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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是我。」
我拿著話筒。我的聲音她很熟悉。
「嗯,最近工作還是那麼忙?」
她的聲音有些疲倦。
「還是一樣很忙,不過實驗最近開始有突破了,所以接下來的幾天還會更忙。」我說。
「那麼忙,也要多休息。有假休的話,就不要再熬夜了。」她叮嚀著。
「嗯。」我微微笑。儘管我每天都無法安穩地入眠。
我靜靜閉上眼睛,輕啜著右手中的可樂。
「可樂少喝,你已經夠胖了。」她總是知道,總是知道有關我的一切。
「後天是禮拜天,妳有沒有空?」我有些緊張,坐在馬桶上,將可樂慢慢倒進浴缸裏。
「你明明知道的。」她歎了口氣。
「我有兩張<不可能的任務>第十三集的首映票,妳很喜歡Tom的不是?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華納威秀裏看<不可能的任務>第八集,那一集......」
「那些都過去了,你知道的。」她的聲音開始沉重。
「Tom雖然老了,但是演技卻更成熟了,也許妳...」我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周日孟修已經約我去看電影了,對不起。」她說完後,空氣開始凝結在我的耳邊。
「那下個星期日呢?做什麼都可以,喝喝下午茶?」我看著事先寫好的紙條,一個字一個字,痛苦地念著。
紙條裏,列明瞭萬一被她拒絕後,還可以勉強吐出的選項。
每個選項,都是懇求,都是哀憐。
「每個週末,孟修都會約我,如果他不約我,我也會約他。」她的聲音平靜地殘酷。
「那......那不是週末的時間呢?雖然我常常睡實驗室,但是一起吃頓宵夜...我...我還有時間。」我深深吸了口氣。
「對不起。」她好像有些不高興,說:「彥翔,我好像說過很多次了,我們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只是........」我緊緊地捏著可樂罐,窘迫的力量將鋁罐擠壓得歪七扭八。
「只是什麼?只是想跟我聊聊?」她的聲音有些冷峻,說:「當初為什麼不肯多跟我說說話?」
「對不起,我....我是個笨蛋。」我真的是個笨蛋,不只是個笨蛋,還是個死胖子。
我摸著自己腰上一圈無堅不催的肥肉,默默地看著鏡子中醜陋的自己,聽著她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如果沒事的話,我要睡了,明天還要幫老闆找很多資料,可能需要跑一趟臺北。」她疲憊地說:「晚安。」
「晚安。」我看著鏡子,電話裏只剩單調空洞的絕望聲。
噗通。
但是悔恨並沒有隨著它滑出我的身體。
不知道已經在陽臺上待了多久,天空甚至有些發藍。
我已經不抽煙了,但是我還是點了只煙,放在陽臺的鐵欄杆上,看著它寂寞地燒著。
燒著,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
「賴彥翔,你是個混蛋兼白癡。」我點燃第十六隻香煙,喃喃咒駡著自己。
我的確該罵,甚至該被狠狠扁上一頓。
三年前,我拋棄了跟我相戀六年的女友,子晴,就因為我那壓力沉重的工作,害我價日泡在實驗室裏,跟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為伍,幾乎沒有時間跟子晴好好講講話、看場電影、喝喝咖啡,心生愧疚之餘,我居然喪心病狂地提出了「暫時分手」這麼詭異的說辭,氣走了陪我一路走來的女友......前女友。
不需要多久,大概一個多月吧,我就發現運算能力排名全世界第26名的超級電腦、最昂貴的生化仿真程式、亞洲最精密的實驗儀器、長春藤名校畢業的一群工作夥伴、老是敲打著強化玻璃的猴子,這些通通加起來,都遠遠比不上六年的深刻感情。
花了六年經營的感情,就這麼被我這自私的笨蛋給砸了。
我一點都不怪子晴,我只怪我自己。豬頭。
「天都快亮了,你還不睡覺?」我自言自語著,煙,又燒掉了。
我看了看表,四點十一分,乾脆去實驗室睡吧,免得爬不起來。今天的實驗很重要的。
就這樣吧。越胖就越爬不起床,真不知道我究竟為何把自己搞得這麼糟糕。
披上一件薄外套,在樓下的永和豆漿胡亂吃一頓後,我開著保持捷小跑車,飆到位於台中中港路的公司,一棟雖不破舊,但絕不起眼的商業大樓。
臺灣SONY股份有限公司台中分部。
--
「嗨!今天又那麼早?」老廖爽朗地說。
「嗯,沒辦法。」我聳聳肩。
我跟神采奕奕的管理員打了招呼後,拿出實驗室的VIP電子卡一刷,進了公司高級員工專用的特製電梯。
電梯裏還得再刷次卡,然後牆上的電子面板,才會出現可供選擇的樓層選項,我熟悉地按了「B13」,電梯頓時墮入地底深處。
曾聽同事神秘兮兮地說,每一種VIP卡的等級都不同,所出現的樓層選項也不會一樣,也因此特製的員工電梯一次僅能載負一人,這是公司的內規。
我不曉得這是不是真的,但我心知肚明,除了日本的幾個大老闆之外,我的VIP卡能夠通行的樓層,全公司無與抗衡。
因為我隸屬TST團隊,Top Secret Team,全公司,包括日本SONY總部,只有十七個人。
TST全都是菁英中的菁英,擁有人們口中的各種稱號:天才、鬼才、怪胎、怪咖等等,全都以實驗室為家,靠在世界最頂級的設備上睡午覺、在超級電腦前發呆吃薯條。
一個個,坐擁兩百萬美金年薪的TST團隊。
--
電梯門打開了,跟科幻電影不同的是,眼前並沒有灰白色的隧道,而是一個貼滿明星海報的橢圓工作室,還有變性和聲團體「法客優」的妖魔歌聲。
「嗨嗨嗨!又失眠了吧?」一個披頭散髮,穿著國小學生制服的削瘦男子尖叫道:「我剛剛又全破了!真是太神了我!」指著56吋的液晶螢幕,上面是太空戰士17的遊戲破關動畫。
他叫Sam,這個禮拜叫Sam。今年36歲,本周角色扮演的主題是「愛蹺課的遊戲頑童」,是一個喜歡用實驗室尖端設備打電動的角色,個性的設定不明,因為我不想知道。
「嗯,來公司睡,你不要打太大聲,有事再叫我起床。」我熟練地拿起位子上的被單,倒在大大的沙發上。
「肥豬,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Sam撕開小學生緊繃的制服,大叫:「為了你,死肥豬!我提早改變造型,為你高歌一曲!」
Sam拿起吉他,胡亂地彈著見鬼的噪音,大喊大叫:「不要發出失戀的能量啊!明天仍舊有希望!黃昏的雲彩多美麗!看我們多歡喜!大家一起唱Oh~~Come on!不要發出失戀的能量!不要!oh不要!儘管前方有災有難!但是為了愛的出航!你一定要忍耐!有愛的明天就會到來!oh~~」
「Sam,白癡創作歌手Flower,你上上個月就扮過了。」我摀著耳朵,痛苦道:「現在讓我好好睡個覺,我快死了。」
「扮過了?叫Flower?」Sam張大嘴巴。
「是的,Flower整整吵了大家一個禮拜。」我閉上眼睛。
「詭異,真是太詭異了,那麼......」Sam輕輕笑著:「那這次我就扮個清純的古老民歌歌手,叫Aloha,個性溫純有禮貌,現在為來賓獻唱一首,木棉道。」
Aloha簡單梳理了長髮,輕輕撥弄吉他,唱著:「木棉道,我怎能忘掉?那是去年夏天的高潮,木棉道......」
無論如何,Aloha總比Flower好。所以我很快就睡死了。
直到 M 計畫實驗開始。
「彥翔,起來了!」前野將我搖醒,拍拍我的臉。
「嗯?幾點了?」我睡眼惺忪地問,打了個哈欠。
「十點半,我們差不多都弄好了,實驗就快開始了。」前野遞了杯熱茶給我。
前野是個日本男人,以前的志願是當個 AV 男優,但因為在應徵時一直很緊張,說什麼也翹不起來,所以不斷地被片商刷掉,沒法子,只好回到哈佛把醫學博士跟電機博士念完,最後被SONY派到臺灣參與TST的研究計畫。
前野已經42歲了,頂上禿頭金光閃閃,戴著深黑色的粗框眼鏡,個性鬼鬼祟祟的,非常好色,傳說他曾經在實驗室裏用56吋的大螢幕放 A 片打手槍,雖然是誇張了點,不過也沒法子,誰叫他交不到女朋友,又不好意思召妓。
「希望今天有突破,我好想放個長假啊。」我說,勉力爬了起來,一口喝掉熱茶,和前野一同走向橢圓形工作室另一個門,刷了卡,走進真正的TST實驗室。
一間明亮幾淨,恒溫空調的實驗室,兩旁幾個圓柱強化玻璃裏,罩著幾隻猴子,超級電腦座落在中央,Aloha背著吉他,穿著樸素地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電腦螢幕上的細胞密碼飛快地運算、重新組合。
走進這間實驗室,並不需要穿著絕塵衣或特殊的器材,因為這裏所研究的高科技晶片還未到量產的階段,況且,我們都不喜歡穿那些鬼東西。
「悟空的情況還好吧?」我問,看著強化玻璃裏吃著生菜漢堡的大猴子。
「很健康,體重多了半公斤,肌肉比率增加百分之五。」一個漂亮的女人說道。
她是嘉玲,是TST裏的美麗的存在,麻省理工生化碩士。她不需要念博士就可以證明自己的聰慧。
「達爾狀況也不錯,剛剛睡醒。」嘉玲檢查了悟空跟達爾的體能資料,拍拍手,閉眼祈禱著:「希望今天不只順利,還要超越人類現有的技術,畢竟我已經三天沒睡好覺了,這樣我怎麼有時間交男朋友?」
「一定會成功的,我也需要休假把子晴追回來。」我說。
「大家做例行簡報後,就開始吧。」一個梳著油頭,穿著深黑色長皮衣的粗獷男子說。
粗獷男子叫Ken,他堅持不讓我們叫他的本名「王財寶」,是TST本周的值日生,負責這個星期的實驗進度。Ken是被史丹福退學兩次的憂鬱男子,只因為他不小心在實驗室引爆了自製的CPU炸彈。
「 M 晶片在悟空跟達爾的腦子裏已經過了三個月又八個小時,身體機能沒有異狀。」嘉玲微笑:「 M 晶片應當對猴子沒有傷害。」
「悟空腦內的 M 晶片,顯示今日腦波頻率M78.3957,月平均是M78.3866,頻率誤差在0.2以內,M 晶片效果很穩定。」我說。
「達爾腦內的 M 晶片,顯示今日腦波頻率M85.4455,月平均是M85.7420,頻率誤差在0.2以內,M 晶片效果很穩定。」前野說。
「衛星已經就位,簡單說完。」Aloha看了看電腦螢幕。
「微型波射器也就位,儀器作用正常。」大山說。
「已確實隔離弗力劄、賽魯、悟飯、普烏。天津飯跟龜仙人也就位,腦波頻率各是M66.3782跟M98.3761。」宗升說。
兩隻猴子,天津飯跟龜仙人齜牙咧嘴地在玻璃內笑著。
「準備好了?」Ken有些興奮。
「努力了四年,也許今天就是那一天。」前野說。
「如果今天成功了,我就痛打前野一頓。」Aloha默禱。
「為什麼成功了還要打我?」前野不滿地看著Aloha。
「你寧願不被打,也不願實驗成功?」Aloha吃驚地看著前野,前野只好住嘴。
「Aloha,按下去吧,以悟空做晶片主體,以達爾為晶片客體。」Ken緊握拳頭。
「Well,welcome to a whole new age!」Aloha按下按鈕。
微型波射器發出信號,透過線路強波發送到在外太空等待的SONY小衛星,小衛星反射信號,穿過厚厚的大氣層沖向地下13層,沖向位於悟空跟達爾腦中的超微M晶片!
但,沒有異狀。
悟空在玻璃裏抓著自己的屁股搔癢,顧盼自得,達爾打著哈欠,若有所思。
「還是沒效嗎?」嘉玲苦著臉。
「數據呢?」我問,心懸在半空。
「悟空當然還是M78.3957,達爾也還是......還是....M85.4455,沒變,唉。」Aloha歎了口氣。
眾人一陣哀號,大山舉臂狂吼。
「等一等!變了!變了!達爾的腦波變成M84.8897!M84.3466!還在下降!還在下降啊!M83.8888!」Aloha跳在椅子上,紅著臉、粗著脖子大叫。
「什麼?」嘉玲尖叫,搶上前看電腦上的資料。
「M81.5343!」我抱住睜大眼睛的大山,兩人一起興奮地跳著。
「還在下降!快!看看達爾跟悟空的體能數據!」Ken緊張地說。
「心跳、血壓、神經系統、內分泌全都OK!健康得不得了!」嘉玲喜呼。
我看著分隔在兩面強化玻璃後的悟空跟達爾,達爾竟停止打哈欠,看著拼命抓癢的悟空。
「達爾的腦波降到M78.3957!跟悟空一模一樣!前野!」Aloha脫下吉他,甩著長髮大叫。
「太棒啦!啊!你幹嘛啊?!」前野哈哈大笑,隨即被Aloha一掌劈倒,鮮血劃出前野的鼻樑。
「停止下降了,非常精確地停在M78.3957,不偏不倚!我們都是天才!」大山哭著喊道:「我們都是天才啊!」
「我愛你!悟空!我愛你!達爾!感謝你們讓我放大假!讓我配股賺大錢!」宗升抓著自己的頭髮,跪在地上親吻冰冷的地板。
「真是劃世紀的大創舉,這是創造歷史的一刻,而我竟然真參與了這美妙的瞬間。」我用力拍著自己的臉,試圖平靜下來。
Ken大聲叫道:「大家冷靜下來!現在進行第二階段,把悟空跟達爾放在一起吧。」
一陣手忙腳亂後,達爾被放入悟空居住的玻璃籠子裏,TST所有的七個成員,全都在趴在玻璃外看著他倆的互動。
當初選悟空跟達爾當作實驗組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倆還在動物園時,是經常打架爭猴王地位的敵手,個性不和的差距使他們成為SONY的秘密實驗,得以享譽人類歷史光榮的一瞬間。
「達爾好像轉性了?真的有效的樣子?」我看著玻璃籠子裏的達爾,他正疑惑地看著悟空。悟空也有些狐疑,但仍繼續抓著紅通通的屁股。
悟空嘗試性地碰了達爾一下,達爾並沒有抓狂,只是吸吮著手指。
「給他香蕉吧?」嘉玲說,於是Aloha丟了一根香蕉進去。
達爾撿起香蕉,剝了皮,吃了一口,竟遞給屁股特癢的悟空,悟空看起來有些詫異,竟不敢接過香蕉。
「Shit,看來我們要拿諾貝爾獎了。」我笑道。
「拿不到的,天知道公司上面的大老闆會怎麼隱藏這件秘密。」前野認真地說:「我們只是獲得超額年薪的幕後功臣,但真正獲得暴利的卻是大老闆們。」
「該滿足了,至少,哈!相不相信我們的年薪至少翻兩翻!」宗升嘻嘻一笑。
「放假了。」嘉玲感動地說,看著悟空終於吃掉手中的香蕉。
M 晶片,Mind-Controling Micro-Chip,就在西元2021年9月24日,在臺灣SONY秘密的地下13樓裏,偷偷改寫人類的歷史。
也偷偷改寫我們這一群人的人生。
自從我加入SONY的TST團隊以來,M 晶片的研究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因為它幾乎攫取了我所有的時間,以及所有的一切,而 M 晶片僅僅以年薪200萬美金的代價換取這一切。
什麼是 M 晶片?
為什麼 M 晶片的秘密研究地點竟然是在臺灣,而非日本總公司?
M 晶片,Mind-Controling Micro-Chip,心靈控制超微晶片,大小不過是一元硬幣的萬分之一,卻能夠讀取生物腦波的頻譜,再加以質化、量化腦波的形式與頻率,比如說猴子的腦波頻譜的質化部份,就以Monkey的M字開頭,最後再加上量化的數位形式,來代表腦波的能量波長。
這一個階段我們早在TST成立的兩年內就達到了,SONY的總公司高層大喜,給了我們每人價值300萬美金的股票紅利,所以事實上,我們是一群億萬富翁級的超高級工程師,擁有連矽谷工程師都望塵莫及的身價,幾乎不算是員工,而是直接與公司利害相關的小股東。
但 M 晶片最驚人的研究在後頭,也就是如何利用確知腦波能量的先研究,進行協調、改變生物的腦波能量運作的方式,達到心靈控制的魔術境界。
三年前TST團隊在白老鼠群中植入腦內 M 晶片,死了好幾百隻後,終於能夠經由衛星發送命令,使所有白老鼠的腦波都向其中一隻白老鼠看齊,成為動作整齊劃一的老鼠團隊,而這一群老鼠的壽命或健康,卻沒有因為植入 M 晶片而減短。
但是,要將晶片植入靈長類的腦中,並加以控制腦波能量的形式,這個難度一下子拉得太高,使得M晶片的研究進度一直處於龜速,半年前以奇幻小說「魔戒」角色命名的一群猴子,就因為受不了衛星傳遞過來的命令所激發出的能量,頭疼到撞牆死掉。
這樣的晶片太過危險,我們TST不斷改良了M晶片的設計,將能量發送器加以縮減,再增加與大腦神經突觸感應的生化介面模擬器數量,經過幾翻測試,終於在今天寫下歷史,M晶片成功控制了靈長類的腦波頻率!
M 晶片的研究已經初步成功了,接下來TST所要做的,可以想見,當然是向靈長類的頂端、願意把錢掏給SONY公司的人類進攻。
不過讓 M 晶片展開人體實驗,這件恐有道德爭議又麻煩的事,在香檳滿地的同時,我們都不願多做想像,一切都等SONY高層決定後再說。等著放大假就對了。
至於為何研究的地點選在臺灣,而不是東京或是日本其他的地點,則是為了避開商業間諜的耳目,選在工商業都市台中而非新竹科學園區或是臺北,更是為了隱密,還特意設計了深藏地底的超一流實驗室。
至於TST團隊內部,SONY倒是相當信任我們,因為SONY認為他們出的價碼已是天價,准能封住我們的嘴。這點倒是沒錯。
TST橢圓工作室,堆滿比薩空盒的桌子,以及躺在牆角的成箱香檳空瓶。昨日的狂賀,到了今日只剩下垃圾一堆。
「你確定要立刻呈報上面我們的進度?」嘉玲噘著嘴說:「我怕進度一報上去,我們就要立刻展開人體實驗,只會更忙啊!哪有時間放長假?」
我點點頭,說:「對啊,要不要晚兩個星期報上去?反正沒人會知道的,要進行人體實驗也不必急吧?」
Ken深思道:「很是,我想到尼泊爾一帶旅行,吸收日月精華。」
宗升搖搖頭說:「你們看過一片叫透明人的老片嗎?雖然是演戲,不過他們科學實驗的情形跟我們還真是像,如果延後通報上級的時間,情況恐怕會超出我們的意料之外,何況,M晶片的能力只有比透明技術更加可怕,萬一有個萬一,我們的配股怎麼辦?」
嘉玲有些不願,說:「那部老電影在演什麼?」
前野的年紀夠大,他說:「透明人是二十幾年前的老片了,描述一群科學家秘密替軍方實驗使生物變成透明的方法,結果主事者不知何故,大概是想留名還是怎樣的,沒有通報軍方就以自己當人體實驗第一人,結果把自己搞死了不算,還炸掉整個實驗基地。」
嘉玲冷笑一聲,說:「原來如此,可是我看不出來在我們之中,有誰願意把 M 晶片塞進自己的腦子裏,冒著頭痛到想自殺的危險。」
Aloha點點頭,唱著:「沒錯,有歌為證,天天想你,天天問自己,到什麼時候才能告訴你?天天想你,天天守住一顆心,把我......」
我罵道:「白癡Aloha,永遠都沒建設性。」
大山也說道:「其實我也不贊成扣著成果不報上去,如果真被上面知道了,年薪恐怕不增反減,我可不想丟了這份肥差。」
宗升跟大山都是標準的公司派。
我歎道:「好吧,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成果一報上去,我就立刻放自己兩周大假,不要怪我。」
宗升點點頭,說:「TST是左右SONY未來一個世紀企業命脈的秘密武器,日本大老闆不會那麼不通情理的。」
Ken說:「沒錯,儘管上報進度吧,就說我們已經搞定比人類笨一點的猴子了,但如果不放我們假,我們就集體去IBM打零工。」
我說:「嗯,IBM一定願意替我們支付高達五千萬的企業違約金的。」
於是,上報M晶片進度的事就這麼交給宗升了,上頭的回復也相當令人滿意,我們每個人都獲得長達一個月的長假,外加每個人30萬美金的旅遊補貼。
於是,Ken背起了行囊,跑去尼泊爾吸收他嚮往已久的日月精華,嘉玲Email給我們幾張照片,她興奮地騎著駱駝,在血紅夕陽下,於金字塔前跟一個高大的黑人擁吻。
而宗升跟大山,則相約帶著家人飛到澳洲東部的蠻荒露營探險,現在說不定已經被鱷魚或是蟒蛇給吃掉了。
TST團隊,還沒離開臺灣的,就只剩下偽純情民歌歌手Aloha、禿頂好色中年人前野,以及長期失戀胖子,我。
還有一直躺在實驗室裏的,M 晶片。
我看著電話,忍不住,又拿了起來。
然後又放下。
我實在沒有勇氣再把電話拿起來。
已經淩晨兩點了,任何人都不願在這個時候被打擾。
「現在有了錢又怎樣?有了假期又怎樣?」我點了一支煙,放在身旁的欄杆上,看著樓下對面永和豆漿裏,零星的夜遊客。
好久了。
我已經一個人,孤孤單單好久了。
子晴跟我的一切,卻又矛盾地紮在我心裏,好像在昨日我們還是一對親密的戀人,美好又溫暖。
煙燒著,我想起以前子晴曾經嫌惡我身上的煙味,要我戒煙,但我總是笑嘻嘻地打混過去。
但是子晴轉身離去後,我卻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煙,卻只在陽臺欄杆上孤獨地呼吸。
一切都很矛盾。
矛盾將美好的過去,與灰敗的現存,鮮明地連結起來。
「去那裏吧。」我說,將燒盡的煙屁股彈向天際。
「認錯。」我說,車內的音控音響奏起三十多年前,一個叫優客李林兩人組的老歌,我踩下油門,車子靈敏地滑出車庫,朝著回憶的深處駛去。
「I don't believe it,是我放棄了妳,只為了一個沒有理由的決定,以為這次我可以,承受妳離我而去......」我哼著,眼淚也飆出脆弱的淚腺。
「對不起,這些日子我實在太忙了,妳知道我實在分不開身陪妳。」
我放下咖啡,抽了一口煙。
「沒關係,我能夠諒解。SONY的研發工作既然令你這麼投入,一定也很吸引你。」子晴低著頭,看著咖啡上的奶暈。
「我對妳很抱歉,實驗最近一直僵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突破,我的壓力......」我把煙刺向掛在牆上的塑膠花,燙出一個黑點。
子晴慢慢抬起頭,那一個仰角45度的美麗,叫我無法開口。
「你想說什麼?有些話我不想聽,你,也不要說。」子晴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不說,我就可以一直一直堅持下去」。
我沉默,伸出手來,擦去子晴眼中的瑩光波動。
我看著手指上的珠光,再看看子晴。
「我不想耽誤妳的青春,只因為妳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我喉嚨乾澀,視線開始凹凸不平。
我握緊子晴的手,說:「我們在一起的六年裏,所有的一切都緊緊相連,但是,我的生命現在墜入了無窮無盡的實驗裏,未來也將如此,而妳光彩的生命,絕不該跟這樣灰暗的人生相連相系。」
子晴的手冰冰冷冷。
我的胸口苦悶難挨,但,我知道,今天若是說不出口,子晴的幸福就要斷送在一個工作狂的手上。
「我愛妳,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就在我的眼前,但我還是要跟妳提出分手的決定,請妳......請妳原諒我。」我痛苦地說。
子晴的眼淚細細,凍結了時間,凍結了咖啡廳裏的溫度,我發顫的手彷佛預知了一切,預知了毀滅。
「要記得,可樂不要多喝。」子晴哭著說,掙脫了我的手,鼻涕滴在咖啡中失神的奶暈上,臉上淌滿淚水,說:「煙不要抽,酒不要碰,不然你會變成沒有人要的大胖子的。」
「我知道。」我點點頭,看著生命中最真摯的感情,蒸發在我的眼前。
就在子晴轉過身後。
一切都蒸發了。
無影無蹤。
「認錯,我已經認了一欠萬次錯了。」
我握緊方向盤,自言自語道:「可是命運是很公平的,我親手了斷自己的靈魂,把天使一般的女孩拱手讓人,落得整天除了實驗外,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狗樣,Shit!賴彥翔,這就是你的下場,以後你就抱著大把美金渡過餘生吧!Shame on you!」
跑車滑進國際街。
我關上車門,看著矗立在眼前的灰姑娘咖啡小館,淩晨兩點多了,它還是敞開大門,向熱戀中、暗戀中、移情別戀中的情侶招手。
我就在這鬼地方埋葬自己的一切,而我卻情不自禁地來到這裏。
來悼念的嗎?
