看來可能十分有趣的無謂掙扎。

  看了她的畫,綠眼男子眼中露出微微讚賞的光采。

  原本他還以為她說要畫他,只是個想和自己接近的借口——雖然是他主動開口找上她,但有太多女人見了他之後,立刻像蒼蠅盯上生肉般死纏著他不放,而見了她剛才發愣發直的驚歎眼神,他以為她也會是其中之一——只是想不到她還真有兩把刷子,畫得有模有樣的,頗有天分。

  不過其實就算她是為他的外表所著迷,他也很樂意陪陪她,畢竟像她這麼漂亮又清新的東方美少女還是很難得見到的,而她眼中所散發出的純真光芒更讓他充滿了莫名的好感。

  「畫得很不錯,我可以當你的模特兒。」他闔上本子,將它還給了這只跳躍的小兔子。

  夏羽心馬上搶回自己的素描本,而原本有些微嗔的情緒在聽見「我可以當你的模特兒」的瞬間立刻化為烏有。

  「真的嗎?真的可以?你不能反悔,答應我了唷!」她立刻再次忘情地拉住他的衣領,以燦亮的雙瞳盯著他,就連呼吸也因興奮而急促起來。

  「不會反悔,但我要先收訂金。」說著,他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在她柔軟的唇際印上一吻。

  當場,夏羽心僵成泥人,拿在手中的素描本也掉落在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她還覺得腦袋轟然作響、一片混亂時,領口突然被人從後一拎,接著一隻屬於男性的有力手臂環住她,將她向後一拖,下一秒,她就被鎖在一個熾熱厚實的胸膛當中——這情況,她等於是從那綠眼男子的懷中被「搶」了過去。

  「你在做什麼?!」一個沉冷的男性嗓音在她耳際響起,灼熱濃烈的男性氣息就噴在她的頸窩、髮際,這讓夏羽心全身倏地一顫。

  接連而來的兩個突發狀況使她陷入了混沌當中;一個陌生男子吻了自己的唇,而另一個男人則是從後一把搶過她……等等,這個力道頗重、行動霸道的男人用的是——中文!

  她轉過頭仰望鎖住自己的男人,倏地接觸到一對深沉的墨色眼眸,它們正銳利地盯著剛才在她唇際印上一吻的綠眼男子。

  「子曜哥哥?!」在看見那張淡然冷漠的臉孔時,她驚呼出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會忘,她怎麼也不會忘記這張英挺非凡的臉孔,就算十五年不見,他翩然沉著的風采依然如她記憶中那般鮮明。

  那年他離開時,她只有八歲大。雖然自有記憶以來,她總覺得他不是很喜歡自己,但在她心目中,他卻一直是個不可或缺的存在,是她小小心靈裡衷心愛慕的對象。

  或許是因為那時她還很小,他對她本來就是個年長的存在,所以經過十五年的歲月,他也在她的印象中成長;而在此刻再度見到他淡漠沉靜的臉孔時,她竟不覺得陌生,反而有種不可思議的熟悉,所有因時光而逐漸淡去的印象立刻鮮明起來。

  沒錯,她記憶中的子曜哥哥就是有著這麼樣冷漠的面容,似乎任何事都不能讓他沉靜的臉孔多出任何情緒起伏。而稍微不同的是,比起十五年前,他已然脫去年少的氣息,煥發出成熟男人的懾人魅力——這還是讓她有些無措的,畢竟在記憶中將他想為大人,和真正見到一個氣勢迫人、高大挺拔的成熟男人是完全不同的狀況,更何況他現在正緊擁住自己!

  如果說眼前這個綠眼男子像是希臘神】】,那子曜哥哥則是靜默深沉的黑夜帝王,讓人完全無法捉摸;他的五官同樣分明深刻,墨黑深邃的眼瞳彷彿可以洞悉人心,只是淡淡的一瞥即可懾人心魄。兩個人氣質截然不同,但同樣都是高大而讓人屏息的男人。

  而現在,她的背正貼在這灼熱讓人屏息的寬碩胸膛中,這全新的體驗幾乎使她無法平穩呼吸!

  可是,為什麼子曜哥哥會出現在這清晨的機場?

  她現在真的覺得腦子像漿糊,完全一團亂——不管是綠眼男子的一吻或是子曜哥哥的出現,都混亂得不像真實事件!

  還是,這其實只是她的一個超現實夢境?

  對於夏羽心的驚訝,閻子曜全然沒有反應,只是瞇眼看著眼前神情不羈的男子,對方也正以一種令人討厭的挑釁眼神回應他寒森的目光。

  「喔,護花使者出現啦?」懷中可愛的人兒突然被搶,對方又以森冷銳利的眼神盯著自己,綠眼男子不但沒有不悅的情緒或任何懼意,反以玩味的態度看著閻子曜。

  「你剛才在對我妹妹做什麼?」閻子曜冷聲道,完全沒有對方那種輕鬆挑釁的心情。

  當他遠遠看見夏羽心被一個男子摟在懷中親吻時,他心頭就燃起莫名的焰火,心情當場變得惡劣至極!

  其實他的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好,半夜裡接到來自台灣的越洋電話,說羽心竟在沒有告知家人的情況下獨自飛往英國。

  大半夜的,在費了一番工夫調查出入境名單後,他才確定了她搭乘的航班,算準了時間一早就來機場逮人,想不到發現她時,她竟被一個男子親密地擁吻住。

  見到這幕,他向來冷靜的心緒竟在轉瞬間被挑起無名火,於是他邁步走向他們,想也沒想的就一把從那男人手裡把羽心給「搶」過來,像奪過自己所有物般的將她鎖進自己懷中。

  妹妹?綠眼男子挑了挑眉,輕輕從鼻子哼笑了一聲。怎麼看都不像!

  這個東方男子眼中射出的沉冷光芒,分明是「男人」的怒意;他才不信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為了「妹妹」發這麼大的怒——雖然他掩藏得很好,卻逃不過他的眼。

  「看你也是個大男人了,難道這種事還需要我解釋?」看著口是心非的閻子曜,綠眼男子故意帶著笑,彷彿不經意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看這東方男子不順眼。不是因為他從自己手中搶了可愛的東方美少女,或許是因為他有一種和自己很相像的傲然氣勢;雖然他明顯地含著怒氣,但冷冷的眼神看來卻還是挺的,完全沒有因為怒氣而失了任一分氣度。

  他還從來沒遇過哪個人可以與自己抗衡,想不到為了一個漂亮的東方娃娃竟讓他給遇上了。所謂棋逢對手,指的大概就是這種狀況吧!

  閻子曜看得出對方有意激怒自己,但他沒答話,只是冷然地睨視著對方,完全讓人猜測不出他的心思。

  機場一角,兩個發光體般的男人對峙著,一個揚著笑,一個冷著眼,兩個勢均力敵的男人幾乎將周圍的空氣全部凍結。

  「子曜哥哥……我快不能呼吸了……」夾在兩人中間、一直被緊擁著的夏羽心,終於忍不住發出微弱的求救信號。

  再這麼被「勒」下去,她大概就要休克了吧!

  夏羽心的細小呼救聲立刻奏效,閻子曜隨即鬆開手。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在不覺間竟對她施加了很大的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胸膛中一般。

  「沒事吧?」他維持著一貫的平淡聲調問。

  對於自己一時的失常,他沒有表露任何訝異,只是看了一眼正在喘氣的夏羽心,然後像個大哥哥般的摸了摸她的頭,之後就又把視線調回眼前讓人看了很不順眼的男子身上,神情依然沉冷默然,彷彿在說:你還打算在這兒待多久?

  綠眼男子看了這一幕,只見他在摸她頭時表情彷彿稍微放緩了,但在抬起頭再與自己相對時立刻又換上一副撲克臉。

  「好吧,看來我得識趣點,不打擾你們這對『兄妹』了。」說完,他露出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及不變的挑釁式笑意,轉身就離去。

  對於這兩個男人之前幾乎擦出火花的對峙,夏羽心幾乎是毫無所覺,她所能注意到的只是自己剛才差點就要被勒死,而現在見到綠眼男子要離開,她馬上不再專注於調整自己的呼吸,又緊張起來。

  「啊,等等,我的希臘石膏像!」她瞠大了眼,對著他離去的背影驚叫道。

  我的「希臘石膏像」?

  聽見這麼奇怪的呼喚,綠眼男子停了腳步回身看向有些驚慌的夏羽心,但他隨即就注意到閻子曜明顯不悅的眼神。他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之後再度走回。

  「你放心,我的東方小美人兒,我既然收了訂金,就一定會履行義務的!」說著,他一把拉過夏羽心,飛快地在她柔軟的頰畔印上一吻。

  「啊!」夏羽心又一聲驚呼。她怎麼也想不到西方人竟是這麼大膽開放,就連初見面的女人都會這樣送上「禮貌性」的親吻——而且還是兩次呢!

  可是,在子曜哥哥面前被其他男人親吻,她還是覺得心虛而不自在。所以在被吻了之後,她只是呆呆地用手覆住自己的臉頰,不知該作何反應、微張著口的愣在當場。

  閻子曜原本還一直淡漠的神情在看見這一幕時突然擰起眉頭,深黑的眼瞳裡透出犀利的怒光。他一把捉住夏羽心覆在頰上的手,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過來。」他冷道,視線卻是射殺向那帶著笑的綠眼男子。

  「怎……怎麼了?」此時,夏羽心一手被一個人扯住,她才發現這兩個人似乎有些衝突。但……為什麼?

  「子曜哥哥?」她轉向閻子曜,只見他正怒視著捉著自己另一隻手腕的人;她趕緊又看向另一邊,而那個人卻是帶著有些邪惡的笑意回視子曜哥哥。

  這下子她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想收回自己的手,但兩方卻都堅持著,她只能著慌地看著兩個眼神可怕的男人。

  「放開她。」閻子曜冷聲開口,不怒自威,氣勢迫人。

  「不。」綠眼男子毫不在乎。

  「放、放開我!」聽見了閻子曜的話,夏羽心才發現那個男人的笑中似乎藏著挑釁的意味,她立刻「聽話」地用力縮回自己的手,偎靠向閻子曜。

  她現在好像有些弄懂了——子曜哥哥不喜歡這個綠眼男子;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但她還是要聽子曜哥哥的話。

  「好吧,既然女士也這麼說了,這回我就真的走了,小美人兒,再見啦!」他毫不介意地聳聳肩,笑著對著夏羽心輕佻地眨了眨眼,真的就邁步離去。

  雖然還搞不清楚這兩個人的關係究竟為何,但他是和那個撲克臉的東方男子對上了沒錯。想不到才回國就發生了這麼有趣的事,一個有些傻氣的東方美少女,加上一個眼光冷肅又的東方男子……挺有趣的!

  「他是誰?」閻子曜一直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問也看著同樣方向發愣的夏羽心。

  她和那個綠眼男子是什麼關係?看她這樣發呆發傻的,他心裡就掃過一陣不愉快。

  「呃?」夏羽心回過神。

  「這個『希臘石膏像』是什麼人?」他聲音中隱含著不悅的情緒,想到那男人剛才的親吻她的舉動,他心中就彷彿有火。

  什麼叫「希臘石膏像」?他們看來不像認識——他也不覺得第一次到英國的羽心會認識什麼人——而那男子也絕不是什麼普通人,雖然他臉上一直掛著討人厭的笑容,但在他的笑裡卻藏著難測的氣息,無論如何不會是泛泛之輩。

  「啊,我不知道耶!」被這麼一問,她才驚覺自己根本不曉得那人姓啥名誰,更遑論他的電話或住址了。她扯住閻子曜的衣袖,指著綠眼男子消失的方向叫道。「怎麼辦?我竟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這樣她要上哪兒找人當模特兒?他答應她了啊!

  閻子曜沒理會她驚慌失措的叫聲,只是看向一地狼籍。「這散了一地的東西是你的?」

  之後,他又看了一眼那綠眼男子消失的方向。不知為何,他覺得那男人不會就這麼簡單地消失。

第二章

  車子行進著,駕車的人戴著墨鏡沉默地看著前方行駛。而坐在他身側的人則只是咬唇又絞手的難過著,雖然望著窗外,卻完全沒注意車窗外的景色流逝。

  怎麼會這樣?她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對,她的確是來找子曜哥哥的,可是不是這種找法啊!

  她的計劃是,到了倫敦後先找一家旅館住下,然後再偷偷看一下他,等自己真的「準備」好時才出現在他眼前。

  說她膽小也罷,但他畢竟是自己在心裡暗戀了十五年的人哪!

  她記得很清楚,小時候她只要一出什麼不該有的狀況他就會皺起眉,然後表情冷淡的替她收拾殘局。她曉得他不喜歡冒失的女孩,可是她從小就這個性,而且她身邊老是會發生些平常人不會發生的事,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就像在機場她的行李突然爆開的事一樣,這可不是她自願的。

  但一想到那些散落一地的行李,她就想鑽地洞。

  當他冷冷地問「這散了一地的東西是你的」時,她腦中像是有什麼炸掉了般的讓她差點暈厥,因為她又再度見到記憶中那擰眉又冷淡的表情。

  在人潮愈來愈多的機場大廳裡,他沒有表情的替自己撿拾一地狼藉,彷彿絲毫不在意四方投注而來的驚異目光。

  她知道,子曜哥哥不管走到哪裡都是讓人眼睛緊隨的發光體,他的風采、氣度,以及出眾的儀表都是萬中選一的,經過他身旁的人要不佇足側目都難,可是他的神情又是那麼傲然不可侵,就像天生的王者,所以雖然引人注目,卻不是那種任何人都敢隨意與他攀談的對象。

  可是,看她替他找了什麼麻煩?

  他竟要在眾人眼前替她收拾這些雜物,還替她找來了繩子捆綁爆開的行李箱,這才能離開現場。

  看著那樣的他,她都快哭了。

  而且,他根本不讓她幫忙——因為她實在太容易幫上倒忙。

  這和從前有什麼不同嘛,她還是那個冒失的女孩,而他也還是那個替自己收拾殘局的「大哥哥」。可是,她想要的不是這種關係,更不是這種相見方式!

  不該是這樣,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她想展現的是一個和從前不同的自己,是一個能獨當一面、沉靜穩定的夏羽心才對!

  「……子曜哥哥,你是來機場接我的嗎?」在維持了很久的靜默後,她終於還是囁嚅地開口。

  從上車後,這是她一直想問的事,因為從他的行動看來,他既不是要搭機出國,更不像來接其他人的機……總不會是一清早來機場散步吧?所以她能下的就只有他大概是來找自己的結論。

  「嗯。」閻子曜沉默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

  「你怎麼知道我來英國?」他真的是來接自己的?聽了回答,她立刻又問道,但話才問出口就發現這問題實在蠢得可以,因為她雖然是瞞著父母出國,但她還是留下了字條交代行蹤。

  「啊,一定是我爸媽告訴你的嘛!」她趕緊自答。

  真笨,她又問笨問題了!

  「但是,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到?難道你一直在機場等嗎?」對,這才是她想問,又不笨的問題。

  「長這麼大了,你就不能問些有點挑戰性的問題嗎?」關於她的笨問題他實在不想回答。以他的能力,想查個旅客出入境名單有什麼困難,她的腦筋思考回路就不能更快、更通暢些嗎?

  「呃?」夏羽心一愣。

  有挑戰性的問題?什麼意思?難道她的問題有什麼不對勁嗎?

  「到了。」閻子曜沉聲道。

  在她還有些呆愣時,車子已緩緩煞停。「呃?」她再度一愣。到了?到了什麼地方了?

  對呀,她只是從機場默默跟著臉色陰沉的子曜哥哥上車,根本也沒問他要帶自己去哪裡,也沒告訴他自己想到倫敦找旅館的事,就只是像從前那樣信任地跟著他,什麼也沒多想。

  「不要再『呃』了,下車吧。」說著,他率先下了車,到後座取出她一團糟的行李。

  為了表現自己的行動力,夏羽心趕緊跟在他身後下車,並且想幫忙他提自己的行李,但馬上就被閻子曜冷眼一掃,制止了她可能再度幫倒忙的行為。

  什麼忙也幫不上,她只好抱著自己的畫冊舉目四望。他們的車停在行道樹整齊排列的街道上,金黃色的落葉灑了一地,美麗得如同電影畫面。街道兩旁則是兩排石製建築,有著美麗的窗戶及雕花鐵欄杆,看來十分古老優雅,而人行道上的街燈也美得像是藝術品。

  「這……是哪裡?」夏羽心仰頭望著每家每戶的窗景問道。

    這看來像是十分舒服的公寓,和台灣許多外觀雜亂的公寓建築截然不同。哇,來英國真是來對了,好多可畫的題材……

  「我住的地方。」閻子曜提著她的行李走至她身旁。「走吧,不要站在這裡發呆了。」說著,他逕自往其中一扇門走去。

  子曜哥哥住的地方!這就表示………

  想也沒想,她上前一把就扯住了他的衣袖。

  「子曜哥哥,我、我本來預備去住旅館的,你帶我去旅館好了,我怕住這兒打擾了閻叔叔和阿姨……」說到這裡,她突然低下頭咬了咬唇,才有些困難地道。「也怕打擾到你。」

  現在她實在沒有心理準備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很怕自己又闖禍或出差錯。而且他的臉色又那麼冷淡,好像很不高興見到她。

  那也難怪了,誰叫她這麼突然地跑來英國……可是,原先她並不打算在一開始就給他找麻煩呀,機場事件純屬可怕的意外!

  「我爸媽沒和我住一起,他們早就開始過退休生活,環遊世界去了。」他抽回自己的衣袖,繼續提著她的行李進了電梯。

  聽了他的話,羽心愣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之後才三步並兩步地跟上。

  她想不到自己對於子曜哥哥的生活知道得那麼少,原來閻叔叔他們環遊世界去了啊……那子曜哥哥就是一個人住嘍?

  那他們不就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嗎?站在電梯裡,她抬眼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忽地覺得心跳加速,臉蛋也熱燙起來。

  這……這樣好嗎?

  雖然她到英國本來就是想找他,但之前她根本沒預期是這種狀況呀,她只是想看看他,然後……然後……然後怎麼樣呢?

  突然,她覺得自己這趟英國行好像沒什麼很具體的計劃,只是一心想見子曜哥哥而已,但就連怎麼見、什麼時候見、見了之後要說些什麼都沒考慮好,結果卻在一出海關就遇見了他,糊里糊塗的就跟他回他住的地方……這好像有些怪呢!

  可是……好像也有些幸運耶!

  雖然本來沒什麼太具體的計劃,但現在能自然的跟在他身邊不是很好嗎?如果真能兩個人一起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那不就有些一像夫妻嗎?那她就可以替他做早餐、整理房間、洗衣服,晚上一起看書、聊天……

  雖然她的確有些脫線,但其實為了希望將來能當子曜哥哥的新娘,她可是苦心鑽研過廚藝,做起飯菜來還挺有兩把刷子呢!

  或許,真正的相處也能讓子曜哥哥發現她不那麼冒失的一面……

  想著,夏羽心原本不安的心情立刻被腦中美麗的幻想一掃而空,臉上也掛起了怎麼也抑制不住的笑容。

  「子……」她伸手想拉住他,但此時電梯門卻開了,閻子曜沒聽見她微小的喚聲,直接就跨出電梯。

  夏羽心完全不氣餒的立刻跟進,愉快地想表達自己高興的情緒;她要鼓起勇氣告訴他自己暗戀他好多、好多年了,就算分隔兩地,這十五年來她心裡想的卻只有他一個人,而現在她已經不再是十五年前那個鄰家小女孩,是個二十三歲的大人了!

  就在她才跟上了他的腳步仰起頭準備開口時,他們眼前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一個穿著艷色套裝的現代美女出現在門口,望著他們微笑。

  「回來了?」她看著閻子曜,笑著輕道。

  


  夏羽心坐在面向街道的窗口,低頭看著滿街黃橙的行道樹以及詩意的落葉,還有——那跟在子曜哥哥身後、一同進入車中的美麗身形。

  她從他們跨出門後就立刻跑到窗口,向下看著、等著,直到見到子曜哥哥及她的身影從公寓門口走出,然後一同上車、駛離。

  他們看起來多相配啊,哪像自己……她緩緩走到客廳的鏡前看著自己一身T恤及牛仔褲的打扮,與剛才言姐姐開門時她所見到的那種成熟嫵媚相差好多;在言姐姐面前,她彷彿又變成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小小女孩。

  言姐姐……對,她還記得,那時子曜哥哥一家要搬到英國時,言姐姐和曲爺爺也一起跟著去英國,因為英國有更大的花園可以讓曲爺爺照顧。

  從前,當子曜哥哥一家人還住在隔壁時,兩家相連的大花園就是由曲爺爺照顧的,他是他們夏家與閻家共同的花匠……她想起來了,曲爺爺有一張皺紋滿佈、黝黑的臉孔,總是掛著慈善的笑容,她好喜歡他呢!

  言姐姐是他的孫女,父母車禍過世後就跟他一起住在子曜哥哥家裡,而從她出生起就和子曜哥哥一樣一直待在她身旁,時常陪她玩遊戲、照顧她。

  可是她印象中的言姐姐和今天見到的不一樣呢,現在的言姐姐變得好疏遠,感覺好陌生……

  「唉呀,笨羽心!那是當然的嘛,都十五年不見了,當然會感覺疏遠和陌生,政黨的嘛!」想著,夏羽心拿手敲自己的頭,嘿嘿笑了一下,自語道。「而且,現在她可是子曜哥哥的專屬秘書,是跨國企業總裁身邊的機要人員呢,當然和從前不一樣嘍!」她點了點頭,覺得這是很合理的情況。

  不過,為什麼子曜哥哥卻不會給她這種疏遠感呢?好奇怪。

  但是,當剛才見到言姐姐來開門時,她只覺得呼吸在瞬間停頓,就連自液都彷彿停止流動般,尤其言姐姐對著子曜哥哥展開的笑容,更像是情人般燦爛,那時她腦中的快樂幻想立刻碎成片片,覺得自己這趟英國行根本是來找痛苦的……

  可是幸好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誤解。言姐姐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時,還笑著解釋她只是子曜哥哥的秘書,一早來替他準備重要會議資料的——而她之所以必須這麼辛苦也全是因為子曜哥哥半夜接到電話,要到機場接自己的緣故。

  可是……子曜哥哥身旁有像言姐姐這麼能幹又美麗的女性,又怎麼會喜歡上自己或接受自己的愛意呢?在他眼裡,她恐怕看起來還像個孩子吧,所以他才會毫不介意的讓自己住進他的房子。

  突然,夏羽心想起在機場時,他說她是他的「妹妹」,而且還像對待小女孩般用手摸她的頭。

  原來,她還是脫離不了小妹妹的陰影啊……

  正難過時,她忽然看見客廳中一個木質櫃子上擺了一張照片——是她和子曜哥哥小時候的合照呢!

  看見這張照片,夏羽心低落的心情在瞬間亮了起來,她立刻跑上前拿起相框仔細地看著。

  照片中的他們站在兩家相連共有的花園裡頭,子曜哥哥有著她所熟悉不變的淡然笑容,而站在他身旁的自己看起來也好開心的樣子。原來,子曜哥哥還是很在乎她,否則怎麼會將他們小時候的合照擺在櫃子上呢?

  嗯,一定是這樣的,子曜哥哥其實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不喜歡她!

  想著,夏羽心又開心了起來。

  可是奇怪………為什麼她沒有,也沒看過這張照片?而且,照片中的她看來好像和子曜哥哥差不多大呢!

  看著照片她突然覺得有些怪,於是疑惑地更細看著照片,但愈仔細看,她就愈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

  「唉呀,怎麼回事?」突然,她叫了一聲,然後就將照片放回原處。

  「夏羽心啊夏羽心,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疑,以為自己是偵探、發現了什麼可怕的秘密嗎?拜託,又不是來了英國就得學福爾摩斯,不過就是一張沒見過的照片嘛!而且子曜哥哥既然把它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不就代表他很在乎從前的時光嗎?那你就得多努力,不要管言姐姐怎麼漂亮、怎麼能幹,你就是你啊!」她為自己打氣道。

  對,好不容易見到子曜哥哥,她不該變得意志消沉,應該要鼓起勇氣做最大的努力,才不辜負這些年的相思。

  她啊,沒什麼長處又老是少根筋,但唯一的優點就是樂觀,現在可不能突然打退堂鼓,在什麼事都沒做前就像膽小鬼一樣逃跑哪!

  嗯,沒錯沒錯,既然子曜哥哥要晚上才回來,那她不就可以趁這時候好好參觀這間外表古老、內部摩登的大房子嗎?裡邊的裝潢好漂亮呢,純英國式的裝置擺設哩!而且她還可以「看看」廚房,展露一下努力多年、備受讚賞的廚藝,這樣說不定子曜哥哥會對自己改觀也一定!

  想著,夏羽心已然恢復了快樂的心情,開始像只小蝴蝶般飛繞在公寓中。

  還有還有,她也要把散亂的行李整理一下。子曜哥哥一個人住,說不定冰箱裡根本沒菜,搞不好今天她就可以上街逛逛市集、買點東西呢!

  對啊,她有城市導覽手冊可供參考,她可不是像從前那般冒失沒用的小孩子了!而且,還要打電話回台灣給爸媽道歉……

  呵,子曜哥哥和言姐姐工作忙碌,但她也不閒哩!還有很多事要做,她哪兒有時間去煩惱胡亂猜測的事啊……?

  「嗯,沒錯。」閻子曜默然的看著前方,最後才沉聲道。

  十五年了,羽心真的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小小的女孩兒了。她的手腳變得修長而美麗,從前滾圓的大眼睛也變得如寶石般耀眼,白皙的臉蛋上鑲嵌著精緻漂亮的五官,她小巧的紅唇還是像記憶中那麼柔軟,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一般。

  這是他十五年來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見到她,也是第一次如此霸道的將她擁進懷中,她身上的柔軟馨香彷彿還停留在鼻息間………

  他的眉頭忽地聚攏起來,在機場的那一幕倏地盤旋入他的腦海。那綠眼男子親吻羽心唇瓣的景象不斷在眼前重複出現,他忽覺得那把讓他心情惡劣的焰火又開始在心頭炙烈燃燒。

 閻子曜瞇起冷然的眼,把憤怒的火炬暗暗隱藏在眼底。

  夏羽心,一個冒失的鄰家小女孩,一個毫無防備心可言的天真小傢伙,一個讓他不知該用何種心情面對的女子——

  冷淡、漠然、排拒,或者是……溫柔?他真的不知道。

  聽了閻子曜的回答,曲靜言身體微微一震,臉色也在瞬間轉僵,手不自覺地在自己衣擺處緊捏。

  他……真的要娶她?

  但很快,她放鬆了手,臉色又回復到鎮靜而平穩的狀態,以壓抑的聲音淡道:「這對她……似乎不公平。」

  


  夜深沉,閻子曜的銀色蓮花跑車緩緩駛回安靜的街道,輪下枯葉發出的荩聩聲響在寂靜的夜空下顯得特別清晰。

  這是他聽慣了的聲音,讓他不習慣的,或許是他公寓的窗口竟在深夜裡泛著光!他皺眉看了看手錶。

  已經半夜一點了,她還沒睡?

  看著在黑夜裡透著光的窗,他腦中立刻浮現羽心特有的甜美笑靨。

  其實不用說他也曉得她心裡愛慕著他,從她很小時就如此。但這十五年來他卻刻意不見她,只從遠處看著她。因為見她,會讓他想起另一張相似的臉孔……

  對,她和她的姐姐——夏光心長得很像,不同的或許是,光心比她要來得嫵媚而驕恣些。

  從小,見到光心的人無不對她疼愛有加,光心就像是天生的高貴公主般可以輕易擄獲人心。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如果光心長大了,是否會像羽心現在這般美麗耀眼?

  無解。

  他下了車,踏著枯葉走進公寓。當他將門打開時,他以為會見到跑著迎接自己的羽心——以她的性格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是沒有,房子裡除了有燈光外,還是一片熟悉的岑寂。

  很快,他就發現為什麼她沒有飛跑而來的原因——她竟在餐桌上趴著睡著了!

  閻子曜皺眉看著一桌早已冷掉,且沒人動過的中式菜餚,又看了看好夢正酣的羽心。

  這些菜是她做的?她在等他吃飯?

  「羽心……」他輕喊,但沉睡的人兒並沒有轉醒的跡象,均勻的呼吸聲顯出她已累極了。

  是了,時差!

