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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試著喜歡我一下……不行麼?」
「不行。」
他們之間,差了十歲。
第一章。
「我們還是算了吧。」隔壁桌的女子突然說道,「我覺得……我們不太適合。」
曲惜耳朵一豎,身子微微往旁邊挪了挪,悄悄探出腦袋,隔著一塊隔板,凝神探聽著兩人的對話。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探出去的腦袋剛好能瞧見女子的背影和男子放在桌上的手。
男子食指輕輕敲著桌面,沉默了很久。久到連曲惜都皺了眉頭,他終於道:「那位健身教練最近還好?」。
女子聞言一顫,想來面上的表情應該很是精彩。他們同時沉默了許久,女子站起身來,帶著幾分惱怒和難堪:「谷言,你從不給人留情面,也不給自己留餘地。」她帶了點哭腔,「好歹我也曾喜歡過你。」
女子掩面而走。
過了許久,曲惜聽見谷言輕聲自嘲:「你以為我沒有麼?」
他也曾喜歡過她。原來,這麼優秀的人也會受感情的傷,也會失意難過。
曲惜全然不知自己的腦袋越伸越長,半個身子都斜了出去,她只見他穿著西裝,一臉淡漠的坐著,而手卻緊緊捏著酒杯,仿似要將其捏碎。
是個不擅長表達自己感情的人吶。曲惜想,這樣活著不辛苦麼……。
許是曲惜的目光太過灼人,谷言戒備的抬頭,四目相接。曲惜愣了一下,隨即燦然一笑,高興的對谷言招了招手:「哎呀,好巧啊!」。
谷言狠狠一皺眉,二話沒說,逃一般的離開。曲惜忙踢了椅子,尾隨而上。
出了咖啡廳,外面陽光明媚得正好,春意染綠了街邊柳梢頭。谷言快步走著,曲惜一路慢跑倒跟上:「言叔,天暖和起來了,走這麼快會出汗的,你慢點……」曲惜道,「難怪你女朋友會劈腿,這麼不體貼。」
聽罷這話,谷言猛的剎住腳步。
曲惜也跟著停了下來笑道:「不過沒關係,你前女友是缺乏安全感才會這樣。我的安全感多多的,絕不會像她一樣劈腿。」。
谷言斜眼看她:「你還真是抓緊一切時間自薦。」
曲惜厚著臉皮呵呵一笑:「我喜歡你啊,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了,當然得把自己的心意表白出來。之前你有女朋友,不接受我就算了,但剛才我親眼見證,你單身了!以後我追你,就理直氣壯了。」
若是往常,谷言跟本不會理會她。但今天他心情極壞,擺著臉色冷冷道:「我沒興趣和你玩遊戲。」
曲惜依舊笑瞇瞇的望著他:「言叔,我是認真的。」
「如果你再大十歲,我便信你是認真的。」谷言漠然轉身離開,全然沒注意到身後的女生漸漸失落下去的笑臉。
曲惜揉著自己的手指,時常掛著笑容的嘴角有些委屈的往下掉,她呢喃:「十歲……又不是差很遠。」
她和自己喜歡的人相差十歲。在她十六歲的時候,他二十六,作為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到她的高中演講。那時曲惜父母剛離異,她正好處在叛逆期,一門心思的想離家出走,到外面的世界去打拼。
她永遠記得,也是這樣的陽春三月,在學校老楊樹的綠蔭之下,一場關於未來與夢想的演講,伴著谷言極富感染力的聲音與他完美的表演,輕易的扣響了曲惜的心門。
敬仰而後愛慕。
到現在為止,整整六年的時間,曲惜一直以谷言為目標而奮鬥,考他讀過的大學,學他學過的專業,畢業後應聘進他的公司,成為他的員工。接著勇敢表白
其實這些都不太容易,但曲惜覺得值。
第二章。
曲惜每天都會加班到很晚。
她不愛加班,二十二歲的女孩,誰不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逛街,只因為谷言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而半夜大廈裡的電梯,是他們唯一有機會獨處的空間。
瞅了眼時間,九點整,曲惜泡了杯熱茶給谷言端去。這是她來這裡上班之後雷打不動的習慣。
初時谷言對她這個舉動很是感激,一杯熱茶,能讓他的胃好受許多,但在曲惜向他表白心意之後,每晚的茶從熱到涼,谷言絕不會碰哪怕一點。