來懺悔的嗎?
來折磨自己的嗎?
不,我只是來呼吸一下,子晴在三年前留下的悲傷。
三年前,她願意為我痛哭失聲,因為我值得她心碎,這份感覺還藏在我的血液裏,這份感覺還藏在我倆分手的座位上。
她還重視我的時候,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時光。
我一定要來呼吸一下。
我推開灰姑娘咖啡小館的大門。
心都涼了。
當初我跟子晴分手時的座位,正坐著兩個談笑風生的情侶。
男人不知說著什麼有趣的事,女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愣住了,因為那對情侶,是子晴跟她的新男友,孟修。
「你們在聊什麼?為什麼可以這麼開心?」
我喃喃自語,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下。
「先生,你坐到我們的魚缸了。」一個服務小姐努力忍住笑意說。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趕緊把浸濕的屁股移到單人座上,滑稽的樣子令服務生忍不住笑了出來。
「哥倫比亞,謝謝。」我點了當初分手時的咖啡,繼續在角落裏窺伺熱戀中的舊情人。
我心中的感覺濃得化不開,子晴每笑一下,我的心就往下沉了一丈,子晴的手每被握住一下,我的心就揪在一起。
我刻意低下頭來,深怕自己被子晴看到,雖然這個舉動一點都不必要。熱戀中的人,她的眼底,只看得到情人。
「本來應該是我的。」我自言自語,像個神經病老頭。
自從跟子晴分手後,工作的壓力又大,自言自語的怪癖就像胎記一樣爬上我的身體,再也甩脫不掉。我深怕接下來還會出現類似失禁、便秘、盜汗跟自動鬼打牆的症狀。
「哥倫比亞。」服務小姐將咖啡放在我面前,我一飲而盡,又說:「再來一杯,謝謝。」
「這裏不是酒吧。」服務小姐好笑地說。
「對不起,但請再給我一杯,不,三杯好了。」我說,我的眼睛盯著正從懷裏掏著東西的孟修,鬼鬼祟祟的模樣叫人討厭。
「Shit!」我張大嘴,咖啡從我的嘴中緩緩流出。
孟修拿出一枚戒指,鑽石閃閃發亮,照得子晴滿臉通紅。
「不要做傻事啊!不要做傻事啊!」我失魂地說,看著子晴慢慢閉上眼睛。
我的心臟也暫時停止跳動。
我胸口的緊張絕不亞于孟修。
「上天,請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我一定辭掉工作,天天陪著子晴,天天陪子晴喝茶看電影,天天幫子晴燒飯洗衣服,天天......」我說不出話來。
子晴輕輕點頭,睜開眼睛,滑下兩行喜悅的淚水。
「死了。」我摀住眼睛不敢看。
孟修將鑽戒套在子晴的手指上,我的心也碎了。
我將信用卡插進桌上的金融掃描機,「嘟」一聲後,我茫然地拿回信用卡,走出灰姑娘咖啡館,把一團肥肉塞進跑車裏,等到我回過神時,我已經站在SONY公司的門口。
「還有轉機,一定還有轉機。」我說服自己,拿出TST VIP卡,刷進冰冷的電梯,按下「B13」,將自己送入地獄。
TST工作室,只剩下前野一個人坐在電腦前,跟遠方的棋士下網路圍棋,他一看到我,微感詫異說:「你不是一直很想放大假嗎?怎麼又回來了?難道你真的是工作狂啊?」
我摔倒在沙發上,問:「這三天的情況怎樣?」
前野聳聳肩,苦笑道:「不怎麼樣,突然放假反而不知道要做什麼,除了下網路圍棋,就是看A片。我訂了後天回北海道的機票,大概回老家一趟吧。」
我乾笑了一下,說:「我是問你那兩隻猴子的情況,還健康?」
前野點點頭,說:「悟空跟達爾都很健康,我把他們放在一起養,目前為止他們就像親兄弟一樣,好的很。」
我問:「Aloha 呢?」
前野一邊思考棋路,說:「他昨天開始去火車站前的地下道賣唱,他說要當一個自力更生的純情民歌手。瘋子。」
我閉上眼睛,思考著一個可能性。
前野見我不說話,看著螢幕說:「你的舊情人還是跑了?」
我含糊地應道:「嗯。」
前野摸摸禿頂,說:「你有錢、有華樓、有名車,唯一的缺點就是肥了些,為什麼不找其他的女人?你的條件不錯啊。」
我反問:「你不是很色?你的條件也不比我差,只是頭上禿了點、年紀大了點,怎麼不去討個老婆還是怎地?」
前野悶悶道:「女人只喜歡我的錢,我又不笨。要我花錢嫖妓,我又沒那個膽量。討老婆?我回北海道相親快些。」
我起身坐在沙發上,認真道:「前野,幫我一個忙,也幫你自己一個忙。」
前野結束網路棋局,轉過椅子,說:「我在聽。」
我看著前野狐疑的眼睛,說:「幫我做 M 晶片的人體實驗。」
前野的嘴角上揚,露出古怪的表情。
「笑什麼?」我問,前野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你要我怎麼幫你?難道是要我幫你改造M晶片?用 M 晶片贏回你舊情人的心?」前野咧開嘴笑。
「你會幫我吧?」我緊張地看著前野。
這可是違反SONY契約的大事!
「不如你幫我吧?」前野怪笑著。
前野攤開手掌,一枚紫色的耳環躺在掌心。
「你是什麼意思?」我隱隱約約猜到一些。
「 M 晶片。」前野神秘地笑著。
前野跟我打開實TST驗室的門,兩個人一起站在悟空跟達爾面前,看著他倆互相幫對方搔癢。
「我們都是幫SONY研究 M 晶片的第一線人員,一直以來,大家在工作之餘都會猜,這組將能夠掌握人類腦波能量的晶片,會被用在什麼用途?用來消弭人類的戰爭?消弭不同種族、宗教之間的敵意?矯正犯人?還是控制軍隊的忠誠?控制選民的投票意向?還是,控制大眾的消費傾向?」前野說。
將腦波頻率自由調整的 M 晶片,可以是天使的翅膀,帶領人類通往和平的大融合,也可以是惡魔的欲望,將人類攬到潛意識同化的灰白。
「不論SONY怎麼處置 M 晶片的未來,我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我們是 M 晶片的父母,當然有權決定 M 晶片對我們的意義。」我說。
這是理所當然的, M 晶片的利益遠遠高過SONY支付給我們的薪水數千數萬倍,我們拿來造福自己,原也在情理之內。
「你偷偷進行這個計畫多久了?」我問。
「從一加入TST開始,我就沒有停止過這個念頭。我一直想試試愛情的滋味。」前野拿著耳環,說:「但要 M 晶片要植入腦內,畢竟太過兇險,我也不想弄出人命,所以就想出這個辦法來。」
我接過耳環,仔細端詳,說:「但是把 M 晶片放在耳環裏,能量增幅會不夠強,需要強波器。」
前野得意地說:「強波器我老早老早就設計好了,可以不另行改良 M 晶片,只要給它外在的強化支援就可以達到很好的效果,耳環等東西提供的空間已很足夠。而且,只要不放在人腦中,就算強波器發出或接收的能量再強,都在人體可以接受的安全範圍內,甚至完全不會有影響。」
我狐疑道:「理論上是這樣沒錯。」
前野自通道:「請相信我的專業。」
我點點頭,說:「那你要我幫你搞定 M 晶片的衛星設定跟搜尋系統吧?」
前野微笑道:「沒錯,雖然我自己搞了一個可擕式的遙控器,但是總是跟衛星在連接上有問題。問題不在於連接不上衛星,而在於連接上衛星後,會被SONY總部發現,到時候的麻煩事我可應付不來。」
我坐在衛星系統前,說:「把你寫好的程式碼給我,我修改幾個地方,再丟幾個秘密封包給SONY衛星,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
前野說:「我回家拿,我可不敢放在網路上,順便拿遙控器過來。」
於是,我坐在衛星系統前,鑽入SONY衛星的程式防護漏洞,秘密設計一條不為人知的頻寬,我跟前野專用的頻寬。
「A piece of cake,衛星程式我當初也參與了設計,漏洞也是我設下的,今日果然有大用途。」我自言自語著,敲敲打打,看著商業衛星逐漸為我所用。
兩天后,不眠不休的兩天后,前野不停地將 M 晶片裝置在許多耳環與髮夾之類的東西上,而我則開拓出一條隱蔽的頻寬,也將遙控器與 M晶片設定成功,一切都等著三個考驗。
考驗一,SONY的電梯內牆,是用特殊的強力超磁石做的,它能破壞電梯裏任何精密的電子儀器,並錯亂任何數位化或底片之類的東西,以防我們將研究成果偷偷帶到外界,並防止商業間諜的刺探。所以SONY當初甄選TST成員時,特別注明不可以有體內載有精密醫療儀器的人進來,以免發生意外。
考驗二, M 晶片是否適用於人體?是否會發生什麼副作用?悟空跟達爾的觀察期只有三天,根本不構成科學上值得信賴的安全證據,但是,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冒險!
考驗三, M 晶片的確有協調相異腦波的功能,但,它是否可以達到我所期待的效果,完全是個未知。
我想要達到什麼效果?
當然是期待 M 晶片可以使子晴的腦波,逐漸向我靠近,逐漸..........逐漸......逐漸給我一個全新的機會,再讓子晴愛我一次。
「這是魔鬼的想法嗎?我們好像要向上帝的權威挑戰?」我喃喃自語。
「站在科學的頂尖,認為上帝的存在為真,嘿,好像有點畸形。如果真有上帝,上帝也一定是個非常高明的科學家,一個在七天內創造整個世界的上帝,祂一定掌握了頂尖的創世科技。」前野淡淡地說:「所以我們正踩著上帝的腳步前進,正在光榮祂的一切。」
「詭辯。」我冷然說:「但,就算這是通往地獄的鑰匙,我也在所不惜,因為我的真愛只能在地獄裏找到。」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前野一笑,拿出一罐發膠。
前野不需要用發膠,因為他的頭髮再變也不過如此。
「再堅硬再厚的合金,厚度在15公分以內的鉛片,都無法保護M 晶片安然通過強磁電梯,但是這一罐小東西可以。」前野得意地說:「我已經構思已久,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麼棒的共犯了。」
我看著前野將許多安裝在耳環與髮夾裏的M晶片群、衛星連結光碟、遙控器,放在公事包裏的塑膠袋中,按下發膠的噴鈕,綠色膠狀的物質立刻充滿整個塑膠袋,前野神秘地看著我,說:「恕我不能告訴你這東西是什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東西的研發隸屬美國國防部,嘿,我也有一手。」
我說:「改天也幫我裝一罐吧。」
前野說:「好說。不過這東西只有十五分鐘的效果,過了就會乾燥硬化,就不管用了。」
兩個人走出實驗室、工作室,由我先進入強磁電梯,走到停車場等前野。
前野兩分鐘後就出來了,於是開著他的Masserati跑車,我跟在他的後面,兩人一路飆到位於精明一街的前野家集合。
「M晶片沒事吧?」我問,坐在前野豪華的家中。前野的家位於SuckMe Pub的樓上,他也是樓下SuckMe Pub的大股東。
「不會吧。」前野興奮地打開公事包,拿出塑膠袋,跟我一起將乾燥的綠色膠狀物挖出,開始測試M晶片的效果。
前野從抽屜拿出兩台麥金塔最新型的筆記型電腦Powerbook G7,遞給我一台,說:「送你一台,幫它們裝好驅動衛星的系統吧。」
我拿出從實驗室拷出的衛星連結光碟,幫兩台電腦裝置好驅動SONY商業衛星秘密頻寬的系統程式,然後,再將電腦與遙控器做連結,戴上裝置好M晶片的耳環。
「虧你想得出耳環這一招,測試吧,我可是人類第一個使用M晶片的白老鼠。」我說,啟動Powerbook聯繫衛星基地台,數位指令沖出大氣層,取得使用衛星秘密頻寬的許可權,再輸入自動搜尋自己耳環內M晶片的命令。
「有什麼感覺?」前野緊張地問。
「沒什麼感覺。」我說,但電腦已經顯示「連接成功」。
「看看我的腦波頻率吧?」我說,輸入指令,指令在大氣層間飛梭,過了幾秒後,遙控器顯示「H520.1314」,那是前野早已定義好的人類腦波能量的資料標準,也就是我的腦波形式:Human 520.1314。
「好浪漫的數據。」前野顯得頗興奮,說:「這是你的腦波,看看我的。」說著,前野戴上另一個耳環,操作著電腦與遙控器。
「H444.4444。」前野的臉有些尷尬,說:「在你們這裏,4好像不太吉利?」
「我只能說,你的腦波非常整齊。」我說。
腦波的能量被資料化,是一件「很人類」的事,只是一個方便操作與觀察的標準。但前野的腦波的資料如此整齊,卻也令我驚訝,彷佛上天在暗示著什麼可怖的命運。
順帶一提,每一個人的腦波,在我們初步的想像裏,應該都是不一樣的,就如同指紋跟DNA組合。但如果電腦顯示的資料是完全雷同的,也只是代表在可見的資料中,兩人的腦波能量的確是相符的,若儀器再精密些,小數點的位置還可以往後挪好幾位,如此就可以辨別出兩人的不同。
當然,這只是假設之一。
另外一種假設是,雖然每個人的腦波可能都是獨一無二的,但是每個人的腦波在其一生中都在不停地轉變,跟情緒或是重要的人生經驗息息相關。
最不確定的假設則是,我們也不確定M晶片是否能完全將腦波調控到完全一樣的地步。
前野從抽屜裏拿出幾個金屬黏片,說:「這小東西裏面是M晶片,外表有些粗製濫造,但可以黏在眼鏡或是耳朵後面、或是頭蓋骨上,總之它的效果也是一樣。」
「一直都沒問你,你要拿M晶片做什麼?」我問,一邊收拾著遙控器與電腦。
「我想要嘗嘗愛情的滋味。」前野的臉變得很嚴肅,說:「我暗戀樓下PUB的櫃檯小姐很久了,她總是站在B號前為客人調酒,她也是個日本人。」
我多少能體會前野的心情。或者,我遠比前野幸福。
至少我還經歷過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而他,卻未曾看過愛情的顏色。
「我這輩子都被當作好色的書呆子,從來都沒談過好好談過一場戀愛,我已經四十多歲了,人生除了研究工作,就是花錢,坦白說我的人生過的很糟糕。其實這些事你們也早就知道了。」前野整個人突然縮小了,好像是個微不足道的灰渣。
「但你有朋友。」我試著讓他開心一些,說:「至少,我們現在坐在同一條船上,禍福與共,一起進行著不太光彩的實驗。」
「謝謝。」前野淡淡笑道:「她叫星崎月,希望等放假結束後,你就會看到我倆手牽著手,坐在吧臺上喝酒。」
「一定。」我感到有些溫暖,說:「也希望我能成功取下子晴手上的戒指,重新戴上三年前她早該得到的鑽戒。」
「願我們的愛情得到最好的祝福。」前野合掌道。
「願我們的愛情得到最好的祝福。」我期默。
就這樣,我帶著遙控器、Powerbook G7、一大堆耳環、髮夾、發箍、發飾,坐上我的小跑車,開始籌畫一場奪回愛情大作戰,為自己跟子晴之間,重新綁上月下老人忘卻三年的,紅線。
用我自己的力量。
要如何將耳環等載有M晶片的東西,讓子晴掛上呢?
我看了看最近的日子,今天是九月三十日,子晴的生日卻是一月七號,要當成生日禮物送給子晴的話,實在是太晚太晚了,萬一那個叫孟修的是個急性鬼,子晴那時早嫁人了。
但最近好像沒有什麼浪漫的節日?真是糟糕透頂。
要假裝車禍,引子晴來探望我,然後說什麼希望在死之前能看到她戴上這個耳環嗎?太需要演技了,我根本無法辦到。
話說回來,要假藉任何因頭送上耳環,幾乎都需要一流的說謊技巧。況且,光是我想約子晴出來,難度就已不低。
我看著桌上的紫色耳環發愣,傻傻地喝著可樂。
此時,命運幫了我一個忙。
電話響了。
我拿起話筒,暗自祈禱是子晴打電話給我,即使她自分手後就未曾主動連絡過我。
「喂?」我問。
「是我,子晴。」果然是她的聲音!
「最近---最近過得還好嗎?」我有些激動,說:「我很想妳........是朋友的那種......」
「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年底就要結婚了。」子晴的聲音很平靜,說:「就在聖誕夜,希望你能夠來,畢竟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好嗎?」
很重要的朋友?
我有些鼻酸,說:「我一定會去,一定會去。」
子晴有些高興,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謝謝。」
我看著桌上的紫色耳環,趕緊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說:「這樣的話,我想送妳一份禮物,當作我對妳跟孟修的祝福。」
「是什麼禮物啊?」子晴逗著我說:「你很少送我禮物。」
「我還不知道,妳剛剛才跟我宣佈妳的喜訊啊。」我勉強笑道:「我現在有錢了,說不定送妳一棟樓。」
子晴笑說:「不用了啦,送點傢俱就好了,我跟孟修已經存好房子的頭期款,想買下風華年代其中一個單位。」
我的鼻子酸得厲害,說:「那我送你們全部的裝潢吧,沒法子,我就只會砸錢。」
子晴幽幽說:「送我們一組聲控燈具就好了。」
我說:「好,我已經放長假了,我明天就去選燈具,我們約明天晚上見面好嗎?」
子晴有些遲疑,說:「送太快了吧?」
我趕緊說:「我怕我突然會被老闆召回去,誰知道假期會不會突然縮水,就明晚好嗎?七點?八點?還是多晚都行!」
子晴笑了出來,說:「你真是個工作狂,小心不要累壞了自己。」
我鍥而不捨地說:「明晚七點?地點?」
子晴想了一下,說:「那就七點吧,翡冷翠靠窗?」
我趕緊說:「沒問題,不見不散。」
子晴笑道:「不見不散,掰掰。」
我正要掛上電話,子晴卻說:「彥翔?」
我問:「嗯?」
子晴的聲音很溫暖:「希望你也能早點,找到你生命中的另一半。」
我感歎道:「我會的。」
因為我生命中的另一半,就是妳。
一直都是妳。
六點二十,我坐在台中國際街中的翡冷翠小餐廳,靠窗的位置。
這間餐廳是我跟子晴以前常常來吃晚飯的小店,雖然我們約的是七點,但我知道子晴總是會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二十幾分鐘,而我自是提早趕來,調適忐忑不安的心情。
果然,就在六點四十分時,子晴就拿著小背袋,出現在我面前。
「好久不見。」我想我的眼神一定綻露著光芒。
「大概有半年多沒見面了吧?」子晴站在位子旁,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妳好像又變漂亮了?」我故作輕鬆道;但我說的也是事實。
「我知道,戀愛的女人最美呀。」子晴輕笑,坐了下來。
子晴綁著我最喜歡的馬尾髮式,唇上閃亮著粉紅色,在淡淡的素妝上顯得格外搶眼,她的微笑清澈無飾,雪白的纖細手指令鑽戒黯淡無光。
妳是我的天使,我的生命。
真不曉得當初我是怎麼迷了心竅,著了魔?
「吃點什麼?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問,我的眼睛無法離開子晴的雙眼。
「不,碳烤羊排吧。」子晴說。她似乎在回避跟我有關的回憶。
「嗯,兩份碳烤羊排吧。」我向服務生說,心裏有些失落。
什麼是戀愛?就是相戀的兩人都有相同的美好回憶。回憶存在于兩人不必言傳的老地方,琅琅上口的電影對白,一首老歌,一份熟悉的功能表。
站在老地方,你會被發黃的空氣包圍,你的胸口沉悶,透不過氣。
聽到電影對白,你會回到那個初次約會的電影院,你不會記得電影好不好看,但你永遠記得身邊女孩的發香。
逛街時聽到曾經的老歌,你會在試衣間裏,抹去不知道從哪里生出的眼淚。
一份看過百次的功能表,會帶領你看見年輕的自己,正摟著年輕時的老伴,一年又一年,她陪你渡過每一個紀念日,渡過每一條皺紋。
服務生離去,餐桌上,只剩下我跟子晴,兩塊陌生的羊排,還有一份重新找回回憶的希望。
「就是這份燈具,喜歡嗎?我記得妳是喜歡這類型的?」我說,將一份傢俱型錄攤在桌上,我瞧著子晴的臉色,補充道:「我只是先預定了這套,妳若是不喜歡的話,還可以換另一種款式。」
「嗯,我蠻喜歡的。」子晴笑笑,說:「好多選擇啊,我也喜歡這一款跟這一款。」子晴指著型錄上另外兩組色調柔和的燈具。
「別忙著看型錄,我還有另外一份禮物要送給妳。」我說,從口袋裏拿出一隻木盒子,打開,裏面是兩隻紫晶色的耳環。
子晴吃吃一笑,說:「怎麼會想送耳環?謝謝你囉。」
我尷尬笑道:「我不太知道現在流行的款式,只是覺得它很漂亮,配上妳,應該......應該還過得去。」
子晴拿起耳環,端詳了一下,說:「樣式有點老氣,不過啊,還是蠻漂亮的,一定花了你不少錢吧?謝謝你呦。」
我緊張道:「妳以後會常常戴著它嗎?我希望妳能重視這份禮物。」
子晴點點頭,立刻就將耳環小心翼翼戴上,說:「漂亮吧?」
我猛點頭,說:「真的很漂亮!只有在妳的耳朵上,它才會那麼漂亮。」
子晴莞爾,說:「你變了,以前的你是個老實頭,很少稱讚我。」
我拍了一下腦袋,說:「對不起,我不太會誇獎人。」
子晴笑說:「沒關係,我很高興的。」
我指著燈具型錄,說:「妳再研究一下型錄吧,我去一下洗手間。」說完,我站了起來,離開座位。
走到櫃檯前,我看了看子晴,她專心地翻著燈具型錄,於是我向服務小姐要了我剛剛寄放的背包,走到廁所裏。
「老天保佑。」我說,打開Powerbook G7,透過基地台連接上SONY衛星的秘密頻寬,摸摸貼在眼鏡掛架的M晶片黏塊,沒有猶豫,立即啟動衛星搜尋系統鎖定我跟子晴身上的M晶片。
過了幾秒,搖控器顯示了「H520.1314」與「H1452.2020」。
「子晴,我要我們在一起。」我說:「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按下遙控器上「啟動調整」的按鍵,再設定挑整的時間長度為「100 Days」,我關掉暫時無作用的電腦,專注地盯著遙控器上的資料。
這半個巴掌大的遙控器,正以我的腦波為基準,慢慢調整著子晴的腦波能量。
我看著子晴的腦波不斷地蛻變,朝著一個最吉利的號碼緩緩逼近:
5201314,我愛妳一生一世。
「H1440.2243,H1335.2111,H1208.9981......H998.8116......H917.2234.......」我盯著資料,心中揣揣,不曉得兩個人的腦波就算一模一樣了,之後兩人的感情會有什麼樣的增長或改變,我卻毫無把握。
或許,僅僅是默契變得好些?