  但在這麼需要休息的情況下,她還做了這麼一桌菜?記得冰箱裡應該沒這些東西才對,是她出去買的?今天,他忙得只打了一通電話回來,叫她先隨便在廚房裡找點東西吃,但她卻做了一桌菜等他。

  在電話裡她為什麼不說?

  他挑開一綹滑落在她頰畔的髮絲,輕觸她白皙柔嫩的臉頰。她像個美麗的洋娃娃般沉睡著,那對羽扇似的纖長睫毛覆著她的眼瞳;此刻的她,看來就像童話中的睡美人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才小心地抱起她,將她帶往臥室。

  「嗯……」在睡夢中羽心只覺得身體彷彿浮了起來,有種輕柔的搖晃感,她輕輕嚶嚀了一聲,覺得耳旁好似有種溫暖的鼓動聲。

  在坐船嗎?搖搖晃晃的好舒服,而且好溫暖、讓人覺得好安心……

  閻子曜輕輕將她放置在柔軟的大床上,然後坐在床側看著她毫無防備的天真睡顏,撫順她的長髮。之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她微啟的嫣紅唇辦,再度想起早晨在機場的那個綠眼男子及那兩個吻。

  想著,他的目光忽地轉冷,眉頭再度緊鎖起來。

  她很習慣這種事嗎?否則為什麼那時她一點反抗或不高興也沒有,好像被這麼親吻是天經地義的事一般!

  到底她是真的不在乎這種事,還是她根本就是個沒防備心的小傢伙?

  這件事讓他非常不愉快,甚至在會議進行時還無法忘懷那使人怒火中燒的一幕,根本無法專心聽取簡報!

  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及嫣紅的唇瓣,他忽地慢慢俯下身接近她,著魔似地覆住她的唇,在她微啟的朱唇上輕舐,然後緩緩探入舌尖,汲取她的甜美。

  「唔……」夏羽心微微掙扎了一下,陌生的入侵讓她意識漸漸轉醒過來。

  她的掙扎反而加重閻子曜的動作,他的吻變得更為深入、熱烈,直到這個深吻完全喚醒了沉睡的人兒。

  夏羽心原本朦朧的意識及睡意在這個吻中全數消散,她倏地睜大雙眼,卻看不清這個如此靠近自己的男人。一瞬間,她的腦筋變得萬分混亂,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因此本能地奮力掙扎,想推開這入侵自己的人。

  閻子曜捉住她推自己胸膛的手,壓向兩旁,然後幾乎將重量全壓在她身上地覆住她,更加狂野地吻著她。

  「嗚……」這種情況讓夏羽心嚇壞了,無法掙扎的她只能無助地嗚咽出聲,豆大的淚珠子因恐懼而下滑。

  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人……好可怕!

  聽見她低泣的聲音,閻子曜倏地發現自己只是看著她的睡顏,竟然就在瞬間像失去自我般的狂吻她柔美的唇瓣——真的像著了魔般!

  驚覺後,他立刻喘著氣息釋放她的唇,但她甜美的滋味竟讓他有些不捨。

  「嚇著你了……」他用手替她拭淚,低啞著聲道。到底怎麼回事?好像只要看著她,他就會變得情緒複雜且再也無法維持一貫的冷靜——就像在機場時一般。

  不該這樣的!

  「子曜哥哥?!」聽這聲音,夏羽心恐懼的情緒立刻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驚訝。她睜大了眼,手指輕撫自己還濕熱、留有他灼熱氣息的唇瓣。

  這是真的嗎,子曜哥哥吻了自己?!

第三章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夏羽心還有些恍惚,許多事一時還無法在腦中串連,就連自己究竟身在哪裡她都有些弄不清楚。

  可是,唇際的濕熱與灼燙的氣息卻實實在在地留存著,而撫在自己頰畔的粗糙大掌也是如此真實而溫柔。

  真的是子曜哥哥嗎?真的是他吻了她嗎?

  「……是你嗎?」羽心聲音淡柔而細弱地問。

  在一陣驚愕平復後,她伸手捉住撫摸著自己臉頰的那隻大掌,輕輕觸摸它男性粗獷的紋路,並睜大眼眸想看清黑暗中的他,現在有著什麼樣的表情。

  「是我。」閻子曜低道,讓她捉住的手緩緩伸至她的頸根,之後將她向自己的方向輕壓,再度輕啄她的櫻唇。

  夏羽心沒有任何抵拒,只是有些恍惚、有些呆滯地接受著他柔細的吻啄,他吻著她的感覺,像含著萬分愛意般溫柔。

  忽然,濕熱的液體開始從眼眶成串滑落。

  「為什麼……我以為你很討厭我……」他的吻不停,她只能哽咽的輕輕開口,而唇與唇之間的摩擦、觸碰卻因此而顯得更為火燙,他灼熱的氣息與自己的心跳幾乎讓她不能承受。

  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場夢,否則向來冷漠的子曜哥哥怎麼可能如此溫柔地親吻自己?所有的事情怎麼可能一覺睡醒後,全變美好了?

  如果這是夢的話,還真是個好美的夢呢……

  她的話讓閻子曜一頓,忽地停止了親吻的動作。他放開她的頸項,擰起眉在黑暗中看著她,想著她的話。

  他……討厭她?

  「怎麼了?」他突然不再親吻自己讓夏羽心著慌,她立刻伸手往前,像個失依的孩子。

  夢這麼快就要醒了嗎?不要!

  他一把接住她伸出來的手,之後再度伸手輕撫她柔順的長髮。

  「不,我不是討厭你……」他低道,之後就旋開了床邊立燈的開關,讓淡黃的光線,柔和地映照著兩人。

  不,他絕不是討厭她。

  他細細地看著羽心漂亮澄淨的眼瞳,及她純美得不可思議的臉龐。

  只是,見到她時他就會想起光心,想起那個曾是自己小小未婚妻的青梅竹馬,那個和她有著相似容顏的女孩。

  十多年前發生的那件意外讓他無法正視羽心,那件事在他心頭種下了深沉的情感,而羽心的存在則會不斷地挑起那個沉痛的記憶。

  但是,他就是無法不注視她。

  其實他們並不像她所想的真有十五年不見,他還是見過她的,只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罷了。

  還記得十五年前他離開台灣時,她小小的手執著地拉著他的衣擺不放,一張純稚無瑕的臉龐掛著不捨的淚滴,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對她說些溫柔哄騙的話語,只是冷冷地抽回被她緊握在手的衣角,然後遠離。

  其實那時他心中是不捨的,但那件意外就像心頭的陰影般讓他無法對她溫柔。

  可是在這些年間,離別的那一幕景象,及羽心當時令人心疼的小小淚容,卻一直揮之不去地停佇在他心中。在英國每個忙碌的日子裡,他總想起那鄰家小女孩,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及喊著自己名字的軟軟童音。因此,他回過好幾趟台灣——在不讓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司日卻只是在某個角落注視著這天真爛漫的女孩,看著她逐漸長大,展現出少女的美麗風采。

  對於自己這奇怪的行徑,他一直找不出任何理——可能,他也不想去認真的思考任何緣由;其實他若要見她大可直接回台灣找她,但他卻不想這麼做,彷彿有種強烈的情感阻礙著這一切。

  而每當見到她時,他就會想起另一張略帶驕縱的相似面孔,心底就會產生十分沉重的情緒,不再像想起羽心時那般覺得陽光燦爛。那深沉的情緒讓他心痛,而對象,自然就是曾是他小未婚妻的夏光心。

  只要想起羽心,他的心思就會變得無比複雜;他想見她,但卻又在見到她時不斷想起光心,想起那在小小年紀便從世間隕落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從羽心身上看見了光心的影子?

  對於羽心,他也不曉得自己究竟抱持了什麼樣的情感。

  但在今天,有個感覺不再包含著複雜難懂的情緒,那種感覺鮮明而強烈,就是——他非常不喜歡見到羽心和任何男人有所牽扯,這會讓他怒不可遏。

  而這或許就是為什麼他會在這黑夜裡突然狂亂吻她的原因……

  在機場時的怒火中燒也讓他自己一震,強烈想將她據為己有的感覺竟讓他幾乎壓抑不住憤怒的情緒!

  但這股強烈的佔有慾又算是什麼?這種想將她擁入懷的情感又代表著什麼?

  燈光一亮,夏羽心馬上就看清了眼前的人真的是閻子曜,他的神情還是那麼沉穩淡漠,但一時之間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她從床上跪爬向他,很仔細地看著他,然後又用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他,之後她忽然攀抱住他的頸項,整個身體完全熨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兩個人的心跳彷彿合而為一,咚、咚、咚——

  好溫暖……

  她就這麼擁著他,好久好久,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閉著眼睛感受。

  但忽然,她發現自己似乎更緊地熨貼在他的胸膛,而且緊得自己都有些喘不過氣,於是她放開了他的頸項,才發現到他的臂膀正緊緊環擁住自己。

  她認真地看著閻子曜一雙深沉的黑眸,然後原本有些不確定的神情慢慢漾出一個微笑,愈來愈大,最終成為一個難以形容的美麗笑容。

  「真的是你!」她喊出聲,再度擁上他的頸項,像個孩子般快樂興奮。

  這是真的,不是夢,是真的!

  閻子曜緊擁著懷中這個柔軟馥郁的小人兒,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單純而快樂,不但沒有任何防備心,就連任何一點懷疑心也沒有。

  這麼久了,她竟然還能像從前那般天真無邪,純潔得像個不染塵的天使!

  「羽心,你愛我嗎?」他擁著她、撫著披散在她身後的柔順長髮,低問。

  「嗯!」她在他頸窩中點頭。

  她當然愛他了,而且愛了十五年了!

  「那……嫁給我吧。」他在她耳畔沉聲緩道,但目光卻淡淡地越過她的髮梢,望向窗外深沉的黑夜。

  雖然這樁婚姻是出自雙方父母的意願與安排,但只要對象是這溫暖可愛的小人兒,他就會愛她,一定會愛她的……

  


  跳過這一格、再一格、又一格……

  夏羽心抱著一袋上市場買回的蔬果、麵包,踩踏著如精靈般輕盈的步伐,躍過一格又一格的人行道地磚。她的臉上有著怎麼也壓抑不住的幸福笑容,彷彿在對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快樂般。

  她能不快樂嗎?昨夜,世界上她最愛的人向她求婚了呢!

  能嫁給子曜哥哥是她一生的夢想,而見他也是她這次瞞著父母偷跑來英國的主要目的,可是,她什麼努力都還沒做呢,就連先開口說「喜歡」都還沒有,就這麼糊里糊塗的被求婚,然後又發呆發愣似的答應了。

  說「糊里糊塗」、「發呆發愣」真的一點也不為過,因為這一切只能用「離奇」兩字來形容!

  明明在機場時子曜哥哥還一直維持著從來不變的冷漠臉孔,怎麼到了夜晚就突然吻了她,然後說要娶她?

  總不會是因為她做了一桌菜等他吃飯的緣故吧?

  但是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來呀!

  啊!說不定子曜哥哥本來就一直喜歡著她,只是害羞不敢說而已。不是有人說:「其實男人比女人還怕羞。」嗎?雖然子曜哥哥怎麼看都不像這種人,但不是又有另一句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嗎?

  所以……哎呀!不管哪句話才對,反正能嫁給最愛的子曜哥哥就好了,像她這種腦筋單純的人還是別想太多,省得腦袋打結也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且,子曜哥哥櫃子上放的照片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從來都沒忘過她呢!

  呵,原來十五年的相思可不只她一人哩!

  搞不好,子曜哥哥是像小說裡的男主角一樣,深情守候著她長大成人,而為了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才會一直遠離,直到女主角終於長大才表明心事,然後兩人就「有情人終成眷屬」、「從此以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嘿,搞不好真是這樣喔!

  夏羽心臉上溢著動人的甜笑,抱著紙袋一步步向閻子曜的公寓「跳」回,腦中卻儘是天馬行空的傻氣幻想,因為除了這種童話式的原因外,她實在再也想不出為什麼子曜哥哥會突然向她求婚。

  但追根究柢本來就不是她擅長的事,她只知道子曜哥哥不會說假話,他說要娶自己就一定是愛自己,就像她愛他一樣。

  天啊,她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而她也一定要為他成為全世界最美、最能幹的新娘,再也不要出現冒失的行為來替他找麻煩了!所以今天她要再替子曜哥哥做飯,就像她之前所想的一般,而子曜哥哥也答應今天會提早回來一嘗她的手藝,再一起打電話回台灣給爸媽……

  想到這兒,夏羽心幸福滿溢的笑容更加擴大,美得幾乎要融化周圍所有人的心,而經過她身旁的路人更忍不住側目,看著這快樂的女孩。

  「嘿,東方娃娃,你看來很開心嘛,發生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就在夏羽心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世界中時,突然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一抬起頭來,她就看見了昨天在機場的那名綠眼男子。

  「啊——我的希臘石膏像!」她驚訝得叫出聲,不敢相信他竟會出現在子曜哥哥的公寓門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再次聽見「希臘石膏像」的稱呼,那男子只是露出一貫的魅人笑意,聳聳肩。

  這女人,竟然只將他當成「石膏像」?多少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可她卻完全不為所動!或者,這是因為昨天那看來很的男人的緣故?

  老實說,如果她的心早屬於那男人,那他的確沒什麼迷倒她的勝算。

  「收了訂金自然得來履行義務,我答應的事是不會輕易反悔的。」不過,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看她的那位「哥哥」。那時他擺明了一副任誰也別想接近她的態度,可他偏偏就喜歡跟人作對,特別是跟他閻子曜。

  想不到在機場遇到的,竟是大名鼎鼎的商界奇葩「夜魅」!難怪那時總覺得他有點眼熟,而且氣勢又那麼冷傲。既然知道是他,那不跟他過個兩招、攪攪局,實在有違自己的人生態度啊!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對於他本該迷倒眾生的笑容,夏羽心不但沒有一絲被迷惑的感覺,反而是謹慎地向後退了兩步,並以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完全忽略了「訂金」兩字。

  「你知道英國鼎鼎大名的偵探福爾摩斯吧?我是他的得意門生。」看著她戒備的模樣,他挑眉,開玩笑地指了指自己道。

  「騙人!」當她是傻瓜嗎?就算她看起來真得有點傻,但不至於笨到相信小說裡的人物會有徒弟。哼,騙三歲小孩吧!

  她偏過頭昂起首,作出一副「我可不是三歲小孩」的高傲狀。

  綠眼男子看了夏羽心擺出的高傲模樣不禁失笑,只覺得她真是喜怒哀樂形於色的女孩,現在已經很少可以見到這樣的女孩了。

  而更特別的是,她竟還是「夜魅」身邊的人!

  「夜魅」之所以稱為「夜魅」,是因為他在商場談判時總面無表情,黑暗深邃的眼瞳中透著酷冷的氣息,人們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且會因他的淡然一瞥而驚惶失措。而他的商業手腕更像鬼魅,可以在不知覺間拿下所有優勢,與他對上的人幾乎沒有機會可言。

  所以與其說他具有帝王般的威儀,還不如說他是夜晚裡難以捉摸的鬼魅,因為他比起站在明亮處的帝王更來得神秘而可怕,那種無與倫比的魅惑力是任何人都不及的。

  「當然是騙人的。」他露出一種類似逗小孩的神情道。「其實我也住附近,正巧看到你而已。你不是要畫我嗎?」被女人捉著褲管的經驗還真是頭一遭.撤除她是「夜魅」特別保護的對象不談,以她「個人」而言,也是具有很吸引人的特質,畢竟像她這麼單純無防備的女孩真的很難找了!

  特別她還是個漂亮至極的東方美少女,而美麗的事物什麼人不愛呢?

  「原來如此!」夏羽心恍然大悟般地點頭,輕易的就相信了他。「清楚」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之後,她立刻又對著他露出她特有的漂亮笑容。「真是太好了,因為我連你的名字都還不曉得呢,就算想畫你也沒辦法,你真是一個好人,還自己來找我。你是現在要讓我畫嗎?」她開心地問道。

  天啊,她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昨天子曜哥哥才向她求婚,今天她所想畫的人又自己送上門來,真是讓人快樂得覺得不像真的呢!

  不是有人說:「太幸福了會遭天譴」嗎?希望不是真的,否則她一定會死於天譴的!

  好人?除了第一次褲管被女人扯住外,這也是第一回有人會用「好人」兩字來形容他!而且,實在很難相信有人會這麼輕易相信別人隨口說說的話。

  太有趣了,「夜魅」、東方娃娃……實在是太有趣的組合了!

  「以女士的意願為意願。」他像個貴族對待女王般、將手背在身後躬彎下腰,眼眸含笑地睇著她道。

  在街角的一輛車內,一雙森冷冰寒的眸子直盯著這對引眾注目的男女。看著他們步進公寓後,車上的人唇角揚起一抹毫無笑意的森冷弧度。

    


  「等等,別動,就是這個角度……太棒了……」夏羽心的手飛快地在畫紙上移動著,搶命似地在紙上記錄著他的每一個線條,興奮之情不言而喻。

  「你總是這麼容易快樂嗎?」綠眼男子慵懶地坐在沙發上,一手支著頭看著她認真而快樂的眼神。

  他真的沒看過這麼容易歡欣的女孩,單純到讓人覺得不忍心破壞她對人性的信任,只想盡力守護她。

  「什麼?」她的眼光來回於他與畫紙之間,對於他的話是「有聽沒到」,此時也只是敷衍地應著,手的動作依然不停。

  「我說,你總是這麼快樂,又這麼沒防備心嗎?」他再次重複,說著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向她走去。

  她的沒防備心還真令人歎為觀止,因為從進門起她就只顧著畫畫,竟連他的名字什麼的也不問,真不曉得她這是傻過頭了,還是對人性信任過頭?雖然很不忍心破壞她對人性的信任,但開個小玩笑總無傷大雅吧?說不定還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機會教育呢!

  「唉呀,你別動啊,我還沒畫完這一張呢!」見他站起身來,夏羽心立刻大叫。他一動,位置變了就畫不下去了啊!「你快坐回原來的位置,保持同一個姿勢我才能畫完。」她認真地瞪著他道。就差一點而已呢!

  「你已經畫得夠多了,是該我收取費用的時候了。」完全不理會她的叫嚷,他走至她面前一把就奪過她的畫冊往旁一丟,之後就將兩隻手撐在她身側,將她圈鎖在小沙發與他之間。

  「你做什麼……」在他奪走畫冊時,夏羽心還有些不高興地皺眉怒叫,但見到他突然以壓迫性的姿勢擋在自己身前時,她才發現好像有哪兒不太對勁。

  收取費用?看他這態度,他打算怎麼個收法?

  對了,他之前好像也說過什麼訂金之類的東西,指的難道就是在機場那「禮貌性」的親吻?!

  如果那是「訂金」,那「尾款」他又打算怎麼收?

  看著他魔魅的笑容,夏羽心頓時覺得恐懼。

  「不要!你不要接近我,我就要當子曜哥哥的新娘了,只有他可以碰我,你走開!」她叫喊出聲,奮力地從小沙發上跳起來,衝撞開他迫人的桎梏躲至牆角,驚惶地瞪著他。

  見她就連喊叫與說話的方式都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綠眼男子於是揚著笑步步逼進,看來就像要吃掉小紅帽的大野狼般。

  「你不要過來,我不畫你了!」她靠著牆出聲大叫,眼眶立刻紅了起來。

  她直接的反應讓他覺得實在有趣,真不知該說她是單純還是蠢?

  先前她對自己完全沒有半點防衛心,但此時他不過用言語及小動作嚇嚇她,她立刻就出現像肥皂劇般的誇張反應,看得實在讓人很想再多欺負她一下。

  「那可不行,你已經畫了不是嗎?我說過我的價碼很高的。」

  「我可以還你!」盯著愈來愈靠近的他,她只覺得可怕,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我要那些畫做什麼?」

  「如果以後我成了有名的大畫家,它們就會很值錢,你可以拿去賣!」

  「真不巧,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只缺女人。」說著,他已來到了她眼前,一把攫住她小巧的下頷,並以十分魔性的綠色眼瞳盯著她。

  缺、缺女人!什麼意思?

  「放開我!」夏羽心大叫一聲,再次奮力推開他。

  他的話語、動作及眼神都讓她害怕。她可不能當他的女人,她是子曜哥哥的,不論身心都是!

  綠眼男子就像只戲弄獵物的獵般讓她輕易脫逃,準備在她自以為脫困時再將她逮回,所以根本沒很用心的想將她困住,只是微笑著在後打量她驚慌的身影。

  真怪,為什麼像閻子曜這樣的男人身邊會有這樣傻氣的女孩?雖然她的氣質很討人喜歡,可是兩人看來實在不太搭調。

  夏羽心逃離開他後,立刻衝向大門一把就將門打開,預備向外逃跑。但才開門向外衝,她立刻撞進一個人的胸口。

  「唉呀——」她捂著自己的鼻子哀叫了一聲,抬頭就見到一個看來神情十分冰冷的男人;他戴著一頂壓得十分、十分低的棒球帽,完全看不清長相為何,但他冰凍般的眼神卻從帽沿的陰影裡射出,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小姐,你沒事吧?」那男子扶住了夏羽心,但問出口的話卻如機械般冰冷。

  被他觸摸到的瞬間,夏羽心只覺得渾身一顫,手臂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紮了自己一下,之後,她突然覺得眼前愈來愈模糊,漸漸黑了起來。

  「啊,我看不見……」她想伸手往前抓,卻發現全身已失去了氣力……

  「怎麼回事?」這一切只發生在瞬間,綠眼男子見到她昏軟下來時,立刻收回玩笑性的笑意,換上一雙充滿尊貴氣息的銳利眼眸,警覺地走至門口,想奪過顯然已失去意識的夏羽心。

  「我也不曉得怎麼了,她突然暈過去了。」戴棒球帽的男子讓他接過她,並以平冷的聲音說著。

  「你是誰?」綠眼男子抱住暈厥的夏羽心後,立刻瞪向這出現得十分突然的冰冷男子。直覺的,他覺得這人有問題。

  她會這麼突然地暈過去絕對不單純!

  「我是——」趁綠眼男子雙手環抱著夏羽心時,神情冰肅的男子突然伸手往他頸項一觸。「我是什麼人你不必知道。」整張臉唯一明顯露出的唇角,忽地掛上一抹陰冷的笑容。

  在他觸及自己時,綠眼男子立刻感到頸項被什麼細小的東西一扎。

  糟糕!

  他立刻以銳利而可怕的眼光射向那男人,但因為不想讓懷中的夏羽心跌落,他只能迅速伸腳一掃將那男人絆倒在地,但此時他也開始覺得精神無法集中,意志力明顯地薄弱起來……

  可惡!他用的是什麼藥,效力這麼強?

  這是針對他而來的嗎?想不到他竟會遭此暗算!

  他沉重地一腳踹往被絆倒在地的男子,之後就施力打橫抱起夏羽心,快速地離開現場。

  「媽的,小看你了!」那男子雖被重踹一腳,但立刻又身手靈敏地跳起身。

  不簡單,想不到這綠眼男人有這麼大能耐,照理他用的藥可以在瞬間讓人四肢癱軟、失去意識才對,想不到他不但沒有倒下反而還能絆倒他,並且重踹他一腳!

  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倒是讓他開了眼界。

  可是,不管他再怎麼厲害,這藥力還是很強的。正面他或許根本無法與他為敵,但現在——

  他望著綠眼男子腳步有些不穩的背影,三兩步就追上了他,並且再度在他頸部補上一個針扎。

  「我就不信這樣你不倒。」陰冷男子森冷地笑道。

  綠眼男子更緊地抱緊了夏羽心,知道此時大概是逃不了了,於是他強撐著最後的力氣回過身望向那神情陰冷的男子。

  「你如果是針對我而來就不要為難她,否則到時你有十條命也不夠賠……」他呼吸十分沉重地道。如果她有個什麼萬一,不要說他不會饒過他,只閻子曜一個人,他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但話說完,他就讓可怕而強大的藥力奪去了最後的清醒。

  「針對你?我想你弄錯了,我是不曉得你有什麼仇家,但今天我可是針對她而來的;而你,只是個重要的配角罷了。」陰冷男子看著失去意識的他,冷笑道。

  「你做得很好,但不要廢話連篇,快把他們弄進去。」忽地,角落出現一個更為森冷的女音,以不帶情緒的聲音令道。

  「嘿,別忘了你對今晚的承諾,美人兒。」陰冷男子突然撤下冰冷的表情,邪笑著對她說道。

  「辦好你的事。」那女子完全沒表情的回視他。「還有,把那男人的藥力加強些,免得他突然醒來而你卻打不過他。」她以十分輕視的語氣道。

  「女人,小心你的嘴!」受到輕視,那男子突然攫住她的下頷警告道。

  「你不就是愛我這張嘴嗎?」完全沒有被他可怕的表情嚇住,那女人反露出妖艷的笑容。

  「哼,我是很愛——」說著,他就覆上了她的唇。

第四章  

  「夏羽心,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為妻,一輩子敬重他、扶持他,在他病弱時也守在他身旁,不棄不離?」

  這是真的嗎?她就要嫁給子曜哥哥——這輩子她最愛的人了!

  「我願意。」她低著頭,隔著一層白紗四周的景物模模糊糊的,從教堂的彩色玻璃透進的光線也像在替她祝福般,好美。

  「你願意娶夏羽心為妻,一輩子——」

  「我願意。」低沉的男聲打斷了牧師的話,直接答道。

  呃?子曜哥哥有這麼急嗎?

  她咬著唇忍住臉上或許會有的過大微笑,輕抬起的臉龐想看看她將會摯愛一輩子的丈夫,但她頭都還沒完全抬起,整個人就突然被攔腰一抱,緊緊地貼在一個硬碩的胸膛上。

  她吃了一驚,睜大了雙眼想透過薄紗看清這急切的人。

  「啊!」忽然,一雙綠色眼瞳映入眼中,讓她瞬間尖叫出聲。

  不是,他不是子曜哥哥,他是——

  「你已經畫得夠多了,是該我索取酬勞的時候了,而且我不缺錢,只缺女人。」他笑著,更用力地擁住了她。

  「不要!放開我!你不是我要嫁的人,牧師救我——」她望向牧師,但牧師還是微笑著;她又望向觀禮的人,但每個人都掛著溫暖的微笑。

  為什麼?怎麼回事?這不對,不對呀!子曜哥哥呢?快來救她!

  「你可以吻新娘了。」牧師慈藹地微笑道。

  什麼?!牧師,不對啊……不!不要——

  

  「不要啊——」

  冷寂的空間中,突然劃過一聲尖銳的驚叫聲,之後,過了短暫的沉靜,就聽見細弱微小的喘息聲。

  「是……夢……」夏羽心從床上坐起來,在黑暗中喘息著。

  好可怕………好可怕的夢,竟然她的新郎會是別人!

  還好,只是夢。

  可是………為什麼會做這種可怕的夢?

  倏地,一對帶著笑意的綠色眼瞳間進她的腦海。對,夢中那個男人就是那個希臘石膏像!

  她記得自己在公寓門口遇見他,然後畫了好幾幅他的畫像,畫得好開心……接著,他忽然說要向自己要酬勞,她覺得好害怕,逃出了門,就撞上一個看起來更可怕的男人……然後……然後呢?她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她怎麼會變成在睡覺?還是那全都是一場夢而已?

  突然,她覺得腦子好混亂。

  不會其實她現在根本就還在台灣,所有到英國的事——包括子曜哥哥向自己求婚的事,全都只是一場詭異的夢境吧?

  可是好真實呢!

  夏羽心晃了晃腦袋,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才就著窗外透進的些微光線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子曜哥哥的家沒錯!

  那就不是夢嘍?她放心地呼了一口氣。幸好!如果子曜哥哥向自己求婚只是場夢的話,她一定會哭死的!

  可是既然不是夢,那先前和「希臘石膏像」的事又是怎麼解決的?

  她皺起眉,只覺得好像有什麼事不太對,黑暗中除了自己的氣息外,似乎還有另一個更為沉重的呼吸聲。

  忽然,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她,讓她怎麼也無法停止地顫抖起來。

  夏羽心咬住唇,喘著大氣在黑暗中摸索到床旁立燈的開關,打開了它。

  倏地,房間中的景物在燈光下一一明辨,而她也見到了那個讓她第六感恐懼的來源——她身旁躺了一個赤身的男人,一個不是子曜哥哥的男人,是那個在夢中成為她丈夫的男人!

