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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這是一個高門裡不受寵的少爺的逆襲路,也是一個腹黑攻對小要飯的受的養成史。
秦晏當年物傷其類,賞了荊謠一碟點心,一時的心軟,換得荊謠一世的追隨。
府中有太多不如意,母親早逝,父親功利,後母虎視眈眈,秦晏索性以退為進,帶著妹妹和荊謠抽身離去,待到有一日功成名就歸來時,秦晏要將當年的債一分一分,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宅斗+宮斗,養成+溺愛。不虐不糾結,輕鬆升級向。】
【架空朝代經不起考據,博君一笑。有愛的姑娘收藏一下吧^^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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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BY漫漫何其多(銀牌推薦) 文案 這是一個高門裡不受寵的少爺的逆襲路,也是一個腹黑攻對小要飯的受的養成史。 秦晏當年物傷其類,賞了荊謠一碟點心,一時的心軟,換得荊謠一世的追隨。 府中有太多不如意,母親早逝,父親功利,後母虎視眈眈,秦晏索性以退為進,帶著妹妹和荊謠抽身離去,待到有一日功成名就歸來時,秦晏要將當年的債一分一分,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宅斗+宮斗,養成+溺愛。不虐不糾結,輕鬆升級向。】 【架空朝代經不起考據,博君一笑。有愛的姑娘收藏一下吧^^鞠躬】 第一章 秦晏將一身重孝褪下,秦晏出門並沒有帶丫頭,一旁的福管家看見了連忙趕著上前幫著收拾,秦晏一路扶恩師靈柩南下已經月餘,如今諸事終於料理清楚,他多日沒好好歇息疲憊不已,懶懶道:「幾時了?」 福管家將孝衣疊起,躬身道:「已經未時了,今日回京就有些晚了,不如再住一日,明日一早上路。」 秦晏搖搖頭:「馬車不是收拾好了麼,即刻就上路吧。」 福管家知道秦晏是擔心家裡的大小姐,心裡不由的歎了口氣,若是太太還在,少爺哪裡用費這麼大的心,時時刻刻都要提防著現在的太太,就這一個月不在府中心裡不知道有多不放心呢。 福管家搖搖頭出去吩咐人套車,秦晏揉了揉眉心,轉身又命人封了五十兩銀子送給當地的村人,托付他們每年記得給恩師上墳,秦晏閉了閉眼,恩師陳琪良人品學問無一不佳,奈何無親無故,身後只得自己送葬,不免淒涼。 福管家打點好車馬後來請秦晏,見秦晏又散出去五十兩銀子皺了皺眉,猶豫了下忍不住勸道:「少爺多餘花這錢,那些人拿錢容易,哪裡肯真的花心思,知道少爺此去多少年回不來,更沒個忌憚了,少爺這一趟已經花了不少,還是要攢著些啊。」 秦晏搖頭淡淡道:「我知道,只為了自己安心罷了。」 福管家是秦晏生母從娘家帶回來的老人,伺候了幾代的主子,在秦晏面前很說得上話,見秦晏不甚在意忍不住又勸道:「少爺花就花了,回去大老爺若是問起來少爺可不能照實說,單陳先生的棺木就花了上千兩銀子,這要是讓太太知道了更有的嚼說了,大老爺不問最好,若是問少爺盡往少裡說,啊?」 秦晏點點頭扶著福管家上了車,福管家摸了摸馬車裡的茶壺,見是熱的才退了下去,轉身上了後面的馬車。 三輛馬車慢慢的上了官道,福管家猶自歎息不已,隨行的一個小廝笑道:「馬上就要回家了,福大爺怎麼倒不高興?」 福管家長長的「嗨」了一聲,低聲道:「我替咱們少爺難受,身邊一個個的都走了,這才幾年,竟成了這個光景了……」 那小廝才十幾歲,剛進了秦府沒幾年,並不知之前的事,迷茫道:「什麼光景了?咱們少爺可是當朝首輔大臣的長子,多好的命數!」 「好什麼!你也知道少爺是首輔大臣的長子,別說是首輔大臣了,滿京城裡看去,哪怕是個小吏家裡的少爺過的也比咱們少爺順心些!」 福管家脾氣好,小廝並不怕,一笑道:「一樣錦衣玉食的,怎麼就不好了?」 福管家想找個人說說卻不欲背後議論主子,一口氣堵在心口煩悶的很,掀開簾子看著外面不再說話了。 馬車裡秦晏倚在軟枕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書,心中籌劃著回京以後的事,恩師已經病去,自己剛剛中舉,還需尋一位先生指點,家塾裡的就算了,都是梅氏的人,去了沒得討不痛快。 跟那小廝一樣以為他命好的人不少,也是,一般都是高門少爺,哪裡有什麼不痛快呢,他生母羿江倩還在時他過得確實不錯,那時他上有慈母照看,下有無數丫頭嬤嬤們伺候著,萬事不用自己操心,但後來……外祖家家道中落,生母受驚難產,留下了自己和襁褓中的妹妹秦思就去了。 生母走後秦晏的日子一落千丈,沒等多長時間秦晏的父親秦斂就又娶了梅閣老的女兒梅氏,梅氏心思陰毒,將秦斂和秦思視為眼中釘,一開始因為剛嫁過來在房中還沒站穩腳並不敢有什麼動作,只是暗中將原太太羿氏的人手悉數除去,挨個換上了自己從娘家帶來的人,後來生下一子一女後更是有了依仗,借管家之便處處剋扣秦晏和秦思,秦晏身邊的僕役也被梅氏換了個七七八八,一行一動都在梅氏眼中,什麼主也做不得,只有在恩師陳琪良處才可得片刻安寧,奈何恩師身子不好,春分時染了風寒,病了數月竟就這樣去了。 陳琪良的喪事辦的不可謂不風光,但秦晏心裡還是有些愧疚,如今他萬事做不得主,若是以前,想要辦多大的喪事辦不成的,可憐生母當年留下了百萬嫁妝,自己竟一分也動不得。 秦晏倚在軟枕上閉上了眼,忍吧,總要忍到秦思嫁人。 秦晏多日沒有好好歇息,在馬車裡搖晃搖晃的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直到戌時到了堯廟鎮才被福管家喚醒,福管家抖開斗篷給秦晏圍上,輕聲道:「已經找好客棧了,之前咱們住過的。」 