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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劊子手 (鍾肇政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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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5-2 00:26:43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喂喂……喂喂……你是那裏啊?——哦,李先生嗎?——是是,我是林志鴻。——什麼?琴——什麼?——哦,瓊英,她怎麼啊?——什麼!自殺?——她自殺?——兩封遺書?——喂喂。喂喂!喂喂……」

  我猛力搖了搖電鈴。

  「喂喂。喂喂!」

  仍沒有回音。我再用力掛上聽筒,搖了足有二十回電鈴。

  「喂喂!」我拿起聽筒大叫。

  「有有。」

  忽然換了清脆的女人聲音。

  「那裏呀?」我氣急敗壞地問。

  「局裏。」

  「剛才的電話怎麼叫不出了?」

  「大概是電線斷了。我這邊也叫不出。」

  「怎麼會斷?」我差不多要咬住話筒了。

  「颱風嘛。」

  「哦……」我無力地掛上聽筒。不錯,強烈颱風瓊安已來了好久了。我走向門口,心裏一片惶惑。思維怎麼也不能集中。

  「喂,老林要走了嗎?」是值夜的老張。

  「呀。要走了,對不起,打擾了。」

  我發見到我竟忘了跟他打個招呼。

  「什麼事?」

  「沒……沒什麼。改天再告訴你吧。」

  門一開,立即有一股狂風夾雜著大顆大顆的雨點撲過來。我不由得側過臉,收緊全身肌肉,好容易地抵住強勁的風力。然後用一隻手拉了拉雨衣的領子,用另一隻手扳住門扉,踏向在颱風裏顫慄的黑夜。

  「是,就是瓊英,她自殺了,還沒找到人。」

  在狂吼嘶叫的風雨聲中,那若斷若續,幾乎不能聽出意義的,從聽筒裏傳過來的聲音,又在耳朵最深處隱隱響著。

  自殺?李瓊英自殺?……這怎麼可能呢?十六歲的女孩,初中剛畢業;應該是充滿憧憬,活力充沛,尚不知憂愁為何物的。這樣的一個女孩,怎麼會有自殺的原因?或許我聽錯了。一定是另外的一個人。但是,電話是從山間的寒村三水打來的,而且是借的警察電話,對方又是李大年——瓊英的父親。我再也沒法否認了。於是我再自問她怎麼會自殺呢?自殺——多可怕的字眼,以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最美最甜的時候的……我的思緒又循原路繞了個圈子。

  前些日子,不,記得是六月末或七月初的事,算起來已兩個月了。我在鎮上偶然碰到她。

  「老師,您好哇。」

  「哦,你好,這回是初中畢業了。恭喜恭喜。」

  「還不曉得能不能畢業哩。」

  想起來,她說這話時的表情是多麼悽苦呀。那是不知道哭好還是笑好的一副面孔。而我卻沒有覺察出。事實上,我在以前也聽到過不少這一類自謙的話了。

  「笑話。要考那裡?升高中是嗎?」

  「我想——我很想考女師的。可是——」

  「哦,那很不錯,很好嘛。」

  「可是我考不取的。」

  「別害怕。我相信你能考取的,加油啊!」

  「老師—」她低下了頭說:「您要失望的。」

  我真懊悔沒跟她細談。我當時祇是模糊地想到她是靠得住的。因為那一年升入省立C中學的十個學生當中,已在初一初二時給刷下了七名,而瓊英則是升上初三的三個當中的一個。我還以為她身材纖瘦,臉色蒼白,正顯示她是個努力用功的好學生,而且正在做最後的努力以便應付另一回升學考試。難道她真的受到挫折,以致於厭世?甚或如她所說——噢,多麼可怕的想像——竟而不能畢業!陡地她那蒼白幽怨似的面孔在我眼簾裏成了個特寫鏡頭泛現出來。