  緩緩的,她開始覺得背脊發寒、身上也涼颼颼的……她幾乎沒意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一個同樣赤身裸體的自己。

  慢慢,她舉起手臂雙手交抱,緊緊、緊緊地擁著自己,但她還是覺得好冷、好冷,全身不住地顫著。

  是夢,這一定是場可怕的噩夢!她要醒來,一定要醒過來……

  她瞪望著前方,發現房門的把手正轉動著,然後緩緩被人打開。

  對,一定是夢,因為如果不是夢,四周不會這麼寂靜,就連門被打開也一點聲響都沒有,安靜得完全不像是這個空間——

  


  這一幕,是很難從腦中磨滅的景象,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

  閻子曜推開夏羽心的房門,只見到她半裸著肩、披散著長髮坐在床上呆看著他,而她身旁則躺著一個赤裸的男人。

  這時的她看來好美,淡淡的光源將她映照得美得不像是這世界該有的人,但她卻是與另一個男人蓋著同一條被子、同樣赤裸著身子坐躺在床上!

  那男人他見過,是那個在機場吻了她的綠眼男子。

  他們不該只是萍水相逢嗎?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就在他整個下午找不到羽心的同時,他們做了什麼?!

  閻子曜雖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幕景象,但心裡卻感受著從未有過的可怕怒氣,那份怒氣似狂風暴雨般地席捲而來。而現在,他正在暴風眼裡,表現出風眼裡的無風及令人窒息的可怕寧靜,但駭人的怒意卻漸漸在他墨黑的眼底聚積。

  「子曜,怎麼了?羽心在吧?」突然,一個聲音介入了這個無聲的境界。

  曲靜言見到閻子曜一直站在夏羽心的門口不動,於是放下手中的資料跟過來看究竟。她曉得今天下午他打電話回家時一直沒人接聽,因此他沒如往常般留在公司處理事情,竟破天荒地放下工作早早下班。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找不到的人是他的小未婚妻。

  但當她探進房中時,房裡的狀況卻讓她嚇住了。她沒想到羽心竟會裸身和一個男人躺在床上,而她被撞見這情況竟還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曲靜言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之後,她又趕緊看向閻子曜,只見他眼中露出她從來沒見過的、冰寒又熾怒的可怕光芒。當場,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要嚇得停頓。

  閻子曜完全沒理會曲靜言的驚訝或恐懼,現在他眼中只有一個人——夏羽心。

  他如黑豹般緩緩走入房中,目光如寒箭般直盯住羽心蒼白如臘的美麗容顏。她沒有淚、沒有言語,只是定定的與他目光交匯。

  他看得出來,她身體正不住地顫著,而她蒼白臉上唯一醒目的色彩就是那美麗的櫻唇;她正緊緊地嚙住自己,用力得已微泛出血絲。

  他步入房中,沒有直接走向她,而是從旁邊的櫃子中取出一條薄絲被來,之後才又邁著豹子般無聲的腳步走近她、將絲被覆在她肩上,然後將她一擁而起,緊緊地抱在懷裡,力道大得幾乎將她捏碎。

  就在被閻子曜抱起的瞬間,夏羽心才忽然覺得寂靜無聲的世界突然動了起來,她聽見自己耳旁有著十分壓抑的濃烈呼吸聲,還有那沉著有力的心跳聲。

  「啊……啊……」彷彿是開天闢地來她所發出的第一個聲音,她張著口、手輕覆在嘴前,從喉間發出了細弱而沙啞的聲音。

  隨著寂靜的結束及所發出的第一個聲響,她的眼眶衝出滾滾江濤似的熱流,然後,所有一切都在這瞬間爆發了。

  「啊——」她尖喊出聲,伴著哭泣形成一種惹人心碎的痛。「放開我!不要碰我!」她叫著、掙扎著,像個瀕臨崩潰邊緣的人般,使盡了全身的力量來反抗這雙緊擁自己的臂膀。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子曜哥哥才向自己求婚,而這長達十五年的愛戀也終於得到完美的結果了啊!

  難道,這就是太幸福的天譴嗎?竟讓她在最幸福的時刻,失去了自己所能獻給最愛的人的最寶貴的東西!

  她再也不能當子曜哥哥的新娘了,再也不能了!她已經不完整、不美好了!

  她——沒有臉再見子曜哥哥了!

  這是噩夢沒錯,而且是場永遠不會結束的噩夢,她這輩子再也走不出這場可怕的夢魘!

  不管她再怎麼掙扎,閻子曜卻沒有半點放鬆的意思,依然緊緊地將她鎖在懷中。雖然她的力氣在閻子曜身上沒起任何作用,但她狂亂的哭聲及喊聲卻對躺在床上的男人起了效果。

  在嘈雜中,綠眼男子彷彿被驚醒的猛獸般,在睜眼的瞬間所有的集中力全數回復。他機敏地坐起身,立刻見到夏羽心被閻子曜緊鎖在懷中,淚痕滿在她漂亮白皙的臉蛋上。

  但他見到的不只是這狂亂的場面,他腦中迅速閃過遇襲的事,同時也將所處環境、自身的赤裸,及夏羽心被包覆在絲被中的景象全數化為資訊送入腦中,只是一時間無法很快地將這一切完整聯結。

  他唯一清楚的,是閻子曜殺人般的目光正直直地向他投來。

  見到綠眼男子醒過來,閻子曜放下了夏羽心,並在迅雷不及掩耳間往他臉上送了一拳,但當他要再送上第二個拳頭時,卻被綠眼男子以有力的手臂減緩了不少力道。

  閻子曜沒有再次攻擊,只是緊握著拳冷怒地瞪著他。

  「你的拳頭我記下了。」綠眼男子捉住他的拳頭,冷冷地與他對視。

  兩人的傲氣不相上下,但此刻閻子曜卻更勝一籌,他散發出的駭人怒火足將一個男人的所有氣勢全部釋放。

  夏羽心沒有任何心思觀戰或恐懼,她只在閻子曜放下的瞬間努力地向門外奔逃。

  曲靜言真的被嚇呆了——被這兩個勢均力敵的男人給嚇住了,特別是閻子曜那充滿全身的怒意更是可怕,但是當夏羽心不顧一切地向外衝時,她還是很快地找回自己失去的聲音。

  「羽心,你上哪去?回來啊!」望著只裹著單薄絲被的夏羽心,她在她身後喊。

  聽見曲靜言的叫聲,閻子曜立刻轉身望向這從自己懷中竄逃的小兔子,但就在他轉身時,忽然一個力量將他拉住。

  「你想對她做什麼?不要妄想以男性的優勢傷害她,那不是紳士該有的行為!」綠眼男子扯住他的衣袖,警告道。

  看見閻子曜這種駭人的怒氣,及想起剛醒時夏羽心的哭喊,他很難不將暴力加諸在閻子曜身上。他很明白男人眼見自己的女人與其他男人同床共枕時會產生多大的怒火,這時自尊心會高於一切!

  「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麼方法,但你所謂的『紳士』就是將女孩子弄上床是嗎?」閻子曜冷聲道,之後他抽回被拽住的衣袖,跨著大步伐而去。

  「子曜……」在閻子曜經過身邊時,曲靜言輕喚了一聲,但他就像當她不存在似的從她身旁如疾風般離去。

  她靜靜地望著閻子曜憤怒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忽地在她的嘴角出現了一抹淡淡的弧形,淡得連她自己也沒有覺察。

  綠眼男子在暴風般的場面趨於平靜時,才仔細地思考著發生的事。

  這不像是針對自己而來的攻擊,對方似乎有意讓夏羽心及閻子曜誤會她的清白——而且效果非常之好。

  只是,他們找錯對象了,他非常不喜歡被人設計利用的感覺。

  他用手抹過唇角的血絲,眼中露出不易察覺的冷鸞光芒。

  不管是什麼人做的,他都會讓他們付出超乎想像的代價!

  


  當夏羽心打開大門時,走道間早已充滿了聽見哭喊聲的人們,他們在她衝出房子時全都投以驚異及不可思議的目光;原因之一是她凌亂及哭泣的模樣,另一個原因卻是她蒼白的面龐實在美得不可思議!

  夏羽心完全沒有任何心情理會所有的目光及竊竊私語,現在的她什麼都不在乎了,她心底只有一個念頭——消失,從人間徹徹底底消失!

  來英國之前她抱著必死的決心,如果她經過最大努力後,子曜哥哥還是像從前那樣討厭自己的話,她一定會死心離開,然後將這深植心扉的戀情徹底埋葬。

  可是現在不同了,從未得到和得到了之後再度失去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她無法承受在可以當子曜哥哥的新娘之後,再突然失去這一切美麗的夢,縱然那未婚妻身份只維持了短暫的十幾個小時,但這絕對已經完全改變了她;是他的吻,他在自己耳畔的低沉嗓音,他溫柔緊實的擁抱改變了這一切。

  任何人都無法強求一個曾見過天堂的人滿足於人間!

  而她,見到過天堂。

  到過天堂的人少了天堂的空氣就無法呼吸,她失去了他則沒有了生存的意義。

  她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閻子曜追出門、撥開所有驚訝的鄰居們,並順著他們的目光找到了轉過樓梯轉角的羽心。

  「羽心!」他吼道。


  閻子曜低沉有力的吼聲傳入了夏羽心的耳際,只加快了她逃跑的速度。

  他為什麼要追自己?請不要跟來,讓她消失,讓她逃!

  夏羽心極力地跑著,以為自己正以飛快的速度在奔跑,但事實上她的身影卻是搖搖欲墜,腳步是沉緩無力的。

  逃,她要逃出這個世界;奔跑,她要奔跑到失去最後一分力量,然後死去……

  閻子曜很快就跟上了她的腳步,並一把將她即將摔跌下樓梯的身子撈了起來,再度將她納入自己的胸懷中。

  「你想自殺嗎?!」他怒道,手臂緊緊地環住她纖細微顫的肩。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要摔下樓梯了!

  「放開我!」她叫著,在他懷中掙扎,但力量已明顯地比先前小了很多。她覺得好累、好無力,可是她不要他碰這樣的自己,這樣的她實在……

  「我不會放手的。」他沉冷地說著,再度橫抱起她清瘦的身體,不顧她死命的掙扎直接往樓下走去。

  「不要!」不要像抱新娘般地抱著她,她已沒這資格了!

  她不停地哭喊、掙扎,但仍無法阻止他任何一個動作,而當他們出了公寓大門來到街上時,路人所投注的目光更多了。

  雖如此,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解救哭喊著的夏羽心;只要見到閻子曜冷然隱怒的身影就沒人有這膽子,他的憤怒火焰如此彰顯於外,讓人不由得感到震懾。

  此時的他不僅可怕,還有著凜然不可侵的威儀;因此,再怎麼有勇氣的人也只敢「觀望」,僅止於此。

  閻子曜抱著掙扎不已的夏羽心走至他的銀色蓮花跑車旁,遙控鎖在他的控制下為他們開了鎖及車子引擎。他用單手擁住不停踢動的小人兒,打開車門之後就直接將她往車前座放,並彎身以整個身體將她鎖在座位與自己的胸膛之間。

  「不要,放開我……」至此,夏羽心已氣力用盡,只能哭著哀求,但她連看著他哀求的勇氣都沒有,只是低頭用手肘推拒著他寬碩的胸膛。

  閻子曜單手捉住她兩隻纖細的手腕輕易阻止了她無用的抵抗,然後他攫起她低得不能再低的下頷,直直地看進她溢著水霧的清澈黑眸。

  「我說了,我不會放手。」他以森然的眼瞳冷冷地鎖住她,低道。

  望著他冷中帶怒的熾烈眼眸,夏羽心頓時全身一僵,只是愣愣地望進他的眼中,而他的話更開始在她腦中迴盪——我說了,我不會放手。

  ……什麼意思?

  閻子曜盯著她悲傷而略帶驚懼的眸子好一陣子,才緩緩放開她的手與下頷。

  「坐好,我要關門。」他站至車外,手扶著車門冷聲道。

  夏羽心在他墨黑色的深黑眼瞳不再注視自己的瞬間回過神,立刻又採取了封閉性的姿勢;她雙手環抱住自己並將頭埋在曲起的膝頭,整個人全部縮成一團的坐在車上,而當聽見他叫自己坐好的冷淡聲音時,她只是聽話地將自己向裡蜷縮得更厲害,像個打抖的小球般靠在椅子上,不住低泣。

  他不會放手……究竟是什麼意思?

  指的是現在,還是……天,她不敢想,什麼也不敢想!

  閻子曜看著她瑟縮顫抖的模樣,一度想伸手觸碰她的柔長髮絲,但他沒有,他只是深吸一口氣,握緊拳收回自已將要碰觸到她的手,然後替她關上車門,自己才走至駕駛座上了車,將一切的好奇視線擋在車外。

  他將鑰匙插入已發動的車中,踩足了油門直接衝出這滿是驚異目光的大街。

  此時,整棟公寓向街的窗口幾乎都有眼睛注視著這猶如電影場景的一幕,特別是在閻子曜的窗口。

  曲靜言向下望著大街,從剛才閻子曜抱著夏羽心從公寓出來,又將她強放進車裡,每一個動作她都看得十分仔細。

  當今天聽他說起已向夏羽心求婚的事之後,她只覺得全身血液彷彿凍結般。

  她,永遠都贏不了這對姐妹是嗎?

  不論她多努力、多接近他,但只不過是一個十五年不見的夏羽心出現,一個兩家世交聯姻的願望,就徹底擊敗她心底微小渺茫的夢想!

  可是更讓她想不到的是,閻子曜竟會如此任雙方父母擺,竟會按照他們的意思娶夏羽心!

  明明,他心裡至今還揮不去光心的影子,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做?是因為羽心身上充滿著光心的影子嗎?這對羽心不公平,對她更不公平……

  而當她看著羽心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笑靨時,她心裡就會隱隱不舒服起來。這份埋藏著愛戀讓她痛苦,她羨慕可以率直表達的夏羽心,更羨慕她的身份,以及她那和光心相似的臉孔。

  這麼多年以來,她不停地努力,綞可以靠著自己的能力長時間待在他身邊,這其中所付出的心血是旁人看不見的。但不論她有多接近他,她卻永遠達不到夏家姐妹可以達到的境界——她們總是能輕易看待每件事,這世界對她們來說永遠是美好而沒有障礙的;只要看著夏羽心就能明瞭這一點。

  她們太幸福了,幸福得讓人嫉妒,光是看著夏羽心不知人間險惡的清澄眼瞳就讓她的心情難抑波濤,她的天真純潔讓她怨起上天的不公。

  但是……

  忽地,她的唇際掛上了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看著悲慟的夏羽心,她心頭竟有一絲快意劃過。

  雖然她不曉得房中那個綠眼男子與夏羽心是什麼關係,也不曉得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不過看她哭得那麼厲害,這一切大概都不是她自願的吧〉可是她曉得,不容瑕疵的閻子曜是不會原諒這件事的。

  人生不全是順遂的,如今這從小備受呵護的千金小姐可明白了?

  她靜靜地看著閻子曜的銀色跑車駛離大街,看著街上的人群漸散,之後她才掛著那抹不易察覺的淺笑、緩慢地放下窗簾轉過身,但一轉過身她立刻被身後的人嚇了一跳。

  那綠眼男子不知何時已無聲地站在她身後,正以冷然不悅的綠色瞳眸盯著她,像在觀察,那種威嚴的氣勢絲毫不輸平日的閻子曜。

  「你……」曲靜言驚得倒退一步。眼前的男人有著一雙彷彿會看透人心的銳利眼眸,不知為何,看著這雙眼她就是覺得心虛而恐懼。

  「你是誰?」綠眼男子彷彿是屋子主人般冷冷發問。

  他站在她身後有一陣了,這個女人的存在及過於冷靜的態度讓他起疑,他沒漏掉剛才在她唇畔一閃即逝的笑意。

  「我……是閻子曜的秘書……」看著他的眼,曲靜言就覺得被莫名的恐懼佔據,連回話都結巴起來,彷彿不是他被人捉姦在床,而是她做了不該做的事般。

  「秘書?」他掃了一眼她身上標準的秘書式套裝及梳理得整齊的髮髻,還有那堆攤在客廳桌上的文件資料,之後他才冷冷地道。「告訴他,他不該揍我的。」他的出手竟快得讓他措手不及,這一拳他是記下了。

  說完,他沒再多看她一眼就邁著沉穩的步伐離去。

  曲靜言一直到他消失在門邊好久之後才回復過心神,也才發現剛才自己竟被震懾得失了平日的鎮定。

  為什麼……為什麼夏羽心身旁就是會出現這麼出色的男人?!

  她不明白!

第五章

  跑車疾行在黑夜中,呼嘯著劃過寂靜的夜色。車內,除了一片的死寂外,就只有十分細微的啜泣聲斷續出現。

  閻子曜一語不發,只是望著前方加速,對於入耳的飲泣聲彷彿無動於衷。

  他心裡明白她絕不會背叛自己,這件事背後一定有著隱情,而她則是單純的受害者,那綠眼男子才是這不可饒恕事件背後的元兇!

  他明白,他都明白,但他胸中這彷彿要爆裂開來的怒氣卻怎麼也無法抑止。

  明知她不會背叛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但他就是無法在此刻給予她任何安慰或溫柔。只要一想起打開她房門時所見到的景象,他就怒不可遏。

  那時,他所見到的不再是那個小小的羽心,不是總跟在自己身後「子曜哥哥」長、「子曜哥哥」短的小女孩,他見到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得不可思議的美麗女子;她光潔的肌膚、姣美的臉蛋和披散的長髮讓人完全移不開自光,就連她木然的神情都會糾扯人心。

  他當然知道她早長大了,也不否認她的確美得讓人側目,而在那個夜晚,他甚至看著她的睡顏看得出神而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那時,他就決定娶她——按著雙方父母的意願。

  靜言曾說這對羽心似乎不公平。

  或許是。因為她和光心十分相似,有時看著她,他會不自覺地將她與光心重疊,她會使自己想起那個有著嬌媚笑容的女孩,那個曾經在自己身旁甜蜜喊著「子曜」的女孩……

  如果這樁婚姻對羽心不公平,那對於光心又何嘗公平?早在他們還小的時候,雙方父母就替他與光心訂了婚約,如果光心還活著,那就算羽心對他的戀慕再深也不會有結果。

  所以,何謂公平?他不以為然。

  而他所知道的是,羽心十分天真單純,有著不知人間險惡的美好心性,她無邪純潔得像個不染纖塵的微笑天使。

  面對這樣的她,他覺得自己可以呵護照顧她一輩子。

  但這種「呵護照顧」的心情卻在今晚見到她時全數消散,她的美竟在一瞬間讓他失了神,他看到的不再是光心的影子,而是一個全然不同的女子——一個名叫「夏羽心」的美麗女子。

  可是,想不到她身旁竟躺了一個男人!

  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心中的滔滔怒氣直衝腦門,他曉得他不可能只是「呵護照顧」她,他「要」她——以一個男人的心情!

  那時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是將她奪回自己身邊,然後殺了那該死的男人!

  而當她柔軟的身軀被他擁在懷中時,他胸中那股怒火才算真正達到極致,只要一想到她這美麗的身子曾被其他男人親吻、撫摸過,他就覺得瘋狂!

  在她本然表情消逝、啞著哭出聲時,充塞在他心中的只有忿怒與強烈的痛苦……

  突然,他用力踩住煞車,讓車子在疾速中倏地停止。

  「呀——」一直將自己埋在膝頭的夏羽心因這突來的狀況驚得嗄聲一呼,慣性作用讓她差點向前翻跌過去。

  怎麼回事?車停了……這是什麼地方?

  她咬著唇抬起頭望向窗外,卻只見一片漆黑,四周靜得和車裡一般。但比起車外的寂靜,車內的空氣卻是冷凝的,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她鼓起最大勇氣看向閻子曜,只見他森然的黑眼依然看著前方,但他握著方向盤的指節卻因用力而泛白。

  看著,夏羽心一度停止的淚水又再度滿溢而出。

  為什麼……既然他這麼生氣,為什麼硬是不讓她自他眼前消失?

  她寧可從此消失在他眼前也不願見到他這種森冷的神情,也不想以這被其他男人侵犯了的身體站在他眼前,這讓她覺得自己好髒……

  可是她不要他輕視自己,她絕對無法承受,所以她寧願消失!

  想著,她再度掩面,試圖讓自己的哭泣聲隱沒。

  閻子曜緊緊握著方向盤,像是要將心中所有的怒火藉著這動作壓抑下來般,像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手。之後,他沉默地打開車門,繞至另一頭替蜷縮著的小人兒開門。

  夏羽心抬起頭望著站在黑夜中的他,風刮著他的發,讓他看來就像黑夜裡的神祇般神秘俊美。一時之間她竟忘了悲傷與淚水,只為了他凜然的風采而震懾。

  原本,他會成為自己的丈夫,會一輩子守在自己身旁,可是她搞砸了一切,她……

  立刻,她的心思再度回到現實,一想起那件不堪的事,她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下,在微弱的月光下成了銀色的珍珠串。

  「別哭了,下車吧。」他冷淡道,為的是掩藏看到她哭泣模樣時心中頓起的劇烈情緒起伏。

  生平第一次,他發現自己的情緒竟會如此無法掌控,起伏劇烈到完全弄不清那究竟是忿怒、痛苦,或是想狠狠擁她入懷的強烈欲望?

  下車?這是什麼地方?而他們又開了多久的車、行了多遠的路途?

  她全然不知,連一點概念也沒有,但她還是乖順地踏出車門。可是她的腳才觸及地面,她就發現到自己踩著像落葉般的東西,發出荩聩的聲響,而當風刮起時,枯葉就飛拍至她光裸的腳上。

  「這是什麼地方?」她啞聲輕問。

  極目四望,四周只是一片無盡的黑;月亮隱在雲中,只聽見風吹動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彷彿四周全圍繞著樹林般。

  原本什麼事對現在的她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可一言,但在心底深處,她還是想知道他將自己帶到了什麼地方,而他又為何要強行帶她離開公寓?

  「我的別墅。」他關上了車門,淡道。

  別墅?她向四面看著,卻沒見到任何類似房子的影子。

  這真是一個好黑、好黑的夜,很適合現在的她。至少,她還可以掩在夜色當中,也可以像鴕鳥似地不必看見他的表情。

  就在夏羽心還努力地想看清四周環境時,閻子曜忽然從後一把橫抱起她。她奔出公寓時只裹著一條薄絲被,就連鞋子也沒穿,他不想讓她的腳被枯樹枝扎傷。

  「呀——」他突來的動作讓她一驚,立刻尖叫出聲。「不要,放開我!你不要碰我!」她像個受驚的動物般再度狂亂掙扎。她不要和他這麼接近,她不要他觸碰自己如此不潔淨的身體,她不要……

  「為什麼不能碰你?我是你的未婚夫!」面對她的掙扎,他突然怒吼出聲,並加重了力道像要將她捏碎般地緊抱著。

  自從在公寓中他抱起她時,她就尖叫著別碰她,彷彿恨透了他般。可是在一路的疾駛中,她已由原本衝出公寓時對他的抗拒及哭喊轉為沉靜與低泣,但此時,他的觸碰彷彿引爆劑般令她再度叫喊出聲。她沒有原因的強烈抗拒,讓他一直壓抑著的怒氣再也抑不住地爆發而出。

  難道,她與那綠眼男子之間並不單純,反而是他誤以為她了心只戀慕著自己?對啊,從頭至尾她連一句辯解也沒有,只是不斷地抗拒他、叫他別碰她!

  他從不曾有過她會背叛自己的念頭——直到現在!

  原先,他雖只能冷漠相待、無法溫柔地安慰她所受的傷害,但現在他被激起了收不回的狂怒!

  他冷瞇下眼,一種酷寒的眸光瞬地從他眼中射出。

  哼,什麼鬼傷害、什麼受害者,恐怕是他誤會了!

  「未婚夫」三個字像是強烈電流般擊中了夏羽心,她耳中只聽見了這三個字,卻忽略了他突來的怒吼及轉瞬露出殘酷光芒的黑瞳。

  「不!你不再是了!」她以等同的聲量哭喊道,並以更為奮力的掙扎回應他沒有輕重的粗暴力道。

  她這不完整、不潔淨的身體再也不能獻給子曜哥哥,她再也不能嫁給他、當他的未婚妻,她已失去這資格了!

  未婚夫……這三個字就如同是她傷口上的鹽巴,會將她的創痛加劇至無法負荷的程度!就像垂死的動物所作的最後掙扎,夏羽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掙扎踢動,終於,她成功地脫離他大得可怕的力量,摔跌至鋪滿枯葉的泥土地上。

  一接觸到地面,她立刻從地上爬起,飛也似地狂奔起來。

  她藉著從雲朵中露出的月光看見了一片樹林,立刻向著它幽森茂密的懷抱裡跑去。她什麼也無法想,也沒想到自己這麼樣的逃跑有何意義可言,強烈的痛苦讓她只想逃離這個她最愛的人,想讓自己的不潔淨從此消失在天地間。

  他不再是她的未婚夫了嗎?

  閻子曜目光森冷地盯著她叛逃的背影,之後踩著沉穩的步伐一步步向她因驚慌失措而亂竄的身影靠近。

  他如鬼魅般的沉穩腳步讓夏羽心恐懼,她不斷地回頭,總覺得就算她盡全力狂奔也逃不過他,他單是邁著步伐就能輕易追上自己……

  忽地,她被樹根絆住,硬生生地跌倒在地。她想再站起來,卻覺得全身的力氣像因為恐懼而全數消失,因此她只能困難地爬向絆倒自己的這棵樹,靠在樹身上看著愈來愈接近的閻子曜,無助地顫抖。

  原先她只是想消失在他眼前,可是現在另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佔據著她——此時的閻子曜看來比平時更具威凜氣息,風狂刮著他的黑髮讓他看來像黑夜中的鬼魅帝王般。

  閻子曜走至她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蒼白的面容好一陣,才緩緩地蹲跪在她面前,並將兩隻手撐在她身側,將她鎖在樹幹與自己之間。

  「你以為你能逃到什麼地方?」他不帶感情地說道,語調中有種殘忍的味道。

  「我……啊……」看著他冰冷的黑瞳在微弱的月光下閃著殘酷的光芒,一時之間她的聲音全卡在喉頭,只能恐懼而哀傷地喘息。

  為什麼,她竟會覺得子曜哥哥可怕?

  他的眼中有著她從未見過的冰寒與火熾,他的氣息如此濃烈炙燙,吹拂在她的面龐時令她心跳加劇。

  不,這不是她的子曜哥哥……此時的他看來就像陌生人般可怕,他的目光讓她全身發燙,魂魄彷彿被他那雙冷熱交織的墨色眼瞳給奪去……

  男人——

  這兩個字倏地劃過她的腦海;他不再是她的子曜哥哥了,他是個男人,是個看來可怕至極的男人,並且正用那種讓人戰慄的目光盯著她!

  看著她滿恐懼與悲傷的淚顏,閻子曜心中頓時劃過一絲不忍,但更強烈的情緒卻是忿怒!

  「你怕我?」他冷冷地哼笑一聲,因她對他的畏懼而加深了心中的怒氣,此時他完全不想壓抑這份直衝腦門的火焰,現在渾身散發灼烈氣息的他與那平時冷靜淡漠的模樣根本是兩個人。

  他俯身貼近她,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這個吻來得突然,夏羽心連閃避都來不及就被他炙烈的唇給攫住,當他的舌探入自己的口中時,她只覺得天旋地轉。

  這個吻和他要自己嫁給他那一夜的吻完全不同;那時的吻雖然也很熱烈,但這個吻卻讓他覺得——狂暴!

  「嗚——」這狂亂的吻嚇壞了她,他的氣息如此濃烈不穩,讓她好怕。

  夏羽心掄起拳頭就往他的胸口捶,想推開他,但他似乎不為所動。她的抗拒不但對閻子曜不具任何作用,反而讓他的吻變得更為粗暴。

  可是她曉得,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不再只是她的子曜哥哥,他還是個男人。

  為什麼?之前他從沒這麼熱烈過,是因為見到她被其他男人擁抱了,所以看輕她了嗎?