秦晏點點頭跟著福管家進了客棧,要了一間天字房給秦晏住,另又要了幾間尋常客房供僕役們歇息,秦晏神思倦怠,命人將飯菜送到房間裡,要了桶熱水早早的上了樓歇息了。 一夜無話,翌日早起福管家早早的打發下人們起來收拾著,自己請了秦晏下樓,眾人在大堂用早飯,福管家不多時就用好了,轉身去跟店家打聽下面的路,不知何時客棧門口圍了幾個小乞丐,小二連忙轟趕,將人輦走後轉身回來,店家正跟福管家說著話,轉頭問道:「又是那幾個小叫花子?」 小二點頭,忍不住抱怨:「不是我說您,上回非要心軟賞他們一頓剩飯吃,這好了,回回經過咱們這兒都得來看看,還一點眼色沒有,堂裡坐著這些客官就往裡伸頭,忒不講究!」 店家是個上了年紀的,歎了口氣:「有剩餘的時候扔了可惜,給了他們沒準就能救條命,讓大人們笑話了。」 「哪裡話,我們少爺向來也是樂善好施的。」福管家體諒的笑笑,「老人家心慈,總會有福報。」 早起並沒有什麼客,小二蹲在櫃檯下面嚼草根,懶懶道:「上回那小子還在,嗨……要不人說寧死當官爹莫死要飯娘呢,好好的一個少爺,活的比我還不如,唉……」 秦晏被小二的一句話觸動了心事,轉頭看過去,福管家看出來了,連忙問道:「小二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二賠笑:「我瞎說的,大人們別在意,嗨……這也算是我們鎮上的一樁奇事了,我們鎮上原先的知州老爺,今歲考績好得很,被點成了京官,咱們這離著京中路遠,批折發下來時晚了些,知州老爺著急,就打點了行禮帶著幾個僕從先行了,留下一家子家眷慢慢打點東西隨後再跟上,誰知知州老爺路上竟遇上了山賊,京官沒做成,成了野鬼,家裡人知道後也不去京城了,領了朝廷的撫恤後辦了喪事依舊過日子,誰知道……沒過幾日,家裡的太太將府中的一個小少爺趕了出來,才九歲的孩子,哪裡懂得營生,竟淪落成了要飯的。」 福管家愕然:「這知州太太好好的將他們家的少爺趕出來作甚?」 「嗨,若是這太太自己的少爺,自然不至於如此,這少爺原是知州老爺的外室留下的,也是可憐,那外室太太原是清倌,被知州老爺硬是佔了去,置了別院關了幾年,後來府中老人都去了就接回了府,不過一年就被折磨死了,剩下了這個少爺還不是任人揉搓?原先有知州老爺看顧著還好些,如今知州老爺也去了……」小二起身拍拍腿,「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 秦晏心中黯然,起身道:「走吧。」 福管家連忙算銀子給店家,小二幫著打點行禮搬到外面跟著裝車,秦晏正要上車正看見街角巷子口站著幾個小乞丐,當中一個眉目清秀的大約就是小二說的那個知州少爺了,秦晏本不是心善之人,這會兒遠遠的看著那孩子心裡卻不由的難受了下,秦晏將福管家準備好讓他路上用的點心拿了出來遞給小二,低聲道:「給那孩子送過去吧。」 小二愣了下,連忙點頭:「是是,少爺心真好,小的這就去。」 秦晏轉頭看了那孩子一眼,轉身扶著福管家上了馬車。 已取消到該網頁的導航您可以嘗試以下操作忿 第二章 福管家連忙下車走了過去,秦晏遠遠的看著福管家與那孩子說話,不多時福管家折了回來隔著車窗低聲道:「那乞兒跟店小二打聽了咱們的去處,知道是去京城的就跟了過來,說是……說……」 「說什麼?」 福管家無奈道:「說他父親就是去京城的路上被山賊砍死的,怕咱們也出事,要跟著……」 秦晏有些好笑:「我帶了這些人還用他?」 福管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小要飯的話不多,說清楚了為什麼跟著就不再說話了,讓他回去也不理會。 不多時馬車裡面秦晏拿出了一小包銀子出來遞給福管家,低聲道:「也算是一段緣分,把這個給他讓他走吧。」 福管家連忙答應著接過銀子送了過去,低聲勸道:「少爺明白你的心了,這銀子是少爺賞你的,趁著天還早快回去吧,堯廟鎮到底是你老家,走迷了路就不好了。」 那小乞丐看了福管家手裡的荷包一眼,想了想明白了福管家的意思,往後退了一步,半晌低聲道:「我……不是來要銀子的。」 「少爺慈悲心腸,給你就拿著吧。」福管家見這小要飯的不應承著有些不耐煩了,「少爺好心賞了你一口飯吃,你竟賴上了?還要跟到京中要少爺養你一輩子不成?」 小乞丐微微蹙眉,想要分辨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抿了下嘴唇低聲道:「這條路上……有山賊……」 「說什麼呢?!」年老之人最忌諱這些,福管家聞言斥道,「你爹讓山賊砍死了我們就也會遇見賊人不成?去京城的路那麼多,你知道我們要走哪條路?!」 小乞丐後退了一步,條條大路通京城,這些自然不是個從小沒出過鎮子的小孩子能明白的,小乞丐猶豫了下又道:「我……不賴你們,等到京城,我就走。」 福管家撐不住笑出來:「跟到京城?你知道京城有多遠嗎?就這麼走著?且不說你跟的上跟不上,就是跟的上也不許跟著!少爺的馬車後面跟著你這麼個要飯的算什麼樣子?!你自然不怕丟人,我們少爺何等身份?讓人家看見了還不夠笑話的!」 福管家說話直白,小乞丐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的破布,髒污的小臉突然漲紅了,他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也懂得羞恥,咬了咬唇斷斷續續道:「我……跟的遠一些,別人看不見我,我……晚上的時候不睡覺,守著,山賊……若是來了我就喊,我爹……就是晚上被山賊……」 「行了行了。」福管家懶得再跟他多話,「好好拿著銀子走吧,真跟的遠了你回不去了也是麻煩,去去去!」 小乞丐往後退了一步將手背在身後不接那荷包,福管家無法,歎了口氣轉身上了馬車。 「少爺……」福管家低聲對馬車裡面道,「那小要飯的強的很,說話也磕磕巴巴,沒準是個傻子,他不要銀子,只執意要跟著,這……」 馬車裡秦晏淡淡道:「那就別理會了,看他能跟到哪兒吧。」 