無論如何,我非得一試!
遙控器的綠燈亮了,螢幕顯示「調整成功」的字樣。終於,子晴的腦波被我牽引到H520.1314的腦波頻道。
「我愛妳一生一世,就叫你<戀愛頻道>吧。」我閉上眼睛,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我繁忙的研究逼我走入瘋狂,放棄這段真摯的愛情,令我每每在深夜失卻靈魂,看著失去物件的電話,幻想根本不存在的鈴聲。
但,研究毀滅了我,卻也能救我出痛苦的深淵。
我要以自己創造出來的姻緣紅線,綁住我生命中最愛的人,再也不分開了。
「再也不分開了。」我說,收好電腦與遙控器,我走出洗手間,將背包再寄放回櫃檯。
我一步步走向子晴,子晴仍舊看著燈具型錄,我不禁握緊拳頭。
「怎麼樣?要換一組嗎?」我的聲音有點不自然,坐了下來。
子晴抬起頭來,看著我。
「還是換一組?我打個電話改一改就好了。」我說,胸口緊繃。
「不必了。」子晴輕皺眉頭,笑說:「我也蠻喜歡你選的樣式,淡綠色的很好看。」
「真的?」我的呼吸困難。
「真的。」子晴的眼睛也笑了。
也許?
也許「戀愛頻道」開始生效了?
「吃完飯,等會一起......一起看場電影?」我的腳在顫抖。
「哇,那會看到很晚耶。」子晴說道。
「我會送妳回去。」我說,滿心期待。
求求你,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次我一定不會再放手了!
「好啊。」子晴笑道。
她的笑,勝過一切。
我的腳停止顫抖,因為我知道。
我知道三年前的子晴,又將回到我的身邊。
坐在電影院裏,我的眼睛盯著螢幕,聽著電影對白與子晴的笑聲,偶而,兩人的手在爆米花盒中觸碰,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我彷佛置身天堂仙境。
「妳給幾分?」我問。
這是我倆以前看完電影后,必定互相丟擲的老問題。
「92囉,要是結局不要那麼刻意,還可以再多一分。你呢?」子晴說。
「99吧,大概是因為好久沒跟妳一起看電影了,所以覺得特別好看。」我笑著。
「是嗎?」子晴似笑非笑。
「妳這幾天很忙嗎?還是?」我試探性地問。
「沒特別忙,但是也沒空閒著呢。」子晴羡慕地看著我,說:「你開始放大假了,又有錢可以到處旅行,真好。」
「我胖了不少,放假應該好好減肥。」我哈哈笑道:「我閑的發慌,要是妳有空的話,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子晴埋怨道:「我可沒那種工夫。」
我笑道:「說的也是,妳不僅要工作,還要開始忙婚禮的事吧?」
子晴歎道:「嗯,希望結婚後可以放個長假,讓我生個小寶寶。」
在2020年代,生小孩子已不成必然的生命歷程,而是一種生活品味的選擇,平均每十二對夫妻才有一個小孩,「養小孩」與「養寵物」的界限開始模糊,許多寵物已經開始上寵物學校,並享有跟幼兒一樣的權利,甚至是主人的財產繼承權。
但子晴在養育孩子這件事上還非常保守,對她來說,小孩子是父母親生命的一部份,是生命中必要的動人元素,跟生活品味一點關係也沒有。
「孟修也喜歡小孩子嗎?」我問,子晴的眉頭輕皺。
「不是很喜歡。」子晴撅著嘴說:「他也沒有像你那樣的孩子緣。」
「真的?那我贏他一分囉。」我有些開心。
「那倒是。」子晴哈哈笑說。
子晴跟她妹妹同住的公寓到了,我將跑車停下,歎道:「真希望妳家住遠一點,我們還可以慢慢聊。」
子晴卻不下車,只是將車窗搖了下來,說:「將車子開進社區的公園吧,空氣比較清爽。」
我的心跳了一下,說:「我知道妳不喜歡空調。」
子晴輕輕笑說:「嗯。」
以前我送子晴回家,她常常要我多留一會,陪她在樓下的社區公園裏說說話,她總是這樣說的:「分開得太匆促,我心裏會悶悶的,陪我說說話再走,讓我帶著你一點味道睡覺。」
但,我總是以明天還要趕實驗為由,匆匆飆車離去。我以前真是個十足的混蛋。
「以前的我,真的很笨。」我有感而發。
「怎麼說?」子晴看著涼亭旁的路燈。
「以前的我很幸福,卻不懂得珍惜。」我認真地說:「有些事情好像非得變成「教訓」後,才會使人開始反省、追悔。」
「你喔,要是遇到下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可要當個好情人,不要一追到人家,骨頭就全散了。」子晴撇過頭,不讓我看見她的臉。
她還是一樣。
「不要哭,反正妳也遇到好男人了。」我試著讓子晴開心一點,說:「至於我,終究也明白了愛情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部份,下次,如果下次我遇到有妳一半好的女孩,我一定會用我的一切去喜歡她。」
子晴突然伸手在我的大腿上用力一掐,我疼的叫出聲來,子晴轉頭瞪著我說:「這是你以前欠我的萬分之一。」
我吐吐舌頭,說:「如果掐一萬次可以彌補的話,那就掐一萬次好了。」
子晴哈哈大笑,開車門走出到車外,說:「你賺那麼多錢,結婚的禮金可不能太寒酸哩,我跟孟修想到地中海玩它一個月!」
我吹著口哨假裝沒聽見,子晴用力關上車門,開玩笑說:「小氣鬼。」
我看著她走到公寓樓下,才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大叫:「子晴!記得常常戴著我送妳的耳環好嗎?」
子晴正打開門,回頭扮了個鬼臉,轉身消失在門後。
「希望一切順利,愛情永遠如意。」我看著子晴公寓的燈光,真希望子晴記得常戴著 M 晶片,否則效力隨著摘下 M 晶片消失,那一切都會回到毀滅的原點。
回到家後,我興奮的睡不著覺,但有時候卻又異常惶恐地坐在床緣,害怕子晴並不會照我期望的,時時戴著 M 晶片耳環,害怕一切只是場虎頭蛇尾的美夢。
不知道前野怎麼解決這個致命的缺點?
對了,前野進行的如何?
我拿起電話,撥給期待談一場美好初戀的中年禿頭男子。
「喂?我是彥翔。」我說。
「哈!我等你的電話好久了!」前野興奮地說:「不用說,效果肯定跟我一樣,非常非常棒吧!」
「是啊,不過革命尚未成功,還在起步階段。」我也為前野高興,說:「你說非常棒,到底有多棒?」
前野哈哈大笑,說:「我托另一個櫃檯送耳環給她,再走過去跟她聊天,哈哈!她不僅給了我電話跟住址,我們還約好明天中午一塊吃飯!」
我愣了一下,說:「這倒是個好方法!」
要是我怕子晴不戴我送的耳環,那好,我就托她妹妹幫我這個忙,幫我「監督」她姊姊戴耳環的習慣!或者......要她妹妹幫我再多送子晴一堆耳環跟發飾!
前野繼續說:「我跟她很聊得來,從日本的故鄉一直聊到臺灣的生活,我們投機的不得了,簡直天生一對!」
我笑道:「也許你本來就跟她很有話聊,只是你藉助 M 晶片給你的勇氣,讓你比較有種走過去跟她聊天罷了。」
前野顯得更得意了,說:「大概也有可能吧,總之,我今晚非常快樂,頭一次,我的工作給了我這麼大的快樂!」
我完全同意,說:「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前野突然感歎:「原來愛情這麼美妙,我以前真是錯過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去,真是虛度光陰,原來我以前的生活是那麼的黑暗。」
我祝福前野:「才一個晚上就讓你飛上天了,那以後的日子,愛情還會慢慢開展,你不就整天沉浸在愛河裏,不用工作了?」
前野笑道:「要真是如此,我也真不想工作了,我的人生浪費太多時間了,反正我也不愁沒錢,我現在要一鼓作氣,把失去的快樂通通彌補回來!倒是你啊,難度就高多了,畢竟子晴就快要嫁人了!」
我尷尬道:「是是是,你管好你自己就好。」
就這樣,兩人掛上了電話,各自抱著各自的愛情算盤睡去。
第二天,我起床時已是中午了,我一邊刷牙一邊翻著電話簿,祈禱子晴的妹妹不要換掉我所知道的手機號碼。雖然在2020年代,一個人擁有10個手機號碼是很常見的事,換掉以前用過的手機號碼也顯得多餘。
我撥著號碼,看著手中早已準備好的講稿。
通了。
「嗨!是洛晴嗎?」我試探性地問。
「你是?」果然是子晴妹妹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我是彥翔,還記得我吧?」我照著講稿念。
「記得啊,我姊昨天不就跟你一起出去?有事嗎?」洛晴問,語氣還算不錯。
「有件事想請妳幫個忙,不知道妳下午有沒有空?」我看著講稿。
「該不會是被我姊甩了,所以想追我吧?」洛晴開玩笑說:「但是我已經有男友囉。」
「哈,那倒不是,等等。」我腦中有些空白,畢竟這個對話在我的講稿裏沒有,我得想想。
「總之,有個忙妳一定要幫幫我,我會給妳很不錯的報酬喔。」我說。
雖然我知道,這種方式有些愚蠢,萬一洛晴跟她姊姊報告此事的話,我還得編上另一段謊言圓謊,謊謊相護的感覺一定很糟糕,但,現在的我根本沒什麼可以失去的,我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是什麼事啊?要我幫你追回我姊這種事我可不幹,嘻,其他的事,我倒很好商量喔!」洛晴嘻嘻笑著。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是在做小生意的,賣些發飾之類的小東西,我也捧場買了好幾個,但我畢竟是個男人,買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幹嘛,所以......」我一邊看著講稿,一邊冷靜地念著,總之就是要洛晴代我帶這些發飾給子晴,就當作是物盡其用。
「你怎麼不自己拿給她啊?」洛晴狐疑問道。
「這就是妳為什麼要收我錢的緣故,我不希望因為東西是我的,所以妳姊姊就不想戴它們,這樣就太可惜了,所以妳也不可以說是我送的,知道嗎?」我說著不成理由的理由,趕緊補上關鍵的一句:「酬勞是五萬元的SOGO禮卷,要不要?」
「五萬啊,那當然替你送她啊!」洛晴的聲音顯得很開心,說:「你那麼凱,真不知道我姊姊怎麼會甩了你?」
「哈,還是妳要幫我追回妳姊姊啊?酬勞從一百萬美金起跳!」我笑說。
「免了免了,我可不想被這種事纏上。」洛晴也笑著。
就這樣,我們約好了時間地點,傍晚就將七個發飾、八個耳環、三個發箍,交給海撈一筆的洛晴,我還交代她叮嚀子晴常戴它們,我說我希望我的禮物可以常常出現在我自己喜歡的人的身上。
當然,我更暗暗祈禱洛晴不要太長舌。
到了晚上,我打開Powerbook G7,啟動SONY衛星的秘密頻道,搜索我與子晴 M 晶片的狀態,可惜的是,只有裝置在我眼鏡上的晶片有腦波的反應,也就是說,子晴並沒有立即戴上我送的耳環。
於是我一邊搖呼拉圈減肥,一邊遠遠看著電腦螢幕的搜索系統,只要系統沒反應,我就打算這麼一直搖著,反正有益無害。
但是到了晚上九點,系統仍沒有子晴的腦波反應,我倒是累垮了。
唉,子晴什麼時候才會戴上我送的耳環呢?
是耳環的樣式太老氣?還是耳環根本就不漂亮?那總該試試發飾吧?戴上去!只要一下下就好!
「嗶嗶!嗶嗶!」電腦發出警示。
我沖到桌子前,看著子晴的腦波訊號一閃一閃。
「太棒了!讓我再度為我倆綁上紅線吧!」我興奮地按下遙控器上的「啟動調整」按鍵,只見遠方的子晴腦波,慢慢地滑向戀愛頻道。
「Welcome to 520.1314。」我喜道,立刻撥了通電話給子晴,免得子晴馬上將裝有M 晶片的飾品拿下。
「喂?是我。」我說。
「真巧,我剛好想到你,要不要看我吃宵夜?」子晴的聲音。
「看妳吃宵夜?不如一起吃!」我笑說。
「你太肥了不准吃。」子晴銀鈴的笑聲。
「好吧,就看妳吃,宵夜的老地方?還是我去接妳?」我問。
「你來接我吧?」子晴笑說。
「那20分鐘後妳家樓下見吧。」我趕忙掛上電話,沖進浴室,大喊:「自動快速沖洗!」在自動泡沫與水柱的沖洗後,我胡亂擦幹身體,撈起桌上的車鑰匙,便匆匆赴約。
東海別墅區,數十年老店「口味臭豆腐」,塞了一個胖子、一個美女。
我看著子晴慢吞吞喝著豬血湯,肚子咕嚕咕嚕地猛叫,但是無礙,我已經用更美味的東西填飽我的饑餓。
「剛退伍來台中時,我們便常常在這家吃宵夜啊。」我緬懷道:「我現在還是每個星期吃一次,但從來都沒有看過妳。」
「有回憶的地方最傷身了,特別是不好的回憶總是壓倒好的回憶。」子晴吃著臭豆腐,抬起頭來看著我。
「哇!」我哀怨地看著子晴,說:「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有那麼慘?」
子晴沒有回答,只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我看著子晴頭上的的發飾,說:「我常常到充滿回憶的地方,去感染關於妳的一切,對我來說,不管是什麼樣的記憶,不論是吵架、爭執、擁抱、歡笑,只要充滿妳我之間點點滴滴的老地方,都是我最珍貴的人生地圖。」
子晴好奇地說:「人生地圖?以前沒聽你說過。」
我有感而發,說:「一個人的一生,就像一張地圖,有人的地圖大些,有人的地圖小點,地圖上標示著這個人去過什麼地方,走過哪些路,呼吸過哪里的空氣,在哪里跟什麼樣的人,一起走過什麼樣的道路。」
子晴沒有說話,只是撥弄著臭豆腐上的泡菜。
「有些人的人生地圖很遼闊,他們的足跡遍佈世界各地,他們的地圖有巴黎鐵塔旁的落日、有萊茵河畔的日出,或許還有絲路上的燥風、一望無際的太平洋,這些人很幸福,他們與世界共同生活著。」我繼續說著,這些話都是我日日夜夜,想同子晴說的心裏話。
「也有些人,像我奶奶,他們的人生地圖就在小小的廚房裏、在家裏小小的客廳裏、在兒女上下學的路途裏。他們的世界很小,但他們也有幸福的方式,他們跟家庭一起生活著。」我說,鼻子酸酸的。
「而我的人生地圖,很小很小,除了實驗室,我的人生地圖都是跟妳在一起的記憶,好多好多的老地方,以前我們常常在新興路上的租屋煮火鍋、下棋、拼圖,那段時光真的很棒,還記得我們說總有一天要把它給買下來,沒想到隔年它就被拆掉了。」我勉強笑說:「但那張3000片的拼圖還沒拼完呢。」
我看著子晴濕濕的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握住子晴的手。
「我們以前常去的溫泉旅社,以前常去的戲院,一起邊看漫畫邊吃滷味的租書店,甚至只是常常一起路過的小餐館,都在我小小的人生地圖裏。」我握緊子晴的手,絕不放開,子晴的眼淚滾落。
我真摯地說:「我人生最美好的時間,都在妳身上,謝謝妳,陪我畫出這麼動人的地圖。」
子晴哇一聲哭了出來,說道:「你為什麼現在要說這些話?我已經要結婚了啊!」
為什麼我要說這些話?
我沒有遲疑,沒有疑慮,說:「因為我愛妳,我要妳嫁給我。」
子晴搖搖頭,掙脫了我的手。
我依舊說:「希望妳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要我們的地圖永遠結合在一起,不再分開了!」
此時,我的手悄悄伸進口袋裏,按下「最大強化」的按鍵。
輸贏就看這一把了!
前言:每一集都可以隨性結局,免除斷頭風險的最佳快捷方式:D
世間最浪漫的愛情故事是什麼呢?
扣掉我跟子晴的故事,最浪漫的愛情故事當屬上個世紀,金庸先生所著的「神鵰俠侶」了,神鵰俠侶中的男主角楊過,對女主角小龍女一往情深、不顧一切的愛情,跟我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尤其是楊過從色情狂公孫止的手中奪回小龍女這一部份,跟我贏回子晴的芳心的橋段,更是頗為雷同。
而神鵰俠侶中的重要愛情基地,就當屬不見天日的「活死人墓」了。
在活死人墓中,楊過跟小龍女一起生活、結婚,多半也在那裏終老一生吧,雖然名稱是晦氣了點,但涵意是極為浪漫的,所以每週都有癡情男女花上大把銀子在「活死人墓餐廳」排隊劃位,就是為了向心愛的另一半求婚,也因此這個長得很像大墓穴的圓形餐廳,搏得了「亞洲最佳求婚場所第二名」的美名(第一名是位於大陸終南山下,占地五萬坪的活死人墓餐廳本店,臺灣的餐廳僅僅是其分號)。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墓穴的涵意。結婚號稱是戀愛的墳墓,所以在這裏向愛人求婚,可謂事半功倍,連老天爺都會幫你送進戀愛的墳墓。
我牽著子晴走進這座圓形的大墓穴,隧道裏面黑沉沉的,只有燭光在走道旁搖曳,但走道的盡頭豁然開朗,豪豔的噴水池座落在大廳中央,五顏六色的光柱跟節奏活潑的水花共舞著,穿著喪服的服務生氣質高雅地捧著金色的餐碟走來走去,而牆上貼著每一對求婚成功的情侶黑白遺照,象徵死去的愛情已昇華成無堅不催的婚姻。
而我定的位子是貴賓級的寒玉床,情侶可以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共用燭光遺餐。
「這裏很貴吧?」子晴怯生生說道。
「妳喜歡就好。」我笑著。
子晴一定很清楚今晚將發生的事。每對情侶來到這裏,都很清楚今晚將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吃點什麼?這裏的東西我打聽過了,越貴的就越好吃。」我笑道:「這家店真是精打細算,知道這種錢絕不能省,也沒有人會省。」
沒錯,求婚是人生大事,一定要氣氣派派,比起在灰姑娘咖啡館求婚的孟修,我不知多疼子晴幾十倍。
子晴看著菜單,說:「我要一客冰島鱈魚套餐,飲料曼巴,謝謝。」
我則點了一客神戶牛排,還給了不少小費。
「今晚將令我們終生難忘。」我說,紫金色的連身西裝閃閃發亮。
「是嗎?」子晴的笑有些尷尬。
「Surprise!」我拍拍手,示意子晴看著大廳中間的水舞,子晴一轉頭,雷射光束立即在水幕上耀出「我愛妳一生一世」的字樣,光彩奪目!
子晴的嘴巴張得很大,還來不及說點深受感動的話,數百個七彩氣球立刻從古墓大廳四周冉冉上升,每個氣球表皮都印上子晴跟我的合照,沒有一個氣球上的照片是重複的!
現場所有前來求婚的佳偶們全都發出驚羨的讚歎聲,我站在寒玉床上,紳士地向大家鞠躬,讓我們這對情侶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禮,子晴的臉登時紅透了。
我雙手一揚,環繞立體音響奏出超級乖男孩的冠軍情歌「I amyour husband by destiny!」全場歡聲雷動,掌聲不絕。
「怪了,喜鵲怎麼沒有飛出來?」我心裏嘀咕著,因為我早吩咐「世紀浪漫快遞公司」在歌曲響起時,讓數十隻喜鵲從隧道中飛出,沖上大廳挑高30公尺的廳頂,這樣的效果一定是夢幻級的。
算了,反正整個大廳已經浪漫到了頂點!
我看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子晴,心中真是得意非常,根據我這一星期研究的「如何討女性歡心」叢書,得到一個求婚必勝的招式:讓女人越有面子、在眾人面前被極寵愛的感覺,那麼求婚簡直沒有法子不成功。
「這麼多年了,我們總算又在一起了。」我看著子晴的明眸雙眼,誠摯地說:「人家說小別勝新婚,我們分離三年多,累積的思念更是無與倫比,妳重新接受我,讓我從絕望的深淵躍上天堂,所以------」
我單膝跪在寒玉床上,整個活死人墓頓時鴉雀無聲,連音樂都迅速淡出了,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
「所以,請讓我好好疼妳一輩子,讓我們兩人的人生地圖,永永遠遠結合在一起。」我感性地說:「嫁給我吧!」
子晴呆呆地看著我,眼神充滿了矛盾與困惑。
「嫁給我吧!」我重複說著,拾起子晴纖白的手指,輕輕一吻。
「我......這......」子晴支支吾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難道是傳說中的女性矜持?
啊!我真笨!我居然忘了最重要的鑽戒!
「讓我為妳戴上它,系住我倆一輩子的恩恩愛愛。」我笑著,拿出口袋中的精緻紅木盒,盒蓋彈開,十幾條藍色的蠶飛向子晴,爭先恐後咬開子晴的皓白的肌膚,鑽進她的體內!
「What?」我脫口而出,只見子晴痛苦地倒在地上,全身通藍,雙眼翻白,嘴裏冒出奇妙又令人不安的節奏。
這節奏...這節奏......
「是...是......節奏藍調!」一個服務生慘叫。
全場數十對情侶頓時往隧道瘋狂沖去,連服務生都不顧形象地逃逸。
「怎麼會這樣?」我慘然說道,看著子晴慢慢變成一條巨大的藍色蠶寶寶。
好好的一枚大鑽戒,怎麼會變成一堆藍蠶?!
難道是那個金發藍眼的老西洋人騙我?難道是他催眠了我?讓我以為買了一個大鑽戒,其實卻是花了五十萬美金買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爛蠶!
幹!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桑葉。」子晴痛苦地說道:「我要吃桑葉。」
我茫然地打電話給桑葉專賣公司,訂了一倉庫的桑葉,誰叫我深深愛著子晴?