  懷中的小人兒由積極抗拒而至癱軟,閻子曜才釋放了她的唇,喘息著凝視她蒼白美麗的面龐。

  「既然你這麼怕我、不願我碰你,又為什麼要答應我的求婚?如果你喜歡的是那個男人,為什麼要答應?!」他狂暴的情緒因她的虛弱而漸漸平息,但怒氣依然不退,他用嘎啞而冷怒的聲調問著。

  當他終於放開她的唇時,夏羽心就連喘息的力氣也沒有,整個人就軟癱在他鐵般的手臂中。可是當他冰冷的問話在她耳邊響起時,她震驚了。

  不,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以外的人?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十五年了,她心中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別人的影子,他怎麼會懷疑?

  而她不願讓他碰自己也是因為……因為……

  想著,她的淚水又開始止不住地溢出。她緩緩抬起悲傷的眼瞳,與他森寒的目光交會。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愛上你以外的人?從小我的眼中就只有你一個人,任何人都無法要我不喜歡你,我單相思十五年了,而且喜歡你的心情一年比一年更強烈,所以我才會鼓起勇氣來英國找你。而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我根本不曉得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醒過來時就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身邊就是他……我真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我、我……」她望著他深邃的黑眸困難地說道,最後終於激動得哽咽,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夏羽心的話讓閻子曜心中一緊。

  她什麼都不知道?!到底這當中發生了什麼樣的事?

  當然,他一直覺得這事不會是在她清醒時發生的,只是後來她奮力的抗拒自己讓他怒火中燒,甚至開始懷疑她的心其實不如自己所想的在他身上,而這比起剛打開門時所見到的景象更令他難以忍受!

  所以狂怒讓他無法思考,所有的理性在瞬間離他遠去,留下的只有情緒性的怒意;在那時他只想將她叛逃的心捏碎!

  可是羽心哽咽的話語又再度喚回他的理智,但從她嘴裡說出時還是讓他怒火難抑,但現在這份怒意卻是針對那男人的!

  他冷下眼,怒火在眼中燃燒。


 那男人會為自己做過的行為付出可怕的代價,他會後悔至死!

  夏羽心明顯地感覺到閻子曜的力道在增強,而他眼中的火光更使人恐懼。

  看著,她更難過了,她覺得他不相信自已。可是就算她已不能成為他的新娘,她也不想他誤會自己愛他的心意。

  「我怎麼可能愛上你以外的人?不可能的……」她再次哽咽地喃喃重複。

  她不會愛上其他人的終她一生!

  她的喃喃低語聲像是最有力的話般,讓閻子曜心中瞬間抽痛了起來。

  他知道她一直是傾慕自己的,知道她總用信賴的眼神望著自己,她的絲毫不懷疑讓人覺得她其實還小,還不明白何謂真正的愛情,只是延續了從小的信任而追尋著他。

  可是現在她淡淡的言語及真摯的目光卻是這麼真實,真實得讓他心弦有種震盪的感覺。他無法說什麼,但目光卻柔和了下來。

  世界上真有這麼純真的愛戀嗎?他原本懷疑,可是現在他信了。她的天真美好讓他覺得自己向她求婚這件事或許是個卑鄙的行為,那時他以為自己只是在她身上看見光心的影子,但現在他明白了,其實自己注視著的,從來都只是她這美好的天使!

  這天使不是光心,只是她——夏羽心。

  對,或許從一開始他看見的就只有她,只是那件意外讓他在潛意識中不願承認罷了,否則這些年來他對羽心的每一分思念及偷偷望著她的行為又代表著什麼?

  他是愛她的,就在那焚身般的怒氣爆發之時、就在她的身影逃離之時、就在她的喃喃愛語哽咽低訴時,他心中都感受到強烈的疼痛;這份痛,讓他頓時明瞭了自己的心屬,也讓他明白為何從不任人擺的自己會願意娶羽心。

  其實早在他腦子清楚明白之前,他的心就已在渴望吶喊,而他甚至還以為自己是順從了長輩的願望!

  沒錯,從來他愛的只是她、要的也只是她——只是直到此時他才驚覺!

  「可是現在我沒有資格愛你了,我變得好髒……不能再當你的新娘子了,我不想你碰我這麼骯髒的身體……」沒發現閻子曜的轉變,夏羽心繼續說著。她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忽地緊咬住自己的唇,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只以手臂環住自己,目光也不再與他相對,只是哀傷地低下眼睫。

  可是她還是沒逃離成功,而此時她也沒逃的力氣了……

  骯髒?

  閻子曜真是震驚極了!

  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雖然看見她與別的男人同床共枕令他怒不可遏,或許這是讓人很難原諒的事,但骯髒?他卻從不曾將這兩個字與她聯想在一起。

  「抬起頭看著我。」他攫起她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你怎麼會這麼想?你不髒,這不是你自願的——」

  她望著他,淚水不止,只是搖頭。

  「不,你不懂,我什麼優點都沒有,又傻、又冒失,也沒像言姐姐一樣有精明的腦子可以幫助你,我唯一有的就只是完整的身與心,沒有其他了,這是我所能付出的唯一!可是我卻失去了它,我……我已經不完整,什麼都沒有了!」說著,她突然痛哭出聲,無法更言語。

  她的心好痛、好痛,只要想到自己的不完整,她就覺得自己要因心痛而死。

  「不對,不是這樣的,你有的絕不只是你所謂的『完整』,重要的是你的人、你的心,就只是這樣。」他沒想到,她竟會覺得由自己一無是處,看著這樣的她,他只覺得心疼。閻子曜再度擁她入懷,極其溫柔地抱著她柔軟的身軀。

  他沒說出來,其實她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光是她天真單純的信賴和清澈真誠的目光就比什麼都珍貴,更別提她十五年不變的堅定愛戀了!

  他愛的,就是她這份傻、這份冒失、這份單純。

  這是夏羽心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溫柔的眼神,就連他要自己嫁給他時她也沒見到這麼專注看著自己的眼神。而當他再度將自己擁進他懷中時,他沉穩的心跳聲像鎮定劑般平撫了她心中強烈的痛楚。

  「真的嗎?只是我的人、我的心?」她乖順地偎在他懷中,輕問。

  真的可以嗎?以她這不完整的身體,真的還能成為子曜哥哥的新娘?成天只會冒失闖禍的自己真的可以?

  「對,就只是這樣。」他撫著她被風吹亂的柔軟髮絲淡道。

  聽了閻子曜的話,夏羽心突然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緊緊貼住他堅實的胸膛,想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好溫暖、好有力的心跳……

  她閉眼傾聽著;只有如此她才覺得安心,才能暫時將那段可怕的記憶拋諸腦後。她抱著他、聽著他咚咚的心跳聲,突然像隻貓兒般偎在他胸口磨蹭起來。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她好喜歡靠在他身上的感覺,可以讓胸口的痛楚減緩。

  她的動作讓閻子曜全身一僵,他的呼吸再次濃重起來,而他的目光也不自覺遊走過她柔軟的身軀。剛才太激動,沒有注意到她裡身的絲被已滑落大半,細白的肌膚在銀色的月色下顯得極度誘人,而她半截雪白的胸也半露在外,頓時,她的磨蹭像火一樣燎燒起他的每一寸感官。

  他深吸一口氣,將她推離自己的胸口,目光刻意不停留在她美好的身軀上。「到屋子裡去吧,你不會想露宿荒野吧?」他替她拉上絲被,接著就抱著她站起身。

  如果她再多貼在他身上一秒,他怕自己就要在這森林中侵犯她了!

  「啊,我自己走就好了……」夏羽心掙動了一下,他這樣抱著自己會讓她覺得不自在,這彷彿是新郎抱著新娘般。

  這對現在的她來說,並不適合。

  雖然他說只要她的人和心,可是要她立刻將今天發生的一切丟開是不可能的,或許一輩子她都無法真正坦然面對這一段記憶吧……

  「不行,你光著腳很容易受傷。」他沉聲道,並加重了力道阻止她的動作。「還有,不要在我懷裡掙扎竄動。」他有些啞然地在她耳畔道,暗示意味十分濃厚。

  他是個成熟而健康的男人,她的蠢動會讓他受不了的!

  閻子曜的「警告」立刻起了效果,夏羽心立刻聽話的不再有任何動作。

  就算她再蠢也明白他的意思,她已經是大女孩了,對這種事不會不懂的……

  可是,這也讓她的心跳不聽話地失速亂跳,而臉頰也著火似地熱燙起來。於是她不再掙動地環住他的頸項,並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全心依賴著他。

  雖然她這麼不完整,可是子曜哥哥還是願意要她當他的新娘,她真的好感動!再度,她的臉上出現了輕柔而甜蜜的笑容——雖然含著某種深沉的悲傷,但依然是個美麗而真誠的笑容。

  「子曜哥哥,我愛你。」她在耳邊輕聲低喃,之後就緊緊抱著他的頸項。

  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這麼幸福的人了吧?她想著。

  閻子曜沒有回應她的告白,只是在她低喃時感到心口有陣陣心疼的感覺。她的聲音是如此輕柔,但卻又含著如此深重的哀傷,他無法說任何話,只是一路沉默地將她抱回屋子。

  這棟別墅是他在郊區購置的房產,每當他想遠離都市或想沉思時,他都會來這裡。這是幢十分美麗別緻的房子,不僅遠離都市,還遠離人煙,四周圍繞著森林和山丘、草原,石製的屋身更能抵擋冬日英吉利海峽吹來的凍人寒風。

  雖然此時是夜晚,但在露出雲端的月光下,夏羽心還是見到了這幢房子的外貌,這樣的房子簡直就像童話裡才會出現般美麗。

  「好美的房子!」她輕歎。眼前的建築在月色下如夢似幻,一瞬間她幾乎忘了那塊壓在心頭的沉重大石。

  「白天看會更美,不遠處還有一個小湖和一條景色優美的河流,連接著一座瀑布,明天帶你去看。」閻子曜沒有為她佇足停留,只想快些將她帶進屋子裡。

  英國的秋天來得早,現在的天氣已有些過涼,只技著薄絲被的她身體已經變得冰涼起來。

  夏羽心望著愈來愈大的屋子,最後它終於大得讓她無法將它們全部納入眼底。雖然他說白天會更美,可是她卻覺得月色下的它更獨特,石牆只有在月光下才會這麼潔白。看著,她突然又想起自己不再潔淨的身子,於是偏過頭去再度靠在他的肩上,不去看那潔白得耀眼的石牆。

  「嗯。」她輕應,心情頓時又變得沉重。

  幸福,其實早就離她很遙遠了,不潔淨的人又怎麼能覺得自己幸福?

第六章

  屋裡的陳設果然就像英國電影裡一般,客廳裡有著厚厚的地毯及大大的壁爐。一進入屋子,夏羽心忽然覺得溫暖許多,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全是冰涼的。

  「我……想洗澡。」一直是在黑暗中,現在屋子裡明亮的光線忽然讓她再度不安起來。她還是很不願意讓他見到這麼不完整的自己,至少,她想將身體洗乾淨,或許可以消減一些痛苦的感覺。

  閻子曜稍微頓了一下,才輕輕將她放下,緩道:「每個房間裡都有浴室。」

  他當然知道她心裡想也在麼,但在這時候他實在無法多說什麼。

  或許,這也是他對於她的告白沒有回應的理由。

  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他還是沒辦法這麼快釋懷一切——縱使明知她受了傷害。雖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才讓他發現了自己愛她的心意,但這份愛愈是強烈,這件事所帶來的衝擊也愈是巨大!

  「啊——」腳一接觸到地面,忽然一陣刺痛襲來,夏羽心忍不住呼了一聲。低頭看,果然兩隻腳都傷痕纍纍。

  看見她腳上的傷痕,閻子曜眉頭立刻緊了起來,心中劃過疼惜。

  「我抱你進去。」說著,他又要將她抱起。

  「啊,不用了,其實不怎麼痛,是我太大驚小怪了。」她趕忙搖頭,之後就回過身忍痛向其中一個房間緩慢地走去。

  在明亮處面對他,還是讓她感到痛楚與羞恥。

  閻子曜站在原地看著她忍痛踉蹌的背影,之後還是三兩步跟上她,從後再度將她橫抱而起直接帶進主臥室的浴室中。

  「記得把傷口洗乾淨,待會兒替你擦藥。還有,我會放一件襯衫在床上,洗完你就穿上出來,我在客廳等。」交代完他就步出浴室,順道替她將門關上。

  當閻子曜離開後,夏羽心呆立了一陣,才將身上的薄被放在一旁並打開蓮蓬頭,讓水花噴灑而下。她慢慢地進行著清潔工作,但已停了好一會兒的淚水竟又隨著流瀉而下的水滴下滑。

  一直都是這樣,從小到大都是她在闖禍,然後子曜哥哥在照顧她,就連她長這麼大了也是一樣;在機場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更不用說現在的事更是糟糕。

  原本,她一直期望能為他做些什麼,但她只是不斷地惹麻煩。

  可是這種事也能算「麻煩」嗎?她真的能這麼厚臉皮地接受子曜哥哥的溫柔,當他的新娘嗎?一無是處的自己實在配不上他……

  夏羽心仰首面向蓮蓬頭淋著,腦中思緒極亂。

  她一定是個很自私的人,否則她就該堅持離開,不管子曜哥哥說了什麼都一樣;但她就是想待在他身邊,所以她還是不顧羞恥地留了下來……想到這兒,她就開始奮力洗刷自己,彷彿如此就能讓自己變得潔淨些。

  她洗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關上水、披上大浴巾,從蒸氣滿溢的浴室中出來。

  「我以為你打算永遠不出來了。」閻子曜穿著浴袍坐在床上看著她道。他也沖了澡,想衝去自己一身的怒氣,但她實在讓自已等了太久,所以他乾脆直接到房裡頭等,他擔心她單純的腦袋萬一一個想不開就糟了。

  「啊呀——」夏羽心嚇得驚呼了一聲。

  她原本正偏著頭擦拭濕發,根本沒發現床上坐了一個人;現在的她十分容易受驚嚇。但看見是閻子曜後,她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慌張地將大浴巾裹住自己。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要在客廳等她嗎?

  閻子曜看著她驚慌的模樣,只是一語不發地到浴室裡又拿了一條毛巾來替她擦拭還滴著水珠的髮絲,動作就像個寵溺最親愛的人的男人般。

  當他這麼做時,夏羽心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低著頭,但胸口裡好像有種好酸好酸的東西開始蔓延,然後,豆大的淚珠子啪答啪答地就掉落下來。

  為什麼子曜哥哥要對她這麼好,她不值得,她已經被其他男人……

  「好了,不要一直哭,過來,我替你上藥。」說著,他又擁住她輕軟的身子一把抱至床上。

  夏羽心坐在柔軟的大床上看著他輕柔地為自己塗藥。當他的大掌撫過她的傷口時,那一陣陣的痛與她心底的悲傷聯結,讓她的淚珠子更抑不住地滴落,可是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是看著、看著。

  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她一再地問。

  如果她還是純潔的,此時她一定會感動得流淚;當然,現在她也是滿臉的淚水,但這卻是羞愧與心痛的淚水,她多希望所有一切都只是場可以醒來的夢魘。

  「OK,處理過應該就不會感染了。」閻子曜替她上完藥、闔上急救箱的蓋子後,才抬起頭來看著她,只見她臉上掛著兩串小小的淚河。「別哭了,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再想。」他上前用拇指擦拭她的眼角,注視著她蒼白美麗的淚顏。只是這樣看著她,他就感到心疼與憐惜。

  「睡吧。」他親吻了她帶淚的眼睫,低啞道,之後就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刻就會壓抑不住心中想要她的渴望;他是男人,男人有男人表達愛的方式,而現在的她恐怕承受不起。

  夏羽心在他溫柔地吻了自己雙眼的那一刻呆傻住了,她的淚水也在那瞬間停住,只是愣愣地望住閻子曜。他的溫柔與呵護已到達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為什麼?就算在從前,甚至在她來到英國之後,他也不曾有這麼溫和的舉動。莫非他是在同情自己?他對自己好,是因為她哭了?

  如果是這樣,她情願不要!

  她雖然這麼想著,可是就在他起身離去時,她卻不由自主地捉住了他的衣擺。

  閻子曜感受到身後的輕微拉力,於是停下了腳步回過身定定地望住她,只見她的眼底有著無助與驚慌的光芒,像是很怕他要離她遠去般。

  奇怪,她不是一直因羞愧而想從他身邊逃開嗎?

  「你是要我留下來?」他看著她,目光漸漸濃濁起來。

  他曉得,她因為覺得自己不完整所以一直很難面對他,這是為什麼他會忍著內心的渴望離去,但天知道他心裡多想擁抱她!可是在她經歷了今天的事之後,他不想在這時立刻抱她,他很怕自己或許會在抱她時突然出現不該有的嫉妒之火,那恐怕會再度傷害了她。

  畢竟,他是個男人不是聖人,要他立刻忘懷今天的事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已從她身上徹底瞭解到,自己並不是個很寬大的男人。

  閻子曜的眼中彷彿有烈焰隱隱地燃燒著,夏羽心心慌地將目光別開,呼吸在瞬間急促起來。

  天,她怎麼會這麼做?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主動拉住他的衣服,明明她是很怕與他相對的,可是見他要離開她就覺得驚慌難受,手就這麼樣拉住了他……或許,她真的不希望他走。

  她咬住了唇,不敢看他地輕輕點頭。

  「你……會覺得我很不知羞恥嗎?」她很困難地問,愈問頭愈低,就連聲音也在句尾細小得難以分辨。這時候她已被房中奇異灼熱的氣氛弄得緊張不已,幾乎要忘記自己剛才還哭成了淚人兒。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重行坐回床沿,伸手將她的下頷抬起仔細地看著她的眼。「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思嗎?」他的聲音已在不覺中變得低沉瘖啞,火焰也在他的眼底閃動。

  留住他,她可有心理準備?

  夏羽心抬起頭的瞬間彷彿被他散發火焰的墨黑眼瞳攝了魂魄,不僅全身一僵,就連眼光都被他牢牢吸附住……光是如此,她就開始覺得渾身發熱,呼吸變得非常不穩,心跳更如雷鳴。

  「大概知道……」她微微有些喘不過氣地道,眼睛連一瞬也不能瞬。

  好怪……為什麼他光是看著她,她就覺得全身似火燎燒?她覺得身上一定有哪裡不對了,否則怎麼頭會有些暈眩的感覺?不然,就是他的眼睛有可怕的魔力,會讓人窒息……

  「過來。」他朝她伸出手,低啞道。

  像著了魔般的傀儡,夏羽心直盯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然後緩緩向前跪爬了一步,伸手要觸碰他近在身側的大掌,可是她才舉起手就發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空了,整個身體像沒了骨頭般地軟了過去。

  閻子曜接住了她,只覺得她的體溫似乎高了一點,而她原本蒼白的臉蛋也火紅起來,粉嫣美麗得讓人驚歎。

  「我覺得……呼吸困難……」她軟在他懷中,望著他喘息道,纖長的眼睫因微微的發抖而輕顫著,看來柔弱而誘人。

  看著,閻子曜的唇角勾出一個久不見的弧形。

  想不到她只是被他以「男人」的目光盯著就軟癱了。

  「那可別窒息啊!」他啞笑道,之後就吻上她微啟的唇瓣,深嘗她的甜美,而他的指尖也滑落在她細白的頸項上輕撫,引來她一陣輕顫。

  這個吻深長而柔綿,夏羽心覺得全身燙得幾乎要燒起來似的。而他手指的撫觸也像電流般讓她戰慄,她發現自已變得不像自己,已經不知思考為何物。

  「我……我真的可——」在他短暫釋放她的唇時,她口中逸出細微的聲音。

  這樣的自己真的可以成為他的人嗎?

  這是思考斷線前,她唯一能想到,也唯一在意的問題。可是就連這個最後的思考及問題也被他接連而來的吻給吞吃了,她根本沒能問完就又陷入另一波深吻中。

  「這種時候不要說話。」他抵著她的唇低道,才又繼續他的攻勢。

  她就像最甜美的果實般誘人,他吻著她,不停不停地汲取她特有的馨香馥郁,而他的大掌也由她的頸間下滑,輕輕褪開她裹身的大浴巾,讓她一身光潔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嗚……」肌膚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時,夏羽心才發現自己正一絲不掛地敞露著,而閻子曜的大掌也開始在她的身上撫摸、移動,這頓時喚醒她迷亂的意識,讓她有了抗拒。

  雖然她早下定決心要獻身給子曜哥哥,可是這情況還是讓她覺得緊張害怕。那時與綠眼男子發生的事她根本就一點記憶也沒有,所以現在的狀況對她來說,還是陌生且有些恐懼的,就算對象是子曜哥哥也一樣……

  感受到她的推拒,閻子曜於是沉著呼吸釋放了她的唇,並以溢滿火熱欲望的黑眼瞳盯著她略顯畏懼的漂亮容顏,而他的眼光也不自主地下滑至她一身光潔玲瓏的胴體上,那令他再度深吸一口氣。

  「你覺得怕?」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一向平冷的聲音竟嘎啞到這種地步。

  她真是個太不可思議的小傢伙,光是擁著她、吻她,就能挑起他內心最原始的欲望之焰,而她美麗修長的身段與細緻的肌膚,更是輕易觸動他的感官。他從未這麼渴望過一個女人。

  在他放開了自己時,夏羽心立刻著慌地又將浴巾胡亂裹回身上,雙頰泛紅。

  看著她的動作,閻子曜只覺得好笑。

  「如果你想穿著衣服做當然也沒關係,也有不少人是這麼做的。」他附上她的耳畔低笑道,並輕啄她的臉頰。

  穿著衣服……「做」?!

  他的話讓她頓時驚呆,那個「做」字彷彿是炸藥般瞬間將她的腦袋轟成了一片空白,原已泛紅的臉頰更是燃燒起來,只能瞪著大眼、張大了嘴望著他。

  她怎麼也想不到「子曜哥哥」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見到她吃驚無語的模樣,閻子曜於是將自己身上的浴袍褪至腰際,露出一身結實精壯的肌肉。

  「子曜哥哥……你……」夏羽心瞠著一雙圓眼,驚呼出聲。頰紅似火的她,又結巴又喘氣地盯著他健碩的胸膛及完美的身段。

  以前在上人體素描課時,不是沒見過赤身裸體的男模特兒,可是那時她只是個拿著畫筆的畫者,能夠毫不害羞地直盯著他們,但現在她竟覺得他展露出的胸膛就讓她呼吸困難,那如果他再將身上的浴袍完全脫下,露出他的男性象徵的話……

  想到這兒,她只覺得腦中轟地一聲,腦漿再度化為灰燼。

  天啊,她怎麼會想到這些奇怪的事上頭?

  她、她、她一定是個超級大色女呀!

  夏羽心在心底大叫,並立刻低下頭用雙手遮住自己火紅熱燙的臉,但全身的肌膚卻止不住地泛起美麗的粉嫣色,現在的她簡直像一隻熟透的蝦子。

  就在她還羞於自己的想法時,她身上披著的浴巾忽地被人扯下,下一秒鐘她就被擁入一個熱燙的胸懷中。

  「來,貼著我感受一下,肌膚相親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你會覺得非常親近一個人。」閻子曜擁著她,手掌在她光滑白皙的背上游移。

  他附在自己耳旁的低語低沉且帶著魅惑,夏羽心雖然全身一僵,但還是在他話語的引導下呆呆地放下了手,並有些恍惚地學著他撫觸自己的方式,輕觸他如包裹著鋼鐵的皮膚,感受他的體溫和與自己大不相同的男性肌理。

  「呃……」她的觸摸比他的想像來得更能引發男人心底的欲望,閻子曜深吸了口氣,跟著就將她柔軟的身軀壓至身下,並將她另一隻手仍緊捉著的礙事浴巾一抽,遠遠丟至床下。

  「啊——我的浴巾!」她呆傻地驚呼出聲。

  「你不需要浴巾來覆蓋,該覆在你身上的是我。」他啞著聲道,並以吻制止她可能再度驚爆出的奇怪言語。天,這種時候,這小傢伙在意的竟是浴巾!

  當閻子曜在瞬間覆上自己時,這是夏羽心第一次感受到一個男人的真實重量,他的重量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本以為自己是為了他的體重而喘息,可是……又好像不太對;他的吻、他的撫摸以及他的火燙身體與自己的肌膚親密相貼,讓她搞不清究竟她是為了他的體重,還是這一切的迷亂而喘息,她只覺得他手掌的每一寸移動都讓她戰慄,讓她全身愈來愈熱,就連腦子都要燒融般。

  漸漸地,在他火熱而熟練的吻中,她的意識逐漸遠去,而她只覺得頭腦昏沉,身體彷彿飄浮起來般迷醉。

  閻子曜在發現她的身體緩緩放鬆而發出微微的嚶嚀時,才不再吻著她的唇而沿著她誘人的細白頸項一路吻啄,最後,他的吻停留在她的雪峰上。

 她並不如西方女人那般擁有傲人的胸脯,但她恰到好處的雪峰隨著她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卻比那些豐滿的胸部更能挑起男人的欲望。

  她半掩著的眼瞳透出迷的光芒,此時的她,是個略顯青澀但卻酸中帶甜的果實,讓人只稍輕嘗就會迷戀得欲罷不能。

  而如今,他正是那欲罷不能的飢渴者,他身下的男性火熱也迫切渴望全然佔領她美麗的身子。

  他不停地吻著她,同時一把將還半裹著自己的浴袍解下往旁一甩,那巨大的渴望立刻昂然展露。接著,他熟練而輕巧地用膝分開她修長的雙腿,吻也由她的雪胸再度上移。

  之後,他突然停止了吻啄,只以深沉的目光看著她不可思議的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出乎人意料的敏感,只要輕輕觸碰就可以引發她的輕頭與撩人的嚶嚀聲。她不曉得,此時的她簡直是男人罪惡的根源。

  可是只要一想到這份美不只是他獨享,並不被他獨佔,他就覺得心中那把火燃燒得更旺、更炙烈,彷彿要將他化為最熾燙的火焰!

  身體上最最隱密的地方被觸碰,夏羽心飄出的意識立刻再度回到身上,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竟一時不知怎麼地恍惚著,並且毫不知羞地敞開雙腿,忘我地輕吟出聲,而子曜哥哥正以深沉的黑眸盯鎖著她。

  「呀!」她驚呼一聲,立刻想將雙腿併攏,並以手遮胸,掙扎扭動著想坐起身來。

  天啊,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好像飄了起來,然後就渾然忘我地出現這種可恥的姿勢?而且還是在子曜哥哥面前!

  他這麼盯著自己是因為覺得她淫蕩嗎?想著,她就覺得淚水又開始打轉。

  但她沒有機會想太多,因為她遮胸的手立刻被拉開壓至身側,閻子曜硬實的胸膛也再度俯壓下來,而她想併攏的雙腿也被強制分開。

  就在他壓住自己的那一瞬間,她感受到有一個硬鋌而炙熱的東西抵在自己雙腿的柔軟間——下意識的,她明白了那是什麼!

  「呀啊——」她瞠大了眼,再度呼喘出聲。「子曜哥哥……不……不要……我怕……」她的眼眶因恐懼而泛紅,只能斷續而喘息著結巴道。

  她胸口如擂鼓般,而急促的呼吸讓她的胸口劇烈起伏,正好摩擦在他早已十分熱燙的胸膛上,這造成的效果是她所不能想像的。

  「接受我,不要抗拒,我知道你已經準備好了。」他聲音啞然,但卻帶著幾分冷酷的意味。

  為什麼?她所有的反應皆純潔一如處子,但事實上她的美麗卻已讓另一個男人先行佔有——這念頭在一瞬間如暴風襲來,讓閻子曜變得粗野狂亂且怒不可遏,制壓住她的力道完全失去了溫柔,反而包含著一種懲罰式的力量。

  她愈是美,他心中的火焰就燃得愈炙烈!

  此時他無法再等待,她美麗柔軟的身子已成了他痛苦的來源,他願化為惡魔,只為了得到她的美……而就在怒焰燃得最炙烈時,他挺身闖進了她最柔軟的地帶,直接而粗暴地佔有了她——

  「啊——」身下撕裂般的痛楚讓夏羽心喊出聲,伴隨著喊聲,豆大的淚珠子立刻從她圓睜的眼中翻滾而出。

  這一聲叫喊顯得極其痛苦真切,這讓閻子曜一時震住了,而她身下的緊窒也讓他一驚。

  她……竟是處子身!

