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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冰箱 作者: 九把刀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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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4-29 18:21: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冰箱



Chapter 1日本

「日本東京又發生了離奇的暴力事件,一輛開往近郊的新幹線列車在晚上八點四十六分時,突然遭到埋伏在附近山丘上的機關槍狙擊,子彈穿透高速行駛中的列車,每節車廂都遭到綿密的火力貫穿,據瞭解,包括列車服務人員在內,一共造成了兩百多人死亡,詳細傷亡人數警方還在估計中,至於凶嫌線索,初步不排除與先前高速公路連環濫射暴徒是同一人所為,此事件已造成了日本社會嚴重的恐慌,東京警視廳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
電視夜間新聞插播了這件足以名留世界犯罪史的震撼消息,三個女子擠在一間小小的雜誌編輯室中,盯著電視螢幕中彈痕斑駁的車殼驚訝不已。
「好誇張的犯案手法,居然掃射尖峰時段的新幹線,我看呀,這兇手抓到了一定要槍斃一百遍。」坐在電視機前的一名女子皺著眉頭說。
這個女子放下手中仍冒著熱氣的牛奶,轉頭對另一名坐在電腦桌前,飛快打字的同事說:「我瞧這手法跟那個在高速公路上亂開槍的變態是同一個人。」
「所以呢?」那同事心不在焉地說。
「所以呀,是不是應該派我去日本採訪一下咧?有史以來最可怕的世界級連環殺手,這可是一條大新聞啊!再說,自從五年前去過日本一趟後,我也好久沒休假了,也該放我去東京shopping紓解一下——拜託啦——惠萱——」女子擠弄著眉毛,以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正在打字的同事,惠萱。
「少笨了婷玉,我們只是一間小小的八卦雜誌社,我們沒錢恭請你去日本採訪什麼大新聞,你只要把其他家的新聞稿拼湊一下,加上一點聳動的想像力,一樣可以寫一篇{本世紀最瘋狂殺人魔}的報導,既經濟又實惠。」惠萱眯著眼,又說:「總之就是「沒錢」這兩個字。」
「不求你了啦,婉玲,我已經有三個月沒休假了,我好想去日本採訪喔,拜託拜託,我不會只顧觀光,我一定會帶回很勁爆的內幕消息的,我們的採訪基金應該還剩不少吧,拜託啦——」婷玉搖著婉玲的手撒嬌。
婷玉是這家小八卦雜誌社的記者兼美術設計,婉玲是雜誌社的記者兼財務管理,惠萱則掛名雜誌發行人——當然也兼記者;這間雜誌社從頭到尾就只有這三個固定的工作人員,規模之小,使得三人的工作量一直相當吃重,不過,還好她們秉持著剪貼新聞的信仰,再加上搜羅在網路流傳的怪異小道消息,所以大大減輕了實際採訪的份量,近年來雜誌社經營的利潤居然也還不錯,越是色膻腥、越是不可靠的胡扯,就越是大有怪怪的讀者在支持,全世界都一樣。
婉玲歪著頭,格格格地笑著說:「基金是還有不少,不過你跑去日本玩,那稿子存量不夠怎麼辦?光有殺人魔的新聞可不夠。」
婷玉神秘兮兮地從抽屜裏拿出一迭草稿交給婉玲,說:「我等休假的機會已經等很久了,這次我可是準備了不少好東西墊檔,看來可以派上用場了。」
「神秘獨臂人繼大戰瘋狂俏護士後再度出擊!嗯,不錯嘛,還有——師大頂樓事件秘辛實錄,哇,這麼厚,我看是你自己亂寫的成分比較多吧,不錯不錯,份量是夠了,還有沒有啊?」婉玲快速看過一遍新聞草稿後,便將檔遞給惠萱看。
「當然還有其他的壓箱寶,不過要等到下個月再用囉,總之,這些庫存夠我到日本好好渡假一星期了吧!採訪基金就贊助一些些咩,別那麼小氣——」婷玉從後面撥弄惠萱的頭髮。
惠萱無可奈何地說:「什麼一星期?五天!」
婷玉高興地跳了起來:「五天就五天!」
婉玲說:「不過日本的消費太貴了,基金只能贊助一半喔。」
婷玉樂得大叫:「早就料到了,一半就一半,耶,我要去渡假了!我會買紀念品回來送你們的!我等會就在網路訂機票,明天就出發!」
惠萱也笑了,說:「那你早點回去睡覺吧,我跟婉玲沒你那麼好命,我們還要在這裏拼拼湊湊到半夜,記得欠我們一份情啊。」
「婷玉不要玩到忘記採訪我就很感謝了。」婉玲笑說。
「那我就先回家了,嘻嘻——」婷玉在網路上訂了張傍晚出發的機票後,就蹦蹦跳跳地離開編輯室了。
「上帝保佑那個瘋狂殺人魔不要用火箭筒把婷玉的班機射下來。」惠萱邊敲著鍵盤邊喃喃自語。



Chapter 2圖釘

「這一回好不容易去日本渡假,我看就順便帶點色情新聞回來吧,這樣下個月的工作才會輕鬆些,呵,不知道會不會有豔遇,日本男人該不會都跟A片裏的變態一樣好色吧——」
婷玉一邊翻著剛從便利商店買的日本觀光雜誌,一邊盤算著如何將採訪的路線跟觀光的路線合併在一起,不知不覺中,她已走進住家附近的巷道。
「這路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修好,老是黑壓壓的,怪恐怖的。」
婷玉將雜誌卷起來,小心地看著地面走路,這附近以前總是在施工,但前陣子建商倒閉後,這條巷子旁的幾處工地作業全停擺了,但是碎石、鋼筋卻仍隨處都是,上星期婷玉就因此跌倒兩次。
這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了,整條巷子寄居在黑色的蝸牛殼中,唯一的光源,是在大型垃圾筒上翻食的流浪貓的眼珠,所發出的淡淡青碧色,雖未必鬼影幢幢,卻也相去不遠。
婷玉仔細地閃避地上的碎石,好像玩跳格子般前進,心中想著,這時去日本正好可以去聽一兩場大型偶像演唱會,可以去泡泡溫泉,可以吃到最正宗的回轉壽司,愈想愈是開心,臉上難掩笑容。
這時,婷玉突然隱隱聽到「剝——剝——嗶——剝——嗶」的零碎聲響。
婷玉全身觸電般地停了下來。
她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該死的職業病!」婷玉心想,馬上又蠻不在乎地慢慢前進。
「剝——嗶——剝——嗶——剝——嗶——」
沉悶的聲音又出現了,這聲音來自不遠的後方,似乎是硬底鞋子踩著碎石地面前進所發出來的。
婷玉頓時呼吸一窒,馬上察覺自己的指甲,正深深刺進雜誌的封皮,幾個自己曾經主筆過的色狼報導,在五秒內快速地在腦海中播映。
「女大學生深夜窮巷遭人輪奸棄屍」、「大樓電梯之狼行蹤再現」、「賓館一夜情之狼疑似潛逃日本」等等東拼西湊的新聞,在婷玉深諳性心理學的筆調下,變成一篇篇充滿性暗示與偷窺衝動的情色暴力報導,婷玉的技巧使得該八卦雜誌的分眾市場頗佳,但現在,婷玉只感到那些用來處理報導的想像力,正壓迫身上每一條神經。
「該不會這麼倒楣吧?再三分鐘就到家了,還是走快一點——」
婷玉安慰自己後面的聲響只是一個普通路人的腳步聲,卻又不敢回頭確認,於是深深吸了口氣,加快腳步,打算一股作氣疾走回家,她心想:「從日本回臺灣後,我一定立刻買電擊棒隨身帶著。」
就這樣疾走了一分多鐘,婷玉遠遠地看見居家大樓的微微燈火,心中一寬,便想確定背後的聲響是否還在,於是婷玉放慢了腳步,凝神細聽。
什麼聲音都沒有。
「果然是想太多了,這種職業病真是要不得。」婷玉松了口氣,甩著一頭秀髮回頭張望。
一個戴著白色口罩、穿著深黑色外套的男子。
只有離自己五步之遠。
正當婷玉想尖叫的時候,一隻充滿腥臭的大手從背後摀住她的嘴,婷玉嗅出這股濃濃腥臭是精液的腥味,一時間竟不敢張口就咬,而眼前的男子迅速地朝婷玉的腹部用力一踢,婷玉痛得眼淚迸出,雙腿發軟,只得任憑從背後架住她的噁心男子,將其拖到旁邊的工地。
「別叫。」戴著白色口罩的男子簡潔地說完後,又朝婷玉的腹部踹了一腳,婷玉難受得連張開眼睛都沒有力氣。
不久,婷玉感覺自己正被拖到工地的二樓,嘴上也被貼上強力膠布,此時的絕望與恐懼,完全無法用自己那些煽情的文字描繪。
也不想描繪。
她很清楚自己一分鐘後的下場。
在某種程度上,她曾從另一個角度,「製造」過數十次的強姦。
黑暗的工地,散落一地的水泥袋、木屑、鋼板。
這不是婷玉最常描寫的場景嗎?
這時,那雙臭手的主人將婷玉摔落在地,婷玉腦袋一陣暈眩。
那雙臭手的主人長得什麼樣子,婷玉已無法分神注意,因為他已將牛仔褲脫下,握著硬挺挺的陰莖在婷玉的臉上輕輕拍打。
熱騰騰的陰莖。
「我撕掉你嘴上的膠帶,不是要你叫,是想請你吃東西,這一點你要牢牢記住。」臭手的主人繼續道:「你一叫,另一個人就會將這個針筒刺進你的身體裏。」
婷玉蠕動著顫抖的身軀,看著戴白色口罩男子手中的針筒。
「是AIDS的病血,只要你乖乖的,叔叔就不會給你打針喔。」戴白色口罩的男子嘻嘻地笑。
AIDS的病血?
婷玉的恐懼並沒有攪亂她的思考,她想,這病血很可能就是從這兩個人中之一抽出來的,只要被自己輪奸,都非常有可能罹患世紀黑死病,所以最好還是逮到機會就逃!!
「如果你想逃,阿伯也很歡迎喔!」臭手的主人摘下婷玉的高跟鞋、撕掉婷玉嘴上的膠布後,便從一個小袋子裏掏出一把黃澄澄的圖釘,仔細地灑向附近的地板,一直灑到樓梯口為止。
是最近極有名的「圖釘之狼」!!
婷玉幾乎要昏倒!
她手頭上就有一份圖釘之狼的犯罪模式報導,圖釘之狼總是將被害人全身剝光,再將大把大把的圖釘謹慎地鋪在被害人的周圍,以控制被害人的行動,而就算輪奸完畢,狼蹤隱沒,因為最後被害人嘴上會被貼著膠布、雙手雙腳反綁,所以無法呼救,又無法自行逃離現場,以致於被民眾發現時,被害人常常已經餓得發昏,上個星期還有一個高中女生在廢棄的工寮裏被困住三天才獲救,到現在還躺在醫院打點滴。
「乖,叔叔就幫你拍電影作紀念喔!表現好的話,叔叔認識很多導演,幫你進軍好萊塢都沒問題!」
戴白色口罩的男子在一旁架起一台攝影機,然後慢慢地脫下褲子,露出——露出色彩斑斕的陰莖!
這分明是幾乎潰爛的醜陋怪物!
「老樣子,前後夾攻吧。」臭手的主人繼續道:「小妞,表情要複雜一點、生動一點,阿伯才會好好疼你,包你爽歪歪!」
戴白色口罩的男子終於摘下口罩,露出嘴角已呈紫色靡狀的怪嘴,笑嘻嘻地將發出惡臭的彩色陰莖硬塞進婷玉的小嘴,而臭手的主人將婷玉的內褲一把撕裂,粗魯地抓著婷玉的小腿,硬是將顫抖的大腿拉開,大喝一聲「好馬!」。
婷玉終於暈了過去。