即使,子晴變成了一頭重達好幾百台斤的大藍蠶,我也一樣深愛著她。這就是愛情,比什麼月老都要癡情的愛情。
就這樣,我扛著一頭很像母豬的大藍蠶回到我的紅光跑車,一邊哭泣一邊開車,踏上慘絕人寰的復仇之路。
我誓言向那個金發藍眼的騙子復仇,要他還我五十萬美金以後,再將他碎屍萬段為子晴復仇。
但過了一周後,我開始擔心我是否能夠成功,因為我所面臨的敵人似乎是個相當恐怖的奸商,而且子晴也開始在窄小的後座吐絲了,不知什麼時候會結成繭,又不知什麼時候會變成粉粉的怪蝶飛走。
「子晴妳可不可以不要吐絲了?嘎吉拉已經死了,妳變成蝶龍魔斯拉也沒有用啊?」我哭道,哀求一邊拉著黑色塊狀大便,一邊吐絲的子晴。
夕陽逐漸沒入灰暗的都市叢林裏,彷佛在跟我靠夭著什麼茫茫的前途。
正義,你離臺灣還有多遠?
我知道我很卑鄙。
但是,在這種關鍵時刻,為了愛情,我願意下十八層地獄,更不用說單單背上卑鄙的汙名。
現在的我,只想求一個機會,只想求一個重新出發的機會。
只要子晴一點頭,我就能重獲新生,我就能爬出這個腐敗的身軀,我將擁有愛情眩麗奪目的羽衣。
於是,我按下「最大強化」的按鈕,使子晴的 M 晶片以每秒六十億次的極速頻率調整。
我使勁拉著我倆之間的紅線。
「情人,總是老的好。」我也哭了,說:「我多希望,自己能夠跟相知相愛的人共度一生,我知道那個人就是妳,只有妳,真真正正是我生命的一部份,我們有好多好多的老地方,我們有好多好多的小默契,只有妳才知道我愛喝可樂,但絕不在妳面前喝,只有妳知道我其實不喜歡抽煙,我只是愛裝酷。只有妳,我只能在有妳的人生地圖裏,才能找到幸福。」
子晴早已哭紅了雙眼,她哭道:「你為什麼以前都不跟我說這些?」
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話,我以前未曾對子晴說過?
我擦去子晴的眼淚,說:「以前我做了太多錯事,等到我的枕邊沒有了妳,我才知道,一個人看著初晨灑在床頭的陽光,是多麼落寞,原來,生命中美好的一切,都不是一個人能夠體會的,一切的美好,都是因為有妳。」
我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子晴,大聲說:「一切的美好,都是因為有妳,所以,請妳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給妳幸福,讓我跟妳永遠在一起!」
子晴的手抓的好緊,抓得我的手臂好痛好痛。
「你是個壞蛋!」子晴點點頭,泣不成聲。
「我愛妳!」我狂喜大吼。
此時,四周響起了掌聲,我倆錯愕地看著四面八方站起來的食客,每個人都拼命鼓掌叫好。
「幫我吃完快走!」子晴緊張地催我。
我樂得飛快夾起桌上的臭豆腐往嘴裏塞,只是,臭豆腐變得好鹹好鹹,那是愛情的味道。
「我愛妳,耶!」我邊吃邊傻笑。
「知道啦,快吃!」子晴的頭很低很低。
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夜晚。
深夜,我沒有送子晴回家,我們一起回到我的住所,躺在我原本缺乏生機的床上。
「等等,不要拿掉發飾,我喜歡它的樣子。」我支開子晴的手,一陣熱吻。
「不要拿掉?」子晴奇怪地看著我。
「嗯。」我解開子晴的衣扣子。
就這樣,我們像好久好久以前那樣,相擁到天明。
之後一個禮拜,只要子晴戴上 M 晶片,我就約她出來,或去公司接她上下班,有幾的晚上子晴在我這裏過夜,我等她睡著後,我便將 M 晶片解除控制,讓子晴的腦波休息一下,再設定成明日早晨八點整準時收聽戀愛頻道。
在這一周內,我們的愛情突飛猛進,這全都歸功於我們之間堅若磐石的過往,與我的努力。
這之間,我跟前野又回到空無一人的實驗室,偷出更多的 M 晶片,於是我送了更多裝有 M 晶片的飾品給子晴,讓她更常暴露在戀愛頻道中。
人的潛意識是很奇妙的,這也省了我不少力氣。
子晴沉浸於戀愛的美妙中,她的身體自然會發現隱藏在意識之外的關聯:只要她戴上某些發飾與耳環,她就能享受到美好的愛情。於是,子晴的潛意識就會選擇順手戴上我送的小飾品,使得控制關係更為緊密。
但子晴的心腸子軟,她不忍心告訴孟修她已經重新接受我的事實,但,子晴她是多慮了。這個問題我早已經替她解決,用錢解決。
我透過員警朋友的關係,跟風月界最受歡迎的「制服幫」組織搭上線,制服幫在近五年席捲了臺灣的聲色市場,以清純動人的美少女群為號召,願以各種方式服務買客。
於是,我以高價購買了其中最受歡迎的五名女孩的「三個月戀愛權」,讓她們以各種巧合與邂逅錯入孟修的生活,媚誘孟修。不多久,大約是四天吧,孟修就打電話告訴子晴分手的消息,令子晴悵然所失,卻也如釋重負。
孟修對子晴的愛情不堪一擊,我一點罪惡感也沒有。那麼禁不起考驗的愛情,不如早點結束吧,這對子晴好,也對孟修好。
總之,我的愛情全面勝利。
而我的假期,也差不多結束了。
收假了, M 晶片的爸爸媽媽全都回到了實驗室。
嘉玲曬了一身美麗的古銅色,還談了場異國戀情,而 Ken 也從神秘的尼泊爾回來,臉上多了幾分看破世間所有凡事的滄桑,而宗升帶著大山的遺像,哭哭啼啼地訴說大山在東澳垂釣時,為了撈起掉在沼澤裏的魚竿,不小心被神出鬼沒大蟒蛇給卷走,只留下一隻雨鞋。
Dalapa 一臉惋惜地說:「真是可歌可泣,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
對了,這個禮拜他叫 Dalapa ,角色扮演的主題是熱愛衝浪的海灘男孩,所以他全身赤條條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塊衝浪板。
「你在惋惜大山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勃起?」我問道。
「不行,嘉玲變漂亮了。」 Dalapa 害羞地看著嘉玲,嘉玲笑咪咪地不以為意。
「海灘男孩為什麼不穿泳褲?」 Ken 問道,他依舊是一身黑色。
「海灘男孩崇尚自然。」 Dalapa 認真說道。
結果就是:只有宗升一個人抱著大山的遺像哭泣。我們 TST 的感情好象不夠好。
「什麼時候開始人體實驗?」前野開口了。
「對啊,上面有交代什麼嗎?」我故意問道。
「上面只說叫我們多做幾個猿猴的樣本,他們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搜羅合適的志願者,一旦人體實驗開始了,上面還會派一組醫療尖兵支持我們。」宗升抽抽咽咽地說。
「太棒了!那表示我們可以輕輕鬆松工作了?」嘉玲喜道。
「似乎是這樣的。大家有空去大山家裏上個香,嗚~~」宗升哭得很煩。
於是,我們的 M 實驗邁入輕鬆的猿猴驗證期,大家隨意東摸西摸,還沒到下班時間就全散了,而我一出實驗室,就跟一直向我擠眉弄眼的前野一同去酒吧喝小酒。
但我們去的酒吧,並非前野家樓下的「 SuckMe Pub 」。
「我把她給甩了。」前野笑嘻嘻地說,搖著啤酒。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她?」我吃驚道。
「我第三個晚上就上了她,破了我的老處男之身,我終於體驗到那種魚水之歡的樂趣。」前野哈哈大笑。
「這你跟我說過啦,就在上次我們再一起回實驗室的時候你就跟我說了。」我說:「但是既然那麼美好,為什麼要分手?」
「喝酒!」前野舉起瓶子敲著我的酒瓶,我們一飲而盡。
「你想想!我是笨蛋嗎?哈!決不是!」前野的笑有些誇張,說:「我既然可以控制別人喜不喜歡我,我憑什麼要單戀一枝花?」
對於這樣的想法,我並不意外,但是前野的愛情觀顯然被 M 晶片給扭曲了。
「但如果對方是你真正喜歡的人,那可是比什麼都還要珍貴,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說,又點了一手啤酒。
「要找到自己最愛的人談何容易?所以我當然要慢慢找囉。」前野不懷好意地看著我,說:「你難道沒想過,要用 M 晶片來場露水姻緣嗎?逢場作作戲,那感覺真是刺激!」
前野的眼神彷若是情場老將,根本不像是剛剛初戀過後的人。
「沒有。」我斷然說:「我愛子晴,那是千真萬確,堅若磐石的愛。」
前野猛點頭,說:「那也無妨,只要你有 M 晶片在手,你跟子晴要怎麼愛都可以,但我說的是一夜情啊!不需要負責任的一夜情!」
我愣了一下,說:「你下手了?」
前野舉起酒瓶敲敲,大笑:「喝酒!」
我一邊喝著,一邊看著狂放的前野,又說:「你真的下手了?」
前野笑說:「沒錯!只要我在酒吧跟女人搭訕,想盡辦法將耳環掛在女人的耳朵上,哈!我早已設定 M 晶片為自動偵測啟動模式!那個女人不順手擒來!」
我呆呆問道:「那你一共 ....... 一共下手幾次?」
前野歪著頭,說:「一共四次,夜夜跟不同的美女睡覺,那感覺真是爽翻天了!」
不知道是羡慕還是忌妒,我心裏還真有些不是滋味。
「不必繃著一張臭臉,老弟,你也可以試試!」前野豎起大拇指,贊道:「跟剛剛認識的美女做愛,真是一流棒!」
我想起小說裏的一夜情描述,說:「難道你沒有一夜情過後的空虛感嗎?」
前野搖搖頭,誠懇地說:「老弟,我完全認同空虛感的存在,但是啊,空虛感只存在於數十次、數百次的一夜情過後,我才剛起步,等到那種高處不勝寒的空虛感找上我的時候,我才會認真找個喜歡的女人結婚生小孩!」
我聳聳肩,說:「看你這樣子,我還真有點羡慕,可是我不能再對不起子晴了,好不容易我有新的機會跟她共度一生,我只想趕快跟她結婚。」
前野一副為我惋惜的樣子,說:「那樣啊?結婚是戀愛的墳墓,這句俗諺可是在每個民族裏都可以找到類似的句子。」
我笑著,又幹了一瓶啤酒。
前野突然起身,從口袋裏掏出兩枚閃閃發亮的耳環,說:「看我的吧,現在的我已經升級成獵豔高手了。」說著,前野自信滿滿地走到女人堆裏,盯上一個治豔的美人。
「前野要的是放蕩的性,我要的,才是貨真價實的愛情。」我碎碎念著。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句老話大概很符合現在的情境吧。
只不過,當我看到那治豔的美人將耳環戴上去的瞬間,我還是心動了一下,畢竟我還是個正常的男人。
幸好,我有子晴的堅貞愛情護體。
子晴跟我的愛進行得很順利,就如我所預料的, M 晶片在我們之間渠了愛河、搭了鵲橋,使我們的感情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回復到甜蜜的熱戀期。
我是愛情的偉大魔法師,也是一個壯烈的愛情革命家。
我以智能喚起愛情的精靈,為破碎的姻緣綴上圓滿的祝福。
我犧牲尊嚴換取了愛情,因為愛情的珍貴無可替代,它是我應得的甜美果實。
今天不必去實驗室報到,因為我有件極其重要的事要辦,我必須集中所有的精神與體力。
甚至必須把握最後的時間,減肥。
我一邊看著電視上的懸疑影集,一邊搖著呼拉圈,這兩個月我已經暫時戒掉可樂,每天不斷運動(甚至在實驗室中跟飾演拳擊教練的 Jason 練習搏擊),再加上新減肥藥與子晴的鼓勵,我終於成功減掉十二公斤,已經變成一個不太肥的胖子。
「嗶嗶!嗶嗶!」電腦的警示聲。
子晴又戴上 M 晶片了。
「寶貝,妳在做什麼呢?一起吃晚餐吧?」我自言自語著。
雖然自囈的怪病仍舊糾纏著我,但我相信,一旦我跟子晴結婚了,愛情將是自言自語最好的解藥。
我撥著子晴的手機,現在子晴應該下班了。
「喂?是我啦,下班了吧?要一起吃晚餐嗎?」我熱切問道。
我看著桌上的紅盒子,一隻精雕細著的紅木盒子。
「好啊,我在公司旁邊的 BY3 看衣服,你來接我吧。」子晴說。
「妳慢慢逛吧,我處理一下事情再過去,掰掰!」我掛上電話,沖進浴室快速自動沖洗。
洗完澡,我拿起號稱 21 世紀最有魅惑力的生化古龍水(專利擁有者: Jason ,目前為一拳擊訓練師),朝著自己的腋下跟該邊猛噴,再穿上視覺設計大師簡霖良先生所推薦的亞曼尼紫金色連身西裝(此連身西裝號稱具有勾人心魄的功效),再穿上綠銀色的尖頭鞋(功效不明,但售價美金三萬,必有其過人之處)。
我站在數字瘦身鏡子前打量自己,嗯,既帥有體面,但總覺得還欠缺了什麼。
「啊!是油頭!最近流行復古風,我說忘了。」我恍然大悟。
既然想起,事不遲疑,我立刻將 3M 公司設計的「不油不膩 3 秒油頭膠」倒在頭上,快速製造出 Tom Cruise 在「不可能的任務 13 」裏的油漆頭,我看著數字瘦身鏡,哈!真是改頭換面了我!
我拿起今晚的主角,桌上的紅木盒,裏面裝的當然是愛情的至高境界,結婚鑽戒!
「你有沒有五十萬美金的身價,就看今晚了啊!」我看著紅木盒說道,走出門,走向煥然一新的跑車。
我的保馳捷小跑車昨晚特意送去快速烤漆成大紅色,象徵大吉大利,這點習俗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我的浪漫可不僅僅如此而已,我的紅光跑車的敞篷後座還擺著一大束紅玫瑰花,也是象徵大吉大利的顏色,最重要的是這一百朵玫瑰花都是精挑細選的貴族用花,共花了我 520.1314 元美金,也是為了討個好兆頭。
我一邊開著跑車,一邊打開衛星語音電話,跟「世紀浪漫快遞公司」做最後的確認,嘿嘿,這種精心策劃的求婚之夜一定令子晴終生難忘,一定會倒在我的懷裏猛點頭的。
「賴彥翔!今晚全看你的表現了!勝敗在此一役!」我在車上大吼著,路上行人都報以奇怪的眼神。
想想,愛情這東西真的是世界上最強悍的精神萬靈丹,兩個多月前我還是一頭癡肥、自暴自棄的豬,只會在廁所裏邊灌可樂邊照真實的鏡子唉歎,只會在深夜的陽臺上,看著被主人遺棄的香煙被自己活活燒死,一遍又一遍,一夜又一夜。
但現在,我卻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神氣活現、生龍活虎、眉飛色舞、神清氣爽,一百個佳詞美句也形容不完我此刻的最佳狀態,這都虧了我對愛情的執著。
「一切妥當!」我深吸了一口氣,將車子停在子晴公司的樓下,撥了電話。
「子晴,我將車子停在外面,妳快出來吧。」我說。
「啊!你怎麼把車漆成紅色的?!」子晴拿著手機,站在玻璃門後呆呆說道。
「喜氣洋洋啊!快出來吧!」我樂道。
子晴收起手機,走出服飾店,快步坐上我的紅光跑車,看見我一身的連身紫金西裝,大叫:「你怎麼穿連身的西裝?還紫色的!」
我漲紅著臉,說:「好看吧?花好多錢特地買的,亞曼尼最新款的。」
子晴睜大眼睛,只是微微點頭,要我趕快開車殺出她的公司方圓十公里。
「帶妳去一個很浪漫的地方。」我笑著,在子晴的臉上輕輕一吻。
「快走啦你!」子晴叫道,用力捏著我的大腿。
我立刻飆著我的紅光跑車,駛向昂貴又絕頂浪漫求婚勝地「活死人墓餐廳」。
愛,九把刀.紅線 1 2 3 都恐式結局 5 End
世間最浪漫的愛情故事是什麼呢?
扣掉我跟子晴的故事,最浪漫的愛情故事當屬上個世紀,金庸先生所著的「神鵰俠侶」了,神鵰俠侶中的男主角楊過,對女主角小龍女一往情深、不顧一切的愛情,跟我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尤其是楊過從色情狂公孫止的手中奪回小龍女這一部份,跟我贏回子晴的芳心的橋段,更是頗為雷同。
而神鵰俠侶中的重要愛情基地,就當屬不見天日的「活死人墓」了。
在活死人墓中,楊過跟小龍女一起生活、結婚,多半也在那裏終老一生吧,雖然名稱是晦氣了點,但涵意是極為浪漫的,所以每週都有癡情男女花上大把銀子在「活死人墓餐廳」排隊劃位,就是為了向心愛的另一半求婚,也因此這個長得很像大墓穴的圓形餐廳,搏得了「亞洲最佳求婚場所第二名」的美名(第一名是位於大陸終南山下,占地五萬坪的活死人墓餐廳本店,臺灣的餐廳僅僅是其分號)。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墓穴的涵意。結婚號稱是戀愛的墳墓,所以在這裏向愛人求婚,可謂事半功倍,連老天爺都會幫你送進戀愛的墳墓。
我牽著子晴走進這座圓形的大墓穴,隧道裏面黑沉沉的,只有燭光在走道旁搖曳,但走道的盡頭豁然開朗,豪豔的噴水池座落在大廳中央,五顏六色的光柱跟節奏活潑的水花共舞著,穿著喪服的服務生氣質高雅地捧著金色的餐碟走來走去,而牆上貼著每一對求婚成功的情侶黑白遺照,象徵死去的愛情已昇華成無堅不催的婚姻。
而我定的位子是貴賓級的寒玉床,情侶可以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共用燭光遺餐。
「這裏很貴吧?」子晴怯生生說道。
「妳喜歡就好。」我笑著。
子晴一定很清楚今晚將發生的事。每對情侶來到這裏,都很清楚今晚將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吃點什麼?這裏的東西我打聽過了,越貴的就越好吃。」我笑道:「這家店真是精打細算,知道這種錢絕不能省,也沒有人會省。」
沒錯,求婚是人生大事,一定要氣氣派派,比起在灰姑娘咖啡館求婚的孟修,我不知多疼子晴幾十倍。
子晴看著菜單,說:「我要一客冰島鱈魚套餐,飲料曼巴,謝謝。」
我則點了一客神戶牛排,還給了不少小費。
「今晚將令我們終生難忘。」我說,紫金色的連身西裝閃閃發亮。
「是嗎?」子晴的笑有些尷尬。
「Surprise!」我拍拍手,示意子晴看著大廳中間的水舞,子晴一轉頭,雷射光束立即在水幕上耀出「我愛妳一生一世」的字樣,光彩奪目!
子晴的嘴巴張得很大,還來不及說點深受感動的話,數百個七彩氣球立刻從古墓大廳四周冉冉上升,每個氣球表皮都印上子晴跟我的合照,沒有一個氣球上的照片是重複的!
現場所有前來求婚的佳偶們全都發出驚羨的讚歎聲,我站在寒玉床上,紳士地向大家鞠躬,讓我們這對情侶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禮,子晴的臉登時紅透了。
我雙手一揚,環繞立體音響奏出超級乖男孩的冠軍情歌「 I am your husband by destiny!」全場歡聲雷動,掌聲不絕。
「怪了,喜鵲怎麼沒有飛出來?」我心裏嘀咕著,因為我早吩咐「世紀浪漫快遞公司」在歌曲響起時,讓數十隻喜鵲從隧道中飛出,沖上大廳挑高30公尺的廳頂,這樣的效果一定是夢幻級的。
算了,反正整個大廳已經浪漫到了頂點!
我看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子晴,心中真是得意非常,根據我這一星期研究的「如何討女性歡心」叢書,得到一個求婚必勝的招式:讓女人越有面子、在眾人面前被極寵愛的感覺,那麼求婚簡直沒有法子不成功。
「這麼多年了,我們總算又在一起了。」我看著子晴的明眸雙眼,誠摯地說:「人家說小別勝新婚,我們分離三年多,累積的思念更是無與倫比,妳重新接受我,讓我從絕望的深淵躍上天堂,所以......」
我單膝跪在寒玉床上,整個活死人墓頓時鴉雀無聲,連音樂都迅速淡出了,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
「所以,請讓我好好疼妳一輩子,讓我們兩人的人生地圖,永永遠遠結合在一起。」我感性地說:「嫁給我吧!」
子晴呆呆地看著我,眼神充滿了矛盾與困惑。
「嫁給我吧!」我重複說著,拾起子晴纖白的手指,輕輕一吻。
「我......這......」子晴支支吾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難道是傳說中,女性以退為進的矜持?
啊!我真笨!我居然忘了最重要的鑽戒!
「讓我為妳戴上它,系住我倆一輩子的恩恩愛愛。」我笑著,拿出口袋中的精緻紅木盒,盒蓋彈開,價值美金五十萬的光芒刺得子晴一臉蒼白。
等等?一臉蒼白?
子晴為何一臉蒼白!?
子晴局促地說:「這件事來的太突然,我......我......」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難道是鑽戒不夠大顆?
還是喜鵲沒飛出來,浪漫還不夠絕頂?
「Shit!」我脫口而出,渾身冒冷汗,搖搖欲墜。
因為我突然發現,子晴的頭髮是披落的,她的耳朵也不見耳環!
為什麼?
為什麼 M 晶片沒在子晴的身上?
我真是糊塗,居然忘記確認子晴有沒有除去耳環或發飾!
「妳......妳怎麼不戴....不戴上我最喜歡的耳環?」我結結巴巴地說,一邊擦著額上滾滾而出的冷汗。
「我在櫃檯跟朋友聊天,她很喜歡我的耳環,所以我就借給她了啊。」子晴小聲說道:「你快起來啦,大家都在看我們呢。」
「鎮定,賴彥翔,你一定要鎮定。」我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語。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快點起來啦。」子晴有些生氣了。
「嫁給我吧,我會愛妳一輩子,一輩子愛妳,不管刮多大的風,下多大的雨,我都會很愛妳,不會拋棄妳。」我隨口編織著很爛的求婚句子,想把死馬當活馬醫。
畢竟我跟子晴在這三個月中的種種溫馨互動,積累的情意絕對是真實而澎湃的,加上我倆以前種種又酸又甜的回憶,就算一時沒了 M晶片的幫忙,我這場精心策劃的大求婚也該成功才是!
「不是說我現在沒那種心情嗎?你再不起來我就要走了。」子晴的表情僵著。
原來......原來這次求婚的主角不應是迷死人的浪漫,也不是貴死人的大鑽戒,而是我寶貝的紅線 M 晶片!
「那......那妳愛我嗎?」我幾乎哀求著。
「當然愛。你快起來。」子晴說,臉色稍稍和緩。
當然愛!真是好險!
但我還是要奮力求婚,畢竟都走到這一步了!
「等一下!妳等我一下!我立刻回來!」我慌慌張張站了起來,不顧眾人猛烈的同情眼光,我直奔進隧道,沖出晦氣到爆的活死人墓,鑽進我的紅光跑車。
我大叫「啟動!」,立刻驅車奔回家中,一路上懊悔著自己居然沒有帶著備份的 M 晶片,還自得其樂地沈浸在暴發戶式的浪漫中,一廂情願地認為求婚必勝,結果還不是要飆車回家討救兵!