  「你——」他痛苦地止住了身下的動作,撐起身子,不再將體重壓在她纖細的身子上,只是皺起眉看著她痛苦且溢滿淚水的臉龐,頓時一種強烈的憐惜劃過心房。

  她張得大大的黑眸不停地轉著淚水,而她卻只是緊咬住唇無助地望著他。這時閻子曜只覺得自己真是個渾帳!

  他傷害了她!

  「乖,一下就過去了,別哭……」他停在她溫暖緊室的體內,強忍著欲望衝動,伸出手撫著她淌滿淚的粉頰及汗濕的額,之後他又用拇指輕觸她的唇。「別咬著唇,痛就喊出來沒關係。」這對一個男人來說真是種可怕的煎熬,但他還是深怕傷了她而強自壓抑著那如野獸般飢渴的自己。

  她聽話地放開了自己的唇,但才一放開就嗚咽著道:「啊……可是好痛……好痛哦……我聽說只有第一次才會痛,原來是騙人的……」說著,她想逃避地扭動起身子,他在自己體內的熱燙已讓她難以承受。

  她真的不曉得做這種事會這麼痛,那為什麼電影裡的女主角都不會這麼難過?而更奇怪的是,為什麼第一次時她沒有任何感覺,是因為她昏過去的關係嗎?不是都說第一次才會痛?根本就是騙人的,第二次會痛才對!

  「傻瓜,別動!」閻子曜粗聲制止她,如此忍著不動幾乎要花去他全副的心力,汗水開始沿著他的額一滴滴下滑。

  他已經不曉得自己還能忍多久等她適應,現在她竟又火上添油地開始扭動身體,她可知道這會讓一個男人瘋狂?如果不是他自制力驚人,恐怕她還得承受更大的痛楚,而她現在的行為無疑是在召喚他男人的原始獸性!

  「可是真的好痛……子曜哥哥你讓我覺得好痛,你出去……」夏羽心哭泣著道,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行動會遭致什麼後果,依然扭著腰想擺脫這一切。

  出去?!

  一瞬間閻子曜真要以為是因為自己強忍著欲望而聽錯了她的話,但她的小手已經開始推拒他,看來真的是要他「出去」。

  他真不明白她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她已經長這麼大了,多少也該知道些男女間的事吧?難道她還天真地以為有哪個健康的男人可以在這時喊停?

  身下的扭動愈來愈不像話,將閻子曜的理性催至極限,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開始在她體內動了起來,律動的速度由緩至急,一次次衝擊著她柔軟的花心。

  「啊——」他突然的動作再度引發疼痛,但她的推拒卻無法在他身上起任何效果。

  在抵抗無效下,她感覺到他一次比一次更深入自己,在痛楚中,那種猛烈的天搖地動似乎又帶來另一種新的感受。漸漸地,她不再覺得只有疼痛,她開始適應他的存在與律動,體內的巨大及火熱彷彿挑動了她某種未接觸過的感官神經,一種天旋地轉的瘋狂甜美似乎隨之侵入了她全身。

  暈眩……她只覺得暈眩,十分恍惚甜美的暈眩,她不曉得究竟是他在自己體內強烈的衝擊讓她覺得天地在旋轉,還是她真的在旋轉?而此時的她,彷彿不再是從前的夏羽心,而是個完全不同的人——是個完完全全的女人。

  「啊……」她禁不住地呻吟,隨著他快速的抽撤輕輕扭擺起身體。

  「抱住我,完全地接受我!」閻子曜啞聲命令道。

  發現她不再抵抗,再加上她那一聲聲蝕人魂魄的呻吟,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並且更猛烈地向她需索。他要全部的她,她絕對是最契合他的女人!

  在如此激烈的衝擊中,她還是聽話地伸開雙臂擁住他的頸項,接受他雨點似的吻啄,以及承受他在自己體內愈來愈烈的抽撤撞擊。

  他是野獸,狂猛的獸,他的狂、他濃厚的低吼與她的喘息,像是正和窗外黑夜裡的勁風較勁,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他們在這兒糾纏、廝鬥,所有的狂亂、甜美與熾烈都像要將兩人揉和為一般。在這瘋狂的狀態下,她只能如溺水者捉住浮木般緊緊攀住他的肩,才有辦法承受這甜蜜而狂亂的一切。

  可是他的攻勢實在太過瘋狂,漸漸她覺得自己將要在他的需索中暈厥,忽地,她再無法支撐地哭出聲,細柔地直搗進閻子曜幾乎喪失理性的心房。

  這時,閻子曜才發現自己竟像是幻化為可怕的野獸,發狂般地對著她的處子身需索。

  「乖……」他重喘著止住自己的律動,輕聲地撫慰著她,替她拭淚。「乖,沒事、沒事……別哭……」他吻了吻她淚濕的眼睫,又吻了吻她再度緊嚼的唇瓣。

  「子曜哥哥,你變得好可怕……我也變得不像我自己了……」在短暫的緩和中,夏羽心才嘎啞地呢喃低語,但她的身體卻更偎進他的懷中,他停在自己體內的灼熱硬挺依然讓她身似火燒。

  她的貼靠與無意的摩擦讓閻子曜又一重喘,再度不能抑止地緩緩抽動起來。

  他,根本還沒要夠她!

  閻子曜的動作倏地引起夏羽心全身一陣戰慄。他這次不再像之前那般瘋狂,但進出間都像含著深深愛意般慎重且力道強勁,而這反將兩人逼近更為狂喜的愉悅中。

  同時,他們攜手品嚐了人間的喜樂極致——

第七章

  在晨曦由窗外進入了室內後,閻子曜關掉了床旁散發著昏黃光芒的立燈,而他臂彎中小小的人兒似乎完全不為所動,依然吐著均勻的呼吸。

  昨夜,就是在這昏黃的立燈下他看盡了她的美,也在這光芒中看著她沉睡的容顏一夜。幾度,他身上的火焰差點又要為她輕微的蠕動及低低的呢喃給挑起,但為了怕需索過度,也只好十分妨礙身心健康地忍下衝動。

  為了隱忍渴望,他轉而強迫自己想些該思考的事。首先最奇怪的一點就是——為何她還是處子之身?

  雖然無法證實,但任誰看了當時的景象,都不會覺得她與那男子間是清白的,況且她又哭得那般哀傷,喊著說自己骯髒……

  想到這兒,他的眉又再度深鎖,一半是在譴責自己。

  雖然當時他說要的只是她的心,但在進入她時,他還是無法不去想她曾經屬於其他男人,這讓他在那一瞬間無法溫柔,反而是粗暴地進佔了她,也才讓她的初次遭受了如此大的痛楚。

  「對不起……」他揉著沉睡中的她的髮絲低啞道。「有時候,男人真是種混蛋的生物!」說著,他又在她的頰上印上一吻。

  這些話,在她醒時他可能怎麼也說不出口,所以就趁她還睡著時說吧!

  「嗯……」彷彿聽見有什麼聲音,而臉頰上又有什麼東西讓她覺得癢癢的,夏羽心在睡夢中輕哼了一聲,整個身體立刻更往閻子曜溫熱的軀體蜷縮而去,甜蜜的笑容在她的睡顏上輕漾。

  赤裸肌膚間的摩擦使閻子曜重重地吸了口氣,差點又要控制不住自已,但看見她恬靜幸福的睡容又怎麼也不忍吵醒她,只好一再地深呼吸。

  「小傢伙,現在讓你睡沒關係,可是以後你可得好好兒補償我!」他意有所指地在她耳旁邪惡道,企圖將這些話植入她的夢中。

  而看見她原本幸福的睡臉彷彿在他說話的瞬間皺了皺眉,他立刻開心且邪氣地在唇邊拉起一個好看的弧形。

  看來還挺有功效的嘛!

  「不……我很髒……不能做子曜哥哥的新娘了……」微顰著眉,她突然在夢中囈語,低啞的聲音充分顯現出她夢境的悲傷。

  她的囈語讓閻子曜一震。想不到經過昨晚的這一切,她竟還在夢中覺得自己骯髒!

  對,她甚至在他進入她時,還一直以為自己不是處女,還哭嚷著第二次也很痛……

  天啊,真不知是該說她傻好呢,還是要無奈於她的天真?總之,她的行事作風一直很異於常人倒是真的!

  「不對,你一點也不髒,我閻子曜要你當我的新娘當定了,就算你改變主意想逃也來不及了,我一定會把你給逮回來的!」他收起手臂,在她耳畔堅定地說道。

  這些話彷彿真的傳進了夏羽心的夢中,她原本還哭喪著的臉突然又變回先前的幸福狀態,又漾開了甜蜜的微笑。

  「可愛又單純的小傢伙。」看著她就連在夢中都這麼容易快樂,閻子曜不禁也跟著微笑起來,再度吻啄她粉嫩的臉頰。這立刻又引發她另一個美麗的笑靨。

  看見她再度回到幸福的夢境當中,他才輕輕抽回當她一夜枕頭的手臂起身,並讓她的頭枕在柔軟的枕頭上。

  他起身穿上了昨夜被丟在地上的浴袍,悄聲退出房門。

  在客廳裡,他找到了被隨意丟置的行動電話,並發現有好幾遍未接電話,是來自曲靜言。他按了回覆鍵,接通了電話另一頭的人。

  「靜言,我和羽心在湖畔的別墅裡,我有事要出去辦,你過來幫我照顧她一下,她現在還在睡。對了,順便拿幾件衣服過來給她。」他對曲靜言作了簡單的交代之後就收了線。

  他一向不拖泥帶水,曲靜言十分瞭解他的個性,所以也從不多嘴,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閻子曜換上了正式的衣服後,才又回到夏羽心沉睡著的臥室。他站在床旁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在一張紙條上寫了些字放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心下,之後他輕輕地吻了吻她的唇,才離去。

  現在,他有很重要的事要找那看來十分惹人厭的綠眼男子!

  


  「咳、咳、咳……」一直沉睡著的夏羽心忽然被一陣煙味嗆醒,她皺眉咳嗽著睜開了眼睛,只見一片煙霧繚繞。

  怎麼回事?

  才由沉沉的睡眠中醒來,一時間她還有些呆愣和恍惚,只是咳著坐起身來,好一陣子她才看見床旁坐了一個穿著亮眼套裝的女人。

  「言姐姐?」她認出坐在床旁的人就是曲靜言,於是有些開心地叫喚出聲。但就在她坐起身時,她才發現全身好酸、好軟,好像全身的骨頭是被拆散又再拼合起來般,而下半身則更是……原來,人家說做這種事會很累是真的啊!

  身上的酸痛在瞬間將她的心思帶往昨夜的激烈,這讓她的臉頰又漸漸熱燙。

  「醒了?」曲靜言眼神冷淡地看著她道,手上還燃著一根煙。為了等這個看來十分幸福的睡美人醒來,她可是等了好一陣子了。「我帶了衣服來給你,先穿上吧。」她的眼光掃過夏羽心白皙但卻透著粉嫣色的美麗肌膚,而其上明顯的吻痕讓她的眼神變得更為冰冷,甚至有些冷酷。

  聽了曲靜言的話,夏羽心溜出的神智倏地被拉回,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在坐起身時絲被已滑落至腰部,因此她等於是裸著身體見人!

  「呀!對不起,我不曉得自己竟然——」她驚呼一聲,立刻火紅著臉用被子將自己包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張如熟透蝦子般的臉蛋。「言姐姐,可不可以請你把衣服遞給我………」她望著在床角的衣物,羞澀地開口。

  曲靜言冷冷地將衣服遞給她,然後就看她著慌地蒙起頭躲進被子裡穿衣服。面對夏羽心如此洋溢幸福的臉,不知為何她只覺得反胃。

  而這時,她發現有一張小小的紙條從被子上滑落。她彎身撿了起來,看著上頭她十分熟悉的筆跡,但卻寫著她十分陌生的文字——

  

  小傻瓜: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處女——當然,那是在被我擁抱之前;很抱歉昨夜累壞你了,現在我有重要的事要辦,等我。

  PS我愛你,一直都只愛著你!

  曜

  

  看完了字條,曲靜言原本只是冷淡的目光忽地變得深沉而銳利;她用力捏縐了這張充滿愛意與親暱的紙條,犀利的目光恨恨地瞪向躲在被子裡蠕動的人。

  突然,她覺得頭開始劇烈地痛了起來,痛得幾乎讓她暈厥過去。

  怎麼回事?最近老是覺得頭痛,而醒來後卻隱約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

  就在曲靜言痛得幾乎暈厥過去時,她的眼睛忽地又張了開來,而一抹笑容緩緩在她原本痛苦的臉上出現。她揉了揉太陽穴,深吸了口氣,才平復了不穩的呼吸。她的目光再度轉向被子裡的夏羽心,臉上的笑容則愈來愈陰沉。

  哼,她才不像曲靜言那個只會抽悶煙、偷喝悶酒的笨女人,她是「瑪麗」,是看什麼事不高興就採取行動的人!

  夏羽心用被子掩住自己躲在床上穿衣服,就在她害羞於自己這赤裸的模樣讓人撞見時,她卻突然發現在潔白的床單上有鮮明的落紅……

  她正努力扣扣子的手突然停住,只是癡癡地望著那鮮紅色的痕跡發愣,然後彷彿噴射機飛進腦子裡般,她的腦袋突然轟然作響——

  人家都說初夜會落紅、會感到劇痛,然後會在隔天感到全身酸軟……這些現象她全有!

  有可能嗎?在和子曜哥哥之前……難道她還是——處女?!

  這個念頭倏地衝進腦海,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是為什麼昨天她會那麼痛的原因了?是因為她那時真的是第一次?

  「呀!」忽地,她直接而單純地歡叫出聲,彷彿中了獎券一般。她半扣著襯衫就從被子裡跳了出來,然後興奮地望著曲靜言叫道:「言姐姐,我還是處女,我不髒,我的第一次真的是給了子曜哥哥——」說著,她的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掉了下來,連聲音都突然啞住了。

  真的,她真的是處女,她終於將自己最珍貴的第一次給了子曜哥哥!

  「啊,好奇怪,我明明很高興的,為什麼會哭……」她低下頭用手背不停地抹淚,又哭又笑地沉浸在極度的喜悅中,完全遺漏了曲靜言臉上似笑的可怕神情。

  曲靜言捻熄了手上的煙,坐至床側抬起夏羽心的下巴,冷笑似地看著她。

  「搶了姐姐的未婚夫這麼值得高興嗎?」她用手指滑過夏羽心柔嫩的臉頰,並帶著一種詭笑式的目光盯著她道。

  「……什麼?」夏羽心望著曲靜言臉上有些可怕的神情,這才發現她變得很不對勁。「言姐姐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此時的曲靜言讓人覺得有些恐怖。

  而且,「搶了姐姐的未婚夫」是什麼意思?她是獨生女,沒有姐姐啊!

  不知為何,她腦中突然劃過在閻子曜公寓櫃子上的那張照片——那張他們小時候的合照。

  倏地,她的臉色蒼白起來,一個長得和自己相似,但卻比自己高大的模糊影像,突然若有似無地在腦海中閃現。夏羽心皺眉想著,但整個腦子卻好亂。

  為什麼,她怎麼會覺得好像在記憶中有一片模糊空白?

  「想起什麼來了嗎?」見她臉色變得不對,曲靜言於是趨前問道。

  望著曲靜言冷中帶笑的臉孔,夏羽心除了恐懼外,更有疑惑——她一點也不像自己認識的言姐姐,好像另一個陌生人一樣!

  子曜哥哥呢?為什麼她一覺醒來在身旁的人不是子曜哥哥,而是這麼可怕的言姐姐?

  她惶恐地四下張望,卻看不見閻子曜的身影。

  「找什麼人,子曜嗎?」看她四下張望尋找,曲靜言冷笑了一聲。

  聽見了冷笑聲,夏羽心立刻本能地往後縮,將整個背全貼靠在床頭,望著曲靜言。

  「子曜哥哥呢?」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言姐姐會變成這個樣子?

  看見夏羽心如驚慌小鹿的眼神,曲靜言臉上唯一的冷笑也消失了,剩下的是一張恨極她的森寒臉孔。

  「哼,怕我是嗎?你這受到過度保護、受盡寵愛的夏家大小姐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對吧?哼!為什麼每個人都對你這麼好,就連你害死了親姐姐也一樣不責難你,就讓你自動從記憶中抹殺所有有關自己姐姐的記憶,忘記所有不好的事物?你以為你的生活真是美好的嗎?錯了,你根本就是個兇手!」曲靜言逼近她,以恨極了的眼神盯著她。

  她最痛恨這種受到所有人寵愛的千金小姐;世界上所有的事對她來說,好像都是容易而單純美好的,她不必付出任何努力,只要在害怕時露出那種可憐兮兮如小鹿斑比似的眼神,就可以博得每個人的心。

  就連……就連她苦心經營出她背叛閻子曜的情況都讓她輕易化解,竟還在她面前露出那種幸福的臉龐,大叫著自己還是處女!

  這是為什麼?子曜不該是這種能夠忍受背叛的男人!她這麼做為的是什麼?難道就是加速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感嗎?

  閻子曜留下的字條被她緊捏在手中,但那些字句已鮮明地深印在她的腦海——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處女——當然,那是在被我擁抱之前。

  當然,夏羽心身上那些明顯的吻痕早就訴說了昨夜發生的事,看見她臉上溢滿著女人的幸福光輝,就不難猜出那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夜晚,但看見子曜留下的字條卻又是另一回事!

  還有,他的那句——我愛你,一直都只愛著你!

  這是怎麼回事?一直?!

  深藏在他心底的人不是夏光心才對嗎?為什麼說「一直」只愛她?!

  她無法接受!

  曲靜言的眼神讓夏羽心覺得恐怖,但她的話更讓她覺得可怕。

  「你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她抖顫著聲音開口,就連身體也跟著打顫,莫名的恐懼隨著她的話席捲而來。

  她害死了親姐姐?可是她真的不記得自己有姐姐啊……

  她說她自動抹殺了有關姐姐的記憶,只留存美好的記憶……這是真的嗎?

  很不想相信,很想反駁,但為什麼腦中會突然出現另一個模糊身影?還有……那張有些奇怪的照片!

  「你聽不懂是正常的,因為自從你害死了你姐姐夏光心之後,你就發了高燒,醒來後把所有關於光心的事全部忘記。而你的家人,包括子曜的父母,也為了怕刺激你,所以就偷偷將所有光心的照片收起來,絕口不提她。但事實上,光心正是子曜的未婚妻,而到現在,子曜心裡都還有她的影子,你只不過是長得像光心、擁有同樣的血源的另一個夏光心,因為你們兩家父母非常希望能聯姻,所以他才會娶你,你根本就只是個替代品!」曲靜言尖銳地說道,臉上的表情則愈來愈可怕,像隨時都會採取攻擊行動的瘋狂者般。

    聽著曲靜言尖銳的話語,夏羽心只覺得整個人變得好怪,腦子裡像是充滿了東西,卻又一片空白,但另一種更為恐懼的心情卻開始悄悄佔據她的心房。

  「騙人……子曜哥哥對我很溫柔的,他還說他要的只是我的人、我的心……他昨晚抱我時雖然激烈,但卻在我哭泣時變得很溫柔……所以你是在騙人……」雖然恐懼已悄然襲上心頭,但她還是斷續訴說著,像是要加強自己的信心般。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曲靜言說的是事實;她的話就像某種奇異的物質不斷挑起她往日記憶的模糊帶,恍惚中她對這些話的真實性竟深深認同。

  夏光心……

  為什麼她會對這個名字有種怎麼也說不上來的熟悉感?聽見這名字就彷彿聽見了一個清脆悅耳的笑聲,看見一張美麗笑臉,感覺到有個人用柔柔的聲音喊著自己的名字……說不定她真的有過一個姐姐,然後她害死了她,之後又忘了這一切。否則,為什麼那張照片中的女孩和子曜哥哥看起來差不多大呢?

  「是嗎?男人都是那個樣子的,在床上的男人只是聽取下半身欲望的動物,他要你當然得博你歡心,但他曾說過愛你嗎?」曲靜言咄咄逼人地問道,手中更是緊捏了那張紙條。

  她知道,閻子曜不是善於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他一向冷酷漠然,所以在這紙條中看見那幾個字,簡直教她恨到了極點!

  只要她的心和她的人?哼,她相信或許閻子曜真的對她說了這些話,而她口中所描述的那個「溫柔」的閻子曜,更是讓她嫉妒得發狂!

  她一直以為他心中總充滿著夏光心的影子,所以才會對她的感情付出不為所動,但想不到一個夏羽心的出現上止刻就奪得了他的愛,她還以為他只是為了父母的願望才娶她。

  可是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

  而溫柔?就算在從前,她也不記得他曾對夏光心有過什麼多體貼的表現,甚至在當年那件意外發生時,他不顧一切救的人竟也是……

  想到這裡,曲靜言的一張臉變得更形扭曲,恨意滿在她充滿血絲的眼中。

  為什麼這個傻瓜似的天真女孩能得到他的眷顧?!

  曲靜言的話就像尖銳的刀子直接戳進夏羽心的心房,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只是呆愣愣地望著曲靜言。她所有的話開始不停地在自己腦中迴盪,而她自己也開始極力搜索著子曜哥哥所說過的話,想從中尋出任何一點愛語。

  「他……」夏羽心的眼眶伴隨著這一切紅了起來,她哽咽著開口,但卻只說了一個字就再也無法繼續。

  沒有,子曜哥哥從來沒說過一句愛她的話,只是她一直以為他要娶她就是表示他愛她,也誤以為昨夜的一切是種愛的表現。

  言姐姐說得對,男人是下半身的動物,她從前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將這些事套用到現實生活中罷了,她一直以為這些事離自己好遙遠……

  原來,她真是個替身?!子曜哥哥只是從她身上看到姐姐的影子?這是為什麼從前他總對自己十分冷淡,就算十五年後在希斯洛機場再度重逢,他的臉上神情依然冷漠,而就在這些之後,他又突然在夜裡吻她、向她求婚……

  原來在背後有著這麼多她所不曉得的事,她竟還對子曜哥哥的求婚傻傻地開心著,而事實上,她根本就是害死子曜哥哥心愛未婚妻的人!

  難怪從前他對她總是這麼冷淡了,他討厭她本來就是應該的!

  可是……言姐姐說她害死了親姐姐,她又是怎麼害死她的?

  「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是怎麼害死光心姐姐的?」夏羽心眼神空洞地望著曲靜言,完全相信她所說的話。

  如果她真害死了光心姐姐,她又怎能忘懷這一切?為什麼從來沒人對她提起這些?大家真的都太保護她了嗎?

  「你相信了?」曲靜言不是很信任地瞇起眼盯著夏羽心。她竟會輕易相信自己記憶中一直不存在的東西?她的不加辯駁和反抗反而讓她心存猜忌。

  「嗯,因為我見到了子曜哥哥公寓櫃上的那張照片,如果照片裡的女孩是我的話,那年齡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夏羽心輕道,眼底除了空洞還是空洞。「你能告訴我光心姐姐是怎麼——」說到這兒,她的聲音梗住了,眼淚又流了下來。

  曲靜言冷冷地看著目光落寞、靜靜流淚的夏羽心。就算如此,夏羽心還是美得不可思議,但愈是如此她就愈恨她。

  為什麼世界上就是有人集美貌、幸福於一身?為什麼世界上就是要有像自己這種整顆心都充滿嫉妒的人?其實嫉妒是非常痛苦的情感,如果可以,她寧願選擇不要!但她無法選擇,嫉妒早就親自找上門了。

  她不甘心!見到夏羽心天真純潔的幸福臉孔,她就愈覺得自己的心十分骯髒。她要扯下她幸福的笑容,就算無法讓她親嘗嫉妒的苦痛,至少也要替她換上不幸的面具。

  她討厭見到潔自美麗的羽翼,那種刺目的純潔不該存在!

  「想知道夏光心是怎麼死的,是嗎?」曲靜言再度冷笑,但目光卻顯得幽遠,像在回憶。她重行坐回床旁的沙發椅上,並點燃一根煙,然後看著煙裊裊上升,之後才沉緩地開口。

  「在我父母出車禍去世的那年,爺爺帶我回閻家,從第一次踏進閻家與夏家的大門,我就發覺到光心與子曜的感情非比尋常,而就在你出生時,兩家父母就替他們訂了婚約。」也是就在那時,她才發現自己好羨慕夏光心;她喜歡閻子曜的心情半點不輸人,她輸的只是自己不姓夏、輸的只是她是個園丁的孫女。

  原來,子曜哥哥在她出生時就和光心姐姐訂婚了……言姐姐說他們感情非比尋常,其實從那張照片就看得出來了。而她,只不過是個替代品,還是害死了姐姐的人……

  「後來有一年,你四歲、我們十二歲的夏天,大人帶著我們到奧地利的度假別墅過暑假,而就在那僻靜的山上發生了可怕的意外。」說到這兒,曲靜言冰冷的視線掃過夏羽心看似平靜,事實上卻是空洞無比的眼眸。

  這還不夠,她還要下更重的毒藥!

  「那是個臨崖的山間別墅,四周開滿了石南花,白天你父母與子曜的父母一起工作、研商公司的年度計劃,而我們小孩則自行在外玩耍。有一天,你發現山崖邊的一棵樹上結了果實,吵著要,所以光心就爬上去替你摘,結果卻不慎摔下山崖,等我和子曜在遠處見到時早就來不及救她了。

  「之後你嚇壞了,大哭大鬧,發了一星期的高燒,等你醒來時就把所有關於光心的事全部忘記,而大家怕刺激你,所以也就收起所有光心的照片,只為了讓你的記憶完整。」簡單地陳述完,曲靜言吸了口煙,再度瞇起那雙冰寒的眼,但卻不再看著夏羽心,而是看向沒有焦點的窗外遠處。

  那時的情景她不會忘,一輩子也不會忘——


第八章

  那是一個略微涼爽的夏日午後,光心、小羽心和她全在山崖邊的石南花丘上,曬著溫暖的太陽!

  「靜言你看,那邊樹上有一顆紅色的果實,好漂亮上夏光心看著山崖邊唯一一棵樹上的果實,那鮮艷的紅在湛藍青空的陪襯下顯得特別亮麗誘人。「你知道那是什麼果實嗎?」

  「不知道。」曲靜言順著夏光心的視線也看見那顆果實,但卻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只不過是一顆紅色的果子嘛。

  雖然曲靜言的回答是冷淡的,但夏光心卻突然有種想摘下它的衝動。

  「我好想要哦,靜言,你可以幫我摘嗎?」她臉上掛著略微嬌寵的甜笑。「我想把它拿給子曜看。」

  夏光心的要求立刻將曲靜言嚇住。

  那棵樹是向著懸崖外生長的,而那顆果實正好掛在懸空的高崖上,上去摘不等於自殺嗎?

  「好……好高耶……我不敢……」她嚇白了臉,頻往後退。

  夏光心就是那種想到什麼就要什麼的千金大小姐,對於要求別人替她做危險的事,是一點也不會覺得不應該或歉疚。她那美麗的甜笑看來像天使,事實上卻是惡魔的化身,而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雖然都曉得她有些驕縱成性,但每個見到她的人都會被她的美麗所吸引,只說她漂亮得像個天使!

  聽見曲靜言的拒絕,夏光心漂亮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膽小鬼,那我自己摘!」她瞪了她一眼,就主動攀爬上樹。

  「光心不要,好危險!」見夏光心整個身體已經掛在懸崖外,曲靜言臉色蒼白地大叫。如果光心有個萬一,她一定會遭到責備的!