福管家搖搖頭,對車伕低聲道:「走吧。」 馬車慢慢駛上了大路,街邊那小乞丐愣了好一會兒,猶豫了下還是跟了上去,只是這次他不敢跟的那樣緊了,怕馬車上的人再來趕他,也怕讓別人看見了給馬車裡的少爺丟人。 一開始後面兩輛車上的下人還時不時的往後看看打趣幾句,隨後也沒人再理會了,戌時眾人找好了客棧安頓下來,小乞丐遠遠的看著,直等到亥時客棧中的燭光都熄滅了才慢慢的靠近,客棧後院的馬廄連著柴房,也沒有什麼像樣的門,只用一道稀疏的柵欄圍著,小乞丐身量小,小心翼翼的鑽了進去,在夜色裡仔細的辨認馬匹,看了好一會兒認出了秦晏的馬,小乞丐笑了下,放心的坐在柴草上,倚著車轅靜靜的看著馬廄外天上的月亮。 翌日卯時客棧裡就漸漸的傳出了做飯的聲音,小要飯的雙目熬的通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轉身鑽出了馬廄,跑到大路上認了認路走開了。 秦晏一行人用過早飯後出來套車,福管家看了看歎息道:「那小要飯的沒跟上來,怕是走丟了?就說讓他回去,在這邊也不知要不要的上飯。」 一個小廝笑道:「嗨,一個要飯的,在哪兒討飯不都一樣?」 福管家搖了搖頭沒說話,打發著眾人收拾東西,秦晏轉頭看向馬廄中,他的馬兒旁邊的草垛裡多了個小小的窩。 「少爺上車吧。」福管家順著秦晏的視線看過去,疑道,「少爺看什麼呢?」 秦晏整了整衣衫:「無事。」 眾人上了馬車接著趕路,晌午時眾人停下來飲馬休整了半個時辰,不多時那小乞丐竟慢慢的趕了上來,人卻不敢湊近,只是遠遠的守著,秦晏正倚在馬車邊上飲茶,他眼神好,遠遠的看見了那小乞丐,只見他鞠了一把河水洗了洗臉,洗涮乾淨後就蹲在河邊上看水,秦晏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放下茶盞轉身上了馬車。 又趕了一天的路,隔天起來時秦晏果然又在馬廄裡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草窩。 「只要不變天明日就可趕到京城了。」福管家依舊坐在秦晏的馬車前面,隔著簾子笑道,「少爺這一個月可是辛苦了,回去先好好歇上幾天。」 秦晏沒答話,半晌道:「從堯廟鎮到現在,走了多少里路了?」 福管家愣了下,想了想道:「這……還真不好說,咱們這次回來是抄的小路,沒怎麼走官道,說……說不清。」 秦晏沒再說話,福管家心裡疑惑秦晏怎麼好好的問起這個來了,中午歇息的時候福管家留了個心,沿著來路溜躂過去,果然在一口枯井後面看見了那小乞丐,福管家哭笑不得:「我說少爺好好的怎麼問起你來了,你……」 那小乞丐比起那一日來又瘦了一圈,頭髮蓬亂著,上面還沾著幾根乾草,身上的衣裳又添了幾道口子,原本黑亮亮的眼睛如今儘是血絲,戒備的看著福管家,福管家心中一動:「你竟真的夜夜守著不成?」 小乞丐沒說話,福管家看著這孩子心裡只覺得不可思議,他們這一路是做馬車過來的,這小乞丐走著竟跟了上來,每晚還不睡覺,身子是鐵打的不成?一想到這小乞丐是一路要飯跟著過來的福管家心中十分不忍,低聲道:「你……嗨,明日我們就要到京城了,你且走吧,不用跟著了。」 小乞丐抿了下嘴唇,半晌道:「明天我就走。」 「你……你這又是何必?」福管家失笑,「賞你飯的人多了,你怎麼不挨個報恩去?」 小乞丐抿了下嘴唇沒答話,給他飯的人是不少,但……只有車裡哪位少爺給的不是吃剩下的,只有他……不是將自己當要飯的。小乞丐不想跟人說這些,反正過了明日就再也不見了,他起身鑽進了樹叢中。 福管家歎了口氣回去了,找到秦晏細細的說了,秦晏沒說話,福管家也不知該勸什麼,唏噓了一會兒上了馬車,眾人依舊趕路不提。 當日晚上那小乞丐走到子時才趕到秦晏他們住的客棧,小乞丐依舊鑽到馬廄中,仔細辨認了秦晏的馬,確定了秦晏他們是住的這家店才放下心來,腿一軟坐了下來。 他自然不是鐵打的,跟了這幾日早就沒力氣了,今日一直趕不上馬車,也沒來得及去討飯,身上餓的打哆嗦,幸得如今不是冬天,小要飯的揉了揉肚子,這一夜總是撐得過去的,明日一早就去討飯。 明天一早就走,他認路,再慢慢的走回堯廟鎮就是了,小乞丐計劃的很好,可惜天公不作美,當夜下起雨來,馬廄裡漏雨,冰涼的雨打在身上冰涼,幾下子聚在一處,後半夜裡小乞丐竟昏了過去……秦晏睡的淺,半夜裡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將他吵醒了,秦晏披上衣裳看了看外面,猶豫了下開箱取了油紙傘下了樓,走到馬廄時正看見那小要飯的倚著車轅閉著眼,已然昏迷了,雨愈發大了,秦晏俯身將那小要飯的扶了起來,一手抱著他,一手舉著傘上7樓。 第三章 秦晏將小乞丐抱到了軟榻上,打開箱子將藥匣子取了出來,秦晏挑了挑燈芯,藉著燈光仔細看了看找出裝著參蘇丸的盒子,取了一丸來化在了水中,秦晏轉身走到榻前扶起那小乞丐來給他餵藥,藥苦的很,小乞丐皺了皺眉偏過頭去不肯喝,秦晏從來沒伺候過人,手上用力直接把他的嘴掰開將藥灌了下去。 一碗藥灌下去那小乞丐咳了半日,饒是這樣也沒醒過來,秦晏想了想又拿了些飴糖融在水中給他餵了下去,這次就聽話的很,老老實實地將糖水喝下,不多時臉色也好了很多。 秦晏摸了摸小乞丐的額頭放下心來,外面的雨一直下,秦晏也睡不著了,索性翻出本《左傳》來看,隨意一翻正是宣公十五年,結草報恩的故事,秦晏看向榻上的小乞丐,一笑,人家是結草啣環,他這算是什麼? 那日只是因為知道了這小乞丐的身世,秦晏物傷其類,一時心軟給了他一口飯吃,後來沒想到他竟一路跟了來,還每晚都兢兢業業的替自己守著,秦晏一開始只覺得可笑,又有點不耐煩,過了這幾日,之前的輕視沒了,看著他這樣子心裡倒是有些憐惜他。 若母親身份不夠貴重,只怕自己如今的情形還不如這小乞丐呢。 