回到家,我拿著兩對 M 晶片耳環,為了保險起見,我也將遙控器帶在身上,好在關鍵時刻來個「最大強化」,必能使我過關斬將,抱得美人歸。
拿著秘密武器,我狂飆著紅光跑車沖向「活死人墓」,沿途還接到子晴怒氣衝衝的電話,要我趕快回到餐廳,她一個人待在那邊非常尷尬,又沒錢付帳離開,我瘋狂道歉,直說我肚子突然異常絞痛,所以回家吃特效藥,一定會在幾分鐘內就趕到。
「喂?浪漫快遞公司嗎?我要的喜鵲怎麼沒出現!」我掛上子晴的電話,打電話給凸錘的浪漫快遞公司一吐怨氣。
「啊!是賴先生!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喜鵲運送的途中塞車,所以晚了很久才送達,如果您還需要的話,我們的技術人員會隨時支持,並理賠合約的規定。」對方的聲音充滿歉意。
「當然要!指令換成我單膝跪地,大喊請嫁給我。」我大聲說道。
「是是是,您大喊時喜鵲立刻飛進去。」對方說。
「還有,我一拍掌,就要聽到少婦殺手方順吉翻唱的那首求婚老歌,知道嗎?」我交代著,語氣已經和緩許多。
「是!一定替您辦好!到時候還會有燈光特效,免費的,就當作是我們的歉意,但臨時找歌,所以請多給我們五分鐘時間,一定辦妥。」對方說。
我掛上電話,紅光跑車沖進活死人墓的代客停車區,將鑰匙拋給穿著喪服的服務生後,立刻整理衣冠,調整呼吸,好整以暇地走進隧道,紳士翩翩地出現在大廳。
「對不起,我的肚子已經好多了。」我抱歉地說,看著冷冰冰的子晴。
「你去付帳吧,我想走了。」子晴的聲音充滿怨念。我不怪她,畢竟借給朋友戴耳環並不是子晴的錯,而是我不夠細心確認所犯的錯。
「等一等,我還有禮物要送妳,妳看。」我拿出一對金色的耳環,說:「只有妳漂亮的小耳朵,才能夠讓這對耳環閃閃發光。」
子晴接過耳環,勉強笑道:「謝謝,但我真的想走了,今天晚上你提出來的問題,我會慎重考慮的,但現在我真的沒辦法思考。」
我點點頭,笑道:「請讓我看看耳環在妳耳朵光彩奪目的樣子,好嗎?」
子晴搖搖頭,說:「翔,我有些累了,先送我回去好嗎?」
這怎麼成?我已經設法彌補過錯了!
我溫柔地說:「好,但是我真心想看妳戴上耳環。」
子晴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噘著嘴,戴上系起我倆姻緣的 M晶片。
我早已經將每片 M 晶片設定成「若是偵測到子晴腦波,則自動調整至戀愛頻道」,但是調整仍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完成,於是我偷偷伸手在口袋裏,按下「急速調整」的按鈕。
「可以走了嗎?」子晴氣呼呼的,雙手叉在腰上,十足的可愛模樣。
「再等一下,我還有些話要跟妳說。」我含情脈脈地看著子晴,心中暗暗祈禱調整趕快見效。
「我們快丟臉丟死啦,還不快走?」子晴用氣音跟我說,又在我的腰上重重掐了一把。
「再等一下下。」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或許調整已經成功。
「有話車上再說了啦。」子晴一臉快暈倒的樣子。
是時候了!
我拍拍掌,大廳頓時暗了下來,雷射光數從四面八方射向廳頂,閃耀著「親愛的,我多麼幸運,人海中能夠遇見妳。」現場頓時掌聲響起,就跟我所預料的一樣。
「親愛的,我多麼幸運,人海中能夠遇見妳,親愛的,我多麼盼望,每一天在這裏和妳擁有家的感覺,親愛的,我多麼幸運,人海中能夠遇見妳......」
少婦殺少方順吉翻唱的這首老歌,聽說原本是一個叫殷正洋的老歌手所唱,這首歌詞曲兼優,正是拿來求婚的絕佳背景音樂,動人的歌聲載負著幸福的辭意,立即贏得全場情侶的掌聲,個個眼中泛著晶光。
「這一天我等了好久好久,子晴,過去的三年裏,每一天我無不祈求上蒼,祈求有一天妳能夠回到我的身邊,讓我盡所有的一切彌補我的錯誤,我日日夜夜渴求的時刻終於來臨。」我說,左手伸進口袋裏,按下「最大強化」的按鈕。
子晴的眉頭漸漸化開,我倆之間的空氣頓時變成粉紅色,在優美的背景歌聲中,天使彷佛降臨在四周,張開潔白柔和的翅膀,祝福天堂般的戀情即將昇華。
我單膝跪地,拿起那一隻顯然不夠華貴的鑽戒,大聲喊道:「嫁給我吧!」
子晴的頭微微震動,即將以我最喜愛的角度,答應我這輩子最溫柔的誓約。
而隧道裏面,也傳來數百雙翅膀的拍擊聲,由遠而近,我的喜鵲大軍即將為真摯的誓約做最後的禮贊!
「轟!」數百隻喜鵲從隧道裏一轟飛出,這群受過嚴格訓練的小喜鵲登時盤旋上廳頂,白翅皓皓,活死人墓餐廳頓時籠罩在天堂仙境,許多女人更是緊緊擁住身旁的男人,感動得不能自己。
「嫁給我。」我輕輕說道。
子晴的笑慢慢開展,緩緩地......
緩緩地......
「啊~~~~~~~~~~~~~」
一個女人尖叫著,然後,所有的女人在頃刻間扯開喉嚨,拼命突破自己生平的最高音。連子晴,那原本正要點頭允諾的頭,也抬起頭來,花容失色地尖叫。
我的心臟幾乎要炸裂開來。
因為數百隻雪白的喜鵲盤旋聚頂的剎那,數十對情侶對空贊喟的美妙瞬間,數百喜鵲竟然大肆拉糞,鳥屎自數十公尺的高頂往下密集噴射,糞如雨下,情侶個個來不及閃躲,身上全白色膠狀的爛屎命中!
「啊~~~~~~~~~~~~~」
所有人,不管男士女士,甚至服務生,除了我,全都躲入桌子底下避彈,或沖進隧道想逃出已變成大型鳥籠的求婚勝地。
而我,呆若木雞地跪在寒玉床上,看著被鳥糞暖暖裹住的大鑽戒,心中一片死寂與黑暗。
這就是我精心策劃的求婚妙招?
子晴嚇得痛哭失聲,抱著頭,用長長的桌巾當作雨衣包住自己。
這就是我企求贏得美人芳心的招數?
子晴用力閉著眼睛大哭,連鼻涕都哭出來了。
我掏出遙控器,看著上面的腦波資料,上面顯示子晴的腦波已經脫離 M 晶片的掌控,資料忽高忽低,東跳西竄,完全不理會 M 晶片的作用。一定是突然的恐懼錯亂了子晴的意識。
「今天恐怕是不成了。」我喃喃自語,將控制器收起來,擦掉臉上的鳥糞。
我這個自言自語的怪病,恐怕還要拖上好一段時光才能痊癒。
後來怎麼善後的,我就不多描述了,惡夢醒來總是不願意多回憶,總之錢可以善後一切就是了,特別是很多很多錢。
至於子晴,在我送她回家的路上一直不願說話,眼睛直視前方,我實在看不出子晴到底在想什麼。但決不會是什麼好心情,這點常識我總是有的。
子晴家樓下到了。
「今晚真的很抱歉,都是我太愛搞些稀奇古怪的花招。」我將車停下,說:「我真是個笨蛋加三級,什麼都做不好,shit,我真的搞砸了。」我一頭撞在方向盤上。我倒沒說謊,我真的毀了一切。
突然,子晴在我的臉上重重一吻,我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子晴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擠出鼓勵的笑容。
「妳不怪我?」我吃驚地看著子晴。
「謝謝你為我設計這麼浪漫的夜晚,我知道你都是為了討我開心,才這麼大費周章。」子晴的笑掙脫了一晚的哀怨,是多麼的溫柔,是多麼的善解人意。
「妳真是我的天使。」我抱著子晴,很緊好緊。
「不過啊,要我嫁給你,你還要再加加油才行喔。」子晴親著我的耳朵,算是原宥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下次我一定把每只喜鵲的小屁屁都塞上橡膠丸,讓他們想拉也拉不出來。」我亂說著笑話,心裏又欣慰又感激。
「還有,下次不要再穿那麼奇怪的衣服。」子晴嚴肅地說,指著我的連身紫金西裝。
「我還以為妳會喜歡。」我遺憾地看著這身亞曼尼。
「就這樣吧,我要上去洗澡了。」子晴開玩笑地瞪著我,說:「因為鳥大便好臭。」
我乾笑著,跟今晚幾乎成為我新娘子的子晴揮手道別,我看著子晴的身影隱沒在門後,然後看著樓上公寓的燈光亮起,然後子晴的妹妹洛晴,打開窗戶向我大笑招手:「我姊姊好臭!」
我尷尬地陪笑,看著遙控器上的資料:「520.1314」。
果然,只有在戀愛頻道開啟時,子晴才會像三年前一樣,對我溫柔體貼。我感到有些落寞,有些感歎。
我就像另類的吸毒者,彌漫在虛無的煙霧中,吸食著人工製造的浪漫,我已中了 M 晶片的毒,戒不了,也不想戒。
若是這樣,我必須認真考慮將 M 晶片永遠植入子晴腦內這回事,畢竟我已經無法離開子晴的愛,而子晴也一定能從我的身上覓得世間最癡情的愛。
前野擁有將 M 晶片植入猿猴腦內十多次的經驗,也擁有哈佛醫學博士的學位,他一定能幫我這個忙,使子晴永永遠遠都寄託在戀愛頻道下,跟我白頭偕老。
「要怎麼做,才能對子晴的大腦開刀呢?需要製造一起車禍嗎?」我自言自語著,聽著車上的「I am no dear John!」情歌,慢慢開車回家。
這不是一個恐怖的愛情演義,也不是陰森的浪漫小品,這是一個破鏡重圓的感人故事。百分之百。
所以,我必須確保子晴經過 M 晶片的手術後能夠健健康康,不會變成舉止怪異的女人,也不會有什麼詭譎的副作用,這樣我才能安心地請前野為子晴動手術,所以子晴決不能是 M 晶片人體實驗的第一隻白老鼠。我必須等待。
然而,雖說M 晶片的應用一定是屬於 SONY 公司永遠的發財秘密(說不定是裝在SONY的筆記型電腦、電視、隨身聽等家電中),默默影響全世界人類的消費習慣,從此 SONY 的各種產品一定會大發利市,這樣我們幾個研究者手中的公司股票一定瘋狂上飆。
但,這幾天 SONY 總公司並沒有開始人體實驗的意願,一切似乎都在前置階段,這中間當然有現行法律限制的問題,不只是日本與臺灣,幾乎所有的國家都簽訂了「北京2016第七公約」:禁止進行有爭議生化科技人體實驗,例如禁制複製人研究、強化人研究、變種人研究等等, SONY 公司萬一在實驗的過程中被揭露出心靈控制晶片的計畫,一定會慘遭各界討伐,研究也將被迫停止。
這是可以理解的,人體實驗必須極其秘密地策劃。
其二,萬一人體實驗出了嚴重的紕漏, M 晶片研究就有曝光的危險,所以我猜測 SONY 正在尋找更合適的實驗地點,隱密而媒體匱乏、法治死亡而無視人權。例如非洲去年才宣佈獨立的哥薩亞熱那、阿富汗第七帝國、伊拉克等等。
「Shit,要等 SONY 找新地點跟建新實驗室,那不就要等得遙遙無期?」我躺在床上自言自語。
「不不不,說不定 SONY 早就在進行了, SONY 這麼愛錢,這種事一定已經進入最後的籌備階段,說不定已經替 TST 訂好去阿富汗等鬼地方的機票了。」我胡思亂想著。
「人體實驗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反正 M 晶片已經讓我有贏無輸,所以幫子晴大腦開刀的計畫就先緩一緩吧。」我打定主意,心裏踏實多了,反正現階段先把子晴娶到手,若以後幫子晴動手術便多的是機會。
至於我的最佳共犯前野,他在這三個月之間已成為夜夜獵豔的假情聖,每天總會找機會私下跟我說他昨夜床上的物件有多騷多辣、或是有多純多潔,他說自己是專業的科學家、超專業的「搜藏家」。
搜集什麼的搜藏家?當然就是搜藏一夜情的大專家。
坦白說,要是我沒有子晴,我就等於沒有了良心,沒有了良心,我多半也會變得跟前野一樣放蕩。
M 晶片等於是人性私欲的試煉石,它擁有操控他人心智的能力,這種能力象徵能奪去他人一切的權力,而,能夠抵抗這種權力欲望的,世上恐怕難尋幾個這樣的大哲大聖。
多虧了對子晴的愛,讓我得起通過欲望地獄的試煉,無視無數美女的撩人的眼神,專注在與子晴天地動容的愛情上。
想到我比前野有品格多了,心中頗為安適,我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到了 TST 實驗室,大夥忍不住問我求婚的經過,不消說當然是引來一陣大笑與奚落,我訕訕地坐在沙發上,說:「要不是我中途肚子痛,求婚早就成功了。」前野頗有興味地看著我,他當然知道我的苦處。
Jason一身的運動勁裝,同情地說:「肥豬,你犯的錯誤不是拉肚子。」
我冷道:「拳擊教練懂什麼愛情?」
Jason一拍手,大呼:「你說的對啊!」
說著,Jason便將一身的運動服脫下,然後用力掙脫超級緊身的橡皮內褲,渾身精赤地走到他專屬的衣櫃前,拿了一套白色的醫生服穿上,說:「你好,我就是名心理醫生Dr. Sick,說話富有哲理,個性自傲略帶古怪,今年五十八歲。請問這位肥豬先生有什麼煩惱憂愁嗎?」
我看著Dr. Sick認真的表情,我知道Dr. Sick一向是角色扮演資優生,於是說:「我求婚失敗。」
Dr. Sick哀憐地說:「你那種求婚方式是砸錢,跟浪漫一點關係也沒有,失敗的原因也跟你鬧肚子一點關係也沒有。你需要的,是多很多情感,少很多氣派。」
我悶悶地問:「那該怎樣多很多情感?」
Dr. Sick 一副老謀深算道:「這樣問就有失肥豬你的智商了,使用情感這種武器的方式,端看你跟你女友的相處經歷,經歷不分大小,只分長短。」
我沒好氣地說:「敢問為何經歷不分大小,而是要分長短?」
Dr. Sick微笑說:「戀愛的過程中總會發生感人的大事,那些大事衝擊雖大,但它的感情能量卻在當下就釋放完畢,來的快,也忘得快,頂多拖個一兩年,那些感人的大事就會被沖淡,因為情敵也能夠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所以用愛情的大事決鬥,太累也太不划算。」
我開始感到好奇,問道:「難道大事不做,盡做些小事?」
Dr. Sick滿意地點點頭,說:「有的經歷如雞毛蒜皮,但它會綿延在生活裏,注意了肥豬! 經歷是綿延在生活裏,而不光是綿延在愛情裏,因為愛情表面的層次太多,所以要從生活的根部著手。綿延在生活中的小事,剪不斷,忘不了,因為愛情可以不要,但生活還是得繼續下去,所以,只要將愛情淡淡藏在生活裏,就會發揮無招勝有招的妙境。」
我似乎不停地點頭。
經歷綿延在生活裏,所以,愛情應該藏在生活裏,這真是我跟子晴六年感情的相照印。我們一起在小小七坪的租屋裏渡過一年半的光陰,也在華廈渡過兩年的時光,不知道一起吃過幾千次飯,不知道一起被陽光刺醒過幾千次,也不知道吵過幾次大架小架、一起熬夜打電動玩具......總之,我們的確在平淡的生活裏找到幸福的味道。
我自言自語說:「幸福,不只是愛情而已,還有生活。就是這麼一回事,這跟我的人生地圖觀頗有類似之處啊!」
Dr. Sick看我一副迷途知返的樣子,得意地笑說:「平淡勝浪漫,綿延勝轟烈,愛情的致勝秘笈就是不要光看愛情,你看不到的,都藏在生活裏。」
我簡直要跪了下來,忙問:「我把愛情藏在生活了,但是我要怎麼求婚才會成功?」
Dr. Sick狐疑地說:「通常如你所說的情況,是不太需要煩惱求婚的。」
我急切地問:「這你先別管,快告訴我求婚成功的快捷方式。」
Dr. Sick聳聳肩,老氣橫秋地說:「生活裏的毛皮小事長期累積後,卻有如鈾金屬的能量,若是把它造成核子彈,其威力可想而知。至於要怎麼造成核子彈,嘿嘿嘿,請好好用你那顆豬腦袋想一想。」
是啊,我得好好想一想。
於是,我下班後,就開始冥想,冥想的題目簡單中見複雜:如何從平凡生活中製造威力驚人的愛情炸彈?
要如何製造出決定性的愛情核子彈呢?
改良 M 晶片的功能,使它的腦波控制能力更上一層樓?
這方法顯然太耗時,而且也跟藏在生活中的愛情沒有關係。
「生活中的愛情.......生活勝愛情........小事勝大事.......綿延勝爆發......這中間的涵意根本不難懂,但要如何使用勝過愛情的「生活」呢?」
我徹夜想著這個問題。
若將這個問題往後再退一步看,其實是「如何使子晴感受到我的重要」,而我的重要,就顯現於我在子晴的生活中的位置是多麼的不可取代,因為子晴不是光愛我這麼簡單,她還跟我一起生活!我們彼此的人生地圖交迭甚深!
是啊!我們彼此的人生地圖幾乎重迭在一起,只因為六年一同生活的共同經歷不可小覷!
「這就是愛情的核子彈!用人生地圖作成最後的核子彈!」我喜道,振臂狂呼。
我知道該怎麼利用我倆的人生地圖了!
加上 M 晶片的一臂之力,這個「遊戲」一定能夠成功!
今晚,沒有浪漫的燭光。
燭光太有氣氛。
今晚,也沒有悠揚的音樂。
音樂太過醉人。
今晚,當然也沒有翩翩飛舞的喜鵲。
喜鵲會大便。
今晚,只有平凡的日常生活。
「猜拳輸的洗碗。」我笑著,懶趴趴地坐在和式地上。
晚餐是子晴的快炒青江菜、蛤蠣湯,還有我拿手的蔥爆牛肉,外加兩盒好吃的章魚丸子,這是以前我跟子晴同居時經常見到的晚餐組合。
「剪刀、石頭、布!」
我跟子晴吆喝著。猜拳洗碗是老規矩了。
子晴哭喪著臉,捧著碗碗筷筷走進廚房,我則躺在和式地板上假裝游泳。
以前我也是這樣,在地板上空泳運動,等待子晴洗好碗筷。若是由我洗碗,子晴一定會在榻榻米上睡到流口水。
「等一下要做什麼啊?」我問,故意打了個哈欠。
子晴在廚房說:「要打電動嗎?我要玩星海殺戮,我最近變得比較厲害一點喔,不用十五分鐘就把洛晴電倒嚕。」
我伸了個懶腰,說:「星殺玩得好膩喔。」我站了起來,走到臥房偷偷拿起改裝的很像空調控制器的 M晶片 遙控器,按下「最大強化」的按鈕,並將時間設定成十個小時。
「那你想做什麼?」子晴在廚房大聲說。
「不知道,妳說呢?」我說,回到和式地板上空泳。
「不然我們再去買張拼圖?」子晴將洗好的碗筷放在櫥子裏,走到我身邊坐下。
「好啊,可是改天吧,今天沒那種雅興,嘻。」我抱著子晴,慵懶地說。
「哇,那你想做什麼?該不會想睡覺了吧?」子晴看著表,說:「才七點半。」
我假裝靈機一動,說:「那我們玩大富翁好不好?」
子晴搖搖頭,說:「兩個人玩大富翁好無聊。」
我緊緊抱著子晴,說:「我有個新點子,一定可以兩個人玩啦!」
子晴摀著耳朵,在地上滾來滾去,大叫:「我不聽我不聽,兩個人玩大富翁好可憐!」
我壓在子晴身上,鬼叫道:「這個新大富翁還只能我們兩個人玩,多一點人玩反而怪怪的。」
子晴無奈地放開雙手,笑說:「你的新點子一定很糟糕。」
我哈哈一笑,在地上抱著子晴說:「這個新大富翁我命名為「老地方大回憶」,是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遊戲。」
子晴好奇地問:「怎麼玩?自己做地圖嗎?」
我點點頭,說:「我們用我們珍貴的老地方,做成一份屬於我們自己的大富翁路線圖,每個地點的價格都不同,它對我們很重要,價錢就貴些,它對我們比較不重要,那個地方的價錢就低一點,怎麼樣?」
子晴很高興地說:「好啊好啊,聽起來很好玩!」
於是,我們將全開的光漆紙攤在地上,兩人手上各自拿著油力筆,興致盎然地討論著「老地方大回憶」地圖上,應該有哪些「老地方」上榜。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KKcity 裏的永恆國度BBS站,就當作是地圖的起點吧。」我拿起油力筆,在紙上畫了一個方格,寫下「永恆的國度」五個字,說:「妳看要定價多少錢?」
子晴在方格上方寫下「五千萬」,說:「就五千萬吧!沒有它我們就不會在一起。」
我吐了吐舌頭,說:「好貴啊!」
子晴想了想,在紙上畫了一個別墅,寫上504的門牌號碼,說:「我們住了好久的租屋,甜蜜的504應該賣三千萬。」
我在紙上寫著「好口味臭豆腐」,說:「常常吃宵夜的地方,本來只值五百萬的,但因為它也是我挽回妳的地方,所以它價值兩千萬。」
子晴在我寫上的價格下,補充寫上「子晴免費通過,笨翔經過必買」,說:「這是你應該做的。」
我抗議:「這不公平!」
子晴捏著我的大腿,說:「這個遊戲本來就不應該公平,這是愛的遊戲。」
我苦笑,心裏卻非常開心。
「聞香牛肉麵,加面加湯不加價,真是個好地方,兩百萬。」我笑著。
「那老闆後來看到你就怕,真好笑。」子晴也笑著。
「有一次我參加老闆辦的大胃王比賽,忘了五分鐘吃幾碗了,總之得到第三名。」我回憶著聞香牛肉麵的道地湯頭,食指大動。
子晴想了想,說:「雙子星漫畫店也要上榜,一個禮拜總要去兩次。三百萬。」
我吞了吞口水,說:「還有好吃又便宜的貴族世家,當初沒什麼錢的時候常常去吃,一億。」
子晴把我寫上去的「一億」劃掉,捕上「兩百萬」,說:「它哪有這麼值錢!」
「永豐旅社呢?住一晚才六百塊,記得嗎?」我說,寫下八百萬的高價。
子晴甜甜地說:「怎麼不記得?我們租的地方沒冷氣、沒電視,夏天好熱好熱,我們每個月總要存點小錢去那裏過一晚,吹冷氣看電視、睡覺。」
我懷念道:「好像貧民的渡假,那時候我們還常常買雞肉飯跟鹵蛋,在旅社的床上一邊看電視哈哈大笑,一邊吃飯。」
子晴幽幽地說:「為什麼人總在有錢的時候,懷念起貧窮的日子啊?」
我想了一下,說:「也許是因為,貧窮的日子單純而容易滿足;也許是因為,情人總是在貧窮的時候相互扶持。」
子晴的眼睛有些淚水,說:「也許是因為,貧窮的時候,總是有許多可愛樸實的老地方,那些老地方因為貧窮時相依偎的溫暖,充滿了愛的真諦;也許是因為,我在貧窮的時候,比在富裕的時候更加愛你。」
我親了親子晴的眼睛,吸吮著她眼中的淚水,說:「以後這張大富翁遊戲地圖,會隨著我們之間的老地方增多而擴張。」
子晴回吻我,感動地說:「一定。」
於是,那晚就在我跟子晴充滿回憶的氣氛下,地上人生地圖的老地方越來越多,我們常常合吃一份的的雙份牛排店、老闆總會說「一樣嗎?」的早餐店、東海大學的文理大道、第一廣場的二輪片影城、梧棲鹹鹹的海邊、沒有人盯場的家樂福......