Chapter 3左手

窩在羽毛床裏,好舒服。
要是從前,婷玉實在不想那麼早就爬出暖暖的被窩,但是今天傍晚就要去日本渡假了,婷玉只細細地說了聲「甘巴爹」後,伸了個可愛的懶腰就起床了。
「這次真要謝謝東京的殺人魔先生,日本之行真是託福了。」
婷玉調皮地向灑落陽光的窗口深深一鞠躬,大聲地說。
好渴。
婷玉舔了舔異常乾燥的嘴唇,走向冰箱。
「有沒有人在呀?!」
婷玉輕輕敲著冰箱,煞有其事地問道。
一個人住在外面的租屋,實現了獨立自主的心願,卻也十分孤單寂寞,下班後除了偶而跟惠萱、婉玲到PUB小酌(其實也是帶有「觀察」的工作目的),在回到租來的小空間後,婷玉飽嘗了一個人生活的苦悶。
不過因為婷玉調皮的特質,她在這小小空間中,倒也創造出一套自得其樂的方法:向即將被吃掉的食物道歉、在網路上用兩個不同個性的ID互相交談、常常假裝自己是個被電視影像嚇到的原始人,等等諸如此類的角色扮演,為婷玉的單身貴族生涯添了不少樂趣。
對待冰箱也一樣。
婷玉把冰箱當作食物的家,每次開冰箱前,都要先敲敲門,詢問一番才打開。
「嗯,我是婷婷公主,今天想喝點柳橙汁,我要開門了喔。」婷玉笑著說。
「砰。」
婷玉打開了冰箱。
一隻手。
一隻潔白、纖細的小手,直躺在冰箱的中間,裸著鮮紅的齊腕切面。
「啊!!!!!」
婷玉發瘋般尖叫,歇斯底里地向後一跌,胸口劇烈喘息不已。
女人一旦尖叫,就不可能只叫一聲。
尖叫是女人的毒品,會上癮的。
住在樓下的李太太馬上拿著一把菜刀飛奔上樓,在門口大喊「王小姐,要不要報警!?」
住在樓上的兩個大學男生也拿著棒球棍跟撞球杆沖下樓,但聽到婷玉尖叫聲不絕於耳,索性合力將木板門踹壞,跟李太太沖進屋內。
兩個大學生機警地查看屋內的狀況,正氣凜然、英氣勃勃,在發現並沒有所謂的「兇手」時,兩人臉上均頗為失望,似是為錯失行俠仗義之機抱憾。
李太太抱住婷玉,關切地問:「王小姐,你怎麼啦?我已經叫隔壁的張媽報警了,你——妳——沒事吧?」
婷玉盯著冰箱裏的斷手,害怕地說不出話來。
李太太順著婷玉的視線,也看見了冰箱裏的斷手,嚇得跪倒在地,全身直打哆嗦。
「幹!」「鏗!」金屬球棒掉落。
「靠!」「咚!」撞球杆掉落。
兩個大男孩反射性地往後或跳或摔。
「這——這——不是惡作劇吧?」李太太喃喃囈語,轉頭看著身旁的婷玉,突然尖叫:
「啊!妳的手!」
婷玉低頭看了自己的左手。
她當然沒看到左手。
因為她的左手就躺在冰箱裏。
在冰箱裏。
婷玉終於暈了過去。



Chapter 4渾沌

婷玉睜開眼時,第一個看到的,是滿臉焦容的婉玲。
「好痛。」
婷玉感到左手腕一陣灼熱、一陣刺痛。
「不要亂動,剛接上去不久,讓它多休息吧。」婉玲疼惜地看著婷玉。
婷玉四處張望,白色的被單、白色的衣服、點滴,她明白這裏是醫院。
「多睡一下,現在什麼都不用擔心。」婉玲拿著沾濕了的棉花棒,滋潤著婷玉乾癟的嘴唇。
婷玉疲倦地閉上眼睛,回想起在冰箱看見自己左手的那一瞬間。
潔白的玉手,躺在冰箱裏,冒著薄薄白氣,甚至凍得透紫。
令人煩惡的記憶。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婷玉氣若遊絲地吐出這幾個字。
「還好你的手被放在冰箱裏,要不然組織早壞死了,至於這是怎麼回事,我想應該是由你來告訴我們才對吧?」惠萱一邊削著蘋果,一邊走進病房。
「由我?」婷玉疑惑地問。
「嗯,‘獨居美女醒來發現左手冰在冰箱裏’,這應該是個好題材吧。」惠萱笑道。
「惠萱開玩笑的,但是,你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左手怎麼會被砍了下來?你又怎麼會把它冰在冰箱裏?」婉玲皺著眉頭,又說:「一定很痛吧?」
「我早上醒來,打開冰箱,就發現——」婷玉流下眼淚,說:「我甚至不知道、沒感覺自己的手被切掉,我是怎麼了?!」
「你自己什麼都沒感覺到?挪,妳自己看看。」惠萱從公事包中拿出一迭照片,在婷玉的眼前一張張慢慢翻過。
照片中的景象,正是婷玉自己的房間。
染紅一片的羽毛被、枕頭,整齊的擺設,乾淨的地毯,潔白的冰箱外殼。
「我不懂。」婷玉看見照片中血跡斑斑的床鋪,登時暈眩不已。
「房間沒有打鬥痕跡,血跡只限於床鋪範圍,地板跟冰箱外殼都沒有血滴,據警方的推測,你的房間並不是斷手的第一現場,兇手是在別的地方將你的手剁下後,再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冰箱裏,至於你,應該是被下麻藥迷昏後,被抬到床上睡覺,所以血跡只限於床鋪的範圍。」惠萱解釋道。
「你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還有沒有印象?」婉玲問。
婷玉呆呆地看著照片,說:「我離開雜誌社後,買了旅遊雜誌就直接回家了。」
「不可能。」惠萱搖搖頭,又說:「也許是歹徒用了大量的麻藥,所以你一時想不起來。」
「是嗎?」婷玉閉上眼睛。
婷玉試圖回憶昨晚的回家經過,卻一直想不起自己是怎麼開門回家的。
睡覺前洗過澡嗎?
睡覺前看過電視嗎?
睡覺前敷過臉嗎?
這些全都模模糊糊的,答案渾沌不清。
「還有,很有趣的一點是,醫生發現你的左手斷腕處,切面相當整齊,幾乎沒有不完整的破碎跟瑕疵,斷得相當漂亮,很難想像是用什麼樣的兇器、用什麼樣的高速切下。」惠萱將蘋果切成小塊小塊的樣子。
「有趣?漂亮?」婷玉面有恙色地說。
「Sorry,你知道我沒有惡意的。」惠萱歉然道。
婷玉知道惠萱沒有惡意。她明白週刊性質的雜誌社作業繁忙,惠萱跟婉玲兩人全都拋下工作來陪她,實是對她關切之至,且婷玉很清楚惠萱的直性子,只是自己的手實在痛得厲害,惠萱卻仍用專業報導的口吻描述凶案,一時難以接受。
「算了——員警還說了些什麼?」婷玉看著自己腕上的繃帶。
「員警發現你的被單有大量的血跡,很有可能是第一現場,等你神智完全恢復後,仔細地回想歹徒的樣子跟作案的經過,警方好展開作業。」婉玲說。
「醫生說,你現在會這麼虛弱,主要都是失血過多的緣故。」惠萱道。
「可是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婷玉說著說著,眼淚不禁掉了下來。
「沒關係,你大概是驚嚇過度了,任何人發生——發生這麼可怕的事,都可能會暫時失憶吧?!妳多休息——慢慢來,不要急——」婉玲說著,也掉下了眼淚。
「婷玉,我蘋果削成這麼小塊,挪,牙籤在這裏,自己用右手吃吧,我跟婉玲先回雜誌社了,晚上我們下班後就過來陪你,8181!」惠萱將蘋果盤放在婷玉身旁的小桌上。
「無聊就看電視吧,不要想工作的事情,你放心,雜誌社的急難救助基金豐腴的很。」婉玲擦掉婷玉跟自己的眼淚,將吊在天花板上的電視打開後,就跟惠萱回雜誌社了。
只剩下婷玉一人了。
婷玉的心理很複雜。
一個在冰箱裏看到自己左腕的女人,心情很難不複雜。
難過自己被截肢,儘管現代醫學已經精准地將手接了回去。
難過自己昨晚的遭遇,雖然自己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不管發生過什麼,一定是個恐怖的夢魘,既然,自己已經忘記,也許,最好永遠都不要想起。