秦晏揉了揉眉心,秦思已經十三歲了,只要忍到秦思及笄,好好的將人嫁出去就好了,母親雖走的早,但幸好與姑母秦雅早有婚約在前,姑母的兒子章雲烈比秦思大兩歲,年歲得當,且與自己和秦思從小玩到大,是有情誼的,雲烈人物雖說不上多聰慧但好在沒有什麼心眼,人品沒說的,最重要的是姑母秦雅向來疼愛他和秦思,姑母做了婆婆,日子必然不會難過。 秦晏歎了口氣,秦思與自己不一樣,心思單純,又因為從小沒娘的緣故性子有些怯懦,真是嫁到別人家秦晏是如何都不放心的,那小丫頭,幾日還不就讓人揉搓死了,章家如今蒸蒸日上,是個好去處。 等到秦思嫁了人自己就不必再忍了,早早的離了府裡自立門戶,秦晏如今已有功名,只等到來日大比折桂,待進了官場,他自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軟榻上小乞丐翻了個身,迷迷瞪瞪的睜開了眼,愣愣的看了秦晏一眼,隨即手忙腳亂的滾下床來,小乞丐驚恐的看著四周說不出話,看看被自己弄亂的床褥有些惶恐,想去收拾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髒污又不敢伸手了,呆愣愣的,好似個剛被人刨出來的田鼠,秦晏撐不住笑了:「你身子倒是不錯,這就醒了,還難受麼?」 小乞丐搖了搖頭,肚子咕嚕嚕響了一聲,秦晏將桌子上的點心遞給他:「先吃飽了再說。」 小乞丐猶豫了下接了過來,他早就餓了,自然是想吃的,但又有些難為情,最終還是敵不過點心的香甜氣,臉羞的有些紅了,低頭吃了起來。 秦晏依舊看那本《左傳》,等到小乞丐吃完了那一碟子的點心才慢慢問道:「叫什麼?」 「荊……荊謠。」小乞丐著了些風寒,嗓子有些啞,「荊軻的荊,歌謠的謠。」 秦晏點頭:「好名字,你打算將我送到京城就走?」 荊謠嗯了聲,似乎是為了強調自己不是為了賴上秦晏,又道:「我還是回老家去,不……不給你添麻煩。」 天色微微亮了,秦晏細看了看荊謠一眼,突然覺得這孩子長的不錯,長大了應該是個劍眉鷹目的俊俏兒郎,這樣的孩子淪落在外面,一個不在意沒準就要讓有心人擄走,秦晏想起家裡三叔那點不為人知的「愛好」眼中一黯,若是落到那些人手裡…… 秦晏歎口氣,誰讓自己當日非要心軟了呢,荊謠一路跟來雖不是他授意的但到底是因為他,這麼讓他再走回去實在不像樣,秦晏淡淡道:「幾歲了?」 荊謠抿了下嘴唇:「九歲了。」 「九歲?」秦晏看看荊謠的小身板,自己六歲時就有他這麼高了,荊謠微微沉吟,他身邊的小廝大多都是十三四歲往上的,荊謠才九歲……小了些,罷了,只讓他呆在書房裡,又不用他真的做什麼,秦晏看向荊謠:「跟我回府吧,先……先做我的小廝,按著你以前的身份這是辱沒了你,不過到底比你現在好些,這一路也算是段緣分,等以後……再說以後的。」 荊謠聽到秦晏的話臉上先是一喜,隨即臉又白了,他剛剛還說了自己不是為了賴上秦晏,現在跟著人家少爺去了府裡不就是等於說自己這一路就是做給人看的麼?荊謠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羞恥,這個少爺是個好人,荊謠是很想能跟著他,報答他的恩德的,但這麼一點頭……卻又像是失去了心底那點僅存的尊嚴似得。 荊謠死死的咬著唇,他喜怒隨心,全寫在了臉上,秦晏心中好笑,到底是個孩子,秦晏也不催促,只是定定的看著荊謠慢慢道:「不想過的好一些嗎?」 荊謠臉色又白了一層,秦晏意識到自己戳到這孩子的心了,一笑又道:「不是想報恩麼?在我身邊伺候,不是更好?」 荊謠小小的心中天人交戰,秦晏含著笑等著荊謠做出決定,半晌荊謠跪了下來給秦晏磕了個頭,啞聲道:「願意伺候少爺。」 不為了過得好些跟著自己,卻為了報答自己的恩德願意壓下心中那點要強,秦晏不知怎麼的,心中驀然湧過一絲施虐的快感,笑道:「起來吧,一會兒讓福管家給你好好收拾收拾。」 荊謠爬了起來,秦晏這才看見荊謠眼中已經紅了,眼淚要掉不掉的,秦晏失笑:「委屈你了?」 荊謠連忙搖了搖頭,低頭擦去眼淚,秦晏心中憐意更甚,低聲道:「我自然不會將你當尋常小廝,回去你就在我書房裡呆著就好,也沒什麼事讓你做。」 荊謠抹了抹臉疑道:「少爺書房裡伺候的不都是丫鬟嗎?」 秦晏冷笑,屋裡不少丫鬟都是梅氏的人,各懷心思,秦晏平日裡並不許她們動自己的東西,更不許她們隨意進出自己的書房了,秦晏看了看荊謠心道若能得這孩子一直伺候著倒也不錯,至少每日不用提心吊膽的提防著他。 秦晏想了想道:「我不喜人多,靜不下心來。」 荊謠點點頭沒再多話,不多時天大亮了,福管家在外面輕輕叩門,秦晏揉了揉眉心道:「進來吧。」 福管家慢慢推開門,看見的屋裡的情形嚇了一跳:「這……這怎麼回事?」 「荊謠跟咱們一同回去,你給他收拾下。」秦晏看了荊謠一眼又道,「告訴這次出來的人,回去別瞎說。」 福管家心中驚愕不已,連連答應著,秦晏只睡了前半夜這會兒困意上來了,低聲道:「早飯我不用了,都收拾快些。」 秦晏不用早膳別人哪裡還敢用,福管家讓人準備了些乾糧帶著,忙不迭的找店小二準備了一桶熱水來讓荊謠沐浴,之前的衣裳是沒法穿了,福管家跟隨行的年紀最小的小廝要了套衣裳給荊謠換上了,直折騰了快半個時辰眾人才上了馬車。 午時終於進了京,終於到了家,車中小廝們談笑起來,只有荊謠愣愣的扒著車簾看著外面,雖說是進了京,馬車兜兜轉轉,直到申時才到了秦府,馬車由側門入了府,荊謠與小廝早早的就下了馬車,都跟在秦晏的馬車後面, 馬車進了府在垂花門外停了下來,秦晏扶著福管家下了馬,小廝們進不了二門,各自去了,秦晏回頭看了荊謠一眼道:「跟我進去。」 荊謠點點頭,接過福管家的包袱背著,三人繞過垂花門轉到西邊遊廊上往裡走,約摸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外書房,秦晏轉頭低聲吩咐:「好好認路,無事不要瞎跑,在這邊是沒人欺負你的。」 荊謠答應著,剛進了書房裡面一個與福管家差不多年紀的嬤嬤迎了出來,眼睛紅紅的,一見秦晏眼淚就滾了下來,哽咽道:「大少爺可算回來了……」 這嬤嬤正是秦思的奶娘柳嬤嬤,秦晏心中一凜:「思丫頭怎麼了?」 