失望是肯定有的,但曲惜想,就算他不喝也備著吧,如果有一天想喝了,至少伸手的時候會發現她一直還在。
輕輕叩響門扉,曲惜端著茶進去。今天的谷言沒有像往常一般埋首與書案之間,而是站在窗邊,一邊眺望城市夜景一邊打著電話。曲惜輕聲走到他身邊剛將茶杯放下,便聽見谷言道:「嗯,隨意安排個餐廳。明天晚上我去。」
曲惜手微微一抖,茶汁濺了出來,燙紅了她的手。谷言淡淡掃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曲惜忍著灼燒的疼痛,將茶杯穩穩的放在桌上,而後靜默的退了出去,一如她進去時那般悄無聲息。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曲惜看著被燙得通紅的手腕,眼神發直。不知呆了許久,忽覺谷言辦公室那方燈光一暗,曲惜這才恍然回神。
入了電梯,看著數字一層層往下落,曲惜終是沒沉得住氣:「言叔,你要去相親麼?」
「曲小姐,這與你無關。」
曲惜撅了撅嘴固執的說著:「相親就相親,反正我會去搞破壞。」
谷言這才頗為嫌棄的掃了她一眼:「你?憑什麼?」
曲惜一呆,恍然想起,他連機會也沒有給便一口拒絕了她的追求。因為他沒有給她那樣的身份,所以她連吃醋的權利都沒有。可是喜歡一個人分明就是她自己的事。她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電梯停住的那一刻才抬頭望著谷言的背影,淺淺微笑道:。
「我就喜歡你嘛……」
「這麼容易就說出的喜歡,你自己信麼?」谷言冷冷丟下這話舉步離開。
電梯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將曲惜一個人關在裡面,她緊緊握住自己被燙傷的手,仿似忘了疼痛一般。錚亮的玻璃鋼照出曲惜沒了笑容的臉,她小聲呢喃:「其實……沒那麼容易的。」
怎麼會像看起來那麼容易。將埋了六年的愛慕說出來,讓隱藏在心底的思緒坦白在對方的面前,攤開雙手,放棄防備,曲惜就像個不知道下一刻是會挨打還是會得到糖的小孩,左手是惶然,右手是期冀,無措的望著谷言,然後一次次失望而歸。
第二天,谷言果然去相親了。曲惜也果然去搗亂了。
對方是個大家閨秀型的女子,在曲惜的胡攪蠻纏和泣不成聲的雙重攻勢下頹然敗出。
曲惜無賴的蹭到谷言身邊坐下,一邊抹著還沒流乾的眼淚一邊涼涼道:「言叔,我真心沒亂來。我幫你瞅了,這姑娘不適合你,她太懦弱安靜了,你們在一起十年不一定能說上十句話。」
說得好像真的是無私的為谷言考慮過一樣。
谷言沉默的喝著咖啡,只冷漠的說了句:「隔天還有幾個,你一併幫我打發了吧。」
谷言也不愛這樣的相親,之所以會來全是迫於家裡的壓力。他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但是一旦動了真格最輕也是傷筋動骨,對於前女友,谷言是真喜歡過的,所以知道她的背叛後才會那麼在意。而他又是個極不善於表達情感的人,骨子裡藏著所謂的硬漢情節,打落牙齒和血吞,再如何難受也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來。
他看起來依舊清高瀟灑,只是近段時間不再想繼續接觸感情這種玩意兒。正巧現在有個甘願被他當槍使的傢伙出現了,谷言自然樂得輕鬆。
曲惜乖巧的應了,欣喜的以為是自己獲得了「特殊待遇」,此後幾天,花樣百出的幫谷言搞定了不少來相親的女子。
谷言一句沒謝過她,曲惜卻自我感覺良好,認為這些日子她與谷言的距離拉近不少
第三章。
「谷先生。」這次的對象是個溫婉的女子。
谷言對她點了點頭,而後坐下,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餐廳入口,可卻一直沒有等到平日裡吵鬧登場的曲惜。沒有她來攪場子,這次的相親無聊到令人想瞌睡,看著對方客氣的微笑,談論著中規中矩的話題,谷言想,其實曲惜說的話也沒錯,這樣的女人確實不適合他。
他的生活已經夠沉悶了,另一半應該要活潑一點——像曲惜。
他突然發現,現在的他竟然習慣了曲惜的陪伴和死纏爛打,偶爾不見,竟然還會可恥的想念起來。
谷言思緒漸漸飄遠,那丫頭今天幹什麼去了?為什麼爽約?她……會不會在路上出什麼事了?