  「老師——您要失望的……」

  呃!那麼她真的自殺了?一朵尚未綻放的花,悄悄地離開人間了?我感到忽然心胸中起了一陣灼痛。一時抵禦不住風力,踉蹌著後退了兩三步。

  可是馬上有個聲音在叫:不,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的!「還沒找到人,發見兩封遺書才知道的。」耳朵深處的模糊聲音又響起來。就如溺在水裏的人,就是一根漂浮的草也要伸出手去抓一般,我細細地咀嚼這些話,想從其中發見足以證明她未死的理由:可能她還未斷氣就給發見了,但是急救,死裏逃生……;甚至也可能尚未吞下毒藥便給發見了;或者繩子斷了,給拋下地面失了神,被搜尋的人找到。

  「我得去看她!」

  我不自覺地叫了一聲,她不可能死的。假如她正在危險狀態,那麼我可以鼓勵她活下去,讓她在跟死神的搏鬥中贏得這一回合。

  但是,此刻已八點半了。最末一班車已開走多時,跑路又得一個半鐘頭,而且又是在這狂風暴雨中。如果有人敢冒著這颱風,走那迂迴的山路,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更重要的,是我勉強去了又怎樣呢?如果她已沒救,我去了也無用;如果生命無危險,不去也不會死的……。

  我向自己說了很多理由,可是越說越是禁不住要去。整整四年的粉筆生涯中,學生們當中出了這種嚴重的事,這還是頭一遭。縱使彼此已離開了三年,而那一份情誼卻仍然根深蒂固地存在於我內心。因為瓊英他們那一班是我初次踏上教壇時的學生。

是啊,無論如何,我得去看她,就是無濟於事也好。

*                   *                   *

  九點差五分。風力有增無減,但雨卻停了。

  我拂逆了母親的勸阻,毅然踏出了家門。剛好是逆風而行。我把雨衣抱在左腋下,右手使勁地握牢手電筒。

  第一次到三水去就職時的心情,無端地勾上來。四年啦。整整四年啦。可是我還記得那麼清晰,就如同昨日才發生的事。

  「你們是台灣教育界的新血……時代的巨輪等待你們去推動……」

  師範學校畢業典禮時校長的話,使我的熱血沸騰。在那頭一趟的卅分鐘巴士路程中,我感到熱血沸騰得更厲害。

  到了任所——那是僅有八九間教室的小學校,老校長的話更使我每個細胞都幾乎要炸裂開來。

  「你在師範的優異成績,使我相信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好學生一定也就是好教師。我們學校的命運就在你肩上了。這是我的期望,同時也是家長們一致的期望……」

  就這樣,我一上教壇就被命擔任學校裏唯一的畢業班級任。這還不算,我還得替這所學校爭回歷年來升學不如他校的面子。

  開始上課的頭一個禮拜,每天都有好些位家長來看我,他們大多數都是農民。他們異口同聲地要我用盡一切方法讓他們的子弟能夠上中學。

  「先生,我是耕田人,什麼都不曉得,小孩就全賴先生指導啦……」

  「先生,不聽話就揍,沒關係的。我歡迎老師嚴些。祇要考得上中學,怎樣都可以的……」

  人是感情動物,何況我又是個尚未足廿歲的大孩子。我感激得恨不能馬上把性命都交出來。就好像被戳了一個洞的蟻巢,我的腦海裏也剎時出現了像螞蟻那樣多的計劃忙亂地此起彼伏。多少個晚上,我激動得不能入睡呀!也許我應該說,我那時的心情,就像突然起了颱風,儘是一個思想在飛舞,旋轉:我非拚個死活不可!

  多強的風啊!

  早晨報上說,最大風速達七十米。七十米,一眨眼間吹七十米遠!

  我低著頭彎著背,儘可能減少身體受風的面積,雙腳用力地邁向前。也許得兩個鐘頭才能到,不過爬坡時風可能弱些,下坡時就不怕風了。但願別再下雨……。

  回頭一看,鎮上隱沒在一片漆黑當中,祇有兩三若隱若現的黃色光圈。許是停電了。

仰首,奇怪呀,從前乘巴士時,不消幾分鐘就可走完的這一段平地路,跑起來竟是那麼遠。我的確跑得很快的——背脊已在滲汗了——可是對面的山仍然在那兒,好像一點也沒挨近。

噓!呼!風聲、電線的嘶叫和馬路邊田間竹欉的哀鳴交織在一起,連同風吹過耳畔時的呼嘯聲,構成了一闋恐怖的交響曲。

  好不容易來到山腳。風倒確乎小了些,可是樹木多,風聲也就越發顯得凄厲。加上此處離開人家已遠,更有一種逼人的森森鬼氣。然而,我心中一絲兒也沒有畏懼。有的是對瓊英的一份惦念。