柳嬤嬤看了看福管家與荊謠,猶豫了下也顧不得了,哭道:「我這幾日就差急瘋了,偏生我去不到上面,一句話說不了,大老爺和太太……他們要把二小姐配給雅姑奶奶家的二少爺!」 秦晏臉色一瞬間變白,怎麼可能?秦思與章雲烈早有婚約,雖未行三書六禮但這事是兩家人都知道的,怎麼能有變?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氣:「秦珍比秦思還小一歲,將她聘給雲烈,秦思呢?老爺說了麼?」 柳嬤嬤聞言眼淚更甚,大聲哭了起來:「天煞的大太太說了!要將小姐聘給她娘家的小子!我不要這命了,拚死宰了這賤人!誰不知道雅姑奶奶的公公如今進了內閣,是御前得寵的人了?!知道這是好出去了,就忙不迭的把她親女兒送過去,倒要將小姐隨意嫁了!」 柳嬤嬤也是秦晏生母從羿府帶過來的人,將秦思從小奶到大,待秦思比自己女兒尤甚,如今見秦思好好的婚事黃了如天塌了一般,竭力哭道:「太太啊……你在天上開開眼!讓雷公電母劈死那賤人啊……」 福管家一時也氣的手抖,半晌說不出話來,大怒道:「欺人太甚!太太娘家的小子哪裡有個成器的?!這是要將小姐往火坑裡推!」 秦晏閉了閉眼,低聲道:「嬤嬤先去陪妹妹,我去壽安堂。」 福管家愣了下:」這個時候大太太定然也在大老爺那呢,少爺別……別妄秦晏冷笑:」妄動?若不是為了思兒我何必容忍至此,如今他們敢拿思兒的婚事當兒戲,我還再怕什麼?!姑母昨日已經回府了吧?請雅姑奶奶來,我有話要說。" 第四章 秦晏吩咐完轉身出了院,福管家自知不好,三步並作兩步,忙不迭的去叫秦雅。 秦晏徑直去了壽安堂,正房外面的遊廊上正坐著幾個做女紅的丫頭,見秦晏沉著臉來了連忙起身福身賠笑道:「大少爺等等,太太剛進去,正跟老爺說著……」 「滾!」秦晏一把推開丫頭闖進了正廳,直接進了東暖閣,裡面秦斂正倚在軟榻上,梅夫人立在一旁端著茶盞,兩人見秦晏進來了俱是一愣,秦晏也不行禮也不問好,薄唇抿成一條線,鳳眸微挑,原本俊秀的一張臉此刻駭人的很,秦斂到底是有些心虛的,若是平日裡秦晏敢如此他早就家法伺候了,如今見秦晏來勢洶洶秦斂自知是秦思婚事的事讓他知道了,秦斂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顧左右而言他:「回來了?喪事辦的如何?」 秦晏定定的看著秦斂不答話,梅夫人乾笑了下打圓場道:「晏兒累著了吧?我早早的就讓人的給你預備下補湯了,一會兒讓她們給你端過去,忙碌了這一個月,回來了可得好好歇歇,我看看……嘖嘖,瘦了不少呢!」 梅夫人一臉憐愛,秦晏看在眼裡只覺得噁心,要是以前他也許還會同這毒婦周旋幾句,現在秦晏根本懶得理會她,秦斂不大耐煩了,坐起身來問:「太太跟你說話沒聽見?出一趟門規矩都丟了?」 秦晏冷笑一聲:「不敢,只是剛回府乍聽聞了思兒的婚事定下來了,兒子高興的很,所以過來想要同父親商議商議這大事,雖說是嫁到自己姑母家去,親上做親,但該有的規矩還是得有的,該行什麼禮該置辦什麼,兒子都要著手了。」 秦斂臉色一白,秦晏果然是興師問罪來了。 秦斂心虛不已,這次的事他也明白是委屈了秦思了,先妻在世時與小妹交好,當日孩子還沒出生時就曾有過約定,若這一胎是女兒就聘給秦雅的二子,但如今…… 秦斂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為難的看了梅夫人一眼給她使眼色,梅夫人笑了下柔聲道:「下人們知道什麼,他們以訛傳訛說岔了,思兒定下的不是你姑母家的雲烈,是你舅舅家的梅文巧,那孩子你也是見過的,最是個伶俐會體貼人的,我這是在京中子弟中千挑萬選才相中這麼一個,又是親上加親的好事,這多……」 「太太。」秦晏打斷梅夫人的話,淡淡道,「思兒是我母親所出,她的婚事,實在不敢勞煩太太。」 梅夫人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秦晏一笑:「太太莫不是忘了自己是填房,是繼室了?太太在我母親靈前也要行妾禮,由太太為思兒選的貴婿……呵呵,怕我母親在天上看見了也不放心呢。」 梅夫人險些繃不住慈母的皮相就要撲上來抓秦晏的臉了,她此生最恨的就是自己不是秦斂的髮妻,就因為前面有個太太,她入府先是被先太太留下的下人折騰了個夠嗆,之後還要天天看著前面太太留下的一子一女,日日的裝慈母,如今好不容易要將秦思料理了竟白白受了秦晏一頓羞辱,梅夫人怒上心頭,裝作委屈垂下頭來拿帕子摀住了臉,聲音帶了哭腔:「老爺……我費了那些功夫,就差給我嫂子跪下了,好不容易求得了這門好親事,我為了誰?我圖什麼?不過是為了讓思兒有個好去處嗎?!」 「我給思兒做了十幾年的娘,一直將她當做自己親生女兒,要不是這樣我何至於非要將她聘到自己娘家去?!還不是為了讓她以後不受委屈嗎?」梅夫人越哭聲音越大,「我一顆心將他們倆視如己出,誰知人家從來就看不上!耗了這十幾年的心血如今換得人家這番話,我還活著做什麼?!」 秦斂在一旁越聽越覺得梅夫人委屈,轉頭對秦晏大聲呵道:「孽障!還不快跟太太賠禮!」 秦晏冷笑:「我哪句說錯了?她不是填房?不是繼室?太太好會說話,『就差給舅母跪下了』?呵呵……這話聽得耳熟,大前年,梅文巧鬧市縱馬撞死了人,那時舅母和舅舅到處托人,確實是『就差給人跪下了』,去年,梅文巧跟舅舅的小姨娘有些首尾,舅舅一怒之下要請出了家法打死他,那時舅母哭求不迭,也是『就差跪下了』!」 秦晏定定的看著秦斂笑出聲來:「這樣英武的男兒太太不留著給秦珍卻想到了思兒,果然是慈母心腸!可惜思兒消受不起,思兒與章雲烈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來的!我母親死了,思兒的婚事就能隨意糊弄了嗎?!」 「平日裡你處處為難我和思兒,我能忍的不能忍的都忍了,沒想竟縱的你敢插手思兒的婚事!」秦晏上前一步怒道:「我母親走了,你當我也死了?!容的你放肆?!」 