Chapter 5二郎腿

電視正播報著二十四小時的新聞。
「為您插播一件離奇的兇殺命案,今天淩晨五點左右,桃園市一位民眾在虎頭山晨跑時,在山道旁發現一隻斷腳與一隻脖子,經該民眾報案後,警方在山區進行大規模的搜查,先後在涼亭的桌上,發現遭截肢的軀幹一隻,在矮樹上發現另一隻斷腳,但離奇的是,這只斷腳的主人,並不是第一隻斷腳的主人,因此初步研判死者是兩個人;而警方對此殘暴的血腥犯案手法,並未表示有特定嫌犯,目前正於山區擴大搜尋死者頭顱,以確定死者身份——」
好噁心的手法!
婷玉不由自主地看著自己左手上厚厚的繃帶,截肢的心理痛苦又開始折磨著她。
「東京新幹線遭機關槍高速掃射案,今天有了新的突破,警方在事故地點附近的小山丘上,尋獲兩挺警用機關槍,經彈道測試後,證實是獵殺新幹線的兇器,由於這型機關槍是東京警視廳軍火房上星期失竊的機種,所以日警初步不排除這起重大刑案有警方涉入——」
婷玉看著電視新聞裏的新幹線,更是哀悼自己東京行的破滅,心情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打擾了。」
一名身穿灰色西裝的男士走進病房,手裏還拿著一隻小皮箱。
「你是?」婷玉說。
「你好,我是桃園市總警局的刑事調查專員,敝姓陳,這是我的證件,這件截肢怪案是由我負責的,請多指教。」陳警官將證件從襯衫口袋中拿出,上面寫著:
「特別刑案組調查專員 陳彥男」
「如果你是想問我的手是怎麼被剁掉的,那麼,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婷玉冷冷地說。
對於員警,婷玉一向沒什麼好感,尤其是婷玉報導過的刑案描述中,警方一直是被動且無能的。
「不需要這麼冷漠吧。」彥男笑著,一屁股坐下,繼續道:「我從你朋友口中知道你昨晚的記憶還很模糊,所以我只是想做個紀錄,瞭解一下案情,順便告訴你我們警方的進度,看看能不能幫你想起些什麼?」
彥男一副娃娃臉,笑起來十足稚氣,令婷玉為自己适才的冷漠,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對不起,你說吧。」婷玉指了指小桌上的蘋果小切塊,說:「我朋友剛削的,我不想吃,你請用。」
「嗯。」彥男也不客氣,拿起牙籤就挑著蘋果吃,說道:「我先說吧,我認為傷害你的兇手是大學學歷以上、高收入人士、未婚、有潔癖、很有可能是從事醫藥類職業的男性,當然,這只是一般的兇手側寫啦!」
婷玉說:「何以見得?」頓了頓,忍不住又道:「還有,警官大人,跟我談論兇手時,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故作輕鬆?」
「不行,這是態度問題,跟刑案本身無關,吊兒啷當是我的天性,誰也管不著。」彥男翹起二郎腿,大刺刺地說。
怎麼會有這麼機車的員警?!
婷玉怒目瞪著彥男的娃娃臉。
「凶個屁。」彥男把盤子的蘋果一掃而光,又道:「那麼凶不會自己去抓兇手啊?」
「出去!我要找別的刑警!」婷玉斥道:「我還要投訴你,走著瞧!」
「喂,看見自己的手在冰箱裏,是什麼感覺啊?」彥男爽朗地笑著。
「出去!」婷玉怒極。
彥男舉起自己的左手,嘻皮笑臉地,甩了甩,裝出手腕搖搖欲墜的樣子。
婷玉簡直快氣到流淚。
「對了,我認為這個兇手的心理狀態很奇妙,他雖然剁了你的纖纖玉手,卻不忍心你從此變成虎克船長,所以將你的小手放在冰箱裏冷凍,好讓你即時接回,你瞧,這兇手還算挺有良心的,嗯?」彥男撥弄著自己抹滿發膠的頭髮。
虎克船長?良心?
「你這個爛員警!」婷玉大吼:「護士!」
「但是換個角度來看,這兇手也可能極端變態,他選擇將你的手放在冰箱裏,而不是其他地方,why?
我想,冰箱是封閉性的地方,從外表上看不出裏面有什麼,所以兇手是抱著給你驚喜的心態,才將你的手精心佈置地藏在冰箱裏,呵。」彥男「格格格」地笑著,令婷玉實有說不出的討厭。
「而且,在單層居家中,冰箱比起其他密閉空間,比如說衣櫃、抽屜等等,冰箱被打開的機率要高,特別是一個大量失血後的傷者,體內水分流失後,一定會覺得口渴,因此更容易打開冰箱找飲料。」
彥男一邊說,一邊比手畫腳,模仿開冰箱的動作,又說道:「這兩種推論都符合剛剛我提到的兇手側寫,不過後者更變態,甚至可以拍成電影,當然也可以寫進你的雜誌故事裏,這種對你又愛又恨、禮輕情意重的兇手,我看就叫他‘器官禮物之狼’好了——」
「怎麼會有你這種人?我看你比兇手更變態!」婷玉氣道。



Chapter 6管子

「為您插播一則快報,虎頭山雙人分屍命案又有新的突破,十五分鐘前,在桃園市武陵高中旁的某商家店內,發現另一名死者的軀幹跟雙手,在桃園法院後的農地裏,也發現了一名死者的雙手跟剩餘的兩隻腿被嵌進稻草人的竹架中,模樣十分怕人,等等,是,是,有最新消息指出,兩名死者的頭顱已經找到,在——在桃園市中心的水族館中——嘔——從畫面中我們可以看到,兩顆死者的頭顱——在大魚缸中漂著,五官已經被大魚啃得支離破碎,不過我們還是可以清楚看出,兩顆頭顱都咬著——咬著生殖器,其中一名死者口中的生殖器已經潰爛了——若有後續發展,本台都將為您SNG連線報導。」
電視新聞突然插播了這則噁心又驚悚的凶案快報。
當畫面出現水族箱中的頭顱時,婷玉頓時渾身發冷。
「因為是SNG,來不及修剪畫面,呵,夠力的新聞,夠兇暴的歹徒。」彥男盯著電視畫面,轉頭向婷玉繼續道:「現在桃園縣市的警力都集中在這件分屍案上,所以只有我有空鳥你,寶貝,你已經很幸運了。」
「夠了。」婷玉闔上眼,打算不再理會床緣冷言冷語的員警。
之後的十幾分鐘裏,不管彥男如何演講自己對兇手的看法,婷玉只是裝睡不理,但是很奇怪的一點是,婷玉的腦中不停浮現出新聞畫面中,兩顆人頭在水族箱裏漂來漂去的樣子。
婷玉甚至覺得有些痛快。
痛快到忘記自己左腕上的燒灼感。
三天后,婷玉出院了,並暫時搬進了婉玲的家。
「你的手還沒痊癒,你一個人住我可不放心,先搬到我那邊吧,還可以幫我校校稿!」婉玲是這麼說的。
婷玉開開心心地答應了;要她立刻回到「凶宅」,她可不願意。
婉玲也是一個人住,小小一個住宅單位,在婉玲要求簡潔的品味下,一切擺設簡單、雅致,視覺空間倒真不小。
「你暫時不用上班,不過得幫我上網路找這些方面的資料,掰掰。」
於是,婉玲上班後,婷玉高高興興地在婉玲家上網,搜尋日本最新、最狠、最神秘的襲警幫派,柚幫,一切稀奇古怪的傳說;累了,婷玉就看看綜藝節目,看看HBO,跟在自己家裏時沒什麼不同,只是,婷玉在開冰箱之前,一定會先檢查自己的雙手還在不在,當然,婷玉再也不敢跟冰箱講話了。
然而,過兩天雜誌社就要出刊了,工作一向很忙,到了深夜兩點,婉玲才躡手躡腳地回家。
「果然已經睡了,小豬。」婉玲輕輕地開門,看見將自己卷在棉被裏的婷玉,正睡得口水直流。
看見桌上電腦桌上放著厚厚一迭柚幫的資料,婉玲不禁贊許地看著婷玉的酣睡相。
「瞧我怎麼整你這只睡豬,居然不等我回家就先睡了——」
婉玲調皮地拿起桌上空飲料罐中的吸管,含在嘴裏,細細地向婷玉的鼻孔中吹氣。
只見婷玉眉頭微皺,鼻子抽動了兩下,就「哈咻」一聲,打了個大噴嚏,將棉被踢開,睡眼蒙矓地坐起,說:「你回來啦?現在是幾點了?」
卻見惡作劇的婉玲一臉驚剎,聲音發顫:「你手裏抓的是什麼?」
抓?
抓什麼?
婷玉低頭一看。
一條血淋淋、軟軟的東西。
看起來像是腸子之類的管子。
婷玉毫無頭緒地看著手中滑嫩鮮紅的管子,納悶不已。
婉玲呢?
婉玲終於暈過去了。