思及至此,他忽生一股擔憂。
「不好意思。」谷言突然起身,「臨時有事,先告辭了。」不顧女子驚詫的眼神,谷言拿上外衣焦急離去。
母親再婚,曲惜竟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婚禮前一天,曲媽媽打電話來吞吞吐吐的告訴了曲惜她再婚的消息。曲惜沒有收到請柬,因為男方家裡有幾個小錢,男方家的孩子們擔心曲惜會分他們一杯羹,所以不想與她有半分交集。她很理解母親的為難,主動說不去了。
在母親再婚的的當天,曲惜站在酒店下面,干望了紅色的囍字半天,最後默默的離開。
晚上部門聚餐,曲惜一個沒注意便喝高了。同事們說要送她,曲惜死活不幹,自己打了個車便走了,目的卻不是自己租來的屋子,而是公司。
她下出租車的時候谷言正巧找到這裡,他瞧見曲惜蹣跚著腳步往大廈走,谷言停了車,透過車窗,靜靜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曲惜平日裡最不愛穿高跟鞋,但是工作需要也沒有辦法。此時她喝了酒,大有點原形畢露的模樣,走三步拐兩步,上階梯的時候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谷言覺得好笑,見她許久沒爬起來,又擔憂她是不是摔傷了哪兒。他忙開了車門向曲惜走去。哪想他還沒走進,曲惜翻過身就躺在台階上呵呵傻笑起來。
初始她興許是真的覺得自己好笑,而嘴咧到最後竟然變成了哭的弧度,乾澀的笑聲,配上難看的笑臉,竟讓人覺得莫名心酸。
在谷言的印象中,曲惜一直是個簡單直接而有點蠻不講理的小女生,她面對他的時候從來是笑臉迎人,即便是谷言,也沒法否認她笑容中的溫暖。所以他從不曾想過,原來在這張單純的笑臉上還會有這麼充滿矛盾的表情。
他遠遠地便聞到了刺鼻的酒臭。谷言皺了皺眉,上前拍了拍曲惜的臉頰:「你喝了多少?」
曲惜伸出兩根指頭晃了晃。谷言嗤笑:「兩瓶啤酒就醉成這幅德行,真出息。」
曲惜眉頭一皺,不滿的糾正:「是白的!」
谷言適時的沉默了。他拉曲惜站了起來,問道:「還記得住哪兒不?」。
曲惜想了許久:「我怎麼知道住哪兒。」她大著舌頭道,「老爸一個家,老媽一個家,哪兒都不該我住……」
聞言,谷言暗暗驚訝,他一直以為曲惜定是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之中,有父母家人的呵護,所以長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肥膽——居然敢冒著被炒的危險追求老闆。
「你想住哪兒?」谷言換了個問法。
曲惜沉默了許久道:「住言叔那兒。」
谷言立即皺眉:「我送你去酒店。」
曲惜咧嘴笑了:「我知道言叔肯定不會讓我住他家的,他不喜歡我啊……」她拉著谷言的手,一副『你且聽我好好說』的模樣,「可是我很喜歡他,非常非常非常……」
她一直重複著「非常」二字,就像怎麼也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意一樣。
谷言看著她因為醉酒而紅暈得不正常的臉頰,頭一次正視起了這個女孩口中的感情。他問:「為什麼?」
「不知道啊。」曲惜道,「喜歡了六年,或許都變成一種習慣了。」
谷言一怔,腦海中全然記不起自己在六年前何時勾引過這樣的姑娘。六年前,她應當才十六歲……
「我看他看過的書,聽他每一場演講,做他曾做過的事,是敬是仰還是愛慕,我分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喜歡他。就是喜歡。」
他發現自己的心跳竟為如此粗糙的語言亂了一下節拍。看著懷裡眼睛已經快要閉上的女孩,谷言無奈的承認,他的虛榮心被可恥的滿足了
第四章
把爛醉如泥的曲惜扛回家,谷言覺得自己真是瘋了,他很清楚不應該對曲惜有任何仁慈,不然這個孩子只會越陷越深,然而看她耷拉著的腦袋瓜子,谷言怎麼也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扔在酒店。