  曲靜言突來的尖叫聲讓夏光心腳下一滑,連碰都還沒碰到那顆果實就失去重心地踏了個空,只用兩隻手臂緊緊地攀住樹枝。

  「啊——救命……靜言快救我,」看著腳下懸空的深谷,夏羽心驚慌地大叫,淚水汪汪地望著嚇壞了的曲靜言。

  「姐姐,羽心來救你!」一直在小丘另一頭摘石南花的羽心,在聽見了尖叫聲後立刻跑了過來,而就在發現光心姐姐吊在樹上時,她小小的身子馬上奮不顧身地也往樹幹上爬,企圖以她微薄的力量拉起比自己重一倍以上的姐姐。

  「羽心,救我、快救我!」看見羽心,夏光心幾乎失去理智地叫著,完全沒想到羽心小小的身體與力量根本不可能拉得動自己。

  「姐姐別怕,我會把你拉起來。」羽心繼續往樹梢移動,此時在她眼前的只有光心姐姐一個人,所有什麼危險、可怕她全不在意,小小的心靈中只是充滿著一定要把光心姐姐拉起來的念頭。

  「羽心……羽心,我快掉下去了,快一點……」

  「姐姐,我要抓住你了啊!」

  就在羽心小小的手伸出去時,夏光心突然慌亂地一把捉住了她,並且奮力地拉住她小小的身體,企圖讓自己能夠再重行攀回樹上;但這一用力不但沒讓她更牢地攀住樹幹,反而將羽心拉下了樹,往崖底墜落。

  「啊——」眼看著這可怕的一幕,曲靜言完全嚇傻了,只是不停地尖叫,然後呆看著夏光心的手再度漸漸支持不住地自己往下滑。

  就在這時,一個敏捷的身影從曲靜言身旁劃過,帶起一陣風。

  閻子曜遠遠地就看見了羽心自不量力的行為,他飛奔而來,但卻眼見光心一把將她從樹上拉了下去,只見她小小的身子直直地往懸崖墜下,他就連喊的時間都沒有,在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子曜,快救我——」見到飛奔而至的人是閻子曜,夏光心立刻哭喊了起來。

  「羽心!」他像是完全沒見到夏光心般地衝至崖邊向下大吼,但很快他就發現她的衣服被勾在一棵凸出崖壁生長的樹上,岌岌可危。他立刻捉住崖邊堅韌的蔓草,並盡力將身體向下探。

  「子……子曜哥哥,姐姐她……」聽見叫喚,羽心緩緩抬起頭望著他,可她叫的卻不是救命,而是顧念著自己的姐姐。

  「你別動!」看見她輕微一動,那棵還很弱小的樹立刻發出將要斷裂的聲音,閻子曜立刻大吼阻止。

  「子曜——」見到閻子曜竟不顧自己,只是一心要營救羽心,夏光心哀戚地叫了一聲,手再也支持不住地滑開了樹枝向下墜落。

  「光心姐姐!」在夏光心掉落時,羽心小小的手想也沒想地就伸了出去,想捉住從眼前下墜的夏光心,而就在她捉住光心衣角的瞬間,她整個人也從後被閻子曜有力的手臂一把抱住。

  「姐姐——」她尖喊,睜著大眼望著夏光心向下墜落,然後看著她的身體一路碰撞凸出的崖壁,最後以可怕的模樣摔落在谷底。

  閻子曜也同樣目睹了這一幕,但他只是將手中的羽心抱得更緊。

  「啊!姐姐、姐姐……光心姐姐——

  

  她不會忘,一輩子不會忘記光心可怕的死狀,以及羽心哭得昏過去前的哭喊聲,還有——閻子曜幾乎完全不理會更光心、只顧著羽心安危的舉動。

  那之後,羽心就發了高燒,夢中囈語不斷,在加護病房中住了一個星期之久,幾乎不治。可是當她清醒過來時,卻完全忘記了有關夏光心所有的一切。

  曲靜言望著窗外,再度深吸一口煙,那場意外的記憶從未自她腦海中抹去。

  「為什麼我會不記得?我不該忘記的……」夏羽心在一陣沉默後緩緩開口,此時她的眼中竟沒有半滴淚水,但她向來晶亮的黑眼瞳卻是無神得可怕,就像一個連生命都不想要的人般空洞無神。

  「醫生說你是驚嚇恐懼過度,自動從記憶裡刪除了這段可怕的回憶。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你是天生的千金大小姐,受不得任何驚嚇,只要是對你有害的記憶你就會自行刪除,所以你才會活得這麼快樂,搶了姐姐的未婚夫也一點都不知情。」看著她蒼白得嚇人的臉龐,曲靜言尖銳道。

  雖然說夏羽心害死夏光心的事完全是捏造的,但她從此在記憶中刪除夏光心卻是不爭的事實。那種可怕的墜崖畫面實在不是一個四歲大的小女孩可以承受的,而當時醫生則極力建議大家配合她失落的記憶,不要再觸動她脆弱的心靈。

  「自行刪除有害的記憶………」夏羽心喃喃地重複。「像假的一樣,聽起來就像電影的故事情節,一點也不像是真實的事。」

  原來,她竟是這麼任性的人,害死了自己的姐姐,還搶了子曜哥哥……

  不過沒關係,她不會讓她自己這個殺人兇手得到原本該屬於光心姐姐的幸福,更不可能厚顏無恥地接受子曜哥哥的關懷,她就連當替代品的資格也沒有。

  一直以來,雖然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但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麼可惡的人,總覺得自己的迷糊頂多是週遭人的小小笑話罷了。但如今,這一切都崩毀了,在所有幸福生活的背後,原來有這麼一段罪惡的過去。

  所有的人都原諒了她,但她不會這麼輕易原諒自己的!

  「對你這千金小姐來說當然像故事,反正世上所有的悲傷與不幸在你看來,全該是電影或小說裡才會發生的事。」曲靜言依然沒有放下尖刻的言語刺激。

  那時的事當然像電影裡的情節,但不是她所捏造的那一部分,而是當時只有四歲的夏羽心竟會有這麼美好無懼的心,可以不顧一切地去救夏光心,就連一分猶豫也沒有。

  為什麼,世界上有人可以美好到這程度?

  不只是外表美麗,就連心地也是萬中選一的純善!

  「言姐姐,你很恨我是嗎?」聽了曲靜言尖銳的言詞,夏羽心依然沒什麼情緒起伏地問。

  她明顯地感受到那股恨意;那種恨,透過言語和目光讓她覺得全身都好疼痛。

  但言姐姐恨自己也是應該的,因為光心姐姐可能是她的好朋友,而這麼多年來她卻必須配合著隱藏這一切;或許是她現在搶奪了子曜哥哥,才讓言姐姐徹底無法忍受,所以才會說出這些大家極力隱藏的事。

  如果言姐姐這麼恨自己,那子曜哥哥呢?他一定更不能原諒她吧?可是,他還是這麼溫柔地對待自己,雖然有些冷淡,但依然從小照顧著她,而現在竟還要娶她!可能她真的和光心姐姐長得很像,所以他才想在自己身上尋求光心姐姐的影子,但她不能忍受自己無恥地接受這一切,她得到的已經太多了。

  雖然很不應該,但她覺得昨夜的事根本就是上天一再給她的恩賜………

  恨她?夏羽心的問題讓曲靜言在心底冷笑起來。她當然恨她!

  自從那件意外過後,子曜就對羽心刻意冷淡疏遠,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心裡的人是夏光心的原因;而那時他會搶先救起羽心,也是因為她年紀小。可是她想錯了……不,或許是她一直在自我蒙騙,因為如果在他心裡,光心是最重要的存在,他不可能在她這麼危急時置之不理。

  我愛你,一直都只愛著你!那張字條上的字不停地在她腦裡打轉。

  原來是她誤會了,從來,他的心裡就只有夏羽心一個人,只是這十五年他對夏羽心的不聞不問讓她產生了誤解!

  沒得到曲靜言的任何回答,但從她醒來後所發生的一切就該知道答案。夏羽心於是沒再繼續同樣的問題,只是淡問:「子曜哥哥不在!」

  經過昨夜那纏綿的溫存,若是以前的她一定會追問、在意子曜哥哥為什麼不在她身邊?但在得知自己害死親姐姐的事後,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而或許他不在,對她來說也是另一件恩賜,因為在得知這一切後,她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嗯。」曲靜言吸了最後一口煙,冷冷地從鼻子裡應了一聲。

  「我想靜一靜,單獨走走。」說著,她就從床上爬起,完全沒再看曲靜言一眼,甚至就只穿著那扣了一半的襯衫、光著腳丫像幽魂般緩緩往門外走去——出了房間的門,又再出了大門,向著森林深處走去。

  她沒有目標,但想從這世上消失的渴望卻比昨夜大得太多。

  現在,她要帶著這罪惡之身離去,到一個沒有任何人可以找到她的地方。雖然她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地方可以不被人找到,但她只是想走,不停地走,這樣或許可以走到世界的盡頭……

  曲靜言一直坐在沙發上,直到聽見夏羽心開了大門離去的聲音,才走至客廳的大窗旁,聽著她踏在枯葉上發出的沙沙聲響,看著她纖瘦而搖搖欲墜的身影走進秋天陰冷的森林中。

  然後,她拿起了行動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查頓,我是瑪麗,過來我這兒,我要你替我辦一場華麗的溺水宴會。」看著那逐漸消逝在林中的單薄身影,她不帶感情地冷冷說道。

  


  教堂裡的彩繪玻璃窗透進一層層不可思議的美麗色彩,而一排排暗紅色的長條椅上坐著一身黑衣的閻子曜。

  想不到竟會是他!難怪那時在機場總覺得他有著不同凡響的過人氣勢,雖表現得玩世不恭,但那種天生的威儀卻和自己旗鼓相當。

  而這也是為什麼在昨晚他竟能擋下他一拳的原因。

  路易斯·凡尼——那個擁有綠色眼瞳的男人竟然就是掌控了歐洲地下情報網的男人,他的真面目還沒幾個人見過,想不到他們竟是在這情況下照了面。

  雖然他自己是跨國企業的掌控者,但情報的正確迅速卻也是商業制勝的關鍵,所以其實他早和路易斯·凡尼暗中較勁過不知多少回,目前勝負比數正值拉鋸。

  而調查他的身份當然也花了點時間;可是在得知他的身份時,他更可以確定自己想法的正確——路易斯·凡尼絕不會是主導那一幕假戲的人。

  很有可能,他其實只是這幕戲其中的一顆棋子,而他十分好奇究竟有什麼人有本事將路易斯·凡尼當成一顆棋。

  當然,他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誰主導了這一切?

  但不論是誰,這個人都注定完蛋了!

  忽地,教堂厚重的大門扇被推開,明亮的光線透了進來,但立刻又消失,而一個沉穩的腳步聲也緩緩地在寧靜的空間裡響起。

  「你來了。」閻子曜沒回頭,只在腳步聲停在自己身後時沉聲道。

  「不容易,你竟找得到我。」路易斯選擇走道另一邊、比閻子曜後兩排的位子坐下,回道。

  他當然知道「夜魅」一定找得到自己,只是想不到他的速度竟出乎意料的快,並且竟直接查出他身上這支電話。看來,就在他出國這段期間,「夜魅」又擴增了情報網。

  「只問你一個問題,那天讓你成了被利用的棋子的人查出來了嗎?」閻子曜直切核心地問。他曉得路易斯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查出那人是誰,但卻故意使用讓人不舒服的形容詞發問。

  沒辦法,雖然知道他沒對羽心做什麼,但只要想到羽心曾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就使他難以忍受,言語間就是無法自制地刻薄起來。

  對於羽心,他的獨佔欲已強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地步。

  「查頓·安德森,曾是中情局的幹員,五年前因為操守不良遭到解雇,從此銷聲匿跡——直到昨天。」說著,路易斯丟了一份檔案給他,又道:「你該知道你欠了我不少東西。」

  「這我知道,不過大概還包括了你的自尊心吧。」閻子曜翻閱著檔案,依然語帶譏諷地道。

  從來都能輕易掌控一切的路易斯·凡尼,竟栽在一個小小的中情局解雇幹員手中,想必內心受到不少打擊,驕傲如他是不可能好過的。

  「沒錯,當然包括了自尊心和驕傲。」路易斯低笑一聲,就從教堂的長椅上站起,緩步走至閻子曜身旁,傲然地立在他坐的那排長椅邊盯著他。

  他當然聽出閻子曜言語間的諷刺意味,只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生氣,畢竟能讓「夜魅」失去平時的冷靜而出言譏諷的機會實在難得,所以他甚至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呢!

  「你想以什麼為交換?」閻子曜抬起頭看著他仍有些微腫的俊臉,然後也緩緩站起身,平視著他。

 見閻子曜站起,路易斯滿意地在唇角掛上微笑。

  「很簡單,就是這個——」說著,他舉起拳頭一拳就往閻子曜那張氣勢凌人的臉上揮去,重重地送了他一拳。

  閻子曜連閃都沒閃地受了這拳,但這一拳可一點也不輕,而他的唇角也出現了血絲。接著,他立刻就又將頭轉回,與出拳的人對視,臉上的神情依然淡漠自若。

  「不愧是『夜魅』,這就算扯平了。」路易斯微笑地看著閻子曜,眼中滿是英雄相惜的激賞。

  能這樣毫不閃避接受他的拳頭而不倒下的人還從未出現過,「夜魅」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幸好他們兩人從來都只在情報上暗中較勁,並不是真正的敵人;如果對上了,誰勝誰敗還真是未定數。

  這種可怕的男人還是少惹為妙,與之為敵絕對是自取滅亡的傻瓜。

  「扯平?我以為路易斯·凡尼的交換條件會更高明些。」閻子曜冷笑道。當然,能揍自己一拳也非常人能辦得到,剛才他的確無意閃避。

  「沒辦法,那東方娃娃太可愛了,我不忍心讓她受到傷害,所以才不和你多玩兩下,我想你最好別在這兒浪費太多時間。」路易斯語帶玄機地詭笑道。

  他當然還是保留了點東西,否則就不好玩了。以他要調查一個人怎麼可能只限於單純的身家調查?他當然掌握得更多。

  「什麼意思?」閻子曜的眼睛倏地瞇起,原本淡漠的神情立刻機警起來。

  「聰明如你,應知道調查一個人該從什麼最先下手吧?」不作任何有用的回答,路易斯只是向著教堂門口走去。

  全部都說清楚了還有什麼意思,自然得留點事讓「夜魅」自己解決——不過這也是在他相信「夜魅」有這能力的前提下才會這麼玩。

  感覺出路易斯·凡尼有意和自己玩點小遊戲,閻子曜也就不多追問。但在路易斯即將踏出教堂時,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再度響起。「我會順便替你奪回你的驕傲,讓這男人知道自己惹錯人了。」

  「麻煩你了。」教堂厚重的門扇被闔上時,路易斯只留下了聲音。

  但這也是出現在教堂中的最後一個聲音,當淡淡的回音消逝時,教堂內已空無一人,兩個卓然高大的身影早已杳無蹤跡。

  


  銀色的跑車飛快地疾馳在公路上,駕駛座上的人則有著一副欲殺人的臉孔,陰沉黝黑的眼瞳中閃著駭人的光芒。

  查頓,我是瑪麗,過來我這兒,我要你替我辦一場華麗的溺水宴會。

  ——這是從查頓·安德森行動電話上截取到的對話。

  只要閻子曜願意,透過情報網想查一個人的通話紀錄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但這段對話卻讓他全身神經緊繃!

  而這通電話的發話號碼竟然是來自曲靜言,而錄下的對話經過聲紋比對,也確定就是這個他最信任的秘書!

  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昨夜的一切讓他徹底失去該有的理性思考,其實只要仔細想想,從羽心被設計和路易斯·凡尼共處一室的情況看來,就該曉得主使者意在讓他誤會羽心的清白,而會做出此種舉動的設計者,必定是個為妒嫉而瘋狂的女子。

  其實平時冷靜的他是不會為這樣的事所動搖,絕對可以輕易看出這其中的許多破綻,但昨夜的他真是瘋了,喪失了所有的理智,徹底成為一個野蠻人。

  不為什麼,只為那躺在床上的人是夏羽心!

  他身旁的確圍繞著各式各樣的女人,但她們都很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知道他根本不會付出任何真心。他以金錢滿足這些女子的虛榮,兩相往來等於是種交易;但如果他發現這些女人弄混了遊戲規則,他立刻就會冷酷地斷絕往來,他非常不喜歡有人弄不清狀況。

  而不可否認,這其中確有為數不少的女人是抱著真心愛慕的心態接近他,如果是這些女人所設下的圈套那他還覺得有些道理,但怎麼也想不到主使這一切的人竟會是曲靜言!

  這真的沒有半點道理,因為他與她之間除了工作,根本從未談及男女情感!就如她的名字般,她一直是個沉默的女子,並且也是他得力的助手。從她爺爺去世後,閻家幾乎就將她當女兒般對待,讓她進最優良的學府受最好的教育,而她也不負所望地成為一個教養良好的女子。

  沒錯,她的確是個美麗又有魅力的女人,但他確從未對她有過特殊感情,更從未感受到她對自己有什麼愛戀之心。如果他感覺到的話絕不會讓她多留在自己身邊一刻;女人因嫉妒而產生的醜陋面貌他不是沒見過,如果早察覺到她的戀慕之心的話,他絕對不會請她到別墅照顧羽心!

  一想到夏羽心,閻子曜的臉色更為急切而陰沉。

  他現在沒有心思去想曲靜言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他唯一關心的只是羽心的安危!而此時曲靜言的手機也收不到任何訊號,他就算要弄清這是怎麼回事或想加以警告阻止也沒有辦法。

  華麗的溺水宴會……

  雖然車子已加速至極限地向別墅狂飄而去,但他卻依然覺得它行動如龜,而曲靜言在電話中冷然的聲音更讓他的胃隱隱作痛。

  天,請千萬別讓羽心受到任何傷害,她是他衷心所愛,而且還是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讓他弄清楚自己心裡的感情,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或事從他身旁奪走她!

  從前,他一直以為佔據自己心房的人是光心,因為每當看見羽心時他總會想起光心。可是就在昨夜,他明白了,自始至終他心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羽心。

  原來,他對光心所抱存的根本就只是種歉疚的情感,那種眼看著她摔落山崖的罪惡感讓他不斷想起她,而這份思念卻一直被錯當成埋在心底的愛戀。畢竟當時發生意外時他竟想都沒想到光心,而她最後淒厲喊著自己名字的聲音更深深震撼了他當時的心靈。

  為了這份錯置的思念,他一直以為當時自己只是為了羽心年幼才會先救她。

  在那之後,他就開始漠視羽心,為的是她可愛的臉蛋及笑容會牽動這一切的記憶;而他不斷跟在她身上的目光會更讓他覺得對光心有所歉疚,畢竟,光心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想看著羽心的渴望也在心中被解釋為想從她身上尋找光心的影子。

  但就在昨夜當看見她和路易斯·凡尼共躺在床時,他全身爆發而出的怒氣撼動了他,而她哭泣的模樣更揉痛了他的心房,直到那時他才徹底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多想寵疼她、多想溫柔待她……多想徹底佔有她!

  當時他心中的忿怒與痛苦彷彿將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從抑住內心的怒火到爆發、從冷淡待她到那瘋狂的一吻……他的情緒從未這麼複雜而難以掌控過!

  那時,他真的完全弄不懂自己,那瞬間所產生的狂亂嫉妒與忿怒之火幾乎要燒掉他的理智。但只要一看見她哭泣的臉龐及聽見她的嚶嚶啜泣聲,他就無法掛著一副漠然的臉孔,無法壓抑內心想呵護她的衝動。

  如果當時她不逃跑,或許他還不會發覺自己對她是這麼不願放手,可是就在她纖細的身影從自己懷中竄逃而去時,他內心只有一個聲音——他不准她離開!

  他就是無法不管她,面對她,他早失去了理智與所謂的正常。可他唯一清楚明白的一點就是:他不想失去她!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他會耗了十幾年才明白?而非要到這樣的時刻才遲鈍地驚覺到自己是愛她的?!對於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他可以輕易看透,想不到對於自己的心,他卻從未弄清楚過——直到昨夜。

  昨夜,是多瘋狂的一個夜晚!就在瘋狂中他以男人愛女人的方式佔有了她,粗暴地、狂野地、飢渴地進佔了她……

  而當她疲累得枕在自己臂彎中均勻的呼吸時,他心中竟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幸福;當她柔軟細長的身軀靠著自己時,他只覺得想微笑。在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一個女人躺在自己的懷中會讓他感到這麼滿足和快樂,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更使他迷醉。

  天,他多愛她呵!

  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激起他心中如此強烈的情感,只有她。

  這十五年來他都在逃避、都被錯誤的情感所蒙蔽,但現在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在哪裡,而他絕不讓她有任何差錯或受一絲傷害!

  雖然閻子曜在心中承諾著,但他的神經依然如繃緊的弦,因為那通電話已是兩個小時前的通話紀錄!

  為了與路易斯·凡尼見面,他在倫敦耽擱太久了!

  雖然他的情報網很快就將這份通話紀錄調了出來,也比對出聲紋,不過這來回間還是花了近半個小時。但這就足以致命了,分秒之差的遲是最可怕的。

  「該死的路易斯·凡尼!」他低咒。

  不,他絕不能遲,不能!

  車子不斷劃破冷冽的空氣向前飛沖,而閻子曜的眉是愈擰愈緊,胃部傳來的一陣陣痙攣痛楚幾乎讓他不能忍受。

  羽心,答應我,你千萬要平安無事!


第九章

  秋天讓森林中鋪滿了一地橙黃的落葉,帶著寒意的空氣一陣陣侵襲著林中衣服單薄的瘦弱人兒。

  夏羽心踩踏在層層的枯葉上,漫無目的地在林間游晃著。

  要上哪兒去呢?如果能就此消失在這森林的盡頭該有多好?

  她走著,只覺得空氣中的濕氣愈來愈重,那種沁人的寒氣不斷地侵蝕著她的皮膚,然後透進她的骨頭裡。漸漸,她彷彿聽見了水聲。

  對了,子曜哥哥說過這附近有座湖泊和瀑布,還說要帶她來看……

  一想起閻子曜昨夜溫柔的話語及那整夜的縫蜷纏綿,夏羽心乾澀的雙眼再度凝聚水霧。但她立刻用手背抹去那即將下滑的淚滴,並強咬住唇。

  她不能哭;不,該說是沒資格哭!

  她憑什麼哭呢?好像她才是受害者一樣,但事實上她卻是個任性地害死了親姐姐的人,她又有什麼資格為現在的情況而哭?

  原本光心姐姐該得到的幸福全被她給剝奪,子曜哥哥不但失去了心愛的未婚妻,而她這任性的兇手還不知情地竊佔了光心姐姐該擁有的幸福,如果不是言姐姐說出當年的事,她大概就會這麼一輩子無知而幸福地過下去。

  但怎麼可以,她的幸福完全是踐踏了他人的不幸所換取,她怎能!

  所以她沒資格哭,她絕不讓淚水下滑而讓自己喬裝成一個可憐的受害者。

  她強忍著內心巨大的痛楚與無盡的悲傷繼續在森林中走著,真的不曉得自己該往何處去。

  她不能再回到子曜哥哥的身旁,更不可能回台灣,因為那裡有最保護她的父母。他們隱瞞了她的罪惡,卻只是為了怕刺激她;可是這對光心姐姐太不公平,憑什麼為了她這任性的人而抹殺姐姐存在過的證據?這讓她更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她不僅害死了光心姐姐,更讓她彷彿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一般徹底地「殺」了她!

  所以,現在的她無處可去……

  忽然,她眼前出現了一座靜謐美麗的湖泊,湖水上漫著一層薄霧,美得幾乎不像這世間的景色。

  「好美……」她還是忍不住喃喃低道,然後更向這座美麗的湖泊靠近。

  如果光心姐姐沒死,那她也就可以在這兒看著這美麗的景色,然後伴在子曜哥哥身旁……

  「不行,夏羽心,你沒資格哭的!」她對自己喊道,並且皺眉、咬唇地抑住自己因想起子曜哥哥而產生的淚水。「你不可以……」她哽咽著,拚命拚命地咬住唇,甚至嘗到了淡淡的血甜味。

  最後,那滾滾的潮水才在強烈的自抑下緩慢退去,但這時她也覺得好累、好乏。

  「美麗清澈的湖,你不介意我這個帶罪的人坐在你身旁吧?」夏羽心慢慢地走至湖邊坐了下來,對著湖輕道,然後就將下頷頂在屈起的膝蓋上,望著這一片靜謐的湖水和那似幻的薄霧。

  她幾乎沒有眨動雙眼地望著湖水,像個靈魂已失去依歸的人兒。

  她坐著,就只是坐著,時間的流逝對她沒有任何意義,而寒氣的侵蝕對她彷彿是種懲罰,懲罰她的罪惡與無知。

  好久好久,她忽地搖搖晃晃站起身,像是被什麼牽引著往湖走了過去。

  她一步步走進了湖裡,冰寒的湖水淹沒了她光潔白皙的腳背、修長的腿、腰、胸口……然後,她漂浮了起來,蕩在這冰寒刺骨的湖水中。

  她浮在水面上輕輕滑動雙手,仰望灰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她的四肢失去了知覺,那冰涼的湖水已凍得她全身發白,她再也無力活動四肢往湖深處滑去。可是,她忽然感覺到水在推她、拉她,像要將她帶到什麼地方去般……水,似乎急切地想將她帶到一個不知名的國度,而她的耳邊彷彿聽見了開啟那國度門扇的隆隆聲響。

  太好了,她終於找到可以去的地方了……

  不管要到什麼地方去,就讓這座湖帶她離開吧!或許這片澄澈美麗的湖水可以替她洗去些罪惡,而她也可以如願地消失——

  


  寂靜森冷的森林中,響起了雜亂不耐的腳步聲,兩個人影不停地在林中搜尋、張望著。

  「這死丫頭到底跑哪去了,怎麼就是找不到!都怪你來得太慢,如果這件事沒辦成就要你好看!」曲靜言忽地定下腳步,惡狠狠地瞪住身旁的男人。

  可惡!在林子裡找了近兩個小時,就是沒見到夏羽心的蹤影,只怪滿地的落葉沒法留下腳印,否則早逮到她了。現在只差湖邊還沒找過了。

  「我的小美人兒,是你不看好她怎麼能怪我,從倫敦來這兒也要時間的。」查頓涎著一臉邪佞的笑容,手則自動上了她的身,在她的豐滿處游移著。

  「不要毛手毛腳的,這件事搞砸了你就一輩子別想碰我!」曲靜言一把揮掉他的手,尖銳地威脅道。

  耗了這麼久的時間,如果閻子曜回來就什麼都完了!

  「嘿,你生氣的模樣會讓我全身發熱呢!這事成之後,你可得好好犒賞我——」看著她蛇蠍般毒辣的目光,查頓就覺得渾身的火都被挑起,被揮開的那隻手還是不怕死地撫上她,之後又不以為意地笑道:「殺人可不是件小事呢!」

  「這種事你又不是沒做過,少說得多嚴重似的。」曲靜言冷笑道。「還有,在你殺了那討人厭的丫頭之前,不要碰我。」說著,她就將他那章魚般黏在她腰上的手給撥掉,開始往湖畔方向尋找夏羽心。

  這個在酒吧結識的男人雖然很有利用價值,但他知道得太多了。等夏羽心一死,接著就是他的死期了。

  她從這個前國安局的幹員身上可學了不少毒物知識呢!

  「嘿,我就是喜歡難纏的女人。」看著她冷然的背影,查頓就覺得無法抗拒,她身上散發出的邪惡氣息一再地吸引著他。

  他知道她是個危險的女人,可就是無法不被她蛇蠍般的狠毒吸引,大概她身上所流的毒血和他的邪惡有共鳴的作用吧,他想總有一天他自己也會讓她給毒死。不過如果她真那麼做,他也一定會拉她作伴的。

  想著,他邪惡地笑了。

  很快,他們來到湖邊,但整個湖泊卻十分寂靜,一點也沒有曲靜言預期的哭泣聲音。她曉得,像夏羽心這種被保護過度的女孩現在一定是哭得不成人形,而她生平最討厭的也就是像夏羽心這種用淚水攻勢的女人,但此時聽不見哭泣的聲音卻讓她更為光火!

  「可惡,她到底跑什麼地方去了!」看不見夏羽心的蹤跡,曲靜言再也忍不住的咒罵出聲。

  「等等,我的美人兒,讓你看樣好東西——」查頓指向湖心道。

  畢竟受過專業訓練,他一到這不再鋪著落葉的湖邊泥路上時就開始注意腳印,隨即他就發現了一些淺淺的印子,而且還是一路直達湖邊,順著看過去,他就看見了湖中有個小小的人影漂浮著,並且漸漸讓水流牽引著往下游流去。

  順著查頓手指的方向,曲靜言也立刻看見了夏羽心漂在湖面的身影,她仰朝天空望著,就像湖中的精靈般美麗。

  「看來不必我們動手,我們可愛的小人兒就主動結束自己的生命了。」既然不必動手,查頓乾脆就雙手抱胸看著湖面上的人影被水流愈帶愈遠,而遠處傳來的隆隆水聲更預示了她的命運。

  原本他們的計劃就是將夏羽心帶至湖邊溺斃,然後再將她的屍首沉入水底,現在她自己了結當然更好,省了不少麻煩事。

  「瑪麗,不過我真是愈來愈佩服你了,你究竟說了什麼話讓她心甘情願自我了結?」見曲靜言不言不語,只是瞪著雙眼直盯著湖中的人影,他於是從後攬住了她的腰,靠在她的耳畔邪笑道。

  「哼,笨蛋一個!」望著夏羽心逐漸朝著瀑布的方向遠去,曲靜言冷笑起來。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自殺!