Chapter 7萬無一失

這次躺在病床上的,是婉玲。
婷玉在一旁整理婉玲帶回家的資料,等著婉玲醒轉。
「那條腸子是怎麼一回事——」婷玉喃喃自語著。
一個女醫生走進病房。
女醫生:「王小姐,你要求化驗的東西,證實是腸子沒錯,而且是人的腸子,正確應該說,是人的盲腸,血型是O型。」
婷玉一楞。
人的盲腸?
我怎麼會抓著一條——一條不知道是誰的盲腸?!
婷玉突然有個古怪的預感。
「醫師,我想去照X光。」婷玉說。
放射檢驗室。
婷玉拿著腹腔X光片,久久不能自語。
絕沒割過盲腸的自己,現在肚子裏卻少了條盲腸。
幸好盲腸可有可無,也幸好這次自己根本沒感到痛。
不過,就這樣無緣無故地少了條盲腸,自己卻又不知所以然地抓著它,此刻,婷玉的手心冒出驚人的冷汗。
婷玉將自己的頭埋在大腿間痛哭,連續兩次被攻擊,自己卻都毫無記憶,這簡直就是混蛋!簡直是魔鬼的惡作劇!
「是你的腸子,對吧?」
婉玲蒼白著臉,倚著牆,呆滯地看著哭得死去活來的婷玉。
婷玉點點頭,哽咽著:「為什麼?我的腹部上根本就沒有傷口!」
婉玲顫抖著說:「沒有傷口?沒有傷口是什麼意思?」
婷玉搖搖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女醫生從檢驗室中走出,拿著更多角度的X光照片,代替婷玉回答:「王小姐的意思是,她的腹部沒有手術或被攻擊的痕跡,但是從盲腸的切口來看,王小姐的盲腸,以醫學的專業角度來說,卻是以極為精細的方式切除,且使用的工具比手術刀還要鋒利,或許連醫學雷射也瞠乎其後,就連腹腔內的傷口也癒合得很好,我想,我是暫時沒辦法提供任何醫學上的建議了。」
是的,這時有誰需要醫學上的建議?
婷玉瑟簌地偎在雜誌社的小沙發上,捧著咖啡,小心翼翼地啜飲。
她一向不喜歡喝咖啡。
但這個下午,婷玉已經喝掉兩壺咖啡。
惠萱凝視著婷玉,說:「晚上還沒到,就已經喝掉兩壺咖啡,你不怕到了晚上反而撐不住?」
婷玉像貓一樣,細細說:「怕啊,怕得很,我怕我一閉上眼睛,醒來時又有恐怖的事在等著我,可是,我的兩個最好朋友都不肯為我守夜,我只好不停灌咖啡,好像喝藥一樣。」
惠萱苦笑:「每個月這幾天雜誌社都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到後天,我跟婉玲就可以徹夜陪你,抓那個捉弄你的變態了。」
婉玲在一旁編排雜誌廣告,點點頭:「婷玉,這兩天就委屈你,在雜誌社陪我們熬夜吧,算你加班費喔!」
婷玉嘟著嘴,看著自己左腕上的繃帶,委屈極了:「人家的手還是好痛。」
私底下,婷玉早已將自己獨自鎖在廁所裏哭過好幾回,但婷玉是個不願將自己痛苦傳染給朋友的女孩子,儘管,儘管自己的左腕跟盲腸都曾不翼而飛,儘管這種悲慘遭遇只能在下三濫的小說裏找到。
就這樣,婷玉在雜誌社睡了三夜。
眼睛,也紅了三天。
惠萱是個務實派,雜誌一出刊,當天傍晚就到電腦器材賣場中帶回五套針孔攝影機,她說:「讓我們徹底監視發生在婷玉身上的怪事。」
這一夜,三個人都到惠萱家裏過夜。
惠萱跟妹妹,芷萱,住在一起,於是,當晚惠萱跟婷玉擠一張床,婉玲則跟芷萱睡另一個房間。
針孔攝影機一套架在玄關上,一套架在客廳電視機上,兩套架在婷玉床側與天花板上,,最後一套架在惠萱房間外的陽臺上。
「萬無一失。」惠萱打包票。
「當然,最好都沒事啦。」婉玲睡前說。
婷玉勉強說道:「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說好了要讓我睡一整天的喔。」
「婷玉姐,不會有事啦,明天是我十八歲生日,醒來就有蛋糕吃喔!安心睡吧!」還是大學新鮮人的芷萱蹦蹦跳跳地說。
十一點三十四分,燈熄,門鎖,睡香四溢。



Chapter 8櫻桃糖霜

單身貴族總有睡到自然醒的權利。
下午一點半,惠萱床頭電話的鈴聲才將惠萱喚醒。
「請問黃惠萱在嗎?」一個男子。
「我是——」惠萱迷迷糊糊地應對。
「請問王婷玉小姐現在人在你家裏嗎?」男子。
「你是?」惠萱警戒地推醒身旁的婷玉。
「我這裏是桃園總警局刑事組,我們現在掌握了有關王婷玉小姐斷腕凶案重要的線索,如果你能連絡上王婷玉,請她儘快到警局說明一下案情。」警官。
「好的,我們過一小時就過去!」惠萱頓時神智全清醒了。
「誰呀?」婷玉蓬頭垢面地坐起。
「是警局,他們要你等會去瞭解一下最新的線索!」惠萱揉著眼睛,又說:「快起床,我陪妳去。」
「喔。」婷玉一跳下床。
這夜睡得真好,婷玉心想:早知道就乾脆自己架上十台針孔攝影機,也不用熬到昨晚才能安睡。
殊不知道,婷玉的安全感來自朋友的關懷。
站在落地鏡前,婷玉滿意地打了個哈欠,伸手想抓抓自己稻草般的亂髮。
「咦?」
婷玉抓了個空,不,是抓不到,也不對,是根本就無從抓起。
一種空虛懸宕的困惑感。
婷玉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右手還在,幸好。
只是五根手指全都不見了!!
「啊——!!」
鏡中的婷玉,滿頭亂髮,滿眼血絲地看著自己光禿禿的右手尖叫。
婉玲跟芷萱立刻沖進房內,看見滿臉錯愕的惠萱呆在一旁,而婷玉則是一個勁地在地上打滾、嘶吼:「好痛!痛死了!快去看——去開冰箱!去開!」
芷萱立刻慌亂地跑到客廳旁,打開冰箱。
「手指!」芷萱抱著頭大叫,連滾帶爬地逃開冰箱前。
五根手整整齊齊地倒插在芷萱的生日蛋糕上,血淋淋的斷肉面像是澆上櫻桃糖霜,鮮紅的手指蠟燭,親切地祝福著芷萱驚駭的十八歲生日。
「為什麼——為什麼——嗚——」婷玉瘋狂地打滾,痛得歇斯底里地狂叫。
病床上,婷玉完全不想看剛剛縫合的右手手指。
左手腕上的縫口還沒拆線,右手手指就變成蛋糕上的蠟燭,似乎在接合手術上還可以聞到濃濃的奶油味,這種事無論發生在誰身上,誰都會每小時湧上一次自殺的念頭。
她完全不瞭解自己的身體,更不瞭解莫名兇手的莫名企圖,她好想逃離這個隨時都會被拆掉的軀殼。
「這個軀體正一點一滴——不——是一截一截地——被肢解——」
對自己身體的厭惡與恐懼,已漸漸模糊對兇手的痛恨。
如果,正在看這個社會寫實事件的讀者,還笑嘻嘻地不能體會婷玉的心情,可以邊看邊拿起大型釘書機,往自己的手上釘個幾下,我想,這對瞭解文本有相當的幫助。
「叮叮噹!叮叮噹!聽說你右手手指被剁掉啦?」
令人厭惡的聲音。
彥男警官拿著一卷錄影帶,笑嘻嘻地站在婷玉病床前。
「走開。」婷玉氣若遊絲地說。
「聽值班護士說,你的朋友正在拷貝針孔攝影機的錄影?這可有趣了,我們就一起等她們看我手上這卷帶子吧。」彥男笑著說。
「什麼帶子?」惠萱跟婉玲拿著剛拷貝好的監視影像帶,站在門口。
「這是在王婷玉住家附近的廢棄工地裏,一架V8攝影機裏找到的錄影帶,嘿,內容保證既香豔又血腥,簡直像部好萊塢別腳的B級片。」彥男繼續道:「不只如此,這卷影帶還關係到前幾天發生的虎頭山怪異分屍案,立刻就Play吧!」
彥男將錄影帶放入錄影機裏,吊在天花板上的電視,不久就出現一個戴著白色口罩男子的畫面。
「好戲要上場了。」彥男興致勃勃地拉了張椅子坐下。
「閉嘴,員警裏怎麼會有這麼惹人嫌的別三?」惠萱聽過婷玉抱怨過彥男的無禮與輕蔑,頓時火大。
錄影畫面。
畫面帶到戴白色口罩的削瘦男子脫下自己的褲子,露出一條五顏六色的生殖器,婷玉等三人登時噁心地想吐。
接下來的畫面,竟是一個穿著黑色汙衣的肥胖男子壓倒一個女子的樣子,而那女子就是婷玉!
「老樣子,前後夾攻吧。」肥胖男子說:「小妞,表情要複雜一點、生動一點,阿伯才會好好疼你,包你爽歪歪!」說完,戴白色口罩的男子摘下口罩,露出嘴角呈紫色乳糊狀的爛嘴,笑嘻嘻地將色彩繽紛的陰莖,硬塞進眼淚汪汪的婷玉的小嘴,而一旁的肥胖男子更將婷玉的內褲用力撕裂,粗魯地抓著婷玉的小腿,將顫抖的大腿拉開,大喝一聲「好馬!」。
看到這裏,婷玉已將雙拳緊握,甚至連剛縫好的手指都滲出血來,她的體內湧現出一股難以壓抑的盛怒與——與恐懼。
看到這裏,惠萱與婉玲似乎明白婷玉失去記憶的原因。
這種記憶,會將女人一輩子鎖在屈辱的盒子裏,而解脫的鑰匙,必永遠遺落在惡魔的手裏。
失憶,也許是困鎖在黑暗裏,唯一的逃脫捷徑——
婉玲濕了眼眶,惠萱的太陽穴卻爆出青筋。
但接下來約一分鐘的錄影,誰也沒想到兇手竟會如此的殘暴。
如此殘暴地死去。