再如何,她也只是個女孩,還是個不錯的女孩……
谷言將曲惜放在床上,剛起身要走,卻被一隻手拽住衣襟。曲惜用足了力氣,險些將谷言拽倒在床上。
谷言蹙眉,冷冷道:「撒手。」
「言叔。」曲惜半瞇著眼,神情慵懶的像隻貓,而手上的力氣卻半分不減,「你看起來……真是,秀色可餐。」
她聲音沙啞,帶著平日裡沒有的性感。谷言是個正常的男人,看見這樣的曲惜,他腹中一熱。
曲惜用力的撐起身子嘟著嘴輕輕印在了他的唇上
谷言可以躲開,可是卻任由曲惜放肆的在他唇上舔來舔去,他皺起來的眉宇間有掙扎和矛盾,卻始終沒落實到行動上。
「我喜歡你,言叔……」
這個稱呼仿似喚醒了谷言,他近乎粗魯的推開曲惜,一言不發的關門離開。
清晨。
曲惜醒來後猛然發現這裡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房間,她大驚,忙掀了被子摸自己身上的衣物,發現週身完好,才稍稍鬆了口氣。她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全然記不起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她穿了拖鞋走去門去,正好谷言剛洗完了澡,只在腰間簡單圍了塊浴巾便走了出來……該死的魅惑。
曲惜虎軀一震,忙扶住了門框。大清早的便如此重口味,實在讓曲惜有些扛不住。
她掐了自己一爪子,這才勉強鎮定下來,抖著嗓子開口道:「言叔……大清早的……看,看見你,還是真巧啊!」
谷言微微一挑眉,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隨即道:「先去把你這滿臉鼻血收拾乾淨了再來和我說話。」
曲惜一抹鼻子,滿手鮮紅,她一聲驚呼,忙不迭的衝進了衛生間。
谷言淡漠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淺笑,然而思緒中忽然閃過昨晚那個近乎讓他意亂情迷的淺吻,谷言眼中的笑漸漸隱去。
曲惜很好奇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讓谷言敢把她往家裡帶,但每次想問,接觸到谷言冷冷的目光,她便退縮了。
在谷言家借宿一晚很快被曲惜當做偶然事件拋在腦後。在那之後,曲惜該怎麼上班還是怎麼上班,谷言依舊如往常一般對她,只是每晚曲惜送過去的茶,他偶爾會喝上兩口了。
其實曲惜覺得他們現在這樣沒什麼不好,谷言不接受她,但也沒有狠下心推開她,曲惜將他纏著,不過是圓了自己年少輕狂的一個夢想。她想,等到以後她纏得心死了再走掉,至少心底不會有遺憾了。
公司集體外出度假,曲惜沒想到竟在度假村的酒吧裡撞見了谷言的前女友以及他前女友的新男友。他們看起來很甜蜜。
曲惜悄悄打量谷言臉上的表情,卻見他神色平靜得近乎漠然的向他們走過去。路過那兩人身邊時,那女子出人意料的抓住了谷言的手。
谷言唇角一緊,眉眼愈發冷了。
「谷言。」那女子笑道,「好巧啊,給你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夫。」
曲惜看見了谷言的雙手緊握成拳。她恍然記起那天谷言落落寡歡的孤單模樣,心裡湧出一股不平。她將谷言的手自那女子懷中搶了過來,緊緊握住,像個勇士一樣擋在谷言身前,笑道:「你好,這是我的未婚夫。」
女子看了曲惜一眼,冷笑:「谷言,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谷言眉頭一皺,終是把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他是個有些許感情潔癖的人,但凡投入一段感情中,便不會再去沾染任何曖昧,這女子現在這樣說,無疑是否定了之前谷言對他們那段感情所有的努力。