  「既然她已經主動幫了我們大忙,那我們就回去吧,天愈來愈冷了。」查頓打了一個寒顫,湖邊的水氣讓空氣更為冷凝,而那逐漸漂遠的人兒看來像是還醒著,真不曉得她怎麼受得了湖水的冰寒?

  「不,我要看著她被衝下瀑布,確定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曲靜言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夏羽心,目光中充滿了恨意。

  為什麼在湖中的她看來那麼平靜?為什麼她不是在岸邊痛哭?她就連死亡也要看來如此聖潔與美麗嗎?原本她還期望看見查頓扼殺她生命時她掙扎的慘狀,但她卻連這機會都不給就自行選擇了美麗的死亡。

  她果然是個純潔到令人生恨的人!

  「親愛的,從這兒我們看不到她被衝下瀑布的盛況的。」查頓提醒道。從這裡他們頂多只能「想像」。

  「沒關係,我至少要看著她消失。」曲靜言冷瞇著眼望著那漂浮的身影道。

  就在兩人冷眼望著夏羽心隨著水流漂遠的身影時,一個人影已經無聲息而迅速地來到他們身後,並在兩人都來不及察覺時從後揪住了查頓,轉瞬間就一拳打倒了他,快得像個突然出現的鬼魅,而就只這麼一拳就讓查頓倒地不起。

  這迅捷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閻子曜。

  當他到了別墅時發現除了曲靜言的車之外,還有一輛陌生的車輛,而屋內卻是寂靜無比。見到這景像他全身的神經幾乎要繃斷,那種可怕的恐懼感頓時向他襲來;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會有害怕的一天,但那感覺卻如龐然巨物般的籠罩而來,瞬間讓他呼吸困難!

  雖然如此,但他也沒浪費任何時間就向湖濱跑來。

  是的,他恐懼、他害怕,甚至感到無助!

  多可笑,從來都是不可一世、讓人畏懼的「夜魅」,竟也會產生無助的情感,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恥或無法接受,因為他曉得這一切都是為了羽心;他不知道她現在究竟處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而此時他只求她平安,只求她毫髮未傷了——就算要他拿全世界來換他也願意!

  「啊!」突來的狀況讓曲靜言驚叫一聲,然後她看清了眼前迅疾如風的人。「子……子曜?!」她吃驚而結巴地喊出聲,全身立刻因緊張而顫抖。

  為什麼他會出現得這麼巧?為什麼他要這麼快出現!

  「羽心在哪裡?」閻子曜逼近她,冷怒著問。

  曲靜言幾乎吸不過氣地看著可怕至極的閻子曜,又看向倒地不起的查頓,才顫著聲問:「你……都知道了?」

  「雖然不瞭解你為什麼這麼做,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閻子曜瞇起眼怒視著她,然後一把捉住了她顫抖的肩,但他克制著自己,否則他的力量可能要捏碎她的肩胛骨。「靜言,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一直很信任你,如果現在你把羽心交出來然後主動從我眼前消失,我就不追究你的行為。」

  原本他可怕的怒氣讓她感到萬分畏懼,但就在他說要自己交出夏羽心時,她卻不知從哪得到一股反抗的力量。

  「哼,你弄錯了,我不是曲靜言,我叫瑪麗!曲靜言那個有話不敢說、什麼事也不敢做的悶女人再也無法掌控這副軀體了。等了這麼久,我終於成功地把她鎖在身體裡了!」她笑道,聲音中含著瘋狂。

  「你——是雙重人格?!」眼前這個看來十分陰毒的女人一點也不像他所熟知的曲靜言,這根本是另一個女人!

  「不,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人,只是住在同一副軀體罷了。」

  看著這樣的曲靜言,閻子曜真是震驚極了。她在他身邊這麼久了,他竟不知道她有這種精神上的病症!

  可是在此時,這不是他關心的重點,無論如何她確實已危害到羽心了。

  「我不管你是雙重人格還是人格分裂,我只要知道羽心在哪裡!如果她受到一分二毫的傷害,你絕對承擔不起後果!」他威脅道。

  羽心究竟在哪兒?別墅中空無一人,而這湖畔也見不到她的蹤跡……難道,他真的遲了?!

  天,他不敢想!

  「哼,我可沒對你的寶貝羽心怎麼樣,是她自己要下水游泳的,我就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說著,她再度將視線調回湖中,只見夏羽心的身形已小得將要看不見了。看來,她被水流拉遠的速度是加快了。

  「游泳?」他立刻順著曲靜言的視線向遠處看去,只見湖水中似乎漂浮著什麼……忽地,他全身的血液彷彿逆流起來。

  「羽心!」他向著空曠的湖面狂吼,之後就縱身躍入水中往她漂流而去的方向狂游起來。

  不,這不是真的,那漂遠的人影不會是羽心!

  可是那又的的確確是她,再怎麼他也不會錯認他心愛的寶貝!

  是的,她是他的寶貝,他不能失去她;他不曉得在發現自己心中這強烈的情感後再失去她,會是怎樣的情景。他是白日私的,如果上天硬要與他爭奪這純潔的天使,他必定要搗天毀地、詛咒這世間的一切!

  「你救不了她的,太遠了,等你找到她時已經是一具被衝下瀑布的屍體了!」曲靜言站在岸邊大喊,但閻子曜只是愈游愈遠,對於她的呼喊完全充耳不聞。

  曲靜言站在原地冷眼望著閻子曜快速遠去的身影,一如剛才看著夏羽心般。

  她曉得不管自己再怎麼喊,他也根本不會理會自己,可是她還是要喊,而且還是刻意惹人厭地大喊。

  「笨蛋!」之後她緩緩低道,忽然一道熱流從她的臉頰下滑。

  夠了,她從來不曾懷疑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會不被發覺,但她只要夏羽心死了,而閻子曜不再屬於任何人就夠了。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得不到他的心,既然如此那她就要他恨自己一輩子,至少他、永遠不會忘記她。

  不管是曲靜言還是瑪麗,她們同樣都是他的俘虜。

  曲靜言把這份愛意悶在心底不敢表達,可瑪麗不同,她要轟轟烈烈地表現自己的情感——以極端的方式。

  


  秋天的湖水已十分冰寒,閻子曜奮力地與這刺骨的寒意搏鬥,但這寒冷的湖水不只是寒了他的四肢,更寒了他的心。

  羽心那麼纖瘦,在如此冰冷的水中她怎麼受得了?

  她的確不像溺水或遭人推落,因為她彷彿是醒著的,但卻沒有半點掙扎的跡象,只是隨著水流靜靜地漂遠,既沉靜又安詳。

  如果靜言沒說謊,那她這擺明了就是要自殺。可是實在沒有道理,她絕對沒有理由自殺的!

  除非——除非靜言對她胡說了什麼不實的謊言!

  只有這個可能了,但靜言究竟是對她說了什麼,讓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如此傷心欲絕,甚至不等著向他求證就急欲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一直是這麼天真單純而容易相信他人,尤其靜言也等於是她從小就熟悉的人,她所說的話影響力必定十分大。

  可該死的,曲靜言到底說了什麼?搞不好羽心就連他留下的字條也沒看見!

  他不該離開她身旁的,再怎麼樣也該守候著熟睡著的她,那她就不會遭受到這一切,也不會承受如此巨大的傷悲而想從這個世界消失。

  他追著她,拚命地游著,但兩人間的距離卻像永無法縮減般遙遠,而那隆隆的瀑布聲也愈來愈大,這讓他的心愈來愈急切和恐懼。

  「羽心——」他大吼。

  不可以,她休想逃離他獨自離去,他不允許!她已經是他的女人,而只要是屬於他的,他都不會輕易放手!

  


  好冷……還要再冷多久才會得到溫暖?

  據說人死後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希望那是真的,這樣她就不需要強忍著這麼巨大的痛苦而不能哭泣了。

  那震耳欲聾的聲響是瀑布吧?

  聽說人只要被瀑布卷下水就很難有機會生存了,希望那是真的,那樣她就可以如願地消失在人世間,也可以見到光心姐姐,然後向她道歉。

  可是為什麼她彷彿聽見有人在喚自己的名?那聲音好遙遠、好細弱,但卻像是子曜哥哥的聲音呢!

  多好,原來人在將死之前還可以聽見自己最愛的人的聲音,她多幸福啊!

  忽地,水流湍急了起來,她再也無法維持仰漂在水面的姿勢,一波波的水向她襲擊衝撞而來,連續往她的口鼻裡灌入。

  「咳、咳……」夏羽心睜開了無力的雙眼,不停地啃咳著,整個身體也不斷被水流拖拉至水底,然後又再冒出水面。

  她知道,不遠了……

  希望死亡的痛苦不會太久,因為,其實她還是很怕的,這麼孤獨地死去還是讓人恐懼,她真的是很害怕的。

  羽心,別怕,很快就會過去了……她在心底不停默念著,之後就被最後一道強力的水流拖拉下水面——

  

  這是多可怕的一幕景象!最珍愛的人就在眼前被拖入水底、衝下瀑布,而他卻無能為力,只能該死的目睹這一切!

  「羽心!夏羽心,我不准你死,你聽見了沒有——」閻子曜狂吼著,死命地向前游。

  看著羽心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水流的盡頭、被無情地捲下高瀑,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不只是逆流,也凍結了。

  這是不該發生的事,但他卻讓它發生了!

  閻子曜瘋了般地向前游,一路狂暴地吼著,像極了垂死前的可怕野獸,直至他也被無情的水流拉下高瀑——

  他可以感覺到力道強勁的水流將他從空中拋下,他墜落瀑底,然後又被急衝而下的水往下壓,而瀑底的水流紊亂,不停地拉扯著他。

  但再怎麼強勁的水流也抵不過閻子曜堅強的意志,他奮力地與水流搏鬥,那隆隆的巨響彷彿與他的心跳合一。再怎麼危急的狀況也不能讓他亂了方寸,能讓他亂方寸的只有一個夏羽心,而他非得掙開這可怕的瀑布才有機會尋找她!

  終於,他脫離了那狂奔的水流,游至淺灘,喘息著爬出水面。

  沒有片刻的耽擱,他立刻站起身沿著瀑布四處張望,期待能發現羽心被衝至溪畔的淺灘——可是沒有,任他看得再仔細也沒有。

  「羽心——」他再度狂吼,那吼聲像是要將他的肺都爆裂開般巨大。

  他瘋狂地沿著溪向下游奔跑著、尋找著。

  「我說過我不會放手的!夏羽心,你別妄想從我身邊逃開,一輩子也別想!」他不停地跑著、吼著,像崩潰邊緣的瘋獸般可怕。

  不知跑了多久,直至夜幕下降他還沒停過腳步。

  但最後,他終於不支倒地。可讓他倒地的並不是體力耗盡,而是對這無盡黑暗的絕望。

  他仰望夜空,竟黑得連顆星星都沒有!

  是刻意與他作對嗎?這麼黑的夜裡、這麼寒冷的空氣,他還有多少希望?

  而她,又還有多少希望?

  緩緩地,一股熱流滑過閻子曜的臉頰;他,流下生平的第一滴淚水,並且奔流不止。

  「羽心,你到底在哪兒,回答我——」他幾乎是絕望地喊。

  風聲、水聲、落葉聲、林中動物的低鳴聲,獨缺她的回應聲……


第十章

  三年後

  會議室中,一群圍桌而坐的人緊張而沉默著,室內有種壓抑冷凝的氛圍逼得人喘不過氣。整個空間十分安靜,靜到就連一根針掉落都可以聽得清楚。

  「閻子曜,你別以為你公司大、資金雄厚就能呼風即是雨,我們不吃這套!」突然,一個人忿然地拍桌而起,並風度盡失地指著閻子曜大罵。「這張合約我們不可能接受!」

  這人突來的動作幾乎嚇壞了所有與會人員,大家都因此立刻將視線移至一直沉默的閻子曜身上,但卻也不敢直視他,只是恐懼加冷汗直冒地偷覷著他,並且開始憐憫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張狂後輩,更同情起他們的公司來。而這公司的談判代表們更是個個面色鐵青。

  這個「後輩」的年齡其實和閻子曜大約相仿,只是兩人的氣度及能力簡直無法相提並論,而他也的確只是企業二代。

  閻子曜坐在首位,臉上漠然的神情從未改變過,而對於這人的叫囂,他只以一個冷淡卻令人畏懼的目光作回應,之後他就將視線調至會議室的大窗。

  「我不以為你們還有資格談什麼條件,如果你們不簽下這張合約就等著公司被收購、拆散的命運。這張合約是你們唯一的生存機會,但對我卻是可有可無,更何況是你們主動找上我的,條件由我們訂定並不為過。」他看著窗外的景色淡道,語調中的冰冷讓人不寒而慄。

  「是,閻總裁說得是,是小犬無禮了,真是很抱歉!」那公司的總裁原本因自己兒子的話而臉色發白,而在聽了閻子曜的話後又立刻惶恐地站起身來道歉,並拉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拚命點頭。

  「爸,我們幹什麼向他道歉?他給的條件本來就太苛刻了,而且我相信我們公司接不到訂單,這當中他一定有搞鬼!」那位企業二代依然搞不清狀況地忿然道。

  一直看著窗外的閻子曜忽地轉過身來,冷眼看向這對意見不合的父子。

  「我想,等你們內部沒有衝突了我們再談,我不想浪費時間。」他冷漠地掃了他們一眼,就站起身準備離去。

  「不,閻總裁請等等,我們接受這份合約,我們接受!」一看閻子曜要走,那位年邁的父親立刻追上他,並以請求的語氣、幾乎是哀求地道。

  他很清楚他們接不到訂單或許真是閻子曜在背後有所操縱,但閻子曜說的也是實話,他們公司真的沒有退路了,所以就算這份合約再怎麼不利,也總比公司被人收購、拆散得好!

  閻子曜毫無一絲表情地看著這位曾經叱哇商場的總裁,然後才緩道:「既然如此那就簡單了。」之後,他又轉向自己的律師吩咐:「艾爾,接下來的手續問題就由你接手了。」說完,他就離開了會議室。

  在閻子曜離去的瞬間,原本一直冰寒冷凝的空氣忽然暖了起來,那種讓人窒息的壓迫也在瞬間解除——不只是這次來談合約的代表,就連閻子曜公司裡的高階主管也這麼覺得。

  閻子曜,一個被稱為「夜魅」的可怕男人,自從接管了父母交與他的企業後,在短短數年間便從一個小型企業轉變為跨國的大企業,其能力之強和冷酷的性格讓他成了傳奇性的人物。

  但就在三年前,他突然消失了近三個月,之後再出現時卻什麼事也不做,頹廢了近一年的時間。那時所有人都以為「夜魅」是完了,但想不到一年之後他突然瘋狂地投入工作,而作風則變得更為冷酷強硬、不留情面,不知多少企業在與其競爭中從此消失,他可怕的商業能力讓眾企業可謂聞風喪膽。

  但除此之外,更可怕的還是他在談判桌上的模樣,他一個無表情的眼神就可以讓所有在場的人呼吸困難。沒人看過他笑的樣子,而所有人也覺得他是個永不會有笑容的人。

  沒有人知道他何以突然消失三個月、然後變得頹廢不堪,之後卻又突然投入工作中,成了一個更為可怕的男人。

  大家都在猜測,卻沒有任何答案。

  不過還有另一件頗令人揣測的事,那就是在同時間他的貼身秘書彷彿人間蒸發般地消失了蹤跡,不少人覺得或許是情感問題讓「夜魅」在那時變得一蹶不振,可是又沒人想像得出「夜魅」感情受創的樣子……

  那簡直讓人無法想像、也不能相信!

  總之,這些奇怪的議論不停地流傳著,從未停過。

  


  離開會議室後,閻子曜回到了總裁室。

  偌大的總裁室裡是一系列的黑色調;淺灰的厚地毯、淺灰的厚重窗簾及淺灰的牆,牆上還掛了幾幅冷硬的現代畫作、打著幾個表現畫作的探照燈。而這偌大的空間裡除了一套精美的黑色皮沙發外,就只有一張大辦公桌及一台超級電腦。

  這裡,就是他掌控一切的地方。

  他將身體沉沉地往桌前的大椅子上一靠,之後便旋過座椅面向窗外靜靜地看著外面的景物。

  關於那些有關他的各式流言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從來不是在乎流言的人。

  說他變得更為冷酷、更像工作狂,這些都沒錯,因為,若不如此他一定會發瘋——為那磨人的思念及炙人的恨意而瘋狂!

  一直到現在,三年過去了,羽心如湖之精靈般漂在湖水中的美麗身影,及她墜瀑的畫面從未在他腦海抹滅過,甚至是一日清晰過一日。

  那時,外傳他消失的三個月份裡,他出動了所有的情報網,幾乎翻遍那溪畔的土地來尋找羽心,可怪的是竟什麼也找不著!

  但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沒有她的蹤跡?

  當時漂在湖面上的她真的好美,真的就如湖之精靈般,現在他真不禁要懷疑,或許她真的就是一個精靈,在那時回歸到了她的故鄉。

  可是,神話歸神話,他是活在現實世界的人,羽心也是。她不可能真的成了一個湖之精靈,她是人!

  是人,就該有軀體,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就這麼憑空消失在世間。沒有屍體就代表她還活著,所以他不放棄;可是另一個理性的聲音卻不時在腦海裡響起,訴說著羽心還活在世上某個角落的機會是何其渺茫,而所有的搜尋行動也逐漸被他瘋狂地投身工作所淡化。

  不,其實根本不是淡化,而是他停止了所有搜索的行動,因為他怕,怕搜尋的結果會是一具冰冷的軀體……

  突然,他一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難以覺察的哀慟,一閃即逝;但他的拳卻是緊握的,用力得指節泛白。

  這是他的思念。

  相思之苦,不是女人的專權。

  而他的恨——

  曲靜言,一個總是默默工作的女子,一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但她卻徹底背叛了這份信任!

  外傳她彷彿人間蒸發般消失,其實她的結局是殘酷的死亡。

  只是她的死訊被他壓了下來,並以低調的手法做法律性的處理。他雖不在意流言是非,但依然不喜歡成為八卦焦點,而如果讓這件事曝光更可能因此擴大記者的追蹤範圍,進而挖出羽心的存在,這會讓羽心的父母更為傷心難過。

  當時她與那名叫查頓的男子在他躍入湖中時逃逸而去,而那時他的確沒有任何要逮住他們的心思。但在事後他自然不會放過他們,他派人找尋他們,要知道她究竟對羽心說了些什麼?而同時他也要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是曲靜言快了一步。

  他們兩人是在一個荒廢了的石屋裡被發現的,當時那叫查頓的男人已被她毒死,而她的胸口則插著一把利刃,直刺心臟。

  石屋裡什麼都沒有,像是她早有預謀要來此結束生命般,但她身上還是有一張給他的字條,上頭寫著:

  閻子曜,我要你恨我一輩子!

  他無法瞭解她瘋狂的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但她的確得到了她想要的,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刻骨銘心的炙烈恨意!

  可是這強烈的恨意還包括了另一個人他自已。

  如果當時他留下來陪伴羽心,那曲靜言就不會有任何機會下手了!

  為什麼他要那麼急切地想找到讓他誤會羽心清白的主使者?其實那時他更該提高警覺才是,因為陰謀通常不會這麼單純地只有一樁。可那時他怎麼做?他什麼都沒考慮清楚的就留下羽心,讓她置身於危險中!

  他沒有任何借口,羽心的失蹤他也是禍首!

  所以他恨,沒一日不恨!

  每天,他就被這瘋狂的思念和強烈的恨意交織包圍,那初始的整整一年中,他幾乎因思念和悔恨而崩潰。

  為了可以暫時忘卻這份折磨,他投身工作,並且冷酷無情地看待每件事物——既然上天要奪去他的珍寶,那他就沒有對這世界仁慈的必要。

  「等等,沒有預約你們不可以直闖總裁室,這位先生,你等等啊——」

  門外忽然響起秘書慌亂的叫聲,但立刻總裁室的門就被人打了開來。

  閻子曜旋回座椅看著走進門的人,冷肅依然。

  「閻子曜,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朋友?你竟然連我的婚禮都不來參加,更可惡的是你就連句祝福的話都沒有!」聶宸宇不顧秘書哀求似的阻止,大咧咧地就進門興師問罪起來。

  他這「好友」是在他英國唸書時的同學,兩人同在一所古老而著名的學院裡修高中課程,之後又進了同所大學、研究所,孽緣從此難解。

  而現在得更添一樁,閻子曜還可以算是他和心愛妻子間的「媒人」!

  不過他一直弄不懂的就是,雖然同樣優秀,但像他們兩人這樣性格相差甚遠的人怎麼會成為好朋友?

  從以前閻子曜就一直是個冷得讓人發抖的人,才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臉上那種沉冷的表情就個二五八萬的,一開始他還非常討厭他呢!

  不過孽緣終歸是孽緣,兩個人最後還是混在一塊兒了。

  「恭喜。」閻子曜依然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好友的眼,冷淡道。

  見他那模樣,聶宸宇真恨不得能拿把刀刺死他!

  他當然曉得夏羽心的事,也知道閻子曜頹廢了整整一年什麼也不做的慘況,可是他這邊也不好過啊!他的寶貝老婆正巧是夏羽心的死黨,為了夏羽心失蹤的事她怎麼也不肯嫁給他,還說什麼不找到好友就不結婚的話,差點沒讓他抓狂。

  不過幸好她的寶貝老婆想開了,終於肯點頭把自己給嫁掉,他真是欣喜若狂啊!但想不到閻子曜不但沒來參加婚禮,甚至連句祝福話也沒給,而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閻子曜因為夏羽心的事變得比從前更陰沉了。

  其實為了親愛的老婆,他也嘗過愛情的苦辣酸甜,但既然不是當事人,他還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去體會閻子曜失去所愛的痛苦。

  他明白那一定十分痛苦,但他還是希望閻子曜能振作。

  「你——」聶宸宇氣得幾乎想上前以行動讓他「振作」,但他身後忽然伸出一雙溫柔的手拉住了他。

  「初次見面,我是羽心的好友,連馨。」連馨拉住自己火冒三丈的丈夫,她曉得其實他心裡很為閻子曜著急,而她又何嘗不為羽心擔憂?

  她一直堅持在得知羽心平安前不願獨得幸福,但後來她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而且讓她充滿了歡喜——不過,這發現也讓她有點生氣!

  但為了這令人驚喜又生氣的發現,她終於答應了聶宸宇的一○一次求婚,然而條件是蜜月旅行非到英國來不可,還得「面見」閻子曜!

  閻子曜沒回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連馨,之後又看向聶宸宇。

  羽心的好友,自己的好友……他們是來炫耀幸福美滿的嗎?

  他從來不曉得自己會有這種見不得人好的心情,也知道聶宸宇不會這種炫耀的事,但此時他的確非常不想看見這兩個人!

  「喂!告訴你,本來對像你這種無情無義的朋友,我是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是我老婆說有重要事情要告訴你,我才勉為其難來看你的。」見閻子曜不說話,聶宸宇於是沒好氣地開口。

  哼,如果這不是結婚條件,他才不願浪費美好的蜜月時光來見這陰沉的傢伙!

  「你找我有事?」閻子曜再度將視線調回連馨身上,依然冷道。

  「你該知道我和羽心同是大學美術系的同學吧?」雖然閻子曜的態度冰冷得近乎無禮,但連馨還是溫和地開口。

  這是她第一回見到羽心心心唸唸喜歡著的人,他果然就像羽心所描述得一樣出色,只是更為冷酷些。不過,只要想到這都是為了羽心,她就願意原諒他的無禮。

  「嗯。」他知道羽心是個愛畫畫的女孩,而她之所以會與路易斯·凡尼共處一室,也是她想以他為模特兒的緣故。

  結果卻扯出一連串的事件,甚至在最後遭遇不測!

  「你看過她的畫嗎?」她再問。

  「……看過。」說著,他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與浮動。他看過她替路易斯·凡尼畫的素描。

  「那你認得出她的畫風嗎?」

  「我不是美術鑒賞家,你的重點是什麼?」他不喜歡這種一問一答。

  「這是她的畫冊。」她從背包中取出一本圖畫書。

  「什麼?」閻子曜霍地從椅子上站起,臉上冰寒的神情不復見。

  羽心的——畫冊?!那表示她還……

  「我說這是她的畫冊。」連馨微笑重複道。這是閻子曜冰冷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顯露情緒,那份關切讓她感到由衷的高興。

  「……從前的?」忽然,他又覺得不可能,如果羽心還活著,那為什麼他的情報網會找不到她?而且她如果還活著,為什麼不和大家聯絡?

  這也是讓他灰心的重要原因,如果她還活著至少會和父母聯絡的。

  「不,這是今年才出版的,你不想看看嗎?」見閻子曜原本要伸手拿畫冊,卻突然又收回手,短暫的喜悅也立刻被一種濃重的失落取代,連馨於是主動將畫冊遞給他。

  「今年………」閻子曜接過畫冊,皺起眉非常仔細地看著。

  這是一本英文的精裝童話故事書,封面是淡淡的橙黃色樹林配上寶藍色的天空,筆觸十分細膩,顏色也潔淨一如羽心予人的感覺。

  他翻開書頁,並輕輕撫摸著這些美麗溫柔的圖畫,彷彿借此能觸摸到羽心。

  「你怎麼能確定是她的畫?」好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望著連馨問。這本書作者的名字並沒有和「夏羽心」三字有任何關聯性,而是一個十分陌生的英文名字。

  「我就是能。別忘了我是美術系的學生,而且我們同窗四年又是死黨,你想我會認不出她的畫風嗎?別小看我們的美學訓練及鑒定力了。」連馨微笑,自信地道。

  閻子曜看了一眼連馨,拿著畫冊什麼話也沒說的就往門外走去!而他眼中更流露堅定的神色——如果這真是羽心,這回他一定會捉住她!

  看著閻子曜離去時的堅定背影,連馨的眼眶忽地紅了起來。

  一直作壁上觀的聶宸宇見到連馨掉眼淚,於是從後環摟住她的腰,在她耳旁道:「親愛的老婆大人,你哭什麼啊?」

  「他真的很愛羽心……」她哽咽著。

  從以前就一直聽羽心談起閻子曜,後來她為了這個在心裡藏了十五年的愛戀而來到英國,卻從此失了音訊。得知這消息時她好難過,直到今年發現了這本畫冊她才確定羽心至少在這世界的一角活得好好的。而現在見到閻子曜的表現,她更能確定羽心會得到她應得的愛情……」想到這兒,她就覺得又高興又感動。

  他們會有結果的,一定!