Chapter 9 蝸蝓

錄影畫面忠實紀錄下詭暴的一切。
全身髒汙的肥胖男子突然雙目瞠大,像遭到電擊般往後一倒,在地上激烈抽慉,卻沒有發出任何慘叫。
因為他的嘴巴正塞著一條血淋淋的陰莖。
那顯然是他自己的陰莖。
原本戴白色口罩的削瘦男子見狀大驚,也拋下昏厥的婷玉,拔腿就奔。
好個拔腿就奔!他一抬腿,雙腿立刻離奇地、生生地「被拔掉」,傷口像爆炸的果汁機,蕃茄汁般的鮮血剎那間炸散開,削瘦男子痛得眼淚迸出,但也無法呼救——
因為他的嘴裏也含著自己七彩奪目的陰莖!
螢幕前的四人,除了彥男,全都不自主地靠近在一起,顫抖不已。
最不可置信的,是削瘦男子被拔掉的兩條腿,竟不知道被拔到何處,就這樣消失在工地裏。
「看來,應該是有一個武功高強的隱形俠救了你,不過好戲還沒結束。」彥男說。
錄影持續播放著。
肥胖男子沒有將嘴中的陰莖拿出,反而從腰際間拔出兩柄尖刀,慌張地朝四周的空氣亂砍一通,砍沒幾刀,男子的雙手居然劈著劈著,就劈到「不見了」!
他的雙手、雙刀,居然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高速「溶解」在半空中!
肥胖男子就像園丁一樣,從光禿禿的巨大傷口切面,親切地撒出大量霧狀的血滴,灌溉著滿地的圖釘,但男子並沒有立刻失血死去,臉部扭曲糾結,無法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削瘦男子也不好過,在他匍伏掙扎,想要逃離這妖異的現場時,他的雙手從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劈斷,但雙手亦是莫名地消失在莫名的空間裏,痛得削瘦男子像撒了鹽的蝸蝓般,在地上瘋狂地亂顫,身體將滿地的圖釘卷刺了全身。
肥胖男子嚇得無法動彈,卻也沒嚇到失禁,因為沒有陰莖是尿不出來的,接著,他就像株倒楣的大樹一樣,被無形的巨斧攔腰劈成兩截,但下身馬上又憑空消失,於是上半身陡然下墜,這樣恐怖的血腥畫面,就連患有無痛症的病人都會立刻痊癒,為支離破碎的兩匪「痛」了起來。
婷玉呢?
婷玉仍昏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兩個赤條條的人柱接下來的命運,電視都已播報得清清楚楚。
錄影中的兩人,不久後,就被看不見的快刀,將腦袋斬到幾公里遠的水族館裏,就在首級跟身體分家的一瞬間,兩人的身體也憑空消失了!
錄影中的畫面,只剩下昏睡中的婷玉。
「快轉一下吧。」彥男拿起遙控器,按下往前的按鍵。
快轉了許久,彥男才停手,只見婷玉半閉著眼睛,眼神空洞地緩緩站起,穿起鞋子,機械式地走出畫面。
果然,婷玉是被嚇得忘卻記憶,不過幸運的是,婷玉在更恐怖的事情發生前就昏倒了,要不然,婷玉現在恐怕不是躺在這裏,而是在精神病院。
「喀擦。」彥男切掉電源,退出錄影帶,說:「很詭異吧,這卷錄影帶的內容,明顯跟虎頭山分屍案有關,所以警局這幾天會不斷跟你接觸,作筆錄,不過剛剛你所看到的內容,可不要三八到跟媒體說,因為沒有人會相信,警局也會否認,當然啦,你們三流八卦雜誌想把它當笑話來寫,我是不反對啦。」
這次沒有人再糾正彥男的冷言冷語,因為這三個女人一時還無法從剛剛的超寫實畫面中脫離意識。
「現在來看看你們拍的針孔錄影吧。」彥男從惠萱手中接過轉錄錄影帶,放在錄影機內,按下電源。
五台針孔攝影機所拍攝的錄影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沒有任何闖入者,在婷玉等人入睡後,也沒有人起床走動過。
那麼,婷玉的手指是如何消失的呢?
四個人在病床前研究很久,終於發現,在錄影時間上午十點十七分時,於安置在婷玉側面的針孔攝影中,發現在婷玉的一次轉身後,居然在枕頭附近的被單上,突然出現了一灘深紅色的血跡,那一灘血跡無端端地冒出,可見就是在那次轉身的一瞬間,婷玉的手指就被切下,然後「憑空」插進客廳冰箱裏的蛋糕上。
但是裝在客廳裏的針孔攝影機,在十點十五分到十點二十分的時間間隔中,卻沒有拍到手指移動的畫面。
瞬間移動?!



Chapter 10 地球守護神

「是——是同一個人幹的——那個隱形人就是用搬運那兩個壞蛋肢體的方法,來——來搬運你的肢體——」惠萱看著嘴唇蒼白的婷玉。
「難怪婷玉的家裏,跟我家裏,除了床上,都沒有發現任何血跡。」婉玲臉色蒼白地說。
「難怪什麼?」彥男幾乎笑出聲來,說道:「肢體瞬間移動很正常嗎?手指飛來飛去很正常嗎?這兩個強姦犯身體飛來飛去好常見麼?我看我還是打通電話,叫美國的FBI來辦案好了,你們看怎麼樣?」
「去打啊,這裏不需要你。」惠萱這時真希望彥男是剛剛螢幕裏,四分五裂的壞人之一。
「哈哈哈,別生氣,我這就走了,等會兒會有一個便衣刑警來門口站崗,警局全天候輪班保護床上這個斷指娘娘,也會全天候向你們問話作筆錄,別忘了要警民合作,打擊犯罪喔!」
彥男吃吃地笑著,將門帶上。
儘管彥男是如此惹人憎厭,不過,病房裏的三女已經沒有力氣投訴他了。
她們似乎應該將全部的精力,放在詭異殘酷的隱形人身上。
三女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起,婷玉涕淚縱橫,看來已經接近崩潰邊緣了,惠萱和婉玲也不好受,她們的心裏正悄悄凝聚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個隱形人什麼時候會挑上我?」
婷玉從兩人不安的眼神中窺見她們的心情,急著道:「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就在這一剎那,婷玉的耳邊突然湧上一聲巨吼:「那你憑什麼丟下我!!」
這聲音之巨,直震得婷玉頭皮發麻,摔倒在床。
一連三天,在十數個警員的詢問過後,婷玉等三人終於有機會喘口氣,靜下來思考該怎麼辦。
「那天你們真的都沒聽到那一聲大吼嗎?」婷玉看著婉玲跟惠萱。
「你問了好幾次了,沒有就是沒有,我們只看到你像神經病一樣摔倒。」惠萱說。
這幾天惠萱跟婉玲簡直煩透了,因為她們必須餵食雙手暫時無法活動的婷玉、安撫婷玉,雜誌出版的工作只好搬到病房來做,兩台筆記型電腦價日敲打個不停,最後連騰出一隻手替婷玉擦眼淚的心情都沒有。
久病床前無孝子,也許,她們正走到友情的臨界點。
這三天來,她們也在警員官僚式的千百詢問中,抽空討論如何對付隱形殺手的方法。
「也許根本不是什麼隱形殺手,那東西是只鬼!!」惠萱曾說。
「那我去找我們訪問過的幾個茅山道士出馬吧!」婉玲這樣說。
「虧你還偷偷拍到過那些雜毛裝神弄鬼的出槌畫面,你明明知道他們都是假的,請他們抓鬼有什麼用?」惠萱敲著婉玲的腦袋。
婷玉也反對請道士抓鬼,因為她心裏總覺得自己所遇到的,絕不是山精鬼怪,而是更可怕的東西。
她們也曾這麼討論過:
「那個隱形人為什麼救了你以後,卻還要殺了你呢?」惠萱。
「他既然想殺你,為什麼不痛痛快快把你切成十塊?反而還要這樣零零碎碎地屠宰你?」彥男。
「也許是你前世的孽障?還是你以前得罪過什麼神明?」婉玲。
「兩名受害者的家屬,以及媒體要求破案的壓力越來越大,王小姐,請不要再隱瞞你跟隱形殺手之間的關係。」某無厘頭的警員甲。
「那個隱形殺手什麼時候還會來割你?」某更無厘頭的警員乙。
「他是外星人嗎?」白癡警員丙。
面對這一連串無從思考起的問題,婷玉只得以丟枕頭表示抗議。
雖然手指跟手腕仍然很痛,但她仍堅持丟枕頭宣洩情緒。
這就是女人。
第四天,來自各式媒體的破案壓力令桃園警總頭痛不已,報紙投書滿是懷疑員警辦案決心的民怨,社會眾口一致地譴責:「哪有員警查不出把死人頭丟在水族箱的兇手的理由?兇手這麼囂張地棄屍,還有王法嗎?」
在全國秘密刑事會議上,來自各縣市的警界精英在看過禁止外泄的錄影帶後,均表示破案的機率絕對是零,並暗自對桃園縣警局的窘境暗自竊笑不已,桃縣總警司苦著臉,心想:「三大懸案已經有個劉邦友案歸屬桃警之責,現在又添了一起隱形殺手案,一旦錄影帶公佈,這叫我去哪里抓兇手啊!靠!今年我又別想升遷了!」
這一天,經三女討論的結果,婉玲決定在網路上公開這件離奇命案的真相,要求各界的關心與援助。
婉玲是這麼向婷玉說的:「來自網路的想像力跟援助,往往令人出乎意料。」
婉玲是對的。
儘管幾乎所有的網友都認為這是一個網路黑笑話,連胡說八道慣了的媒體都不願意隨之起舞,但,網路臥虎藏龍,什麼人都有。
當天晚上,一個戴著闊邊草帽,身穿黑色大雨衣、雨鞋的男孩,趁著門口的警衛去撇條時,閃進了病房,神秘兮兮地遞上一張名片,上面寫著:「地球守護神——<實習證>」
他說:「妳好,我叫勃起,叫我勃起就行了。」
是的,英雄降臨。