「啪」的一聲脆響,在大家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響了起來。曲惜氣得嘴唇有些顫抖,她拽著谷言轉身便走:「這種女人就是用十頭牛來拉你,你也別為她停住腳步。」
大家都被曲惜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怔住,谷言還真就乖乖的被曲惜牽著離開了酒吧。
到了外面,夜風涼涼的一吹,曲惜腦袋忽然清醒過來,忙放了谷言的手。她怯怯的望了他一眼,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有些無措的在他面前絞著手指。
曲惜對谷言的愛其實一半摻雜著崇拜,一半摻雜著敬畏,每一次死皮賴臉的纏磨,但卻不敢真的做出有越雷池的動作。這一次打了他前女友,又拽著他出來,曲惜在心裡覺得,這樣的行徑其實是大大的冒犯,唯恐谷言真的生了氣,怪罪她。
哪想兩人在涼涼的夜風中吹了半天,卻是谷言緩緩道:「為什麼生氣?」
曲惜帶著幾分難受幾分可憐道:「言叔,我替你覺得委屈。」
因為喜歡,所以會為他感到不值,能知道他的難受,會替他覺得委屈……
谷言看著她垂著腦袋認錯的模樣,只覺心裡癢癢的,忍不住想抬手摸她的腦袋。谷言被自己心中的這股衝動嚇了一跳,他覺得從那晚的淺吻之後,自己對曲惜的態度越來越不清楚了。
她小了他十歲,谷言想,她的喜歡不過是青春的一時興起,當不得真。總有一天,等她真正長大之後會發現這個世界還有許許多多的精彩,彼時她便會後悔年少時的輕狂或說固執。她現在只是一時的迷戀,不等於愛情,不等於婚姻,而谷言已過而立之年,他沒有心思去陪小姑娘慢慢成長。
他忙擺正了自己的立場道:「別再做這些無聊的事。」
聽了這話,曲惜眸中星星點點的光頓時黯淡了許多。谷言狠下心腸道:「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不值得。」
曲惜執拗的說:「值得的。言叔,你這麼說,只是不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谷言對於曲惜來說就像毒癮,從染上的那天開始便無法停止。她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弱弱的請求:「你就試著喜歡我一下……不行麼?」
「不行。」
第五章。
谷言依舊時不時的要去相親,只是再沒有刻意把時間地點透露給曲惜,讓她去搗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不讓曲惜在出現在他私人的空間裡一樣。
曲惜不動聲色的觀察了許久,終於有一天,她找了個機會悄悄潛入了谷言的車裡,在裡面埋伏了一整天,本想等谷言一個人的時候找他好好談一談,沒想到她竟然躲在他車的座椅底下睡著了。
谷言與相親的女方共進晚餐後,開車送對方回家。行至一段僻靜馬路時,曲惜睡醒了,她懵懵懂懂的睜開眼,從後座的座椅下面爬出來。
坐在副駕駛上的女子通過後視鏡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人突然在車裡冒了出來,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連連尖叫,嚎得人心慌。谷言猛踩剎車,在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之後,場面頓時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來與谷言相親的女子很沒用的被嚇暈了,谷言惡狠狠的瞪著突然躥出來的曲惜氣得說不出話來。
曲惜的臉撞在副駕駛座的靠背上,疼得齜牙咧嘴,她可憐兮兮的揉了揉鼻子:「言叔,開車要小心吶。」