梅夫人一時被秦晏的話震住了,嚇得直喘氣說不出話來,半晌哭道:「老爺……」 「孽障!」秦斂一把將手中的茶盞摔向秦晏怒斥道,「有沒有點規矩!!」 秦晏一揮手擋開茶盞,杯子「啪」的一聲的摔在梅夫人腳下,梅夫人尖聲大叫,秦晏理也不理會上前一步死死的盯著秦斂:「規矩?規矩就是讓你這繼室隨意欺凌我們兄妹?!秦珍秦昱是你的兒女,我跟思兒就不是了?!」 秦斂看著比自己還高的秦晏心中驀然湧起一股怯意,隨即定了定神對外面怒道:「來人!給我將這逆子拿下!」 秦晏冷笑:「好啊!殺了我啊!明日上朝時有的熱鬧了,內閣大臣虐殺親子,偏生這親子還是元妻所出,身上有著朝廷給的功名!你猜御史們會怎麼說?他們總有能耐將家裡的事查個水落石出,呵呵……用我一命換得這一場熱鬧倒是不虧,你殺啊!」 秦斂被秦晏氣的喘不上氣來,舉著手抖個不停,指著秦晏不上不下的不知該如何,外面丫頭們進來看著這情形面面相覷,梅夫人邊哭邊拱火:「老爺不可!大少爺身份貴重,哪裡能動得?老爺有火就朝我發吧,左右我是做了後娘了,日日小心,事事仔細,沒想到竟落得如此……」 屋裡正亂著,外面秦雅跟著福管家過來了,秦雅一看這情形來了氣,她以前就是秦府當家的姑奶奶,最看不得這些,忍不住斥道:「一屋子丫頭看著,你哭喪給誰看!還要不要一點臉面了?!」 梅夫人聞言連忙不敢哭了,如今她一心要跟秦雅做兒女親家,慇勤的很,抽噎道:「小姑來了,快……快坐。」 「坐什麼坐?!」秦雅心中一百個不待見梅夫人,看著她那矯情樣子就煩心,秦雅轉頭看向秦晏,眼中閃過一絲愧意,低聲道,「晏兒跟我來,姑母有話跟你說……」 秦晏頓了下跟秦雅往外走,轉過屏風時秦晏轉頭深深的看了梅夫人一眼,梅夫人正抹眼淚,被秦晏一看嚇得掉了帕子,秦晏心中冷笑,跟著秦雅出了壽安堂。 秦雅每次回秦府都還是住自己未出閣時住的折子院,小院秋日裡火紅的楓葉滿地,秦雅也沒讓秦晏進屋,只將人帶到院中涼亭中坐了下來,秦晏剛剛鬧了那一場心中怒意未平,淡淡道:「還沒恭喜姑母呢,親上加親,甚好。」 秦雅歎了一口氣:「是我對不起思兒……好孩子,你心裡定然是怨了我了。」 秦晏搖搖頭:「秦思與秦珍兩人品行如何姑母不是不知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就不是為了當日與我母親的約定,讓姑母自己挑,姑母也一定會選秦思,這事兒不是瞎子的都看得出來,貴府並沒有一個瞎子,想來都明白,要娶秦珍,自然是有別的想法。」 「你從小就是個明白人。」秦雅疲憊的歎了口氣,「我公公初進戶部,很需要幫扶,梅氏的父親梅穎利在戶部向來是說得上話的,你……懂了吧?」 秦晏吁了口氣,這就說得通了,秦雅的公公與梅穎利同在戶部,想要相互扶持,家裡這點事瞞得住外人瞞不住親戚,外祖家已沒落,章家人也清楚若是娶了秦思於政圖無半分助力,反而會得罪梅夫人,進而讓梅穎利將自己視為對手,但要是將秦思換做秦思……那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秦雅紅了眼眶,嗓子啞了:「是我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們兄妹,晏兒……姑母在章家頭上有三層公婆,不是什麼事都能做主的。」 秦晏閉了閉眼,俯身握了下秦雅的手低聲道:「這些日子姑母受委屈了。」 秦雅本是幹練之人,如今聽到秦晏這句話險些落下淚來,秦珍什麼品行秦雅自然清楚,同她娘一個樣,秦雅就算不是為了秦晏秦思,單是為了自己兒子也不滿意這門親事,這些日子她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只是無濟於事,子女的婚事全是家中長輩做主,哪裡是她能轉圜的? 秦雅拿帕子擦了擦眼淚低聲道:「我以為你不明白裡面的事,你既然通透都明白,何必同你父親那樣?那麼多人看著你忤逆,你當是好玩的?」 秦晏冷笑:「我回府後聽說了這事就知道秦思與雲烈的婚事是救不回來了,只是我不鬧這一場又如何能攪黃了梅氏的好打算?她向天借膽敢將秦思送入火坑,呵……只要我一日不死,她一日就別想得逞。」 」你……你預備如何?你可不許亂來秦雅是看著奉晏長大的,思兒的事我會跟你父親說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人,心中愈發不安,",你別……」',姑母放心就是。」秦晏看著涼亭外淡淡道,」我心中有數。」 第五章 秦晏略坐了坐起身去了瀲灩苑,瀲灩苑暖閣裡秦思低著頭繡一副牡丹圖,柳嬤嬤正心神不定的立在門口,見秦晏來了連忙迎上來急切道:「怎麼樣?老爺如何說的?」 秦晏搖了搖頭:「這是姑母婆家跟老爺早就定下來的事,救不回來了。」 柳嬤嬤這些日子唯一的指望就是秦晏回來後能力挽狂瀾,如今見秦晏也沒了法子整個人險些癱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秦晏歎了口氣吩咐小丫頭們將柳嬤嬤扶到後面去了。 秦晏繞過屏風進了裡間,裡面秦思早聽見了二人的話,眼睛紅了,她明白秦晏定已經盡了力了,怕秦晏難受竭力壓下淚意,勉強笑道:「大哥回來了?陳先生的喪事可辦好了?大哥累著了吧?」 秦晏上前握著秦思的手坐了下來,沉默了半晌低聲道:「跟雲烈的婚事……你也知道了,姑母說不上話,這事是沒法子了。」 秦思垂眸低聲道:「不怪姑母,說到底並沒有真的定下來,不過是娘在世時與姑母有過這麼一句話罷了,現在……合該是沒緣分,大哥別太在意。」 秦晏看著和婉溫柔的妹妹心中歎息,其實並不是沒法子,非要嫁入章家的話,只要搶在秦斂他們訂下禮之前對外面放出風去,讓京中都知道章秦兩家定下的是章雲烈和秦思就好了,兩人在以前本就有口頭婚約,再加上秦晏的推波助瀾,到時候兩家為了面上好看也得咬牙應下來。 但這又如何呢?不單名聲不好聽,章家當家之人不喜愛秦思,靠著自己的手段將秦思送進章家秦思又能有什麼好結果呢?