這就是隱藏在生活中的愛情,所製造出的愛情核子彈。
「以後我們常常玩這個大富翁好不好?」我從後面抱著子晴。
「好哇!」子晴吃吃地笑,擲出骰子,是兩個「六」。
十二步,子晴的棋子正好走到我被迫以重金買下的臭豆腐店。
「Shit!是妳免費通過的好口味臭豆腐!」我慘叫。
這個核子彈,就在我的精心策劃下引爆了,引爆了我跟子晴最珍貴的回憶,我相信求婚成功的日子已不遠。
至於求婚的地點,我知道我不能再一昧追求虛浮的浪漫,因為真正的浪漫不是用場面堆出來的。至少我的女人是這麼認為的。
「成功了嗎?」Dr. Sick 老氣橫秋地問,盤腿坐在超級電腦上。
「託福,算是非常成功。」我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說。
我之所以漫不經心,不是因為不想跟 Dr. Sick 談我的老地方大富翁遊戲,而是分心在前野跟嘉玲奇怪的互動。
前野正幫著嘉玲按摩,嘉玲正看著悟空跟達爾的身體健康資料,一邊微笑。
而嘉玲的耳朵上,正搖曳著藍色的小墜環。
我看了前野一眼,前野神秘地笑著,他的手不乾不淨地在嘉玲的背上游走。
不會吧?我以前也對美麗的嘉玲動過心,兩個人也曾一起看過幾場音樂會,Shit!這淫獸居然動起嘉玲的腦筋?!
我嚴厲地看著前野,但他並沒有回避我的目光,反而笑的更加的淫賤了。
「你們在談戀愛啊?」Ken穿著黑色的皮風衣走進實驗室。
「你遲到了整整五個小時。」Dr. Sick 看了看表。
Ken沒有回應,只是看著前野跟嘉玲,說:「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嘉玲只是微皺眉頭,前野則笑得陽光燦爛。
我看見 Ken 一臉的狐疑跟失望,的確,這次前野的確做的太過分了,竟敢企圖染指 TST 公認的美麗寶貝!
嘉玲繼續讀著猿猴的健康資料,任由前野幫她搥背,而 Ken 則一臉懊喪地坐在我身旁,問我:「喂!這怎麼可能?」
我聳聳肩不說話,沒想到宗升遠遠在實驗室的另一頭大叫:「你也覺得很奇怪吧?!我也實在想不透。」
前野哈哈一笑,說:「因為我有內涵啊。」
真是噁心!
這件事簡直是太噁心了。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我每天實驗時,都要忍受前野恣意地跟嘉玲打情罵俏,那種淫賤的樣子看了就怒火中燒,連結了婚的宗升也常常半天不說一句話,把自己埋在 M 晶片的超微電路中。
至於暗戀嘉玲很久的 Ken ,每天都哭喪著臉,把自己關在強化玻璃牢籠內,兩眼呆滯地拿著鳳梨,跟悟空、達爾一起玩躲避球。
甚至, Ken 開始瘋狂加班,直到每個人都走了,他還是一個人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有時甚至直接睡在實驗室裏,沒有人知道他要自暴自棄多久。
「醜話說在前頭。」宗升嚴肅地勸戒 Ken :「這裏不是史丹福,你要是做奇怪的炸彈把實驗室炸掉了,你賠也賠不起。」
Ken 沒有理會宗升,只是髒白著臉,專注地盯著 M 晶片的結構圖深思。
「前野!需要性愛教練嗎?!免費的幹炮教學喔!」Simoncat大叫,一身保險套做成的塑膠衣。
這禮拜他叫Simoncat,是個對性愛技巧有驚人造詣的黑人,年紀18,個性活潑好動沒禮貌,是個舊式保險套的愛好者。
Simoncat是唯一沒受前野影響的奇人。
前野哈哈笑,看著嘉玲說:「別亂說,我們只是好朋友啦。」
嘉玲吃吃地笑著,拿著原子筆用力敲打前野的禿額。
整件事是越來越惡爛了!
我不能坐視嘉玲落入淫獸前野的手中,於是有一天,我在下班時約了前野一起到星巴克喝咖啡聊聊,打算好好勸戒他一番,希望他迷途知返,不要再做欲海饑民了。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前野要了大杯的巧克力脆片冰沙,我點了五杯哥倫比亞。
「你應該知道我要找你聊什麼吧,所以我們就直接敞開來談。」我說,一口氣將一杯哥倫比亞喝掉。
「是嘉玲的事吧。」前野一派輕鬆地說。
「對,簡單一句:不准動嘉玲!」我認真地說。
「為什麼?你自己不也把 M 晶片用在你女友身上?」前野愉快地說,吃著巧克力薄片。
「那不一樣,我跟子晴之間擁有許多美好的回憶,我們之間是真愛。」我說,又喝掉一杯哥倫比亞。
「既然是真愛,何不把你弄的 M 晶片功能給停掉?」前野笑著說:「你不敢,不是?」
我沉默了一下,說:「沒錯,我的確不敢,但我所要說的重點是 M晶片用途的正當性。不可否認,你將 M 晶片用在錯誤的地方。」
前野假裝吃驚地說:「是嗎?」
我又喝掉一杯哥倫比亞,說:「我是真心愛著子晴,我也有把握給她一輩子的幸福快樂,所以我捨棄尊嚴使用 M 晶片,幫我追回子晴。但是你不一樣,想一想你當初使用 M 晶片的初衷!你說你想要......」
前野擠弄眉毛,說:「我說我想要體驗戀愛的滋味,沒錯,這是一開始的目的。但是事情演變到後來,我發現 M 晶片根本不能帶來愛情,它只能帶來性。」
我大感憤怒,又灌了一杯哥倫比亞,說:「難道我跟子晴之間的不是真感情?」
前野好像故意要惹我生氣,笑著說:「沒錯,一切都是假的。」
我冷冷地說:「那你自己呢?也是在玩假的?」
前野點點頭,說:「是。現在的我只是在玩弄女人而已,我只是在搜集一夜情,我只是每個晚上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射精而已。這些我自己清楚。至少我不像你一樣,被自己製造出來的假感情所欺瞞。」
我將最後一杯哥倫比亞喝掉,氣說:「你要這樣褻瀆 M 晶片那是你家的事,但是用M 晶片,不代表就是在搞假感情,我對子晴的愛千真萬確,我們是一起走過六年光陰的老情人!」
前野並沒有生氣,只是很有興味地看著我,說:「你的咖啡喝完了。」
的確,於是我叫了另外十杯哥倫比亞。
「愛情,不是那樣談滴!」前野裝作很有哲思的樣子說。
「你根本沒談過戀愛,你怎麼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愛情?」我冷道。
「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沒嘗過完整的愛情,也許有一天我會將 M晶片丟掉,然後用心地談場完整的感情。但現在我中了性愛的毒,哈!我看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才會放棄 M晶片吧!」前野哈哈大笑。
前野不斷的自承錯誤,令我頗為不解。
「那我問你,一個男人愛上另一個女人,於是開始追求那個女人,請問,那個男人的目的何在?」我說,又喝掉一杯咖啡。
「男人當然是想要那個女人愛上他。」前野很快地回答。
「這就對了。」我說:「既然讓對方愛上自己就是愛情的目的,那麼手段的使用就應擺在其次, M 晶片不過是一種省時省力的幫手,因為不管是省力的快捷方式,或是辛辛苦苦的追求,愛情的終點都是一樣的,讓對方愛上自己。」
「錯。」前野咬著巧克力脆片,說:「愛情不是這樣。」
「你該不會是想說,愛情的真意是追求的過程?」我不屑地說:「這點我並不反對,但追求若是失敗,那豈不是落得一場空?」
前野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默默地咬著冰沙上的脆片。
我繼續說道:「愛情的真意應該是好好照顧對方,而不是一昧沉浸在追求的過程,若能夠好好珍惜對方,那麼追求時那種曖昧不明所帶來的快樂,其實是很次要的,那種不確定的感覺絕非愛情的完骸。」
關於這方面我已想了很多。
<追求>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如果男人只是喜歡追求女人,那就未必是深愛著那女人,那男人喜歡的是自己在追求女人的過程中,那種發光發熱的感覺,換句話說,那男人喜歡的是自己。
真正的愛情不該是這樣的,而應該是全心全意為對方設想,捨棄有的沒的的旁枝末節。
「既然結果都是讓對方愛上自己,我為什麼不能使用 M 晶片?」我說。
「不能。如果你要的是愛情,不能。」前野說。
「為什麼?」我有些怒意。
「因為你從未給過子晴選擇的機會。」前野說。
剎那間,我愣住了。
「你如何肯定子晴這輩子最愛的人,應該是你?」前野微笑。
「因為我跟子晴交往了六年,擁有的回憶太多太多,加上三年分離的相思苦,夠了!」我理直氣壯。
「那些日子,是用 M 晶片換來的嗎?」前野頗有深意地看著我。
我說不出話來,似乎,我感到有些不對勁。
「不是,是不是?」前野說:「那些回憶很美,因為很真實。」
「你想說什麼?一次說清楚吧。」我說,連續喝掉三杯酸酸的哥倫比亞。
前野看著我喝掉三杯咖啡後,說:「以前,我老以為自己沒談過戀愛,所以想用 M 晶片幫我圓夢。結果我錯了,在那麼多次一夜情後,我發現自己終於品嘗到戀愛的滋味,因為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滋味。」
「是暗戀。」前野頗有感觸地說:「原來,暗戀就是戀愛的前奏,雖然我始終沒能進入戀愛的共鳴,但暗戀的滋味已經很令我開心,畢竟那是我真實的情感,即使我從來不敢踏出第一步。」
「既然你是這麼想的,那你就不應該動嘉玲的歪腦筋。」我說,試圖轉移話題。
為什麼我想轉移話題?
我不允許自己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愛情,受到如此的質疑。
「但是我很色啊!」前野笑得像朵向日葵,簡潔地回答。
「但嘉玲是我們的工作夥伴!」我說,又喝掉一杯咖啡。
「我想戀愛,完整的戀愛,跨出暗戀,不需要 M 晶片的那種。」前野認真說完,又邪惡地笑著,說:「但是我也會用 M 晶片滿足我的欲望,性跟愛本來就可以分得一清二處。況且,嘉玲那麼誘人是不是?TST 裏每個人都很喜歡嘉玲,這樣子讓我更有幹勁了。」
「你簡直是禽獸。」我怒氣勃發。
「至少我知道自己是禽獸。」前野嘻皮笑臉地說:「至少,我還對真正的愛情有所期待。」
「去你的真正愛情!」我怒不可抑。總有一天,前野會遭到報應的。
前野慢慢站了起來,歎了口氣說:「我走了,你慢慢喝咖啡吧,但是我要告訴你,我的朋友,我的共犯,這幾十年來的暗戀滋味,那種孤獨的感覺,比起一夜情過後的空虛,卻要溫暖的多。」
我向前野比了只中指,前野卻挑動雙眉,笑嘻嘻說:「今晚十點我要跟嘉玲去FuckerPub,要不要一起來?3P一夜情可以改變你的人生觀喔!」
「Shame on you。」我說,看著前野摸著禿頭離去。
一想到嘉玲將要被前野玩弄,我心裏就很不舒服。甚至可說是相當憤怒。
哼!我決不讓你的淫謀得逞!
FuckerPub是吧?好!我就去堵你,破壞你的淫計,讓你出糗!
於是,到了晚上十點半,我開著紅光跑車到了FuckerPub附近,想必前野跟嘉玲已經在裏面不規不矩了,於是我打開Powerbook,迅速連結 SONY 商業衛星,偵測到兩片前野「H444.4444」系列的M 晶片正反應著。
一片是前野眼鏡裏的 M 晶片,另一片顯然是嘉玲耳朵上的墜環。
「你的程式跟通訊破解沒我一半高明,看我在關鍵時刻,癱瘓你的 M 晶片,讓你被嘉玲甩巴掌甩到死!」我恨恨地說,手指快速地在鍵盤上敲打著,逐漸破解一道道前野自行加密的通訊協定。
當初是我幫前野暗鋪 SONY 衛星的秘密頻寬的,沒想到前野心機甚重,竟又自行設計了好幾道密碼鎖(雖然我自己加裝的密碼鎖更複雜),我也真笨竟沒料到這點,沒先在家裏舒舒服服地破碼,害我臨時在車子裏想破腦袋。
直到十一點半,破碼的進度還是裹足不前,我正自歎氣時,突然聽到一陣尖銳的喇叭聲,我搖下車窗往外看,竟是 Ken 騎著哈雷機車杵在一旁在跟我打招呼。
「你怎麼知道是我?」我打哈哈,一邊將電腦螢幕關掉。
「全臺灣保馳捷只有兩百零八台,漆的這麼醜的只有你這台。」Ken 很酷地說,一身的黑色皮衣。
「你去裏面喝酒?」我問。
「嗯,我剛剛打電話給嘉玲,她說她跟前野在裏面聊天。」 Ken很快地說完,一臉的強自剛毅。
「好像吧。」我說。
「你不進去?」 Ken問。
「我在等一個朋友,只是正好約在附近。」我笑著。
「嗯。」 Ken 掛上墨鏡,點頭跟我道別,將哈雷亂停一通後,就挺起胸膛走進FuckerPub。
「笨蛋。」我看著 Ken 烏漆媽黑的背影,繼續埋頭苦幹。
十二點四十分,「嗶!」電腦再度發出錯誤訊息。
「馬的!前野變聰明了!」我喃喃自語,看著 Powerbook 上繁複的錯誤訊息,看來今晚想「安然」破解前野的密碼門是辦不到了。
可恨,要我在今晚破解前野的密碼門是絕對辦得到的,但要破解得讓前野在事後查詢 M 晶片通訊記錄也看不出蛛絲馬跡的話,我恐怕需要三天的時間。
但現階段我不能跟前野翻臉,畢竟我往後還需要他外科手術上的幫助,更重要的是,我也害怕前野任何報復的手段,萬一我跟子晴之間的愛情被擾亂就糟了。
「看來只好算了。Shit!」我無力地癱在車位上,看著FuckerPub金光閃爍的雷射招牌歎息。
嘉玲,看來妳要靠妳自己的意志力,去對付邪惡的淫獸了。
我累癱了,經過兩個多小時跟密碼程式的纏鬥,我的腦袋有些發昏。
打電話給子晴吧?這兩個多禮拜,我跟子晴已經玩了五次「老地方大富翁」,兩人的感情更加的堅固,我打算過幾天跟她再求婚一次。當然,這次求婚的地點改在一個很棒的老地方,而不是陰氣逼人的活死人墓。
「子晴?是我。」我說:「要吃宵夜嗎?我正好開車在外面透透氣。」
「可是我有點想睡了耶。」子晴的聲音頗慵懶。
「喔,可是我很想妳說~~」我撒嬌著,此時,Ken 突然背著嘉玲沖出FuckerPub,我忙說:「那妳先睡吧,我突然想起實驗室還有點事,掰掰!」
我匆匆掛上電話,又看見前野神色驚惶地跟在Ken 與嘉玲的背後,Ken 不知在大聲嚷嚷著什麼,前野趕緊打開他那輛銀色 Masserati的車門,三人進了車,便急急地沖出。
「怎麼回事?」我趕緊發動跑車,按下儀錶板的「Follow」鍵,幫助我以微波雷達快速鎖定他們的位置,偷偷跟在他們後面約兩百公尺處。
不料,我才剛跟蹤沒半分鐘,我的手機立刻響起,我一看,竟是前野的來電。
不會吧?那麼快就被發現?我立刻打開車內的音樂,然後才收話。
「喂?」我小心翼翼地問。
「你快到實驗室!嘉玲出事了!」前野的聲音很急迫。
「出了什麼事?」我問,前野顯然不知道我跟在他車後兩百公尺。
「什麼實驗室!!去榮總!!」是Ken的聲音。
Ken 大吼著,聲音非常著急惶恐,嘉玲一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我就是醫學博士!去什麼榮總!」前野也大叫。
「到底要我去哪里?!」我也頗著急。
「實驗室!」前野堅持。
「榮總!」Ken 大叫,然後我就聽見一聲慘叫。
突然,前野的 Maseerati 跑車在馬路上緊急迴旋,立刻定在馬路中央,我的跑車立刻自動降速保持距離。
「怎麼了?誰在大叫?」我急問,看著前野的跑車隨即再度賓士。
「喂?我 Ken !你快到榮總急診處!我需要你的幫忙!」Ken的聲音很慌張,讓我緊張地透不過氣。
「剛剛是前野在叫?」我問。
「對!我把他打昏了,總之你快到榮總!不多說了,到時會合!」Ken 掛上電話。
既然知道是榮總,我就乾脆解除 Follow 狀態,從另一條遠路殺去榮總。
一路上,我心中都有個灰色的陰影。
難道說, M 晶片的副作用終於產生了?嘉玲是受害者?
不會吧,至今為止,悟空跟達爾都活得好好的,難道說 M 晶片的副作用有人跟猴的明顯差異?
想到這裏,我心都涼了。
萬一 M 晶片的副作用很可怕,那我就不能幫子晴動終生植片的手術了!我不能對子晴這麼殘忍!
方向盤上都是手汗,我簡直心亂如麻,只能暗自祈禱 M 晶片的副作用不要太嚴重,或只是暫時的病態。
我甚至希望嘉玲只是遭到流氓的槍擊,或是突然心臟衰竭昏倒,總之千萬別跟 M 晶片扯上關係就好了。
但我知道這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前野昏倒前竭力主張去實驗室,而非榮民總醫院。很明白的,嘉玲發生的是一定跟前野的胡來有關。
榮總。
「王八蛋!」我停了車,跑進急診部,才剛剛要詢問值班護士,就遠遠看見 Ken 跟一名醫生正在走廊上講話,卻不見前野人影。
「現在怎麼了?」我大聲問道,跑了過去。
「先生請放心,王小姐已經由本院的神醫BJ診療中,你們在這裏等一下,順便幫我們連絡王小姐的家人,若要緊急動手術還需要她家人的同意。」那醫生說。
「無論如何請盡全力,花多少錢都沒關係!」 Ken 急道。
我將 Ken 拉到一旁,忙問:「嘉玲到底?」
Ken 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地說:「我沒想到會這樣。」
我心驚,不會吧?!
Ken 悔恨地說:「我盜用了 M 晶片,把它偷偷黏在嘉玲的發簪上,這說來話長!總之都是我的錯!Damn it!嘉玲會弄成這樣都是我該死!」
連你也來參一角!
我幾乎要大叫,Ken 一拳重重地捶在牆上,萬分懊惱地說:「我只是想追嘉玲,沒想到 M 晶片對人體的傷害這麼大,跟那些猴子的情況根本不一樣!」
難怪這兩周 Ken 非常仔細地研究 M 晶片的構造圖、還特意貼近猴群,觀察他們電腦資料外的健康情況,更難怪 Ken 每天都待在實驗室熬夜!一定偷偷在做些什麼!
「我是真的喜歡嘉玲啊!我只是不願意前野跟她在一起!」Ken一拳又一拳毆打著牆壁,沮喪地說:「但我真是罪魁禍首!我一定是瘋了!」
「等等!」我忙問:「前野呢?」
「還在車上昏,帶著麻煩。」Ken 說,眼淚快流出來了。
「我去把他叫起來,你去連絡嘉玲的家人。」我交代後,就跑到停車場去,一下就找到前野的銀色跑車。
門沒鎖,剛剛來不及鎖吧?
我打開車門,搖醒還在昏睡的前野,前野迷蒙地睜開眼睛,一看是我,立刻歎道:「副作用果然發生了。」
我氣道:「副作用個頭!你立刻跟我去急診室!」
終於, M 晶片惹禍了。
我迅速地轉述 Ken 使用 M 晶片的事,前野聽得一愣一愣的,卻又不自覺露出微笑。那是一種狡獪的笑意。
「怎麼辦?依你的專業,嘉玲她?」我問。
「我怎麼知道?兩塊晶片同時影響了單一個腦波,這種實驗我們要到下個月才會對悟空跟達爾做,沒想到下場居然會是這樣不堪。」前野拿起手帕擦擦額上的冷汗,笑道:「幸好總算有 Ken 背黑鍋,你沒跟他說我也用 M 晶片的事吧?」
總算有 Ken 背黑鍋?
前野居然如此下格!
我怒道:「沒,但我一定會說!禍是你們一起惹出來的,你別想把責任全推給 Ken 一個人!」
前野拍著我的肩,被我用力甩開。
再怎麼說, Ken 會使用 M晶片,始作俑者還是前野對嘉玲近乎無恥的舉動!
「幫個忙,否則 Ken 將事情都爆出來的話,我不得以只好將你也抖了出來。」前野看著臉紅的我,安慰道:「相信我,就算 Ken一個人攬下這黑鍋,我也擔保他沒事,我們一起為他守住這個秘密!」
我怒道:「小人!」
我心中的憤怒幾乎使視線燒了起來,這種要脅不僅無恥,簡直喪失人性!
前野歉然道:「對不起,我一定要自保。」
我很想給前野一拳,但一想到我那超越一切的愛情還需要前野「共同守密」與「手術植晶」的幫助,我只好忍住憤怒,將皮包拿了出來。
「怎麼?」前野問。
「這是子晴的照片。」我拿出一張子晴跟我的合照,將它塞進前野上衣的口袋裏,說:「以後如果你還要用 M 晶片玩你那噁心的一夜晴的話,記得把照片拿起來看一看,看仔細一點,別毀了我的女人!」
前野悻悻地點頭,跟我走進急診部。
急診室前,Ken 依舊懊喪地坐在牆角,拿著自製的粗陋 M 晶片控制器發呆。
「彥翔都跟我說了。」前野走了過去,蹲在 Ken 的旁邊,左手搭在 Ken 的肩上輕拍著。
「我是頭豬。」Ken 流下眼淚,抓著前野的手說:「對不起,我是因為忌妒你才會.......」
「算了算了。」前野歎口氣,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與其恨你,不如跟你一起想辦法救救嘉玲。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如果就這麼毀掉,我們都要抱憾一輩子的。」
這時,急診室的門打開了,傳說中的神醫BJ 帶著口罩,領著急救小組慢步走出,我們趕緊圍上去詢問嘉玲的狀況。
「王小姐沒事吧?我已經通知她的家人!隨時都可以開刀!」Ken緊張地問。
「身體應當沒什麼大礙,只是短暫的昏厥。」BJ 解下口罩,沉吟道:「但很奇怪的是,她的生理狀態表面上都很正常,但剛剛在診療的過程中,卻發生了八次瞳孔急速放大,心跳、血壓遽增的狀況,甚至還會大小便失禁,我猜想王小姐可能受到很大的驚嚇,心理上暫時無法克服,不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們可以放心。等一下王小姐就可以轉入一般的病房觀察,等到王小姐清醒後在做進一步的診療。」
我們謝過神醫BJ,跟著嘉玲來到一般病房,三個人圍著熟睡的嘉玲祈禱。
「感謝上帝,嘉玲只是昏了過去。」我說,卻看見前野臉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用這個東西了。」Ken看著晶片遙控器,作勢要將它砸毀在病房牆上,卻被前野攔了下來,說:「或許還要用到這東西。」
「啊~~~~~~~」此時,嘉玲突然睜開眼睛,厲聲尖叫。
「我去叫醫生!」我說,前野鎮定地抓著我,冷靜地說:「不要慌,我可是頂尖的醫學博士,我們先仔細觀察嘉玲的病症。Ken,看看控制器上的腦波數據。」
「嘉玲的腦波一直在亂跳!」Ken近乎慘叫。
「怎麼個跳法?」前野問,看著嘉玲鼻涕跟淚水在她俏麗的臉上亂爬,而嘉玲的血壓直線上升,雙眼淒厲地看著天花板,嘴巴張大狂叫。
「一下子靠近H444,一下子靠近H893,大概在這兩個資料範圍內亂跳!」Ken 慘然說道。
H444很接近前野的腦波,而H893顯然是 Ken 的腦波。
「咚!」嘉玲吐完白沫後,立刻倒在床上回復熟睡的模樣,我拿著一堆紙巾幫嘉玲的臉擦乾淨。
「都是我害了嘉玲!」Ken 已經跳入前野設計的「加害者的悔恨無窮迴圈」裏。
「還有沒有M晶片?幫我測試我的腦波資料。」前野假裝不知道自己的腦波能量。
Ken 從皮衣裏拿出一個小黏塊遞給前野,前野將黏塊黏在額頭上,一邊問道:「你是怎麼將晶片運出實驗室的?怎麼通過電梯裏的強磁門?」
Ken 一邊操縱著控制器,一邊擦著眼淚說:「在史丹福時有個學長畢業論文研究一種特殊金屬塗料,若把它漆在盒子外面,可以防止電磁波或目前已知的磁力強度干擾。我當時背著所有人,將金屬塗料偷偷完成,還把配方秘密賣給NASA,當然,我自己還留了不少。」
乖乖不得了,SONY的保密措施防得了一般人,卻對我們這些天才一點用處也沒,通行強磁門好像有用不完的方法。
Ken抬起頭來,歉然看著前野:「你的腦波是H444.4444,原來嘉玲的腦波一直在我們的腦波區間裏橫衝直撞。」
前野歎然:「你用 M 晶片介入我跟嘉玲的感情,想生生撕掉我跟嘉玲的腦波聯繫,但嘉玲又深愛著我,所以嘉玲的潛意識才會在我們的腦波中不斷被拉扯,因此嘉玲才會這麼痛苦。」
去你的「嘉玲深愛著我」!