饒是谷言平日裡再如何冷靜淡定,此時也青筋直冒,他下車,開了後座的車門便將曲惜拖了出來,喝問:「你要幹嘛?」
「來打擾你相親。」她說得理直氣壯,谷言的眉頭因為她的執著而狠狠皺做一堆,曲惜大聲道,「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和你相親的人,但為什麼她們可以和你戀愛而我就不行?」
谷言一怔,下意識答道:「你還太小。」
曲惜掏出身份證,指著上面的日期道:「我今年22虛歲23,大學畢業,有正當工作,可結婚生子,還喜歡你,哪裡不好了?」
谷言被這番搶白說得沒了言語,沉默的看著曲惜,心裡卻翻起了波濤。他恍然覺得或許十年並不如他想像的那般不可逾越。
曲惜對他如此執著,而他現在也……。
他也……谷言被自己心裡的想法驚了一驚。
「言叔。」曲惜拽著他的衣袖,似是在撒嬌一般,「你就試試吧,給我個機會。」
谷言不知道在一次次冷漠的拒絕後,曲惜到底是鼓起了怎樣的勇氣來問他這句話,放下了尊嚴,近乎卑微。他此時心情極是混亂,拿不準自己對曲惜到底是何感情,他下意識的要掙開曲惜的手。然而曲惜這次仿似是全然豁出去了,緊緊盯住他,怎麼也不肯撒手。
車裡嚇暈過去的女子慢慢轉醒,她左右看了看,發現谷言正在車外與另一個人交談,便好奇下了車,見這人正是方才從後座爬出來的女子,而她還拽著谷言不放,她有些不悅:「谷言先生?」
這聲喚仿似撞醒了谷言的思緒,他將曲惜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逃似的坐回車裡。
那女子奇怪的看了曲惜幾眼,也坐了回去。車門落上鎖,曲惜聽見那女子問:「她是誰啊?」
「公司職員。」
曲惜微微一顫,她遲疑了一會兒,終是鼓起最後的勇氣,敲了敲車窗:「言叔,不要拋下我啊。」
她聲音說得極小,隔著車窗,谷言沒聽見,發動機一聲嗡鳴,黑色的寶馬揚長而去。
曲惜站在馬路邊,寒涼的夜風吹得她眼眶發澀,她看了看空蕩蕩的手心,又望了一眼空蕩蕩的馬路,嘟囔道:「其實我怕黑的。就算只是公司職員也不能這樣拋下啊。更何況……」
更何況,我喜歡你算哪門子罪過……
曲惜突然想為什麼偏偏就看中了谷言了呢,明明愛情這種東西不是靠努力就一定能得到的。
谷言將那女子送了回去,才恍然記起,他扔下曲惜的那條馬路僻靜少人,半夜更鮮少有車會路過。她一個女生要怎麼回去?他當時被曲惜的問題問得心煩意亂,全然沒有想到這點,此時擔憂她的安危,谷言的臉色刷的白了下去,心中竟起了一絲懼怕。
他開著車再回去時,曲惜依舊好好的蹲在馬路邊,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谷言上前將她拉了起來,摸到她的手冰涼一片。心中忽然躥出一股莫名的情緒,像是對自己的厭惡,又像是心疼。他將曲惜拉到車上,她一句話沒說,只乖乖繫好了安全帶,然後便望著自己的手癡癡發呆。
「住哪兒?」不知開了多久,谷言才想起應當問這麼一句。
曲惜沉默了許久,最後卻答不對題的回道:「言叔,以後我不纏著你了好不好。」
恍然間聽到這樣的話,谷言只覺下頜一陣抽緊,他沒有回答,讓曲惜這個問題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了痕跡。
「你隨便在哪個公交站停吧。」曲惜道,「不是只有靠你我才能回家。」
谷言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面色一直鐵青著。曲惜下車後,恭恭敬敬的對谷言鞠了個躬,然後徑直轉身離開,連一個再見也不想說了。
第二天,谷言上班之後便沒再看見曲惜,一問之下才知道她竟然已經離職。
當天晚上,他像往常一般加班到很晚,只是在九點的時候沒再聽見叩門的聲響,也沒有熱茶飄散的清香來喚醒他已有些迷糊的腦袋。在那一刻,谷言放下筆,望著滿室紙張,頹廢清冷,兀自失神。
第六章。
四月中旬,谷言接到來自母校的邀請,請他在百年校慶的時候去做一場演講。他自是欣然答應。