夫家若是不喜愛新婦,能折騰她的手段實在太多了。 秦晏輕聲道:「雲烈雖然好……但細想起來也非良配,姑母再喜愛你也只她一人,章府人口眾多,依著你的脾性怕是不能侍奉周全,到時候卻是麻煩,罷了。」 秦思想到幾日前聽到的風言風語心下黯然,她一個閨閣中的女兒,原本不願意多談及自己的婚事,太不尊重,但一想到父親和後母要將自己聘與京中有名的浪蕩子弟梅文巧秦思就恨不得一頭碰死,梅夫人待她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等入了梅府不知自己還有幾日好活,秦思看著自己與大哥相握的手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不能再給大哥添麻煩了,真讓她嫁給梅文巧她就直接吊死了事,強過過了門受人折磨,自己早早的走了更能讓大哥再無牽掛呢。 秦晏不知秦思心中計劃,慢慢道:「為了讓咱們答應下跟梅府的婚事,他們定然會早早的將秦珍和雲烈的婚事定下來,你比秦珍大些,若不能趕在秦珍之前定親勢必成了京中的笑話,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他們就是拿準了這一點才敢如此……這幫混賬……」 秦思聞言流下淚來,秦晏抬手給秦思抹去淚水,低聲道:「大哥也不問你了,我給你做主,讓秦珍先定親吧……我就是養你一輩子也不會讓你盲婚啞嫁了,外面有什麼風言風語你也不用理會,我們不是過給別人看的,總不能為了名聲進了火坑。」 秦思抬頭驚恐的看著秦晏回不過神來,抖聲道:「和梅府的婚事是老爺和太太定下來的,大哥……如何能說得上話?」 秦斂和梅月白?秦晏冷笑一聲,低聲問:「我只問你,怕不怕外面的流言?」 秦思眼中滾下淚來:「不怕,若能跟大哥相伴,我願意做一輩子的老姑娘……」 「瞎說。」秦晏見秦思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放下心來,輕聲道,「我定然不會隨隨便便的將你嫁了,你只放寬心就好,什麼也不用怕,有我一日,必不會讓你受一份欺辱……不用擔心,娘在天上保佑我們呢。」 提起亡母來秦思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下來,秦晏放柔聲音好一番安慰。 落英居裡秦珍倚著貴妃榻翻看自己的嫁妝單子,笑吟吟道:「太太,我還想再要一對東珠。」 「不是給你一對了麼?」梅夫人嗔道,「還要?」 秦珍起身偎在梅夫人身邊膩歪道:「一對怎麼夠?那一對要打成耳墜,我還想要一對做八寶簪呢,太太……」 「都聽你的。」梅夫人輕撫鬢邊珠花,她依稀記得庫裡先太太羿江倩的嫁妝裡有八對東珠呢,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跟秦斂說說,都拿出來,梅夫人一心盤算著先太太的嫁妝,漫不經心道,「這幾天你姑母都在,你沒事多去請安。」 秦珍一撇嘴:「姑母又不喜歡我,我去做什麼?沒得討不痛快。」 「怎麼這麼不懂事?」梅夫人一想起自己那厲害的小姑子心中也有些膽怯,不耐煩道,「知道她不喜歡就想辦法讓她喜歡你!等定下來明年你就要過門了,以後還不得在你姑母手底下過日子?!」 秦珍提起嫁人的事半分羞臊也無,懶懶道:「那又怎麼了?章府當家的人喜歡我就夠了,再說過得好不好還得是看攏得住攏不住相公的心,我討好她有什麼用?」 「你懂什麼?」梅夫人見女兒如此愚鈍心中越發煩躁,「你這婚事怎麼來的你清楚,秦雅原本是相中的是秦思,換了你去她本來就不高興了,你還不裝的和婉些?你只知道如今章家秦雅還做不得主,但她早晚有做的了主的一天,到了那一日還不是想將你如何就如何了?!」 秦珍吶吶的沒了話,梅夫人沉下臉低聲道:「我不管你有多不願意,如今你先給我好好的討好秦雅去,等過了門早早的生下嫡子,等站穩了腳跟再說,我聽說你今天將芍葯打了一頓趕出去了?又怎麼了?都要定親了你能不能收收你那脾氣?!」 「不過就是教訓個奴才罷了。」秦珍冷冷一笑,「太太沒看見,今天她穿紅戴綠的,好一番打扮呢,就這樣的人太太還想讓她跟著我去章家?哼……我已經告訴馮嬤嬤給她配人家了。」 梅夫人險些背過氣去,拍桌怒道:「誰讓你隨意給芍葯配人家的?這是你一個閨閣女兒該做的事?!」 「這麼了?」秦珍愣愣的看著梅夫人,「一個奴才而已……」 梅夫人恨鐵不成鋼,自己操持內幃向來沒有一絲不妥當的,種種手段這女兒沒學到半點,脾氣卻比自己還大,梅夫人看著秦珍一臉不通透的樣子心中怒意更盛:「芍葯她娘跟著我,她哥哥跟著你弟弟上學,芍葯一家子都攥在我手裡,她性子又和軟,多合適的陪嫁丫頭!到時候跟著你去了章家你用著也放心,等你將來身子不便時讓姑爺收了房也無礙的,我費了這麼多心思倒讓你一下子配了人……」 梅夫人越說越氣:「你辦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你姑母還在府裡,她要是知道你這麼不能容人……你氣死我算了!」 秦珍一聽也後悔了,訕訕道:「太太之前也沒跟我說……我哪裡知道了?」 梅夫人懶得再多話了,歎了口氣道:「兒女都是前世的業障……罷了,我再尋別的人,剛交代你的可記住了?」 「記著了記著了。」秦珍忙不迭的跟答應著,見梅夫人神色稍霽笑了下,「太太剛跟我說的東珠……」 梅夫人疲憊的擺擺手:「知道了,明日給你送過來。」 …… 瀲淞園裡秦晏將拜帖寫好攤在書案等著墨跡乾透,福管家將梅夫人剛送來的補湯放在桌上,低聲道:「太太剛讓人送來的。」 秦晏看也沒看低聲道:「倒了。」 福管家點了點頭,立在一旁猶豫了下低聲道:「少爺……我想了好幾遍,還是覺得不妥,大小姐已經不算小了,轉眼就要及笄,單是二小姐趕在大小姐之前定親就能讓人詬病,更別說年紀大了,這……」 「那也比隨意嫁了讓人折辱的強。」秦晏靜靜的看拜帖淡淡道,「尤白元尤將軍曾與我外祖交好,尤太太還是我母親的乾娘,外祖父走後他沒少幫扶,如今尤將軍當上禁軍首領,在京中越發說得上話了,有他在,有些事好說一些。」 