Ken 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說:「我對不起你跟嘉玲!」
Ken 摀臉痛哭失聲,前野溫言安慰:「雖然我心裏又恨又惱,但這完全無濟於事。總之,這件事我們誰都不能說,因為說了也沒用。」
Ken 搖搖頭,說:「我要去警察局自首,我要讓他們槍斃我贖罪。」
前野嚴肅地說:「贖罪?你去自首就可以讓嘉玲康復?法官跟員警可以讓嘉玲完好如初?不能!我們才是權威!依我看,嘉玲很可能會神智不清地躺在床上一輩子,你想就這樣丟下嘉玲,把自己藏在監獄裏就能洗脫你的罪惡感?」
Ken 無神無識地問:「那我該怎麼辦?」
前野大聲說道:「既然是 M 晶片惹的禍,我也有責任。我們要全心全力研究惱波能量的奧秘,讓嘉玲早日從痛苦中清醒過來,這才是你應該做的事!」
Ken跪倒在地上,扶著病床的欄杆,無神地聽著前野的「忠言」。
我呢?
打開門,我轉身就走。前野的鬼話我實在聽不下去,我寧願一個人在走廊上,聽著皮鞋踢在光滑地板上的聲音。
我一邊踢著,一邊隨著踢踏聲響流著眼淚。
踢踏聲的節奏擁有某種魔力,我的眼淚落個不停。
現在回想起來,嘉玲因為 M 晶片喪失神智,似乎傳達著某種訊息,只可惜當時踢踏聲的節奏並未告訴我這訊息是什麼。
至於陷入無盡昏睡與瘋狂的嘉玲要在病床上躺多久,我並不知道,我只能陪著 Ken 一起等待,等待另一個奇跡。
隔天,嘉玲的慘事震驚了SONY高層,畢竟嘉玲可是 M 晶片的特級研究員,她腦中每一個實驗細節與晶片模組架構,都可說是SONY公司最珍貴的資產。
SONY 公司當然希望嘉玲能夠好轉,同時也希望嘉玲在意識模糊時不要洩漏出公司的機密,於是特派了一個醫療小組在醫院專事照顧嘉玲,而我們三人合力推說嘉玲工作太過投入,再加上跟控制腦波的高危險元件長期接觸等不知名原因,所以產生了如此不幸的副作用,於是我們懇請SONY公司在晶片的研究設計上,提前展開風險防範與 M 晶片醫療的實驗進程。
當然, Ken 義不容辭地擔任此一療程的設計者,率領三個 TST 的新成員,德大寺、Cigar、清文,展開 M 晶片的醫療實驗。
一天一天過了,嘉玲依舊活在惡夢中,她的可愛模樣卻未曾離開TST的實驗室。她彷佛仍穿著白色實驗服,拿著香蕉趴在大玻璃前逗弄悟空;她彷佛還在實驗室裏跟在埃及認識的男友講跨國衛星電話,惹得大家恨不得痛打那個幸運兒一頓。
TST 裏的每雙眼睛,無時無刻都被她吸引著。總是這樣的。
嘉玲瘋狂的秘密始終壓在前野、我、還有自以為兇手的Ken的身上,每夜 Ken 都窩在實驗室裏抓著腦袋,拼命想掏開自己的腦子,從他那智商高達210的腦袋裏製造奇跡。
你問我 Ken 將創造出什麼奇跡?
「我決定要改良 M 晶片,不,我要創造出另一種晶片。」Ken信誓旦旦地說,在病床旁抓著嘉玲的手。
「什麼樣的晶片?」我問。
每週我總要陪 ken 來醫院一趟,他說他無法一個人面對嘉玲。
「嘉玲的腦波東跳西竄,代表她的潛意識很不穩定,所以我需要一塊能夠洗去她所有痛苦的超級 M 晶片。」Ken 說,幫嘉玲整理卷卷的頭髮。
「什麼意思?」我問。
「我要一切歸零,一切重新開始。嘉玲的腦波會像嬰兒一樣新,她的記憶也會全部消失,這樣她的痛苦就會停止了。」Ken 冷靜地說著。
Ken 的冷靜讓我寒毛直豎。
「你要把嘉玲的腦袋重新格式化?」我的眉頭緊皺。
「是。」Ken 沮喪地看著嘉玲,說:「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好好照顧她,總之她不能再這樣痛苦下去了。」
嘉玲突然睜大眼睛,尖叫著我們無法理解的語言,她的手抓得Ken的指骨吱吱作響,好像在悲鳴自己的命運。
「我瞭解。」我歎了口氣。
SONY 的醫療小組跟 BJ 神醫評估,要是嘉玲持續這樣的精神崩潰狀態,她或許只有十年可活。要是 Ken 及時搞出一塊具有暴力格式化腦波的晶片,或許能救嘉玲一命,讓嘉玲的人生重新開始。
偉大發明的錯誤,總是需要更偉大的發明來彌補。
「人活著,總會有希望。」我說,安慰著 Ken 。
將鏡頭拉到這個故事的主軸,我偉大、真摯的愛情上,也許大家看得會開心一些。
在嘉玲的悲劇發生後,我體驗到 M 晶片可怕的魔力,它徹底摧毀了嘉玲的心智。一度我很難相信,發明這東西我也有一份。
同時,嘉玲的悲劇在我心裏埋下一個隱憂。
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 SONY 許多電器產品都將有 M 晶片秘密裝在裏面,向億萬消費者傳達「正確」的訊息,在接收到這些「正確訊息」後, SONY 產品的銷售量暴增的結果,就像迴圈滾雪球一樣,我們的生活將彌漫在無數的電波訊息中。
我深怕,這樣電波來電波去的世界,會嚴重干擾戴在子晴身上的M 晶片,我跟子晴的戀愛頻道會支離破碎。
我深怕,我的愛情將會在那樣的世界裏被摧毀。
所以,我以為了測試 M 晶片的安全性為由,強烈要求 SONY總部執行 M 晶片真正的人體實驗。我不只要確信 M 晶片的人體外有多安全,我還要確信 M 晶片待在子晴的腦袋裏一點危險也沒有。
就在一個月後,SONY 總部給了宗升一堆前往阿富汗的機票,帶著為數十二人的新團隊,前往阿富汗的秘密基地進行「儘量人道」的 M晶片人體實驗,宗升說 SONY 已經買下一百名當地的死囚與戰犯,隨意供他們實驗。
殘忍,但卻是必要之惡。這個研究結果或許可以用來規訓惡劣的犯人,使罪犯洗心革面,重新回到社會,這對社會整體是極有意義的。
此後我跟前野每天都收到宗升email給我們的實驗記錄,兩人經常研究到深夜。宗升的實驗結果顯示人體對 M 晶片的承載力很高,這都虧晶片所發出的能量很低頻很安全。這可是個好消息。
當然,這些日子我是忙得昏天暗地的,但子晴頗能體諒我工作的辛苦,唯一不同的是,我決不願再以任何工作繁忙的理由跟心愛的人分手。因為這次我很清楚,我之所以如此勞心勞形,都是為了「永遠的戀愛頻道」,為了我跟子晴長久的未來。
你問我什麼是「永遠的戀愛頻道」?
或許你會認為我瘋了。
「你瘋了。」前野用手指沾了沾杯裏的咖啡,舔了舔指尖。
「你好髒。」我說,將眼前的哥倫比亞一飲而盡。
「我說你瘋了,我只是好色而已,而你才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前野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用手指沾了一點糖。
「你不幫我,我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訴 Ken ,他會做出什麼事誰也不知道。」我笑道。
「要我幫你無妨,我早就有替子晴開刀的心理準備了,但......」前野疑惑地看著我說:「你真的要把 M 晶片的自動鎖定系統,一併放入你跟子晴的腦袋裏?」
「這樣才能保證我的愛情不受到任何污染。」我認真地說。
「但連你自己的腦袋也要放進晶片?你真是瘋了!」前野竊笑道:「你不怕我一失手,你就一命嗚呼了?」
「這樣做才公平,我要跟子晴冒一樣的風險。」我說:「如果你要來個失手或什麼的也由你。我會準備一份很特別的遺囑,發給新聞界揭露 M 晶片的一切。」
「哈。」前野乾笑著。
M 晶片自動鎖定系統的功能很簡單、也很強大,就是讓子晴的腦波永遠都「對準」我的腦波進行調整,不受到任何其他 M 晶片的干擾,未來商業用的 M 晶片在這個世界每個角落默默播送 SONY 的消費訊息時,子晴的腦波依舊只針對我一人進行調整,如此,我們的戀愛頻道才能純淨無污染,也唯有這個方法才能杜絕兩種以上的迥異訊息對腦波的傷害,才不會踏上嘉玲的後塵。
這件事我已經想清楚了,當時我以為這就是「嘉玲事件」給我的啟示。
此外,我只要將 M 晶片稍作改良,加入嶽飛最新的發明「腦細胞能量載具」,我跟子晴就不用每年動一次手術換「電池」了;這裏要說明兩件事,第一,嶽飛是個熱愛刺青的好漢,他用廣告顏料在自己身上塗塗抹抹,花花草草、飛禽走獸、顏柳歐陽,全在他的身上形成混雜的塗鴉,唯一可以清晰辨識的,則是嶽飛背上「精忠報國」四大字。
嶽飛為了展示他身上的刺青,總是在實驗室裏一絲不掛地遛鳥。
而「腦細胞能量載具」,則是一種可以利用腦細胞活動的能量作為任何微型裝置的能源,如此一來,M 晶片的自動鎖定系統就不必像耳環裏的 M 晶片一樣,還需要一顆小型的電池(電量大約只可以支撐一年),我跟子晴終生都可以依靠腦細胞的能量供給 M 晶片的能源。這個研究成果已經用於猿猴身上很久了。
「你確定要執行這麼危險的計畫?」前野還是不能理解。
「要是晶片出了什麼差錯,我隨時可以用電腦連結衛星,馬上就能終止 M 晶片對腦波的調整,唯一的危險,哈,在於你的技術。」我說,自信滿滿。
「那就交給我吧,包准神不知鬼不覺的。」前野說。
前野也很有自信。
於是,我需要「精密的計畫」。
我必須再三強調,我要的可不是「冒險」,「冒險」意味著高風險,「冒險」意味著我所說的故事有個恐怖的結局。
所以,我要的是再三排練、反復思量的縝密計畫。
我要「永遠的戀愛頻道」長駐在我跟子晴之間,讓這個故事有個美麗的結局。
大人看了會哭、小孩看了會笑、戀人看了會羡慕、怨偶看了會妒忌的美麗故事。
「喂?是我,睡了嗎?」我說。
「下班了嗎?不可能吧!」子晴的聲音蠻高興。
「猜對囉,今天實驗特別順利,明天可以睡晚一點嚕。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啊?」我笑笑,時間:淩晨一點零七分。
「好啊好啊!我要吃臭豆腐!」子晴樂得大叫。
「那我去接妳囉?我到妳家樓下的時候再打一通電話給妳,今晚吃過宵夜就睡我那邊吧?」我笑說,看著遙控器上顯示子晴正戴著 M晶片。
「嗯嗯嗯!掰掰!」子晴高興地掛上電話。
十五分鐘後,我準時開著紅光跑車來到子晴家樓下,載著她沿著中港路慢慢開車,子晴將窗戶降到一半,吹著晚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妳覺得這個世界有沒有永恆的愛情?」我問,瞥眼看著正在把玩頭髮的子晴。
「那要看擁有愛情的兩個人活多久呀。」子晴笑著。
「妳說得對,要能活到永恆,才會有永恆的愛情。」我也笑了:「活得越久賺到的愛情越多!」
子晴哈哈笑,又搖搖頭說:「才不是這樣呢!」
我說:「不然?Everlasting Melody。」車內自動響起「新好弟弟」的新單曲。
「正好相反。」子晴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說:「如果相愛的兩個人,只有幾十年的光陰好活,那麼他們之間的愛情......很可能是永恆的。」
我哼著歌,笑笑:「妳對 <永恆> 的定義很奇怪。」
子晴隨著音樂輕擺身體,說:「才不是。是不是 <永恆> ,要看愛情在生命中占了多少份量,如果相愛的兩人共用了一生的愛情,愛情就是永恆的,如果無法一輩子廝守,愛情就無法永恆,雖然說,沒有永恆的愛情未必就不好。」
「喔?」我看著車窗外,外面似乎下起了絲絲細雨。
「要我關窗戶嗎?」子晴閉上眼睛。
「不必。妳小心別感冒就好。」我說。
「我以前看過一本舊小說,叫 <換身殺手> ,裏面的故事背景是一個長生不老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愛情的永恆是根本無法存在的可怕事物,想一想,要長生不死的兩人相視幾百年,還真是件很恐怖的事,所以那世界的情人在一同渡過好幾十年後,都會因各種原因而分手。」子晴說。
「那是因為他們的愛情禁不起時間的考驗,要是我,就絕對有把握愛妳一千年。」我微笑。
「那一萬年呢?」子晴問道,眼睛緩緩睜開。
「難道妳沒有信心?」我笑著。
「不是沒信心,而是......你就算能愛我一萬年,我卻沒有相同的把握。」子晴幽幽道。
我注意到子晴的發上,並沒有戴上我送給她的 M 晶片飾品或耳環,而是一隻陌生的粉紅色耳環。
「喔?」我應道。果然,沒有了 M 晶片,子晴對我的感情總是不夠堅定。
「一千年、一萬年那麼長的時間,我們之間一定擁有好多好多故事,也一定擁有好多好多的老地方,或許光是想走完一遍老地方大地圖就要花上好幾個小時吧。所以我一定會很愛很愛你,但是我們之間可能會有厭倦的感覺而不得不分手。」子晴玩著頭髮,淡淡地說:「永恆的愛情,只有在有限的生命裏才能呼吸,永恆的生命卻培養不了永恆的愛情。」
「還好我們的生命蠻有限的。」我勉強笑道。
「緊張什麼?這輩子我愛透你了。」子晴吃吃笑道,突然往我的脖子上一吻。
「我也一樣。」我感激說道。
子晴,妳放心,我會努力捍衛我倆的愛情,一生一世。
我瞥眼看著儀錶板的時間。一點四十二分。我放慢車速。
「今天怎麼開的這麼慢?」子晴看著車外的細雨。
「下雨啊。」我說。差不多了。
「停車停車!」子晴猛然大叫:「有車禍!兩個人倒在路邊!」
「喔?」我緊皺眉頭,子晴果然很有愛心。
我踩了煞車,將車停在路邊,跟子晴淋著細雨,往後跑到倒下的摩托車旁,只見兩名騎士一坐一臥,沒有動彈或呻吟。
子晴一蹲下探視,摩托車上戴著全罩安全帽的兩名騎士立刻一躍而起,伸手想抓住子晴,子晴一驚,往後跌倒逃開。
我大叫:「是假車禍!」我一拳揮向其中一名騎士,卻被騎士輕鬆躲開,反被小球棒揍倒在地。
子晴看著倒在地上的我想尖叫,卻慢慢軟倒,眼神迷離地昏睡。
另一名騎士的手上,拿著沾有強烈麻醉劑的濕布。
雨突然變得很大,打在我的臉上,隱隱作痛。
我扶起昏倒的子晴,從口袋掏出一迭鈔票遞給兩名騎士,騎士很快審視了鈔票,將濕布交給我後,便匆匆騎車飛去。
一輛巨大的黑色廂形車緩緩從後方出現,車門彈起,一個熟悉的人影撐著雨傘走下。
是前野。
「你只有兩個小時。」我抱著子晴,努力使自己鎮定,但我發覺自己的手不停顫抖。
「夠了。」前野指了指車廂裏,裏面坐了兩個表情陰鬱的男子,一個穿著黑色披風,波浪的捲髮;另一個刺刺的黑髮中突兀地冒出一叢白髮,遮住其中一隻眼睛,臉上掛著一條顯眼的疤痕,也是一身黑。
那是前野向某日本黑道大哥租借的黑市醫生,他們的技術比一般的住院醫生高超太多,拿的酬勞更是一般醫生的數倍。
我坐進車裏,將子晴輕輕放在一旁,拿起麻醉濕布沉思。
「沒問題的,他們的技術都不在我之下。」前野看了看子晴,說:「本人比照片漂亮好多,果然值得你費盡心思。」
「拜託你了。」我說,拿起濕布深深一吸,眼前慢慢蒼白。
「怎麼?好點了嗎?」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前野的聲音,我嘗試睜開眼睛,但疲倦的感覺吊在眼皮上,我只看見幾個人影在四周晃來晃去。
「別急,你現在已經在醫院,安全了。」前野的聲音也很疲倦。
是啊,安全了。
但我頭真暈,也不曉得手術是否一帆風順。
「子晴她?」我的心懸在子晴身上。
「別擔心,子晴沒事。」前野困倦地說:「劫匪還沒抓到,不過員警已經在調查了。」
「嗯。」我放心閉上眼睛。子晴沒事就好。
之後的兩天兩夜,我都在無數個夢境中渡過,有時我會因輕微的頭痛暫時醒轉,隨即又在迷亂的睡意中沉沉墜入虛無。
有時我會在夢中看著腦袋裏的 M 晶片思考,我站在巨大的鏡子前,仔細研究精准包覆在腦細胞裏的生冷異物,看著它,也看著自己。
有時我會看見子晴。
子晴披戴著白紗、捧著鮮紅玫瑰輕輕笑著,她坐在白色小教堂前鋪滿粉紅花瓣的小徑上,閃亮的細長眼睛好美麗,在清澈皎藍的天空下娓娓向我訴說她的情意,我坐在開滿小黃花的草地上,好開心地聽著。
這是個美夢,是個好兆頭。
所以我讓這個夢重複了好幾次。
「彥翔?你好一點了嗎?」
我用力睜開眼睛,因為我知道是子晴在呼喚著我。
子晴站在我身邊,握住我的手用力搓揉著,她的頭上還包著白色的醫護網,但顯然,子晴康復的速度比我快多了,前野跟他的密醫們應當照我的安排,花了較多的時間在子晴的手術上,對我只是胡亂把 M 晶片插進腦袋裏。好樣的。
「妳還好吧?」我關切地問。
「嗯,已經都不痛了。」子晴歉然地說:「對不起,要不是我叫你停車,你就不會躺在這裏了。」
「哈!」我笑道:「只要妳沒事就好了。」
「幸好有人正好經過,不然我們不知道要在大雨裏睡多久。」子晴憐惜地看著我:「那兩個壞蛋把我們敲昏了,把我們拖到路邊的陰暗處,連巡邏的警車都沒發現我們。」
嗯,那個在大雨中「碰巧經過」的路人,可是收了我不少錢的臨時演員,當然要仔細發現我們。
「那兩個壞蛋抓到了嗎?」我問。
「沒有。」子晴恨恨地說。
「他們一棒敲暈我,倒給了我不少天的假期。」我打了個哈欠。
「對不起啦!」子晴噘著嘴。
「沒關係的,反正工作太累了,正好休息一下,公司有派人來看我嗎?」我問,努力坐了起來。
「有兩個叫前野跟宗升的來看過,還有一個很奇怪的人也來看過。」子晴扶著我走下床:「下來走一走吧。」
我好奇地問:「什麼奇怪的人?」
子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他說他叫 Tiger ,他全身用黃色跟黑色的顏料把自己畫成一頭老虎,手腳並用,一絲不掛地在醫院裏走來走去,不過他好像蠻關心你的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個很聰明的怪人,扮什麼像什麼,扮生物學家的時候比宗升還懂生物、扮電機工程師的時候比嘉玲懂電子、扮程式設計師時比我還會破解密碼,簡直是天才。至於他本名叫什麼,恐怕只有他爸媽知道而已。」我慢慢走著,摸摸頭上的紗布。
頭已經幾乎不疼了。
按照計畫,前野在為我跟子晴植入晶片後,會在我們的頭上製造一些受到敲擊的外傷以掩飾手術的小傷口,而前野跟密醫的技術真是一級棒,居然騙過了榮總的醫生。
「妳的頭真的都不疼了?」我問,親了子晴一下。
「真的啦,我還比你早兩天起床呢。」子晴牽著我,陪我走到走廊上的窗口旁。
「那我到底躺了幾天啊?車子被壞蛋幹走了嗎?」我問,心中盤算著何時要啟動 M 晶片。
「你躺了一星期了!」子晴憐惜地摸著我頭上的紗布,說:「至於你那台貴死人的跑車倒沒被搶走,真是怪賊。」
「是嗎?真幸運。」我笑著。
陽光灑在子晴的臉上,雖然子晴未施脂粉,但她雅素的臉蛋迷人依舊。
等到紗布拆下、傷口癒合,那時 M 晶片大概已能在腦內安安穩穩地鑲著,我就可以啟動 M 晶片,向子晴求婚了。
我得好好感謝前野,無論他怎麼濫用 M 晶片,無論他是怎樣的好色與噁心,他都算是我的恩人,因此我在出院後當晚立刻請前野好好大吃一頓,並付清前野請來的黑市密醫費用。那真是令人乍舌的超高金額!