  「可不要死呵,瓊英。」

  我低語說。立即我又向自己叫道:「不會的!她不會死……她還不可以死……」

  我似乎爬坡爬得太急了。氣喘得很厲害。陡地,我憶起四年前的重陽節。

  那天,學校舉行登高遠足會。我本來打算不讓學生們參加,在學校照常上課的——我是那樣珍惜一分一秒的時間——但一面又覺得有時也需要換換空氣,結果還是帶了學生去爬山。

我拚命地爬,故意要讓學生們跟不上。到了山頂,我喘息未定就做了一番訓誡:

  「求學也和爬山一樣,越爬越高。你們目前正在求學階段,越是努力,將來就越有希望。初中就好比是一座山,你們越是努力爬,就越有考取的希望……」

  是的,那時不論做什麼活動,祇要有機會,我都要想儘辦法鼓吹「考試第一,升學為先」。例如玩躲避球,我說對方好像是中學,你要使出渾身力氣擲球,才能使對方出局;同樣地,要拚命用功,才能考進中學。又如唱歌時,唱「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我卻要他們唱「進攻進攻進攻中學去」!畫圖時,我就從掛圖裏選出中學校舍的風景畫讓他們畫,或者要他們畫個中學生的人物畫。

  總之,我把應付考試當做一種戰鬥,實行了澈底的「戰鬥教育」,「考試第一,升學為先」也就成了我的口頭禪,瘋狂這個詞兒,對於我可說是再好不過的寫照了。

  本來,我是準備必要時不惜用體罰來使學生就範的,可是我的估計錯了。他們不多久就變得戰戰競競,再也不敢嬉耍玩樂,全班四十來個學生中的二十個升學生,個個都馴若羔羊,日夜苦成績也就直線上升。「我就是不打,看他們怎樣!」我還幾次以此自傲呢。

  特別是過了年,春去夏來,考試漸近,我更瘋狂了。由於村子裏沒有電燈,而且學生散處各地,不少通學路途遙遠的,所以不能晚間補習,我祇好要求家長們每天日暮後派人到學校來接孩子。早晨則早一個鐘頭上學。為此,我放棄了從家裏通勤,住在值夜室。那時,我的腦海裏祇有一句話:讓二十個升學生全部考到!

  終於在使人窒息的緊張氣氛,迎接了「決戰的一天」——這是我考試的兩個多月前想到的詞兒。我從二十名學生中挑選了十二名,送到省立C中赴考。這所中學好幾年來都在放榜後製成「各國校錄取一覽表」,列出投考數、級格、及格百分比等數字,印發給各國校,因此各校的升學率可以一目瞭然,但也因而構成了莫大的威脅。學校當局原來不同意我派出太多的學生,以免百分比太差,可是我堅持孤注一擲,來個大冒險。

  七月末,放榜了。十二個考生當中竟有十個列名榜上。比率達八三.三三%,不僅把鄉中其他各校遠拋在後,甚至一躍而登上所有應考學校中最優秀的一個。往年這所學校祇能有兩三個考到的,這回真正成了空前的偉大記錄。接著第二回合——縣中考試錄取七個,第三回——校,餘下的悉數考上。

  我成了山村裏的英雄人物。

*                   *                   *

  忽然大顆的雨點橫掃過來了。我趕忙穿上雨衣,但因為風大,手臂怎麼也穿不進袖管。轉了個向,好容易地才穿上,可是衣服已濕了一大片。

  此時已來到山頂,汗流浹背。四下一團漆黑,眼前的一小圈電筒光芒,在風雨下並不能照亮什麼,祇可辨出那裏的確是馬路,路上斜斜地插滿無數的水柱,一片迷濛。

  抬頭一看,什麼也看不見,就祇有打在臉上的密密麻麻的雨點可以感受到。這時候,萬一電筒出了毛病,那就糟了。下坡路有不少處斷崖,隨時有失足可能。想到此,不由得渾身起了一陣抖顫,腳步都幾乎停滯了。

