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魚(36) 作者:敷米漿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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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張的時候，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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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欣喜若狂地對著鏡子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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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敗了神話，也創造了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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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只是史亞明那個神經病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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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著手上的完成品，對著天空許下了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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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這個情人節會讓我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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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亞明載著我到縣政府廣場的時候，不過是下午兩點多。他趕著跟女朋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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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電影，只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好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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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縣政府前的麥當勞坐了一會兒，看著這一天的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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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情侶人牽著手幸福洋溢地經過我的眼前，我衷心地祝福他們早日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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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孤單的人一臉落寞手托著腮發呆，我希望他待會兒走路踩到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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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定的時間，在傍晚五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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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意外的晴朗，甚至過分炎熱。夏天一如往常這樣赤著腳走過來，然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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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間到了又赤著腳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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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麥當勞門口，點起了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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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意識摸摸自己的下巴，出門之前我刮了鬍子，刻意漏掉下巴的這一小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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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pple說，我留鬍子的模樣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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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用我最好看的樣子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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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開始多了起來，傍晚時分的縣政府廣場，開始嗅得出熱鬧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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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二樓玻璃往下看，一堆人頭在下面鑽來鑽去，好像我伸出手指頭，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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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易揉死幾撮小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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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會不經意抬頭看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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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會有喜鵲出現在天上，牛郎、織女會不會真的在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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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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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女會不會穿著迷你裙，然後不小心露出了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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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思亂想了好久，天空才正要慢慢暗下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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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時間，走到我跟Apple約定好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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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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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來說，等待是最不花費力氣，也是我最擅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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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群的人從我身邊走過，好像趕赴什麼重大的集會一樣。他們有的人是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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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有些是藍色的。有些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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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喜宴，充滿了不少過客，對他們來說，我或許也是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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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廣場中央，開始放起了水舞，跟隨著音樂聲，我發現聚集的人們開始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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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絡了起來，熱熱鬧鬧，開開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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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摺了七次的白紙，我放在褲子右後方的口袋裡。無聊的時候，我會把手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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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去摸兩下子，總覺得這樣的動作是個儀式，多摸個幾下，我之前許下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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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就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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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這樣的信仰，等待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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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從水舞開始，等到水舞結束。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大聲嚷嚷，到大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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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下來，聽著不知道什麼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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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終這麼等待著，好像海裡的魚，等待著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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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晚會的尾聲，現場放起了煙火，在大家的驚呼聲中，一彈接著一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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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絢麗光芒在天空炸開，一朵一朵的花好像祝賀著全天下的情人，也像恭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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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相會一次的牛郎織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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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持續等待著，直到人群散去，大家的笑容還留下了一點點溫度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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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晚會的燈光都暗去了以後，我才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約定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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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家了？』我打電話給史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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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他說，「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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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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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語不發坐在摩托車上，讓史亞明載著我，吹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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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史亞明家，他把鑰匙塞給我，拍拍我的肩膀，要我騎車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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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走進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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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自己擺在摩托車的坐墊上，我甚至不認為那是『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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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還轟隆隆的，剛才的煙火還留在腦子裡面，一次又一次地炸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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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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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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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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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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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自己成尾生，但這究竟算不算我與Apple的約定，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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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陽台上，七夕這一天的月光，比摺紙那一天的月光，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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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許下的願望實現了，這一天果然令我相當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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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水來的時候，我接到了Apple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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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我才知道我真的抱著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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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文杰。」電話裡的Apple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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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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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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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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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得眼眶熱熱的，好像剛才在縣政府廣場上爆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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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煙火一樣，其中一些落在了我胸口，在眼睛裡開出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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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這樣等著這場大水退去，隨著我眼睛裡的水，一秒接著一秒，慢慢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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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我不知道，大水從這個時候開始，不曾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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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大水第一次降臨，也許再也沒有下一次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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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這麼活在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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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現我無法睜開眼睛看著這一切。越是睜開眼，越發現這樣的空間太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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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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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這個時候，體會到洋蔥理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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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裡的Apple還是一樣，聲音一樣，說話的節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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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連偶爾傳來的鼻息聲，頻率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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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在水裡跳動一樣，咕嚕，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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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辦法聽清楚她說著些什麼，我只知道努力讓自己眼淚不可以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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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應過Apple，我不可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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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須堅守約定，就如同信仰著Apple說過，我是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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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這麼在水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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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在來找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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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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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著鑰匙，走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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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說，游出家門。就在這樣的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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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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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就在這樣的月光下，我貪婪地游著，游著。到妳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