「真是太貴了!」我在支票上簽名,遞給前野,說:「你請的那兩個密醫真是太黑了!」
前野失笑道:「他們大有來頭,收這點錢算是公定價而已,我可沒從中抽成。」
「知道。」我說,剝著龍蝦殼。
「挪,這是新的遙控器。」前野把遙控器拿給我,說:「至於Powerbook中的衛星設定就自己設一設吧,你比我行。」
「嗯,謝了。」我說,大口吃著龍蝦肉:「話說回來,雖然收費貴是貴了不少,不過他們的技術真好,比起宗升的醫療團隊不遑多讓。」
「那是當然,不過要是出現頭痛或任何不舒服的症狀,你知道該怎麼做。」前野切著牛排,說:「不要害我變成殺人兇手。」
「知道知道,我也不可能讓子晴痛苦。」我說:「一有萬一,我會關掉晶片跟衛星的聯機。」
「那就好。」前野擦擦嘴,起身就要離開。
「這麼快就要走?」我疑惑,前野不過才吃了幾口。
「我前幾天在酒吧遇到一個剛出道的小明星,我跟她等會還有個約,哈!」前野嘻皮笑臉說:「再說,我也不敢跟你這個瘋子相處太久,我怕我自己會被傳染偏執。」
「哪一個小明星啊?」我問,看著前野走到門口。
「稀世大奶寶,菜大奶!」前野自信地笑著,走出餐廳。
「誰啊?」我喃喃自語,研究著手上的新遙控器。
當晚我就將Powerbook與衛星之間的通訊協定重新設定,按下了腦內 M 晶片的啟動鍵,唯一跟以往不同的地方,就是這次子晴腦內的晶片的「自動鎖定裝置」也被啟動了,這樣一來,子晴跟我之間的戀愛頻道永遠都是處於開啟的狀態,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子晴腦內的 M 晶片都會透過衛星搜尋我的腦波、跟隨我的腦波進行調整。
多虧了 M 晶片無眠無休的神助,往後的三個月裏,我跟子晴幾乎處於半同居狀態,我們的感情更形堅固,求婚的時機應當已成熟了。
為了避免重蹈上次在活死人墓裏奢華卻無謂的「求婚典禮」,我早已思量好樸實溫馨的老地方,永豐旅社,一間再平凡不過的老旅社,那是我跟子晴還是大學生時,夏天在租屋處沒有冷氣燥熱難當,我跟子晴每個月總會存點小錢,去永豐旅社好好住它一整天,從中午十二點,住到隔天中午十二點,一點時間都不浪費。這就是窮人的浪漫,也是子晴難以招架的回憶力量。
那天,我跟子晴分別向兩人的公司請了兩天假期,我買了一盒雞肉飯、一盒魯肉飯,再加上一顆兩人共用的香鹵蛋,帶著子晴住進這間令人懷念老旅社,兩人趴在熟悉的310室小小的床上,一起享用簡單又便宜的老口味。
子晴很開心,很開心,我看著她將我下巴上的飯粒輕輕吻走,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寧靜感,時間彷佛又回到好久以前,那時,我的銀行戶頭裏從沒超過五千塊,卻擁有世界上最富足的生活,而現在,我共計十八個銀行戶頭裏的現款,加上股票、基金、不動產,總共有將近八百萬美金,卻遠遠不及我此刻寧靜的幸福。
「謝謝你。」子晴微笑,用筷子將鹵蛋切成兩半,將大些的那一半放在我的雞肉便當裏。
「我買下這間310室,除非這間旅館被拆掉,否則這裏永永遠遠都是屬於我們的。」我愉快地說。
「為什麼要買下來?」子情一臉驚訝,好像覺得我太愛砸錢。
「因為這裏不只是我們的老地方,也是我們的新地方。」我笑著,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隻璀璨的鑽戒,說:「要是以後有人躺在我向妳求婚的床上,那不是很嘔嗎?嫁給我吧!」
子晴一愣,臉上頓時綻放出不可思議的笑靨,她撲在我的懷裏,用我聽過最美麗的聲音,說出我期待了幾百世紀的三個字。
「我願意。」
沒有漫天飛舞的雪白喜鵲。
沒有華麗飛揚的動人音樂。
只有兩個便當,一個鹵蛋,一枚戒指。
還有,我最愛的新娘子。
這就是我的愛情。
白色的大教堂前,白色的籬笆,碧草如茵、小黃花盛開的園圃,就跟夢裏諭示的一樣,這裏是我跟子晴互許終生的神聖地方。
今天,是個好天氣,和煦的陽光柔柔地按摩著每一個前來道賀的賓客,簡單卻裝飾溫馨的雞尾酒宴席設在大草地上,佳餚美酒供賓客隨意取用,我跟子晴雙方的父母忙著跟一堆我無法辨認的親戚寒暄,而為數眾多的博士班、碩士班、大學、高中、國中同學在露天宴席間往來穿梭,紛紛拉著我跟子晴一起拍照,閃光燈好似從未停過。
「真有你的!想不到子晴最後還是嫁給了你!」韶竑架好相機,招唻十多個大學同學一起合照。在大學時,子晴可是我們投票選出的系花!大家都投以又忌又恨的眼神,這比起讚美我跟子晴的婚姻更加實惠。
「新娘子可不可以借我們親一下啊!」前野也笑嘻嘻地跑來湊熱鬧。
「去你的!」我佯裝生氣,拉著這個大恩人照了一張相。
「恭喜你了!新娘子真漂亮!」宗升遠從阿富汗請假飛回來,舉杯向我致意。
「謝啦!」我牽著子晴的手一同向宗升敬酒,子晴笑得合不攏嘴。
「Hi!我來遲了!」遠方一聲大叫,所有賓客往聲音的來源一瞧,登時轟然大笑。
原來是 Sharkman ,他穿著灰白色的緊身橡皮衣,背上還插著軟塑膠魚鰭,一蹦一跳地從貨車上摔了下來,滑稽的模樣立刻搶走我跟子晴的風采。
我不怪他,因為他在脖子上綁了一條紅色的領帶,可見他對婚禮的重視,不愧是跟我共事多年的好友。
「鯊魚人,快來合照!照片一定很精彩啊!」前野吆喝著,拉著Sharkman。前野的個性開朗太多太多,這也是 M 晶片的恩澤。
婚禮上唯一 M 晶片的受害者, Ken ,依舊穿著一身的黑,但已別上紅色的領結表示祝福,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草地上噴水池邊,看著我從未見過的親戚小孩玩水。
我不忍心久視 Ken 兩眼呆滯的模樣,於是叫前野走過去邀他一起拍照, Ken 傻氣地點頭,像個木乃伊一樣站在我身邊拍了幾張靈異這片。
我看了看表,黃曆所說的良辰吉時還有半小時就到了,而牧師也已穿戴整齊在合唱團前走來走去。
其實我也不信教,只是覺得辦一場高雅的西式婚禮比較浪漫,子晴在陽光下一身雪白更形美豔動人,一定能留下很甜美的回憶。所以我既看黃曆,又請牧師。
還有點時間,我跟子晴偷閒在草地上坐著,兩人含情脈脈地握住對方的手,許多賓客一邊聊天,一邊偷偷瞧著我倆情意棉棉的模樣,不禁莞爾。
「以後我們生的兒子,就叫賴帳,如何?威風吧!」我說,子晴哈哈大笑。
「不如叫賴皮,還比較可愛一點。」子晴說,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
「喔!就這麼說定了!生男的就叫賴帳,女的就叫賴皮,包准他們從小就是學校裏的開心果,人緣一定特好。」我說,子晴拼命點頭,兩人勾勾手。
「還記得你跟我告白,要我當你的女朋友時,也是在草地上喔?」子晴說著,將頭輕靠在我肩上。
「嗯,我還拜託學弟妹們幫我在旁邊鼓掌,給我勇氣。」我笑著。
「當初我其實是不想答應的,只是怕你在那麼多人面前難堪,所以只好點點頭囉,沒想到這麼一答應,就變成你的老婆了。」子晴用手指輕戳我的肚子。
「哈哈哈!那等一下牧師問妳要不要嫁給我時,我是不是也要拜託大家鼓掌啊?」我大笑,子晴也跟著笑了。
「去地中海度蜜月回來後,你就要乖乖減肥知不知道?」子晴摸著我的肚子,雖然我已經努力減掉不少贅肉,但離身輕體盈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好啦!我還要愛妳一千年一萬年,當然要健健康康的。」我說,手錶的鬧鈴也正好響了。
良辰吉時到了。
我們站了起來,子晴慢慢走向她爸爸,接過一束紅色的玫瑰花,遠遠向我點頭微笑。
我笑嘻嘻地任由洛晴挽住,塞了一個大紅包在洛晴手中,洛晴紅著眼說:「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我姊姊喔!」
「那是當然。」我說,自信滿滿。
婚禮的鐘聲隆重地響起,所有人停止交頭接耳,將注意力集中在鋪滿粉紅色花瓣的草地走道上,子晴由她爸爸牽著,頭低低的走到牧師前,我則牽著洛晴,意氣風發踏步向前,牧師和藹地拿著我從未看過的聖經,在陽光下以感性的語氣朗誦著他至為拿手的祝福語。
陽光下的一切,都是金光閃閃,充滿了希望。
管風琴聲溫暖地泡在微風中,淡淡的聖歌呢喃著,子晴的手緊緊握住她高大的父親,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天,終於來了。
「賴彥翔,你願意娶蔡子晴小姐為妻,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有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病痛,一生一世都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嗎?」牧師富有磁性的聲嗓。
這還用得著問?
我彷佛等了好幾百年那麼久。
「我願意。」我大聲答道,堅定沒有猶豫。
牧師微笑,看著子晴說:「蔡子晴,妳願意嫁給賴彥翔先生為夫,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有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病痛,一生一世都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嗎?」
我屏息以待,期待著賓客手上拉炮齊放的最高潮,而子晴甜甜一笑,看著我,慢慢地輕啟朱唇,我拿著閃閃發亮的戒指等待套上子晴纖手的重要時刻。
「我願......」子晴說了兩個字,卻突然皺起眉頭。
「嗯?」我忍不住輕呼。
「我......」子晴微歪著頭,半閉上眼睛。
「嗯?」我納悶。
「嗯?」連牧師也感訝異。
此時賓客間有些騷動,嗡嗡嗡嗡的竊竊私語十分惹厭,我心裏一陣慌,難道是子晴故意逗弄我?
「來賓請掌聲鼓勵!」Sharkman突然拍手,高聲大喊:「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教堂前頓時響起節奏有致的擊掌聲,眾人在 Sharkman 的帶動下一起大喊「我願意」,彷佛是預先套好的婚禮節目。 Sharkman 真是值得信賴的好夥伴,急中生智替我解圍。
但子晴卻緊皺著眉,閉上眼睛,身體微晃著,口中喃喃空念著,我心裏極其著急,不曉得子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表面上仍強自微笑,假裝子晴的反應其實是我倆吊胃口的安排。
「怎麼了?」子晴的爸爸忍不住問道,此時子晴手中的玫瑰花束突然脫手墜地,猛然瞠大眼睛,縱聲尖叫!
就像怪異的連鎖反應,賓客手中的拉炮竟紛紛響應子晴莫名其妙的尖叫聲,霹靂啪啦歡炸開來,彩帶沖向天際,子晴卻往前抱頭撲倒,我慌然跪地接住失態的新娘子。
「啊~~~~~~」子晴的身體劇烈抽動著,掙脫我的懷抱,子晴的爸爸嚇得跌坐在地,竟沒幫忙抓著子晴,任子晴像撒上鹽水的蝸蝓般在地上彈動著。
我也嚇傻了,賓客轟然不知所措,還有人大叫「快叫救護車」,現場亂成一片,牧師鐵定沒有遇過這種事,居然倒退了兩步念起聖經來。
「子晴!妳怎麼了!」我大叫,抱住似乎承受了極大痛苦的子晴,但子情竟以無法理解的巨力推開了我,在地上滾來滾去,嘶聲咆哮著。
「啊~~~我好痛啊~~痛~~~~」子晴張大了嘴,終於喊出字句,我驚詫萬分,大喊:「前野開跑車來!」趕緊再次沖到子晴身邊,用力抱住她的身體,說什麼也不讓她將我推開。
「我好痛啊~~~~~~啊~~~」子晴哭喊著,眼淚跟鼻涕洶湧地溶掉臉上的妝,她的頭髮被手指抓散,我趕緊抓住子晴的雙手,卻見她的指甲已經因為用力過猛而斷裂,手指流出縷縷鮮血,這可怖的痛苦樣貌,怎麼......怎麼......怎麼那麼像!
像嘉玲!
「子晴!」我慌張大叫,卻不知如何是好,怎麼會這樣呢?不可能的!子晴的腦波只針對我進行調整啊!這已經確實設定好了!連續四個多月來都沒事啊!
子晴的頭用力地撞向撲滿粉紅色花瓣的地上,我趕緊用手接住子晴的頭阻止她瘋狂的舉動,卻猛然發覺手上濕濕黏黏的,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子晴的鼻血!
子晴的鼻血泊泊流出,痛苦地尖聲哭嚎,很快地,子情的聲音啞了,只剩下無聲的吶喊,我瞧著她緊閉著雙眼,張大嘴抽抽咽咽地哭著,心裏痛苦異常,大喊:「天啊!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賓客的紛亂,牧師的驅魔咒,小孩的哭泣聲,心愛的人失去痛苦掙扎的力量,無助地癱在我懷裏,哭著,痛著,不停流著鼻血。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我哀慟地哭著,抱起子晴,想沖進掛好銅罐鋁罐的迎娶跑車趕去醫院急救。
前野連滾帶爬地擋在我前面,我一把推開他,他卻神色倉皇地拼命搖頭。
「走開!」我大叫,我感覺子晴的痛苦不停加劇。
「衛星掉下來了!」前野拿著手機,咬著牙說。
「什麼?」我啞然。
「衛星掉下來了!」前野額上的汗珠鬥落,咬牙重複著:「這是公司的最新消息!」
衛星掉下來了?!
好好的懸在半太空,怎麼會掉了下來!
「怎麼可能!」我憤怒地大吼,子晴的頭又一陣劇烈搖晃。
此時宗升也朝著我猛點頭,手裏也拿著手機聆聽著什麼,同時間Ken跟 Sharkman 的手機也響了,難道真是公司的緊急通報?
「你自己聽!」前野喘息著,將手機遞給我,我一拳將手機揮落,抱著子晴沖向迎娶跑車,快速自後座皮椅下的暗櫃中抽出Powerbook,按下超快啟動鍵,電腦立刻進入麥金塔作業系統,前野幫我扶著子晴,其他賓客則陷入可悲的焦慮,團團圍住我們。
我急速冷靜下來,手指正確無誤地飛梭在鍵盤上,迅速通過層層密碼設定,一下子就進入與 SONY 衛星溝通的畫面。
「你......你們兩個做了什麼事!原來......」Ken 在跑車旁看著電腦螢幕,詫異地說。
「住嘴!」我大吼,拼命地按著 Enter 鍵,但畫面依舊停在一行字。
「對不起,您與衛星失去聯機,請查詢您的通訊協定,或確認衛星已經啟動。 (1) 確認、(2)取消。」
我不放棄,瘋狂擊打著 Enter 鍵,前野歎道:「沒用的。」
我憤然將電腦摔向賓客群,搶過鼻血不止的子晴,向前野怒道:「快做點什麼!快!」
前野喪氣地看著我。
宗升、 Ken 、 Sharkman 全都圍在身旁,他們馬上就瞭解現在是什麼情況,默然無語。
其實我也知道現在做什麼都......都太晚了。
這全是自動鎖定系統!
全是該死的自動鎖定系統!
子晴腦內的 M 晶片失去與衛星的聯繫,就等於失去跟我腦內 M晶片的間接聯繫,子晴腦內的晶片無法通過衛星知曉我腦內晶片的位置,在失去衛星定位的協助下,鑲在子晴的晶片上的自動鎖定系統便急速加強能量,好自行搜尋我腦內晶片在這世界上的位置,以求達到跟我的腦波協調一致。
這可是極大的能量負載!子晴怎麼負荷得了!
而可悲的是,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在危急的情況下,關掉子晴與我的戀愛頻道,但我萬萬沒料到衛星居然會離奇地摔下,但........停止晶片的命令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完全仰賴懸在地球軌道上的SONY衛星!
我完全沒有辦法阻止....為了偵測我腦內晶片的位置,而不停釋放出極高能量的自動鎖定系統!
除了一個辦法。
「快!去醫院開刀!」我大叫著:「前野你開車!」
但前野低頭不語,Ken 冷然站在一旁, Sharkman 臉色蒼白,宗升則不停搖頭。
「來不及了。」宗升的眼眶紅了。
「來不及什麼?快把我女兒送去醫院!」子晴的媽媽哭鬧著,推開人群。
但宗升是對的。
宗升跟 SONY 的醫療團隊在阿富汗開了上百次的刀,他非常清楚手術所需要的時間。
「手術至少需要四小時,那時子晴早就........,就算,就算及時把晶片取出來,子晴的腦細胞受損的程度也無法回復了,她會變成植物人的。」宗升歎道,說:「但終究沒別的辦法,到實驗室去吧。」
「前野!快去把那兩個密醫叫來!這次只給你一小時!多少錢都沒關係!」我哭著,吼著,痛苦著。
「他們在日本,根本.......」前野一拳搥向自己,大叫:「讓我跟宗升聯手!好歹也要試一試!」
「試什麼啊!啊!天啊!」我哭叫著,懷中的子晴已經意識迷蒙,鼻血跟咬破的唇血染紅了潔白的新娘禮服,我無力跪倒,不讓其他人接近子晴。
子晴的臉已經不再扭曲,也不再哭泣,她安安靜靜地在我懷中沈睡。
「把女兒還給我!」子晴的媽叫著。
「快送去醫院!還死抱著她做什麼?」子晴的爸大叫。
「救護車快來了!」著急的女聲。
「醫院醫院啊!」嘶吼的男聲。
我抱著子晴,緊緊抱著,不讓任何人接近。
因為我想聽清楚,子晴微微開闔的紅唇,到底在說些什麼。
「安靜!安靜!安靜!安靜!」我歇斯底里地大吼,圍在跑車旁的人群終於停止紛擾的噪音。
「妳想說什麼?」我流著眼淚,將耳朵貼在子晴的嘴旁。
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聽見子晴的聲音了。
子晴的氣音微弱如絲,但我仍清楚地聽見,那令我墜入愛情地獄的三個字。
「我.......願....意.....」
我痛哭,懊悔不已。
此刻的我多麼希望,自己站在廣大的賓客群中,看著子晴戴上孟修的戒指,兩人在牧師前許下終生愛的承諾。至少,子晴不會像現在這樣子,像這樣子!
「為什麼我那麼笨......」我心中的痛苦無以復加,心愛的女人在我的懷中逐漸離冰冷,子晴所承受的焦熬與痛苦,全都是我強加在她身上的。
「快!也許....說不定還來得及!」前野囁嚅著。
所有的一切都毀滅了,一切都不再重要,一種怪異的寧靜籠罩著我。
「是嗎?」我淡淡地說。
子晴的耳朵正流出深褐色的血,慢慢的,慢慢的。
「從一開始,我跟子晴之間,就註定是個悲劇嗎?」我微笑著,眼淚卻一滴滴,一滴滴,滴在子晴的臉上。
子晴無言,只是重複著我期盼一生的誓言,她的眼睛睜不開,她的耳朵聽不見。
「嗯?妳說呢?我們之間只能是悲劇嗎?」我看著子晴,溫柔地梳理著她的秀髮。
子晴沒有說話。
「不會的,對不對?」我吻著子晴軟軟的嘴唇,說:「遇見了妳,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我放下子晴,放下那個我這輩子唯一愛過,唯一疼過的女孩子。
我願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得到她的芳心。
尊嚴、財富、時間。
還有生命。
只有為妳,這是我最後愛妳的方式。
我走出人群,走到草地上的噴水池座旁,我回頭看著子晴,圍繞著子晴的紛擾人群彷佛不存在,我的視線穿透一切,穿透沒有愛情的事物。
我看見子晴躺在地上,穿著雪白的新娘禮服,那是子晴特別為我穿上的。
因為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
「我人生最美好的時間,都在妳身上,妳陪我畫出最美麗的人生地圖。希望有一天,妳能夠親口跟我說,我們之間......」我流淚說:「我們之間,不都是假的。」
子晴的眼角流下眼淚。她聽見了。
「謝謝妳。」我笑了。
依稀,噴水池的水紅了。
子晴披戴著白紗、捧著鮮紅玫瑰輕輕笑著,她坐在白色小教堂前鋪滿粉紅花瓣的小徑上,閃亮的細長眼睛好美麗,在清澈皎藍的天空下娓娓向我訴說她的情意,我坐在開滿小黃花的草地上,好開心地聽著。
這是個美夢,是個好兆頭。所以我讓這個夢重複了好幾次。
那是我跟子晴結婚的日子。
那一天,子晴為我披上白紗,是我的新娘子。
最美麗的新娘子。
紅線後記
那是個有著很美月色的夏夜,窗戶外吹來宜人的晚風,也帶來新鮮的青草味道。
「你最後救了子晴?」我問。
我替他難過,這實在不是個美麗的愛情故事。
他坐在樹上,看著我遞給他的香煙。
他並不抽煙,他戒了好幾年了。
他只是把煙放在樹枝上,就這樣放著,默然看著它將自己給燒死。
「我死後,我腦袋裏的 M 晶片自然停止運轉,子晴腦中晶片的自動鎖定系統偵測到我的腦波消失,便停止運轉,慢慢回復到子晴原本的腦波。」他欣慰地說。
「子晴沒事吧?」我問,躺在籐椅上,敲著Powerbook G8。
「嗯,休息兩個月後就出院了。」他閉上眼睛,彷佛又回到了從前。
他的手中反復玩弄著一條朱紅色的綿線,打了個結,又解了開來。
關於他手中紅線的故事,我記得在二十幾年前曾經寫過一個。
「所以你當了月老,從此為子晴尋尋覓覓好男人?」我問。
「恰恰相反。」他說。
「嗯?」我停止敲鍵盤,好奇地看著他。
「我是個不負責任的叛逆月老。」他若有所思地說:「沒有任何人可以決定愛情的方向,沒有任何人有權力控制愛情,人不能, M 晶片不能,月老也不能。」
我懂了,畢竟我是個小說家。
「因此你剪斷每一條綁在子晴身上的紅線,只為了讓她享有完全純淨的愛情。」我看著他腰上的斷情刀。
「沒錯。」他笑了:「不只如此,我還剪斷所有我看見的紅線。這就是我當月老的目的。」
「反正你不打算投胎,是嗎?」我哈哈大笑。
「也不是。」他深深吸了口氣:「我在等子晴,希望下輩子我的人生地圖裏還是有子晴陪著我。」
我的眼睛濕濕的。
「子晴現在過得怎樣?」我問。
「上個月剛生了個女兒,很幸福。」他說,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
「真好。」我笑。
「真好。」他笑。
「也許下輩子的你,已經學會了祝福。」我說,將這句話敲進電腦裏。
「再見了。」他起身,向我揮別。
「再見了,記得幫我向他們問好。」我大聲說道,他點點頭,隱沒夜空中。
我趴在窗戶上,看著遠方屋頂上坐著一對正在聊天的月老。至今戀愛的掌控權還是綁在月老界。
我有些懷疑,當年 SONY 衛星無端墜落,是否會是月老界搞的鬼?月老們為了跟人類爭奪戀愛的控制權,所以索性將搭載 M 晶片電波的衛星給踹了下來?
而前野呢?是否會發明不需要衛星定位的晶片,繼續搜羅一夜情?
Ken 呢?他最後解救了半瘋半睡的嘉玲了嗎?
「這會是另一個故事?」我自言自語著,盤算著要將他與子晴之間,寫成淒美的愛情故事,還是陰森透骨的恐怖愛情故事?
夜已深了。
樹枝上的煙依舊燒著。
紅線,全劇終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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