  但是,如今無論怎樣也祇有前進了。此刻已走了一半路程,這附近既沒有可以避風雨的人家,折回也不可能。而且為了看瓊英最後一面,為了讓她的靈魂知道我是多麼痛苦,我是不得不去的。

  也不曉得為了什麼,我再也不敢盼望她能夠脫險了。於是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又開始活動。

  她之所以尋死,直接原因無疑是女師落第,還可能遭到留級。然而,如果她當初不考進省立C中而進縣立Y中,那麼她的成績一定不致於差到這個地步的。因為一則縣中僅乘三十幾分鐘巴士就可到,省中須再換乘一段巴士路程多費三十分鐘。她每天得為來回花去兩個多鐘頭,若加上等車時間,可能超過三個鐘頭,不僅自修的時間被剝奪殆盡,體力的損耗也很可觀。再則縣中程度較低,縱使同樣考不進女師,也斷無留級的事情發生。她本來就不算天資豐厚,都是我把國常算術那一套硬填進她的腦子裏,她方才得以擠進那道窄門的。這樣想來,她的死,我應負的責任實在比任誰都還多。

  那一年間,我沒有一刻讓他們有過喘氣的工夫。我是那樣惡兇兇地奪走了他們的歡樂。於是,我獲得了空前的成功。我成了同事及村民們崇拜的對象。那年暑假末,考試一完,也許是積勞過度的緣故吧。我忽然得了輕度肺疾,不得不請調至母校服務。村民們都含淚挽留我,說是他們逼我才得了病,表示要供給一個療病的地方。然而,我還是狠著心走了。為的是我已不堪那來回共須一個鐘頭的山路上的巴士的顛簸。

  我最後到那裏去辦理離職手續時,家長們和那一班學生們都聞訊趕到學校來和我話別,給我送行。我記得很清楚,瓊英是先哭的一個。於是學生們都受了她的感染而哭成一片。我竟也禁不住失聲痛哭。

  可是,可是,哎,我的成功所換來,究竟是什麼啊!瓊英,你不該哭的,你該咀咒我的,你應該像那些道士們軀逐凶神惡煞般,揮動一把利刃來為我送別才對啊。

  那一小圈燈光更模糊了。冷颼颼的面孔上,清晰地感覺出有兩道暖流淌下。我舉手揩了揩,越揩視線就越模糊。就在這模糊裏,我落入一個幻境裏。

  ——有個日本鬼子模樣的大漢子,手執一把明晃晃的武士刀,大聲呼喝著。他的前面是一群垂頭喪氣,衣衫襤褸的男女,男的蓬首垢面,女的披頭散髮,一律喘息著,踏著蹣跚的步伐。

  那是一所砂丘,烈日當頭,強風不時捲起一陣陣砂塵,把那些困苦的人們遮蓋住。

  砂塵分散了。我發見有個女的匍匐在砂丘上。那個鬼子一個箭步躍上前,把她的頭髮抓住提起來,然後舉腳朝她臂部狠狠地踢去。那女的踉蹌幾步幾乎再倒下。那步子啊,彷彿她的雙腳沒了骨頭,看去是那疲憊無力。她是那樣使著力氣,可是怎麼也趕不上別人。

  忽然,她又伏倒下去了。鬼子號叫了幾聲,上前抓她頭髮,可是手一鬆,又軟癱下去。鬼子用力地踢了幾腳,女人蠕動了幾下,手抓住砂,可是再也撐不起身子。鬼子再踢了幾腳,看到女人已不能動彈,便獰笑了幾聲——呃,多麼可怕的笑聲!——然後雙手舉高,大刀在半空閃爍了一下,唰的一聲劈下去。

  我陡地一驚,清醒過來。幻影雖失,但那映像烙印在我的網膜上。

  呀!那不是瓊英嗎?那個倒地的女人確是瓊英。還有那些男女,每個都是熟悉的啊。對啦,我想起來了,他們就是我那一班高足們……。

  我驀然一怔。那鬼子,那鬼子,呀,他不是鏡子裏的我嗎?我一時渾身的骨節似乎都脫落成片片了,差一點兒沒有被風吹倒。

  我猛地搖了搖頭,使勁地揉了揉眼,可是那映像卻怎麼也不肯消失。

  啊!我正是劊子手。我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呀!