  「是嗎?他有我愛你的一半就很了不起了。」聶宸宇低笑,卻把他親愛的老婆摟得更緊。

  「喂,你——」連馨轉過身本想抗議,但卻在張口時,唇就被密實地封住……

  


  寂靜的森林中落葉不時由空中飄落,夏羽心一人坐在林間小徑旁的石頭上,描畫著生長在樹根旁的小植物,透著涼意的空氣讓她微微打了個寒顫。

  又是冷意襲人的秋天了……

  她停下筆,仰望著從樹梢透進的點點光亮,想起了另一個仰望著天空的秋日。

  已經三年了,在這一千多個日子裡,每分每秒對她而言,無不是種可怕的煎熬。

  她多想念他啊!想得幾乎無法克制自己想見他的衝動,為了抵禦這份思念,幾乎將她的心力耗盡。但所有心中的苦與痛她都強忍著,硬是不讓淚水滑落。

  是的,她原本是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那種被洪流席捲的可怕感受也並未打敗她堅決的意念。可是就在她被救起、由長時間的高燒和意識昏迷中醒來後,她發現了活下去的理由。

  這是多不可思議的事啊!就在她醒後、怎麼也無法忘懷自己的罪惡而又動念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時,才發現另一個小小生命竟已悄然來訪……

  上天待她真是太好了,對於她這帶著罪惡的靈魂,她依然給予了最美好而珍貴的禮物,竟讓她擁有了與子曜哥哥那一夜纏綿的結晶。

  她不敢稱這小生命是「愛的結晶」,因為與子曜哥哥的那一夜是她搶奪了光心姐姐幸福的結果,但這來訪的小生命是如此純潔安詳,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天真的生命視為罪惡的結果,而她也會傾盡所有的力量來保護這珍貴的生命。

  想起了這不可思議的可愛小生命,夏羽心臉上淒然的表情起了柔和的變化,淡淡的淺笑掛上了她美麗白皙的臉龐。

  慈恩……

  她的小小女兒,她生命的泉源、她勇氣的支柱、上天給她的寶貴恩賜;為了她,自己才有今日的堅強、才有克服相思煎熬的力量。

  忽然,她聽見了身後有荩聩的腳步聲,這腳步聲讓她臉上淡淡的淺笑加深,化為一種既慈愛又美麗的笑容。

  夏羽心含笑地回過身,但卻在見到自己身後那高大的人影時,臉上柔和的笑意頓時轉為僵硬,而原本在這森林中所有自然的聲音也在瞬間化為寂靜——

  終章

  閻子曜望著那回轉過身的美麗倩影,他的呼吸幾乎停頓,深怕這只是場美得可怕的夢,更擔心只要自己一出聲就會使這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消失無蹤。

  可是他明白這不是夢,只是剛才遠遠見到她的背影時,他真的好怕驚嚇了這只不易掌握的小鳥兒。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靠近,她的背影看來更清瘦了些,而在她回頭的瞬間他更驚於她的美。三年間,她竟出落得更清麗動人了!

  「羽心……」他出聲輕喊這個不知在夢中喊了千百回的名字,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嗄啞得難以辨認。

  他真的想不到,她竟然就一直藏在離別墅不遠的森林中!

  他的搜索行動一直局限於瀑布下游,卻萬沒想到發現羽心昏迷在溪畔的人將她帶到了上游的住家中!

  救了羽心的人是個長年住在森林中、十分崇尚自然的古怪獨居老婆婆,她不僅不使用自來水及電力,更不使用任何現代通訊設備,當然更遑論要她去報案。她只是將羽心救了起來,然後親自照料她,並留下羽心與自己作伴。

  不過,這位老婆婆也在去年過世了,但羽心卻一直居住在她的森林小屋中。

  這些資訊是在他從連馨給他的童話書出版社調出作者資料後,再交由情報網追查所得的結果。而這調查所花的時間就連一個小時也不到!

  三年前會錯失她只怪他太執著於特定地點的搜索,如果當時搜索的範圍再廣些,或是不要那麼早心灰意冷,那就不至於延至今日才見到她!

  夏羽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會是真實的閻子曜,只猜想這是自己因過度思念而造成的一時錯覺,但當他喊了自己的名時,她才發覺這一切的真實性。

  想也沒想,她丟下手中的素描本、畫具,起身就跑。

  不該再見到他的,他也不該出現的!

  這三年間她躲在這沒有人煙的森林中生活,也不與父母聯絡,為的就只是不想大家再以保護、呵護的態度來對她,而她更不想子曜哥哥隱藏著心中對光心姐姐的思念而娶她。這樣的她,不配得到大家的關愛。

  所以她躲著,不孝地躲著,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婆婆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屋中。

  三年了,她一直做得很好,但為什麼他卻突然出現!?

  見她要逃離自己,閻子曜比她更快地一把就從後摟抱住她,然後緊緊地將這逃離自己三年的小人兒揉在懷中,像是要把三年來累積的所有思念全借此傳達。

  「我曾說過我不會放手,這回你再休想從我身邊逃離;如果你再要逃,天涯海角我也不放過你。」他低啞道,聲音中充滿了堅定不移與濃濃的苦痛情感。

  抱著她,心中的悸動與衝擊讓閻子曜顫抖,胸口滿滿充塞了酸楚。

  誰說男人不會為愛而心緒波濤難平?

  他曾遭受過的恐懼、害怕、悔恨與逃避的心情,沒有一件他會否認,就連現在終於將她擁入懷中所產生的感動與心中的陣陣酸楚,也是他最真的性情!

  「請放開……我……」

  被如此堅實的手臂擁在懷中,背貼靠著睽違三年的厚實灼熱胸膛,夏羽心再度感受到那令人難以忘懷的有力心跳聲,而閻子曜貼在自己耳畔的低沉嗓音竟還帶著一種令人心痛的瘖啞,她幾乎要因此軟癱在他的懷中。

  天涯海角……

  但更讓她覺得天旋地轉的卻是他說的話。

  為什麼他的擁抱如此深情?為什麼他的話語如此撼動她的心?為什麼他的聲音中帶著如此強烈的痛苦意味,以及難掩的滄桑?彷彿他遭受了很深很深的折磨……

  為什麼、為什麼?

  縱使她有千萬個為什麼,此時她卻也無法言語,她只覺得心痛難抑,心口的這股酸楚幾乎要爆裂她的心房。可是她忍著,怎麼也不讓淚水下滑。

  她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個字,也無法做任何掙扎;一開口,那梗在喉頭的淚水一定會背叛她的意志;一掙扎,那轉在眼中的潮水一定會奔流。

  而為了強忍胸中席捲而來的巨大酸楚,她咬破了唇。

  閻子曜緊緊、緊緊地擁著她,無一是地聽著林間的風聲、動物的鳴聲,和自己與她的呼吸聲。耳旁的這些聲音都好熟悉,在那個無月無星的夜晚他喊著她的名,但除了這些聲音之外別無其他。

  但今天,他終於能將她緊擁入懷,還能聽見她輕柔的呼吸聲,而甚至到現在他還有種非常不真切的感覺,只因為懷中的人兒完全沒有掙扎,乖順得有些不可思議……無由的,這讓他再度恐懼起來。

  「羽心?」他恐懼地鬆開手,將她反轉過身面對自己;這一看,他震住了。

  她的臉龐蒼白毫無人色,唇也被自己咬出了絲絲鮮血,而她的眼瞳中更溢滿了煙波般的潮水,它們映著光線不停地問著光芒。

  美得不可思議,卻讓人心緊糾。

  「為什麼這麼傷害自己?!」他心痛地喊,搖晃著她,卻把她極力鎖在瞳中的淚珠子搖晃了下來,一顆顆地飛散在她的頰、她飄散的發及他的胸口上。

  「你放開我呀!」淚珠子一出了眼眶就再也止不住,為此,夏羽心終於哽咽地喊出聲,但伴隨著的卻是更多的淚水。

  為什麼這麼對她?她已強忍了三年不掉一滴淚了!

  她雖這麼喊,但閻子曜卻一把橫抱起她,轉身就往林外走。

  她的抗拒一定有理由,同時那也是當時她輕生的緣由,現在他要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曲靜言種下的心結,由他來徹底拔除!

  但放開她?今生今世都別想!

  閻子曜抱著自己迅速遠離森林的動作讓夏羽心一驚,原本還在意著自己竟又流淚的心思早消散得一乾二淨,只換上了驚惶的神情。

  「不,等等,你不能帶我離開這裡,我不能離開!」她驚慌地大喊。

  她不能離開,她被帶走的話,慈恩怎麼辦?她還在不遠處的屋子裡睡覺呀!母性本能讓她開始有了掙扎的力氣。

  「如果你是擔心我們的小女兒,那請放心,她現在大概已被我的人安全地帶往倫敦了。」閻子曜更緊地箝制住好不容易捉住的心愛人兒,在她耳邊道。

  既然調查了羽心,怎麼可能漏了他們的女兒?

  想不到那一夜就讓她有了孩子,而一向受盡呵護的她又是如何熬過來的?想到讓她獨自面對這一切,他心頭就充滿了自責。

  而他,竟已為人父!

  羽心少女般的臉龐與清瘦的身材,實在讓人很難想像她已是個母親,但是她剛才將他的腳步聲誤以為是他們的小女兒時,她臉上所流露的關愛與溫柔卻是如此動人。

  原本那樣稚氣的少女是如何在一瞬間流露出母親的表情?究竟女人都是這麼奇妙的生物,還是他的小愛人是特別的?

  他不清楚,但他只知道自自己更愛她了,愛得心痛!

  閻子曜的話讓夏羽心腦中轟然一響——他……都知道了?

  「什麼……啊,你放開我……」她真的想掙開他的懷抱,但無奈她就連說話都開始覺得萬分費力,腦中充滿著超現實的嗡嗡聲,這所有的事她幾乎全聯結不上。

  她只是在做平時的繪畫練習,在為下一本童話書取材,但突然間他出現了,然後什麼事彷彿都在他的掌控中,她措不及防,再度陷入從前被保護周到的花房中。他一定是要帶回她,三年前他可以為了雙方父母的意願而娶她,現在有了小慈恩的存在他當然更會「負起責任」。

  但她不能讓從前的一切呵護再重演!

  「子曜哥哥你放開我,你不需要為了慈恩而負任何責任,也不需要因為我爸媽的希望而娶我,我知道你心裡愛的是光心姐姐,而我卻害死了她,你該恨我的!」她掙扎著喊。「請不要再將我當小孩子,我可以承擔這一切,不要再對我呵護備至了………」說著,她再度哽咽,但為了抑住淚水又奮力咬住唇,話再也無法接續。

  害死光心?她的話讓閻子曜一頓。

  「光心的事你還知道些什麼?」他目光一沉,突然冷下聲問。他要知道曲靜言到底說了什麼!

  提到光心姐姐後子曜哥哥就突然改變,神情立刻變得冷肅,這讓羽心心中的罪惡感再度加深,所有曾經因慈恩出世所感到過的快樂,在此時都化為更沉重的自我厭惡。

  「我知道……因為我任性地要光心姐姐到斷崖邊替我摘果子,結果光心姐姐卻因此失足摔落……」她極力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努力想將話說完,但只要一想到光心姐姐摔落崖的事,她就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

  曲靜言所描述的情況經過三年的時間早已被她化為圖像印在腦海深處,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她卻深信不疑,並且因著這些白H己想像的情形而痛苦、自我厭惡著。

  「然後呢?」閻子曜望著遠方,目光中透出無盡的怒意。

  曲靜言是這麼說的?她竟利用羽心忘了一切為利器來將罪過往她身上推?不可饒恕!

  「……然後我嚇得忘了一切,而你們為了怕會刺激我,所以就把光心姐姐的存在給抹殺了……是我害死了她,徹底地殺死了她,還天真地想嫁給你,搶走本來該屬於她的幸福,我——」突然,她哽咽的話語被一個溫柔的吻給吞沒。

  怎……麼回事?夏羽心在他吻住自己的唇時呆住了。

  他不是恨她嗎?明明他的態度變得那麼冷漠,甚至是可怕,但為什麼他的吻卻讓她感到如此深情而充滿愛憐——愛憐她這個不值得被愛的人!

  不管他是為什麼,但她知道自己都該抗拒,她不該得到任何溫柔,可是她卻無法動彈,甚至想就此忘記一切、沉醉在此時的纏綿溫柔中……

  她——果然是個自私的人!

  閻子曜一直沒發現到夏羽心描述時產生的痛苦,只是了心想知道曲靜言究竟說了此在麼而導致她想自殺?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憤怒讓羽心誤以為是針對著她,直到他發覺懷中的人兒顫抖得厲害,才發現自己竟在不覺中將她推向痛苦中。

  她滿頰的淚與慘白的臉龐讓他再度一震,因此,他立刻以吻封住她痛苦的描述,企圖止住她的顫抖、給她溫暖。

  他知道的已經夠多了,現在該是她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當閻子曜終於不捨地結束了這深情而充滿憐惜的吻後,他的唇就抵在她的唇上低語。「不對,你說的全不對。你沒有害死光心,她失足墜崖是因為她自己想摘樹上的果實,而你甚至為了救她也差點摔落懸崖。」突然,他更緊地擁住她,只要想到當時她掛在崖邊樹枝上的情景,他就不由得再次感到自己即將失去她!

  「什……」被擠壓在閻子曜的懷中,夏羽心恍惚了。

  子曜哥哥在說什麼?光心姐姐她是自己……

  不讓羽心有說話的機會,閻子曜稍微鬆了手勁,望著她繼續道:「還有,我心裡愛的從來都不是光心,而是你。那時光心危急地垂掛在樹上喊著我的名字,但我卻只想到你、只救了你,所以她才會在我們面前墜崖,而你也才會因此受了巨大的刺激而高燒不退,之後忘了光心的存在。」

  羽心聽著,目光不斷游移在他兩隻黝深的黑眼瞳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混亂著她,可是,她好想相信,好希望這都是真的。

  他說他愛的一直是自己,是真的嗎?光心姐姐真的不是自己害死的?如果子曜哥哥說的是真的,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坦然表現自己的愛意?

  但如果真相是如此,那言姐姐為什麼要說謊騙她?

  一堆事、一堆問題擠進了夏羽心的腦子裡,她真的好迷惑。

  「不過,大家都覺得你忘記是好事,畢竟那畫面對一個四歲大的小女孩來說是太可怕了,所以我們才會收起光心的照片,絕口不提她。」看出她眼中的迷惑,他輕笑了,之後又吻啄了一下她的唇。「所以,我是為了愛你而要你,更不可能討厭你或恨你。或許我曾弄不清自己的心情,把對光心的歉疚誤解為愛意,但當我見到你與別的男人共枕一床時,我才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麼,愛的是誰。」

  生平第一回,他如此坦白地將心事說出。

  從前他或許會為此而覺得難堪,冷漠如他也不可能說這麼多話。但現在他不想讓羽心再抱有任何懷疑,不想她心裡一直存在著錯誤的事實,他不要再失去她,所以他要說清楚所有的事!

  從剛才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對夏羽心刺激實在太大,所有資訊一下子全蜂擁進她的腦袋裡,現在她的腦子彷彿出現了當機狀況般卡著,腦中不斷繞著曲靜言的話及子曜哥哥剛才的陳述。

  「這些都是真的嗎?我沒有害死光心姐姐,你也不恨我……」靜默了好久,她才吐出微弱的聲音。

  她究竟該相信誰、該相信什麼才對?她真的不知道。

  見她還在那兒迷糊,閻子曜再度加強道:「我說了自己是愛你的,大概從你出生時就被你天真的笑容給俘虜了。」說著,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羽心時的景況,那時她還是個只會咿咿呀呀叫的小嬰兒,但那時她明亮的黑眼瞳就讓他難以忘懷,或許他真是在那時就被這小傢伙給逮住了。

  聽著,夏羽心的眼淚突然像開閘的水門,開始大量湧出。

  雖然腦子一片混亂,但他的話就彷彿是融解自己心中痛苦的藥劑般,她一直想抑住的淚水這回再也不客氣地不斷奔流,而此時流的淚水也不再讓她感到罪惡,再不覺得自己是沒資格哭泣的人。

  她的哭泣由靜靜掉淚而至低聲啜泣,最後則是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三年了,多少個想哭的日子她強忍著淚水,現在雖然還沒弄清事實,但她只要看著此時溫柔的子曜哥哥、聽著他說愛自己的話語,她就再不能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就算是假的,就算這是大家另一種形式的保護她、想將她再度放至玻璃花房中呵護,她也想相信這一切……

  她如此驚天動地的哭泣法再次緊緊糾住了閻子曜的心房。

  「別哭……沒事了,都過去了……」他撫著、哄著,最後只能無言地抱緊了她,讓她好好釋放淚水。

  這三年,想必她承受了很多、很多,她真的需要好好解放。

  他溫柔的哄聲、輕柔的拍撫讓她好心安,而他的心跳也像從前一般沉穩……

  夏羽心感受著,好久好久,才漸漸平息了那驚天動地的哭泣聲,慢慢轉為低泣,而至淚停。

  「你相信我的話了?」直到沒聽見她的低泣聲,他才撫著她輕問。

  夏羽心頭倚在他的肩上,好一陣才有辦法開口。

  她想,她是相信了吧!

  「嗯,大概……」一開口,她還是說著不確定的話語,但立刻,她就接收到閻子曜投來的微怒目光,於是她只好再委屈地道。「可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麼言姐姐她——」

  「她已經死了。」聽見羽心又提起曲靜言,閻子曜的臉又冷沉下來,立刻打斷她的話。搞什麼,她還不信嗎?天,他該拿她怎麼辦好?

  「什麼?言姐姐她……怎麼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聽見曲靜言的死訊,她震驚極了。

  「好了,停止!今天我為你說了太多話了!」他再次打斷她亂七八糟的問題,語氣無奈而堅持。

  真的,他實在想不到自己竟會像個聒噪女人般說個不停,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但羽心委屈的表情還是又讓他稍微軟化。

  「誰叫你要消失三年,有太多事你不知道,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閻子曜抱緊了他親愛的小人兒,慢慢地消失在森林中。

  不管了,如果她就是不信,那就先架進禮堂再說了!

  


  英國某鄉間教堂

  有著白色尖塔的教堂坐落於山丘之上,由山丘可以眺望到遠處一個小小的湖泊,而教堂四周則全是開闊的草原,但在深秋中,草兒竟如樹木般也轉為或黃或橙的色彩,映著秋日的藍天顯得像童話般美麗。

  今天,這鄉間教堂有個婚禮。

  為新婚佳偶見證對教堂神父來說,其實是件平常的事,但今天神父卻顯得十分緊張和興奮,畢竟,今天來這小教堂舉行婚禮的可是國際知名的企業總裁哪!

  他不知道為何這樣的大人物會選擇他這間小教堂來完婚,其實只要他願意,就算他想在倫敦的聖彼得大教堂舉行婚禮也是件容易的小事,但或許這類大人物的心思就是特別與眾不同吧!

  沒錯,這場婚禮就是閻子曜與夏羽心的婚禮。

  之所以選擇這鄉間小教堂完婚,全是因夏羽心喜歡這種溫馨的氣氛,那種在知名教堂舉行的輝煌華麗婚禮並不適合她,所以今天來觀禮的人就只預定有雙方父母及她的死黨連馨,和閻子曜的好友聶宸宇。

  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她可不希望大批媒體記者蜂擁而來。

  夏羽心穿著一身美麗的白紗禮服坐在新娘室裡,陪伴她、替她戴上頭紗的,則是成就了這段美緣的連馨。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即將要為子曜哥哥踏上紅毯。

  「好了,現在頭紗替你戴好了,接下來就等婚禮開始嘍!」連馨替夏羽心將薄紗覆上,遮住她一張素淨的臉蛋。

  夏羽心沒上任何妝,這大概是首次有新娘子不願意在婚禮中上妝的吧,但她這張素淨的臉龐卻依然美麗,她幸福的笑靨就是最美的裝飾。

  「馨,謝謝你……」當白紗覆下時,夏羽心才漸漸覺得這一切愈來愈真實,因此,她的聲音哽咽了。

  「原來你吵著不化妝的理由就是可以盡情的哭泣啊?夏羽心,我可警告你,新娘子哭可是不好的兆頭哦!」太瞭解自己這死黨一哭起來可能就沒完沒了,連馨立刻出言恐嚇,只有這樣才能讓單純的羽心收斂住淚水。

  最近的夏羽心可比從前還容易流淚得多,像為了補足三年不能哭泣般,她動不動就為了一堆事感動得掉淚。當她知道羽心這三年間如此壓抑自己不掉淚的事時,她真的好心疼,所以當她哭泣時她就讓她好好宣洩,可是今天這美好的日子她可不希望新娘子有一雙紅腫的眼睛。

  「真……真的嗎?那我不哭了……」一聽會有不好的兆頭,夏羽心立刻緊張地拭淚,她可不要為往後的日子帶來厄運。

  「這才聽話。」連馨抿唇一笑,誇讚道。

  嗯,真乖、真單純,不愧是夏羽心,單純的個性永保原貌。

  「疑?慈恩呢?」就在羽心努力地止住感動的眼淚後,她突然發現今天的小花僮——她可愛的小女兒竟不在新娘室裡!她立刻慌張地站起來,什麼感動不感動的心情全被母性的本能所取代。

  而這時,連馨也才發現小慈恩不知在什麼時候溜出了新娘室。

  「慈恩!」夏羽心完全不顧自己新娘的身份,馬上跑出新娘室尋找她這向來活潑好動的小女兒。忽然,她從後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攔腰抱住,立刻她的背就貼上一堵寬厚的胸膛。

  「我的準新娘,你要上哪兒去?」閻子曜摟著這看似要落跑的新娘說道。

  等神父準備、等婚禮時間、還要等雙方父母遠從世界的角落趕來觀禮,這等來等去的工夫讓他幾乎熬不住想看看羽心,哪曉得才來到新娘室外就見到他的準新娘竟想往教堂外頭跑,這怎麼可以!

  「子曜,慈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夏羽心被摟抱住,但立刻掙扎著想尋找小女兒口

  「放心,她跑不遠的,你給我乖乖回新娘房等著,你的逃跑紀錄讓人很不放心,今天我可不想當個被新娘放鴿子的新郎倌。」閻子曜沒有放手的意思。他這新娘子有過兩次逃離自己的紀錄,他可得小心點;而至於他們的寶貝女兒,以她的機靈看來,他是一點也不擔心。

  這小傢伙,外貌長得是像她母親一樣「純潔善良」,但這簡直是生來欺騙世人的長相,她骨子裡根本就是個鬼靈精,才兩歲就很懂得察言觀色、討人歡心哪!

  「喂,新郎在婚禮前不可以見新娘的。」跟出來的連馨一眼就見到閻子曜霸佔住羽心的狂妄態度,她立刻笑著譴責。

  其實她也是一點也不擔心小慈恩,因為這小教堂四周寧靜得很,根本不會有什麼危險,況且她人也才小小一丁點兒大,怎麼也跑不遠的。

  「你們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慈恩?子曜你快放開我呀!」夏羽心扳著抱住自己的手臂,急道。

  「老要我放開你,不放!」忽地,閻子曜耍起了從未有過的小孩脾氣。

  好個女兒,看婚禮後不把她丟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照顧!他可要好好和他的新婚小妻子相處,才不讓她這小小「大」電燈泡來妨礙,他預計要來個十分美妙的蜜月旅行,好好補償他這三年來可憐的「吃素」日子。

  「嘿,人家女士都說要你放手了,你再不放可是不尊重女士的意願唷!」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插入了這僵局中。

  一聽見這聲音,閻子曜立刻皺眉望向聲源處,而摟住羽心的手則更緊了。這不是別人,正是路易斯·凡尼,是他非常不想見到的男人。

  雖然他和羽心之間是清白的,但他曾與她同床共枕的事卻讓閻子曜不太寬廣的心胸出自然地充滿了小氣的厭惡之心,看見他就像看見害蟲般討厭。

  「你來幹什麼?還有,你為什麼抱著我女兒?」他皺眉不悅道。

  「嗨,媽咪!」小慈恩坐在路易斯的手臂上,對著自己的母親微笑著打招呼。

  「慈恩,你怎麼可以亂跑!」見到女兒安然無恙地坐在路易斯手中,夏羽心擔心的心情才得到紓解,但她還是像個母親般稍微板起臉孔來輕叱,可是立刻又漾開了溫柔的笑容注視著她。

  「我是來觀禮的啊,也不想想我曾經幫了你一個大忙,不邀我參加婚禮就夠失禮的了,現在竟還怒目相向,真是太不夠朋友了!」路易斯放下了在外頭攔截到的小美人後,就對著閻子曜故意說道,不過說的卻也是真話。

  小慈恩下了地之後立刻就跑至母親身邊,拉住她的白紗裙,並以精明的一雙大眼觀察著這好似有些奇妙的情況。

  「那件事你還敢說?如果不是你延誤時間,這場婚禮早三年前就舉辦了!」提起這事,閻子曜立刻就又冷下眼以冰寒的目光射向路易斯。

  「好了、好了!」聶宸宇從禮堂裡走了出來,出聲阻止這兩個彷彿要擦出火花的男人的對峙。「子曜,伯父伯母們好像到了,緊張的神父也準備好了,現在你不會想趕走來觀禮的人吧?」他指向教堂外頭,一輛小轎車正向他們馳來。

  閻子曜看向教堂外,那輛小轎車正好停了下來,車裡頭走出了四位滿面喜色的長者,的確是他和羽心的父母。

  「唉,小孩子們都準備好了呢!」他們快樂地向著教堂走來,今天的婚禮可是從二十多年前就在他們心頭計劃好了的呢!!

  「慈思嗎?我們是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喔!唉呀,瞧你,長得和子曜小時候真像呢!」說著,他們抱起了可愛的慈恩。「快,我們進禮堂吧,我看見神父站在聖壇前了呢,讓神父等是不好的呢!」

  這兩對年長的父母們完全不讓任何人有說話的餘地,立刻七嘴八舌的抱了小孫女就往禮堂裡走;知道羽心還活著,又通過「十分久」的越洋電話後,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要參加這場婚禮了。現在,他們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望著四位急切的長者已抱著小花僮入座,在門口的五個人也不好繼續讓神父苦等,閻子曜只好狠瞪了一眼掛著笑意的路易斯,讓他參加這場婚禮。

  美麗的光從教堂的彩色玻璃投射下來,照在聖壇前的新人身上,使這一切顯得聖潔而莊嚴。

  「閻子曜,你願意娶夏羽心為妻,一輩子敬愛她——」

  「我願意。」不等神父冗長的敘述,閻子曜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回答。

  什麼一輩子敬愛、扶持的,都是廢話!

  他從不知自己竟會這麼急切,就連被婚禮的冗長誓詞拖延都不肯;他真的等了好久了,既然婚禮的繁雜程序不能免,那就讓神父少說點話吧!

  「呃?!」第一次遇見有新郎會這麼不尊重神父,神父真是愕住了,但在看見觀禮的人完全一派鎮靜後,他也只好尷尬地繼續。

  在場觀禮的人對於閻子曜的急切是投以會心一笑,這平時冷淡得像冰的男人終於為愛所融化了啊!

  至於新娘,她則還是微微地一愣。婚禮上急切的新郎她好像見過似的,就在那時她的夢中上演過一回,不過那是夢啊,想不到子曜哥哥真會像夢中的新郎一般。不過,這回確定不是夢了!

  而也因為曾在夢中上演過這樣的一幕,所以她的唇畔只是漾起美麗的微笑,高興這美夢真的成真了。

  「夏羽心,你願意嫁給這男人為妻,一輩子敬重他、扶持他,在他病弱時——」神父無奈地繼續道,正想著這十分可愛的新娘一定不會像她的丈夫般無禮時,他的話再度被打斷。

  「她願意!」閻子曜不等神父的話問完,乾脆替新娘回答「願意」兩字。

  「啊?!」這回,可真是跌破眾人的眼鏡,想不到向來沉穩的閻子曜竟急躁至此,連新娘子的詞也搶答了!

  做什麼啊,這是在辦益智問答節目嗎?

  新郎代替「願意」的這一幕在夢中可沒上演過,這次可讓夏羽心驚呆了,但根本沒多餘的時間讓她繼續呆愣,她的腰立刻就如夢中一般忽然被攬住,頭上的白紗在瞬間被掀開,而閻子曜的唇就覆了上來……

  「唉呀,羞羞臉,爸爸親媽媽呢!」就在大家驚訝之餘,小慈恩又笑又叫地道,而她小小的身子也站在教堂的長椅上蹦跳著。

  神父呆瞪著這對新人,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新郎竟這麼不尊重他這個神父,竟連讓他說句「你可以親吻新娘了」的機會也不給就自動吻上新娘!

  至此,他也只能無奈地闔上聖經,站在聖壇前尷尬地說道:「呃……我宣佈你們成為正式的夫婦……」

  原本吃驚的觀禮人看著這對甜蜜的新婚夫妻,也開始泛起了真誠的微笑。

  而這幾個觀禮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打著寒顫站起身走出禮堂。

  太可怕了,這竟然會是那個「夜魅」?原來愛情會讓人瘋狂是真的啊!不過呢,他是不可能陷入相同的境地當中的,他會以此為借鏡來告誡自己,免得將來也掉入這萬劫不復的深淵裡!

  路易斯·凡尼走出的禮堂外,再次回首看了眼那對在聖壇前難分難捨的新人,再次又哆嗦了一下,才帶著戒慎的心情離去。

  而在聖壇前,這對正體驗愛情瘋狂魔力的新人則知道,這「願意」兩字代表著天長地久。在這纏綿的一吻結束時,夏羽心才含著感動的淚水,在閻子曜耳畔低喃著:「我願意。」

  這三個字,是她這一生的夢想。現在,她終於能無牽掛地在他耳旁傾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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