Chapter 11鎮定劑

「你是——?」婉玲疑惑地看著勃起(注)。
「地球守護神啊,雖然我目前只是實習啦,不過老師說我很有天份,所以你們放一百個心,抓壞人我超強的,告訴你,必要的時候我還可以請外星人幫我忙,只是老子不爽啦,哈哈!」勃起自顧自地笑著。
「怎麼來了一個神經病?」惠萱不客氣地指著病房斜對面的精神科,說:「你應該去的地方是那裏,把腦袋醫好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了。」
「幹!我最恨別人叫我神經病了!雖然老師也說我有時很脫線,不過好歹我也拯救過地球,幹,早知道會不小心連你這只母豬也一起救到,我就不救地球了,馬的,幹!」
勃起恨恨地說完,拉下拉煉,逕自在牆角拉尿。
「你幹什麼!?」惠萱大驚,卻也不敢走過去阻止勃起。
「拉尿,看不懂啊?」勃起抽慉了一下,滿意地拉起拉煉,又說:「老子不想管了,再見,算了,見個屁。」說完,便走到門口,打算一口氣狂奔逃走,讓警衛追也追不到。
「謝謝你。」
「ㄜ?」勃起搔搔頭,轉過來,看見婷玉含著淚水,微笑跟自己說謝謝。
他也注意到婷玉纏滿繃帶的雙手。
「不——不客氣。」勃起臉紅著說。
「謝謝你不認識我,卻特地跑來關心我,謝謝,不過員警已經在查了,所以還是謝謝你。」婷玉努力地笑著說。
婷玉的確被感動了,即使對方是一個晴天穿雨衣、自稱地球守護神的怪男孩。
因為,在眾多的網友中,只有他願意相信自己的遭遇,婷玉實在感激。
惠萱心裏卻嘀咕著:「婷玉真是倒楣透了,先是強姦犯,再來是連環變態,然後是粗魯的員警,現在還遇到一個瘋子,接下來不知道還會遇到什麼衰事。」
「嗯,員警都是白癡,不過你放心,我剛學會百呎聽音,我會在醫院的其他樓層保護你,觀察你,所以你不要怕,不過如果你想怕,或是不想怕也怕的話,就在心裏默念三聲我的名字,我會讀心術,所以我就會立刻沖過來救你了,很屌吧,再見,另外兩隻母豬也再見。」勃起興奮地踢開房門,沖了出去。
「瘋子。」惠萱將門帶上,搖搖頭。
一星期過了,這一天,婷玉的病床圍了五個精神科醫生,一起看了極機密的錄影帶內容。
由於長官在旁,彥男首次鄭重地向五位精神科醫生說:「各位都簽了切結書,保證不准外泄這次協助調查的內容,所以我們才請各位幫忙解密,多謝了。」
婷玉坐在病床上,不解地說:「為什麼要找精神病醫生來?」
總警司:「我們懷疑你隱瞞兇手的身分,所以我們要對你進行測謊跟催眠,請你合作。」
婷玉揮舞著自己綁滿繃帶的雙手,氣得大叫:「我會替一個把我雙手砍斷的變態脫罪?!」
彥男按住婷玉,說:「鎮定劑!」
婷玉求助地看著惠萱跟婉玲,婉玲卻歎了口氣:「讓——讓他們查一查也——也好——」
就這樣,婷玉被無情的針筒注入鎮定劑,強行讓神智逐漸鬆弛後,彥男便將測謊器設定好,接著,五位國內最負盛名的精神病醫生,由張權威主導,眾醫生聯手展開催眠,挖解婷玉意識裏最深層的謎題——
「——放鬆——很好——再放鬆——」
張權威值得信賴的磁性聲音反復地催柔著婷玉的潛意識,總警司、彥男、婉玲、惠萱等人都在一旁觀看這場催眠秀。
半個小時過去了。
張權威在做了幾個簡單的反應測試後,確定婷玉已經進入被催眠狀態,於是拿著彥男整理出的問題清單,打算逐一詢問眼睛半開半闔的婷玉。
「王婷玉,現在是深夜了,你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明天就要去日本採訪了,你的心情很好嗎?」張權威。
「——不好。」婷玉。
「為什麼?」張權威。
「——有人在後面——跟著我——」婷玉。
彥男跟總警司相顧點頭。
「是誰跟著你?」張權威。
「——不知道。」婷玉。
「是認識的人嗎?」張權威。
「不是。」婷玉。
「有幾個人?」張權威。
「——」婷玉。
「有幾個人在後面跟蹤你?」張權威。
「——」婷玉。
「仔細想一想,總共有幾個人在後面跟蹤你?」張權威。
「——沒——沒有人——沒有人跟蹤我——」這時,婷玉的表情變得相當奇怪,眉頭突然揪緊。
「沒人?妳在胡扯!好好想清楚再回答!」彥男忍不住喝道,卻被張權威示意制止;彥男盯著測謊器上的反應,不禁感到訝異——居然沒有說謊反應?
「很好,沒有人跟蹤你,你一直走一直走,然後呢?」張權威。
「——然後就回家了。」婷玉。
彥男暗自咬牙:「放屁。」
「回家以後呢?」張權威。
「睡覺——睡覺——。」婷玉。
「睡覺?中間有醒過來嗎?」張權威皺著眉頭。
「——沒——」婷玉。
「然後呢?」張權威也感到不解了。
「天就亮了。」婷玉說完,竟突然張開眼睛,露出惡毒的眼神,用一種極為空洞的語調說道:
「她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移棄我!!」
這時,病房裏的空氣仿佛瞬間凝結,每個人都被婷玉厲鬼般的眼神駭住,只見婷玉低吟著不知所謂的語詞,猛烈地扯亂自己的長髮,用力之猛,甚至聯手上的繃帶都滲出血來,彥男見狀大怒,竟一拳揮將過去,想打醒瘋狂的婷玉。
「啊~~~~~~~~~~~~~~~~~~~~~~~~~~~~~~~~~!!」
彥男淒厲地捧著自己血淋淋的手臂,在地上翻滾哭號,眾人簡直驚呆,幾乎同一時間都拔身而起,想奪門奔逃!!
因為這一幕太熟悉了!
彥男的拳頭硬是在揮拳的半空中消失了!
注:關於勃起,請看本人的舊作「語言」,已收錄于精華區。
不過,不需要立刻去翻,原因有二:
(1)你將會花相當的時間。
(2)看完本故事再去看語言,不會有太大的障礙,也許還很奇妙,參考一下。



Chapter 12輪奸

「快逃!!」——要是小說的話,就會出現這一句臺詞。
但事實上,有誰肯浪費心神做這麼累贅的呼籲?
每個人都屁股著火般沖向病房門口!
「不准動!!」婷玉突然放聲尖叫。
只見搶在最前頭的總警司倏然跪倒,擋住眾人生口,渾身發抖,臉上狂噴鮮血——原來是鼻子不見了!
一個深紅的大窟窿像茶壺般,倒出一泓紅泉。
「不——不要動——不要——動——」婷玉機械式地重複這道命令,腦袋錯亂地亂晃,瞠大的雙眼快要擠爆眼框,模樣詭異至極!
每個人的雙腳頓時釘在地上,甚至連呼吸都暫時忘了。
「婷玉被那個隱形鬼附身了!」每個人腦袋裏都閃出這個念頭。
「聽——聽我——」婷玉坐在床上,緩緩地吐出:「聽——不要——吵——吵——你——好吵——」
婷玉瞪著在地上亂滾怪叫的彥男,那雙無神的恐怖眼睛,瞪得惠萱等人背脊直發冷。
瞬間,彥男從尖銳的怪叫,急轉為低沉的「磨磨」聲,打滾的身體又在地上劃出一抹新血痕。
婷玉攤開手掌,「喀啦喀啦」,幾件物事抖落在地——你猜對了,是二十幾顆發黃的牙齒——
還有——一沱像慘死的蝸牛的東西——
「舌頭!」總警司一驚,登時緊緊咬住他賴以升遷逢迎的寶舌,死都不發出一點哀嚎,一動也不敢動地跪著。
病房裏妖異的氣氛擠迫著每個人。
大家都在等婷玉開金口。
牆上的秒針滴滴答答地,這恐怕是這房裏唯一合乎常理的事,也是唯一的聲響。
「逃過這一次,打死我都不再做催眠了!」張權威暗自發誓,其他醫生則努力說服自己千萬不可以失禁,以免遭到極刑。
婷玉的腦袋停止亂晃。
「告訴你們——一個——關於婷玉——也就是——我——的故事——」
婷玉低下頭,眼睛半闔,聲音委實滄涼。
「五年前——我——被強暴了——」
婉玲與惠萱一驚。
強暴?!五年前?!怎麼婷玉從未提起?!
「就在我搬到——搬到桃園的前一星期,我——被綁到——山裏的——的工寮——被五個——五個國中生——輪奸了——我——」
婷玉默不作聲,臉上劃下兩道淚珠,身子微微抽慉,嗚咽著。
「當時——五個人——輪流將我壓倒——騎——騎在我身上——一遍又——又一遍——好黑——好——冷——我流血了——」
婷玉抽抽咽咽,手指發顫。
「我流血了——好多血——好多——很痛——我一直哭——他們就拿——拿圓規——割我的——手——腳——」婷玉眼淚不止歇地流,情緒縕亂,繼續哭道:「他們將我——監禁——監禁兩天——喂我——喝尿——吃——嗚——」
婷玉捧著臉,傷心欲絕地啜泣——
惠萱跟婉玲也哭了。
是誰聽了,都會哭的——除了丟掉鼻子、還有痛暈倒地的人以外。
「然後呢?」婉玲紅著眼。
「他們把我——把我丟到馬路旁——那時——好黑——沒——沒有路燈,我——一拐——一拐一跛地——回家,走著——爬著——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才下山——才被好心人——開車——送我回家——嗚——從那時起——從那時起——」
說到這裏,婷玉突然爆開雙眼,凶光四射,怒道:「從那時起!婷玉就丟下我一個人!留下我一個人在工寮裏受苦!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被壓在地上!喝尿!吃屎!被割得皮開肉綻!在漆黑的山路裏像狗一樣爬著!一個人!她丟下我一個人!!她總是丟下我一個人!!」

「婷玉——婷玉丟下你一個人?妳——你是誰?」惠萱打了個寒顫。
「我就是我!我就是我!!」婷玉瘋狂地扯著自己的長髮,嘶吼著,竟將自己的頭髮生生撕落一堆。
「我——我不懂——」婉玲有股莫名不安的預感。
「我懂!我懂!我立刻就出去叫大批員警,把王婷玉抓起來,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總警司機靈地站起來,正氣凜然地說完,便要開門出去。
「閉嘴!!」
婷玉張嘴大吼,雙掌怒拍床緣,用力過猛,竟拍落了剛縫好不久的右手食指,一條血劍激射而出,這時,總警司右手剛剛搭上門把,一轉,竟立刻往旁傾摔。
惠萱的手上突然多了兩件物事。
兩條鮮紅欲滴的阿基裏斯腱!!
不消說,總警司痛得咬出血來,臥倒在門邊,幾乎要暈了過去。
這種場面一再重播,但相信我,你絕對無法對其麻木,張權威等人的細胞登時陣亡一半。
「我就是婷玉——婷玉——卻不是我——婷玉——有兩個——從回家的那一天開始——婷玉——就有兩個了——」
婷玉落寞地說著。
「是——是人格分裂——是——是嗎?王——王小姐——?」張權威戰戰兢兢地說完。
「隨便你們怎麼說——總之,從此以後,我就陷落在——陷落在那兩個恐怖的夜晚裏——無窮無盡地掙扎——」婷玉臉色漠然,將右手拇指咬在嘴裏,「喀啦」一聲,將拇指清脆地咬落,鮮血激射上臉,模樣有如復仇的厲鬼。
真正的厲鬼也不過如此吧?!