立於那方高高的講台之上,谷言的眼神掃過場下青春洋溢的臉龐,心裡突然想到,有個女孩曾說她聽過他每場演講,或許她每次都站在台下,認真的聽他說的每一個字,帶著仰慕。
那麼今天呢?她也在嗎……
這麼多人中,谷言哪能找到曲惜的身影,然而曲惜卻是真的到了的。站在最後面,看著他依舊瀟灑的身影。這學校不僅是谷言的母校,也是曲惜的母校,她追逐著谷言的腳步在學校裡生活了四年。現在終於清醒的發現有的目標或許只能是個目標。
關注谷言幾乎已經成了曲惜養成的惡習,她想,遲早有一天她會把谷言戒掉,但那一天並不是今天。所以她仍是很沒出息的來了。
在演講快要結束的時候曲惜悄悄離開,她去拜訪了大學的輔導員。在辦公室裡見了老師,兩人交談得正歡,鄭教授關心的問道曲惜現在工作的問題,曲惜默了半晌,只道自己剛辭了職。
「年輕人要能吃苦才行。」鄭教授如是說,曲惜也不辯解。又坐了一會兒,曲惜剛起身要走,抬頭的一瞬間看見門口走進來一個人影,瞬間便傻了。
谷言也不曾想過會在這裡看見曲惜,他一怔,心裡卻莫名的躥出一絲欣喜,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在接觸到曲惜沉凝的面色時又掉了下去。
不願見到他麼……谷言想心中有些惱怒,這才過了多久,就連看也不想看到他了嗎?
兩人都曾是鄭教授的得意門生,老頭高興的給兩人互相介紹了名字,隨即對谷言道:「這丫頭可是你的崇拜者,入學第一天就說了要做谷言一樣的人。」
「教授。」曲惜忽然道,「現在我已經不那樣想了。」
谷言一怔,冷冷望向曲惜,卻見她眼神裡沒有往日的靈動張揚。谷言只覺心頭莫名一痛,一如那天看著曲惜下車離開,獨自一人坐上公交車一樣。
鄭教授也微微一呆,正巧這時有學生來找他,鄭教授跟學生一同出去了,辦公室裡便只剩下谷言與曲惜兩人。氣氛尷尬而沉默。
不知這樣坐了多久,曲惜起身,像沒看見房間裡有人一樣,一句話沒說,逕直轉身走人。
谷言不知心裡湧起的感覺是怒是痛,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曲惜已經被他緊緊抓住了。曲惜在垂著腦袋道:「谷先生,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谷言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意思,心中直罵自己莫名其妙,但面上扔裝出了一副淡定的樣子,像長輩一樣教訓道:「辭職?你以為是小孩子玩遊戲嗎?工作是可以這樣輕易就放棄的?」
曲惜沉默了很久,最後終是抬起頭,直視谷言的眼睛道:「我喜歡了你六年,以你為目標學習奮鬥,但最後卻發現,我追逐的是一個踮起腳尖,伸出雙手也無法觸摸到的星星。言……谷先生,我沒有輕易的放棄工作,只是因為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谷言微微一呆,又聽曲惜道:「谷先生,你不喜歡我就別這樣拉著我。」她說,「我會誤會的。」再平靜的聲音也難掩這句話中的委屈。
曲惜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掰開谷言的手,谷言才知道自己之前對曲惜做的事有多麼的令人疼痛。
看著曲惜慢慢走了出去,谷言只覺心中空了一塊,他輕聲喃喃道:「我是喜歡的……其實我已經開始喜歡了……」
而你卻已經放棄了。
獨自在房間裡站了一會兒,谷言頗為煩躁的抓了抓頭髮,而後走了出去。
拐過一個轉角卻見女孩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把他望著。
谷言心頭猛的巨跳。
曲惜道:「你……你追我,我就考慮一下。」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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