*                  *                  *

  雨停了。風似乎仍那麼強。鋪著小石的馬路,隱隱泛出灰白色。

  我一口氣跑下坡路,抵達平地。膠鞋裏灌進了許多水,嗞嗞嘖嘖的聲音雖然在狂風吼叫下不能聽見,但循著骨骼傳達到腦門,走起來更覺不舒服。可是我不願停下腳來倒掉。我一心祇想早些趕到她的家裏。

  看看表,十點半。整整走了一個半鐘頭之久。再半個鐘頭一定可以抵達的。

  馬路沿溪水向西蜿蜒伸去,兩旁都是不太高的山。也許是由於三面環山,風比先前小了些,不過風聲彷彿從兩邊山頂響過來,令人悚慄。可以想見颱風不獨沒有變小,而且很可能正在最激烈階段。

  記得這附近有好些人家散落在路邊的山腹的。可是一點兒也看不出燈光,大概人們早就關上門睡了。

  這個沒有電燈的寒村,三年來瓊英不曉得是怎麼用功的。不,應該從我教她們時數起的,那麼就是四年了。四年間,每夜每夜,或許是那種祇能在鄉下看見的,耀人眼目的電石燈伴隨著她,送走了一千幾百個夜晚。也可能是油盞以它那充滿憐憫的昏黃光線,經常陪著她寂寞悽惶的心。

  瓊英,我能想像出你伏案苦讀的影子。啊,你倦極欲眠,可是那裏有隻巨大冷酷的眼在盯著你。你就祇好強自打點精神……。你吃苦了。然而,天哪!辛苦並不一定就能得到應得的酬報的。你,是個受著命運之神擺弄的無辜少女:最後,你甚且成了獻祭的羔羊。

  但是,放榜已差不多有一個月了。你沒有在當時——而卻到了今天呢?我不真不敢想像。一定是你在這一個月間受到太多的痛苦,比落第、留級都是更甚痛苦。

  如果人生是苦海這種說法不錯的話,那麼你是在這一個月中,受盡了你在往後數十寒暑中應受的痛苦了。因此,你不得不及時脫離這虎狼當道的人世間,結束你短短十六年的生涯。

  我彷彿看到你的痛楚,在狂風暴雨裏,讓你那嬌弱的身體和寂寞的心彷徨然無依……

  瓊英,都是我不好。告訴我,怎樣才能贖罪啊!

*                      *                     *

  遠遠地,我看到有一絲光亮在乍明乍滅。那座房子裡的人,此刻還沒睡啊。夜裏的獨行客,光明是最可貴的慰藉,那怕是一絲一線樣的微弱光線也好。

  越走那光線就越亮。突地,我發見到那正是瓊英的家。哎哎!那是出了什麼事的人家,不然不致於在這樣的颱風夜點著燈。可能村子裏的醫生正在忙著為她施救,也可能她已——唉……我真不敢想像下去了。

  啊,在瓊安颱風來臨的當兒……。莫非瓊安與瓊英有著什麼關聯嗎?她來接她了?

  我好像看到瓊英的身子被橫放在廳堂裡。面孔蒼白得嚇人,嘴角泛著絲絲慘然笑意。那微閉的眼睛,永久永久也不再開了。

  我會撲上去的。我會撲在你的身上號泣的,我知道。以前,因為你我已到了受授不親的年歲,所以連想給你信都不敢——多麼痛心,如果我們能夠通信,也許不致如此——然而我不再顧忌了。我要抱住你痛哭一頓的,因為此刻我再也止不住淚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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