Chapter 13

「不對。」
即使如此,即使婷玉的模樣如此怕人,婉玲卻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婷玉,輕拍婷玉的背:「沒事了——都過去了——,你現在已經安全了,我們都在——」
不料,婷玉竟「格格格」地笑出聲來。
這一笑卻笑個不停,直笑得婷玉前俯後仰,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搞得眾人心裏毛得要死,好不容易,婷玉勉力止笑,推開婉玲,說:「猜猜看,你的耳朵後面是什麼?」
說著,婷玉伸手探入婉玲一頭烏黑秀髮裏,一把抓出一隻粉紅色的物事。
被婷玉抓在手心的,是雞蛋大小、半月狀的粉紅色血塊——不,不是血塊——是一枚不知名的臟器!
「是腎臟!!」一名精神醫生脫口而出,臉色慘白。
是誰的腎臟??!!
婉玲幾乎被嚇暈,極度不安地摸著自己腹部。
「嘻嘻~~不要害怕~~~~是婷玉的腎臟~~~嘻嘻~~~~~」婷玉左手抓著自己的腎臟,殘缺的右手摀著嘴邪笑,搖頭晃腦的,炫耀般地說道:「現在只剩下我自己的腎臟了~~嘻嘻~~~」
所有人都兩腳發軟,趕忙席地而坐,牙齒顫抖地上下碰撞,只見婷玉猛力將腎臟往牆上一擲,「趴!」一聲,髒屑噴飛,摔糊了雪白的牆。
「當晚回家後,婷玉她竟然——竟然選擇將被輪奸的記憶抹去,竟然將那種屈辱丟到腦後,擅自遺忘那復仇的火焰——將那兩夜的悲哀全都忘光!全都忘光!推得乾乾淨淨的!!這一切只為了讓她自己一個人沒有負擔地活下去!」婷玉眥牙裂嘴地低吼,怨毒的眼神盯得每個人毛骨悚然。
婷玉繼續怒道:「但她沒想到,記憶豈能抹去?!這段痛苦的經歷並沒有憑空消失,它只是藏得更深,藏得更堅實,藏得更苦,她忘了她曾咬著牙,看著那五隻畜生在她頭上尿尿,發毒誓要瘋狂報仇,但她一回到家裏,就將不該遺忘的全都忘了!她將我囚在烙滿枷鎖的記憶檔案裏,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個人去過她可愛的生活,卻沒想到在她腦袋裏的深層意識裏,還有一個我,一個不曾拋下那些羞辱與仇恨的我啊!」
婉玲咽了口口水,怯生生地說:「你是說,婷玉她刻意將強暴忘卻的結果,竟然是誕生了一個——一個從未逃脫痛苦記憶的你?」
婷玉緩緩地說道:「誕生?我從來就是我自己,我就是婷玉,婷玉就是我,直到那件事後,婷玉那賤人為了她自己好過,才強行將我從她的意識裏割離,像丟垃圾一樣,將她自己的一部分拋棄!哈哈!但她卻沒想到,那兩個該死的畜牲將她嚇暈後,反而喚醒了深囚在潛意識裏的仇恨,也就是我——連帶的,也激發出我復仇的力量,我帶著意識地獄裏的腥風,趁婷玉昏睡時,竭力鑽出她意識的漏洞,痛痛快快地屠宰了那兩隻王八!!哈哈哈哈哈哈——」
地獄的腥風?難道是指瞬間割離人體的恐怖力量?
「你殺了那兩個人我們可以理解,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婷玉?!」惠萱壯著膽子說。
「為什麼?這樣問不是很可笑嗎??!!」
婷玉冷笑著,腳踩著早已昏死過去的彥男,說道:「我最恨的,不是將髒東西刺進我身體裏的混蛋,不是將大便塞進我嘴裏的鱉三,而是那個將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無解深淵的婷玉!她才是兇手!她才是割離我的兇手!」
婉玲全身發抖。
令她發抖的,不是婷玉那恐怖的超能力。
而是仇恨。
仇恨的味道是如此辛辣濃烈。
如此令人鼻酸。
「不要哭!」婷玉指著啜泣的婉玲,喝道:「她不值得同情!你們知道嗎,從工地回到家裏後,她竟然又想像從前一樣,忘記那晚遇到暴匪的經歷,她竟又想像從前一樣,想借著遺忘重拾原來的生活,這個賤人!但我絕不想再回去受苦了,所以,這次好不容易給我鑽出來了,我要奪回我的身體,我要搶回我該有的一切,我要親手封印婷玉,讓她也嘗一嘗噩夢纏身的滋味!」
惠萱若有所悟了,但殘忍的事實卻仍模模糊糊的,她忍不住想問道:「怎麼封印婷玉?」
但就在開口的那一剎那,惠萱突然全都明白了!
原來,原本被遺忘了的婷玉,想要借著切割自己的身體,摧殘婷玉的意志,令婷玉陷入莫名未知的恐懼,令婷玉對自己逐漸碎裂的身體感到極大的疏離與害怕——
一旦身上的肢體不斷莫名地被割離、被藏到奇怪的地方,那麼,日子久了,婷玉就會恐懼自己的肉體、恐懼不知何時降臨的疼痛,最後,婷玉終將自我遺棄——捨棄靈體,將自己反鎖在自己的回憶裏——
於是,仇恨的婷玉就可以正式接管意識,成為真正的婷玉,去執行她期待已久的復仇!!
「我明白了——所以你選擇將手腕和手指都割到冰箱裏!因為你自己也很害怕接不回去!!」惠萱寒毛直豎。
「哈哈哈哈哈——沒錯,我可不想接管一個破破爛爛的身體!!」
難怪她又選擇割掉沒用的盲腸作為恐嚇的工具,又蠻不在乎地摔爛其中一粒腎臟!!
惡魔!
「不對。」
惠萱突然呆住。
「什麼不對?」婷玉盯著惠萱。
「根本就不對,你是誰?你在婷玉身體裏作什麼?」惠萱頭皮發麻。
「我就是我,我就是婷玉!」婷玉依然采著倒地的彥男。
「不對,你不是婷玉。」
惠萱講完,倒抽一口涼氣,戰慄地說道:「五年前婷玉搬家的前一個星期,婷玉根本不在臺灣,婷玉整個星期都跟我和婉玲在日本東京度假,慶祝搬家順利——所以——」
「你究竟是誰?!」



Chapter 14

婉玲也呆住了。
「沒錯!那時婷玉的確跟我們一起去東京休假啊!當時一方面慶祝婷玉遷屋,一方面慶祝我們三人甫創業、脫離大報社的記者生涯——沒錯!那一星期我們都形影不離啊!妳——妳根本不是婷玉!」婉玲沖口而出,也不管會不會惹怒眼前這個嗜血的怪物了。
婷玉也呆住了。
她的氣勢仿若一沮,陷入疑惑中。
「況且,那個星期正值夏天,我們還在飯店的泳池游泳,穿著泳衣的情況下,我們根本不記得婷玉身上有什麼傷口,你在說謊!」惠萱緊握著拳頭,對直腸子的她來說,現在的氣勢已經壓倒內心的恐懼。
「不!!不可能!!雖然我也記得去日本的事情,但是——」婷玉慌亂地搔著頭,說:「但是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我怎麼可能會忘記那個殘酷的記憶——也許——也許是我有事先回臺灣一趟,然後再又回到日本跟你們會合——一定是這樣——」
「游泳是最後一天的事,而且那七天除了上廁所跟洗澡外,我們根本就沒分開過!」婉玲連珠炮似地說。
「你還在說謊!!你到底是什麼鬼怪,還賴在婷玉身上不走!」惠萱也怒道。
婷玉臉色相當困惑,著急地滿頭大汗,仿佛尋找不出想要的答案。
「不可能!我不可能錯怪她!我明明記得——我明明記得啊!!!我每分每秒都在回憶裏痛苦掙扎,我怎麼可能錯怪她!!一定——」婷玉激動地用頭猛敲病床上的欄杆,大叫:
「一定是你們在說謊!是你們在說謊!!我要殺了你們!!」
婷玉發出尖銳的巨嚎,神色俱厲,鬼目瞪著婉玲等人,陰氣逼人,一場肢解狂屠立刻就要在醫院裏上演!眾人一驚,竟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轟!!!」
一聲巨響,一塊天花板竟轟然墜落,砂走塵飛,眾人大驚失色。
「從門快走!」
一道黑影從天花板破口「跌落」,急叫眾人快逃。
不分說,眾人趁婷玉一時錯愕,立刻拔腿狂奔,就連總警司也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門。
婷玉看著眼前這道跌得不輕的「黑影」。
「黑影」拿下頭上的闊邊草帽,露出一顆賊頭賊腦。
勃起。
「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勃起拍拍雨衣上的石屑、灰塵,一臉歉意地說:「對不起,因為沒錢買英雄裝,所以一直先穿雨衣代替。」
「走,不然就殺了你。」婷玉冷冷地說,雖然是「不同的婷玉」,但是她也記得眼前這個無厘頭的男孩。
「不行,我是來救你的。」勃起說完,仍是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疼痛的雙腿,看來這個英雄摔得不輕。
婷玉目露凶光。
「不要害怕,兩個婷玉我都要救,因為我是地球守護神啊!」
勃起振振有詞地說,終於勉強站了起來。
婷玉傻眼了。
她不懂這個男孩是真瘋還是假瘋。
但婷玉的心裏卻也有一絲感動。
「走,我不想殺你。」婷玉說完,邁開步伐,便要走出房門。
「不行。」勃起伸手攔住婷玉,說:「外面很快就會被員警包圍,你會死翹翹,這裏是六樓,對面只有四樓高,相信我,我會帶你從窗戶跳到另一層樓的屋頂,我們可以安安全全的滾他媽的!」
果然,婷玉從門縫中看見數個武裝刑警,拿著盾牌,跪坐在走廊外,似乎在商量如何攻堅。
「我不怕他們,他們遇上我,死的是他們,走開。」婷玉推開勃起。
「我看得見你『殺氣』的顏色,雖然你可以傳送肢體到很遠的距離,但你的殺氣範圍只有五公尺吧,你在接近員警之前,早就被轟死了!」勃起拉住婷玉,堅持不讓她走。
「你看得見什麼?」婷玉一驚,不禁往後退一步,殺氣鬥升。
「不要出手!」勃起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看見」一道淩厲的「殺氣」朝自己的脖子襲來。
更驚異的事發生了!
婷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穿戴著白色披風、尖耳、全身青綠的高大「男子」,威風凜凜地擋在勃起身前,用手臂承受了婷玉這道致命的殺氣。(注)
綠色巨人的左手臂倏然憑空消失。
「比克,你的手——」勃起看著「比克」的斷臂,心疼地說。
「不要緊,我等會可以再生。」那位「比克」說完,手一揚,婷玉立刻感到一股颶風襲面而來,風力強猛,婷玉竟應聲被擊摔到在牆上。
「沒有人是無敵的,你也是,你雖帶著仇恨給你的力量,但不要忘記,你的仇恨來自于對那些壞人的恐懼——但,恐懼並不能真正給人力量,真正的力量來自想要守護的東西。」綠色巨人淡淡地說。
「他——他就是——你提過的外星人?」婷玉受到劇烈的撞擊,感到昏昏沉沉,在失去意識前,忍不住看著眼前這個綠色巨人發問。
「不是,他是我用意識創造出來的好夥伴,可以支持三分鐘的超強戰力,你是打不過我的,因為——」勃起抱著逐漸昏倒的婷玉,看著窗口,說:「如果,你的超能力是割離人體,我的能力就是——」
「 維 護 地 球 和 平 !」注:比克,是漫畫「七龍珠」的主角之一。
關於比克與勃起的關係,請看舊作「語言」。



Chapter 15東京

「為您插播一則虎頭山肢解懸案的最新消息,據可靠消息來源,該案的主嫌今日在桃園聖瑪莉醫院再度行兇犯案,警員陳彥男,與桃園縣總警司吳清俊,因阻止凶嫌而受到重傷,陳彥男警員雙手遭到兇手截肢,失血過多,有生命危險,吳警司的顏面也受到重殘,雙腳也有殘廢之虞,目前兩人仍在住院觀察中,而凶嫌在跳出高樓後仍在逃亡,為一名身高162公分的女子王婷玉,本台公佈她的照片,請民眾多加注意——」
婉玲與惠萱坐在警局裏,看著即時新聞,手握著手,暗自為婷玉祈禱。
海堤上。
「相信了嗎?」勃起看著蹲在一旁的婷玉。
婷玉擒著眼淚,點點頭。
「但是——她怎麼會有這麼——這麼恐怖的力量?」婷玉咬著嘴唇。
「我哪知道,大概是很想報仇的關係吧,超能力這種東西很神奇的,師父說,我們人類啊,在遇到很恐怖很害怕的事情的時候,有時會好死不死的,就會有超能力跑出來,不過機率低到哭八就是了——我想那個另一個你,就是趁你睡覺,意志力最爛的時候,才能偷偷跑出來,不過不是變成隱形啦,只是她的超能力是隱形的殺氣啦——」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真的不記得有被強暴過這件事啊,況且,那一個星期,我跟婉玲等人整天都在一起,的確是在東京沒錯啊——」
婷玉說著說著,又埋首哭了起來。
「我也覺得很奇怪啊,你這樣哭他媽的,我也不知道另一個你為什麼這麼凶啊?」
勃起將闊邊草帽戴在婷玉的頭上,說道:「不過我覺得她也很可憐呢,只能活在那麼恐怖的記憶裏,要是我,我也會變得很凶吧——」
「嗚——現在我居然被通緝了,該怎麼辦嘛——我好想去自首喔——」婷玉看著自己缺了兩根手指的右掌,不禁悲從中來。
勃起站了起來,眺望著海波,若有所思。
「我有三個辦法,」勃起打了個噴嚏,說:「第一種,我在百慕達三角洲有認識的朋友,啊,應該說是奴才,他們那裏超安全的,要是閃到他們那裏去避避風頭,保證狗娘養的FBI找一百年也不到你,不過他們都長得很醜,真的很醜,不要笑啦!我是說真的,真的是醜到哭八,不過你倒可以考慮看看啦。」
「第二個呢?」婷玉看著勃起。
「就是來趟解謎之旅,看看為什麼你會有這麼恐怖的分身的秘密,就像很多電影演的那樣啊,主角被人冤枉以後,都要先閃條子,然後再歷經千辛萬苦,幹掉壞人以後,冤屈自然就會不見,這就叫做——叫做——等等——(A)沉魚落雁(B)沉淵的雪(C)陳年老娘,我看是(C)吧——等等——老娘?為什麼要老娘?這可奇了——」勃起說完,陷入複雜的推理思索中。
婷玉淚汪汪地看著勃起,問道:「第三個方法呢?」
「忘了。」
勃起原本是想請他的偶像師父 幫忙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個拯救的物件這樣地依賴自己,便忍不住想親自完成這個奇怪又恐怖的任務。
婷玉呢?
她壓根就不相信勃起在百慕達三角洲有什麼很醜的朋友。
「我不想去自首了。」
婷玉擦幹眼淚,說:「我已經不想活了,乾脆把這條命拿去做什麼解謎之旅的,你說好不好?」
「好啊,算你有種。」勃起笑著說。
他發現自己開始喜歡眼前這個八指美女了。
「那應該從哪里開始?再去做一次催眠?」婷玉問。
「那太遜了,應該跑一趟東京,把你那一星期所走過的地方重新踏一遍,看看有什麼新的回憶嘛,最爛也可以讓藏在你身體裏的那個凶女人真正知道,她的記憶是錯的,這樣也不錯啊!至於員警要抓你這件事,唉,員警算什麼,再凶也沒有你體內那凶女人凶,你要是現在去自首,只要你一天沒被槍斃,就等著被那個凶女人在牢裏把你慢慢地割啊割的,不划算啦!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說服你體內那個凶女人!」
勃起機哩咕嚕說完,婷玉也陷入許多現實上的考量——
「我已經被限制出境了,到得了日本嗎?」婷玉心中想著。
「可以!有我幫你!」
婷玉大驚——因為聲音是從自己的腦海裏發出的!
是另一個自己!
「妳——?」婷玉努力鎮定,試圖跟另一個自己對話。
「我自己也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會有兩種孑然不同的記憶,這一切,我也想去東京尋找答案——如果,我的記憶是虛假的,我想知道錯亂的原因,我才能消解我心中的仇恨與苦痛,毫無牽掛地離開,但,如果,我的記憶是真實的,我發誓,我會零零碎碎地,將我們的身體撕爛,直到你放棄我們的身體為止,我警告你,我下一個下手的目標,就是我們的一雙乳頭!」
另一個婷玉在心中低語著。
「好,一言為定,但你要怎麼幫我出境?」
「去找你曾經訪問過的賭場老大,阿睪,我會用我的能力逼他幫我們偷渡出去,順便再拿他一比白花花的黑心錢做盤纏,總之,在發現誰的記憶是錯誤之前,我都會罩著你。」
「怎麼逼?阿睪他很厲害的!」
「住嘴!把他幾個小弟砍成幾條人柱不就行了!」
兩個聲音在婷玉的腦海裏不斷對話。
「隨便你,」勃起的聲音突然插播進婷玉的腦海裏:「不過,要注意你的殺氣範圍只有五公尺,小心不要被放槍,轟成牛頭牌沙茶醬。」
「小子,你會讀心術?!」「你真的會讀心術?!」
兩個婷玉同時說出。
「幹,不早就說過了嗎?」勃起說著說著,雙手插著口袋,戴上闊邊草帽,跳下海堤,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那個凶女人罩你,我看你可以橫行無阻了吧,祝你幸運啊,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乳頭都還在——」
海風很強,勃起壓著草帽,低著頭,背著火紅的夕陽,笑著離開,愈走愈遠。
「幹嘛急著走?」
凶女人的聲音。
「再不走就不屌了啦,卡通影片的英雄都是在夕陽裏離開的,我好不容易變成了英雄,現在夕陽又那麼美,不離開對身體有害,會不健康——倒是你們兩個啊,要互相幫忙啊,有時間割來割去,不如好好吃碗飯——東京的吉野家不知道會不會更好吃,喂,吉野家星人,好不好吃啊?蛋捲,不要再堆砂了,要補習了啦——今年再考不上就挫賽了——」
兩個婷玉聽著勃起內容愈來愈荒謬的心聲,看著他走在不怎麼漂亮的夕陽裏,心中著實感激。
英雄?
也許吧。
一個摔倒的話,要很勉強才能爬起來的英雄。
勃起走了。
海堤上的兩個婷玉看著東北方的海面。
日本。
東京。
謎底。
誰知道呢?
兩種孑然不同的記憶,即將在東京尋找失落的真相。
但是,等著她們的,真的會是真相嗎?
還是——
第三種恐怖的經歷?

【完】

【冰箱並未真的結束,未來的謎底,將與同系列的故事糾結在一起,真相,就讓它慢慢在東京發酵吧】

『預告:異夢。』
一個透視死亡凶案過程的刑警。
一個綁著陰莖的黑幫領袖。
一個帶著兩段記憶的女人。
一場,都市恐怖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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