福管家點點頭:「少爺向來不打沒準備的仗……對了,今天那荊謠跑過來跟我討要一年的月錢,這不像話啊,我沒給,少爺,這孩子在路上看著還不錯,但這事……別是想跑吧?」 秦晏微微沉吟:「不會,在這裡他能吃飽能穿暖,出去了將錢花光了再要飯?他又不傻……我這幾日忙的沒顧上他,他想要就給吧,左右沒幾兩。」 秦晏想了想又道:「派人盯著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福管家答應了去了。 翌日一早秦晏命人將那封拜帖悄悄的送到了尤府,尤白元看見後當即回了一封信讓人送了回來,秦晏看著尤白元的回信放下心來,外祖父結交的人總是不錯的,秦晏將信燒了,福管家上前笑道:「尤將軍當真念舊情,知道是少爺送來的帖子連忙命人將我們叫進去了,好一番詢問,尤將軍說了,明日定然要來的。」 秦晏點點頭,福管家上前一步低聲道:「昨日我將銀子給荊謠了,他知道今日我們要出去就黏著說也想出去,我答應了,出了門他就不見人影了,我命人盯著……他沿著狀元胡同轉了半日,見醫館就進,將那六兩銀子全買了藥材了。」 「買完後他躲到一個僻靜胡同裡將那一包包的藥材全拆了,翻騰了個底朝天,折騰了半日又將藥材全裝到麻袋裡,隨手扔到護城河裡面去了!」福管家一臉疑惑:「他這是想做什麼?」秦晏微微蹙眉沒再說話,半晌低聲道:「知道了。」 晚間梅夫人照例又送了一碗補湯過來,荊謠在外面野了一日,回來後收拾好頭臉跟著進了書房,早早的守在外面,等到梅夫人的丫頭送補湯來時忙不迭的接了過來,轉過曲曲折折的八折鏤空大屏風,躬身送了進來。 荊謠清秀的小臉微微泛白,手有些抖,小心的捧著描金湯盅,低聲道:「少爺,這是太太剛讓人送來的補湯。」 福管家在一旁眼皮也沒抬一下,更懶得上前伺候,梅夫人為顯賢德每日雷打不動的送補湯來,秦晏從未喝過半口,誰知今日秦晏卻放下了書抬頭道:「端過來。」 荊謠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單薄的身影微微晃了下,怎麼會這樣?! 荊謠的指尖死死的扣著湯盅,抖聲道:「少爺……不是向來不喝麼?」 秦晏看著荊謠淡淡道:「好好的補湯,倒了多可惜。」 「不……不用倒。」荊謠呼吸愈發急促,嚥了下口水,輕聲道,「荊謠福薄……未曾嘗過補湯是什麼味兒的,少爺……賞給荊謠吧。」 秦晏定定的看著荊謠,心中抹過一絲不忍,他起身一把拿過荊謠手中的湯盅,打開湯盅往書案上放著的一柄銀質松柏鎮紙上滴了幾滴,鎮紙瞬間變得烏黑,福管家嚇出了一身冷汗:「這……這裡面有砒霜!」 奉晏將湯盅放下,擦了擦手低聲道:」為了尋這點砒霜,買了不少化疲散吧?"荊謠沒想到自己的周全計劃早就被秦晏看透,腿一軟,小小的身子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第六章 「你先跟福管家磨了半日,要走你一年的月錢,之後混出府去了醫館,你不敢直接買砒霜,就選了些有砒霜的藥方。」秦晏細想起來越發覺得荊謠心思縝密,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竟然做得出這樣的事,「如此就是以後事發別人去醫館尋案底也找不著證據了……之後你將藥材中的砒霜挑了出來,剩下的扔進了護城河,而後你守著今天接補湯的差事,趁機將砒霜下了進去……我說的都沒錯吧?」 荊謠怎麼也沒想到秦能知道的這麼清楚,臉色慘白無比,半晌點了點頭:「是……」 秦晏差不多明白荊謠的心思,但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忍不住問道:「你……這是要栽贓給太太?你不要命了?!」 秦晏已全然知曉,再瞞著也沒用了,荊謠虛脫一般,點了點頭道:「這幾日……我聽說了府上的事,這個時候……要是傳出太太毒害少爺的事來,少爺可以此為要挾,推掉大小姐的婚事。」 荊謠抬頭看向那盅補湯抖聲道:「荊謠無能,知道少爺受此大辱卻幫不上半分,唯有如此了……少爺,荊謠命賤,不值什麼的……」 秦晏心裡狠狠的疼了下,他當日不過是賞了這孩子一碟點心,何德何能讓他為自己豁出命去?! 福管家現在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他心裡先是感念荊謠大義,隨即又忍不住想……若今日荊謠真的喝了這碗湯死了,那明日之事會順利很多,死無對證,這個當口上梅夫人是說不清的,不管是真是假,就是為了外面的流言好聽老爺也會退讓。福管家抬頭看向秦晏,現在只要秦晏一句話,荊謠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秦晏看了荊謠一眼,抬手端起湯盅將湯水盡數灑進白瓷筆洗中,荊謠失望的「啊」了一聲,福管家心中歎了一口氣,秦晏將湯盅隨手丟在一旁低聲道:「今日之事你們都給我忘了,誰也不許再提起,荊謠……」 秦晏心中感動,有心安慰他幾句,又怕說多了他更要為自己賣命,秦晏擺擺手對福管家吩咐道:「這幾日好好看著他,不許他再出書房。」 福管家點了點頭帶著荊謠下去了。 荊謠被福管家拖出書房時還在扭著頭看秦晏,一雙墨色眸子裡儘是不甘和擔憂,秦晏心裡好像被小貓撓了下似得,來日若能順利出府,他定然不會再將荊謠當個尋常小廝。 翌日一早秦晏就去了壽安堂,裡面秦斂正同梅夫人用早飯,兩人一聽是秦晏來了都有些頭疼,秦斂歎了口氣:「罷了,讓他進來吧,你們都下去。」 下人們悉數退下,秦斂放下碗筷沉聲道:「又怎麼了?」 秦晏也懶得廢話,直接道:「思兒同章雲烈的婚事……作罷就作罷,我認栽了。」 「怎麼說話呢?!」秦斂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秦晏是瘋了不成?大早晨的跑過來堵心自己,什麼叫認栽?秦斂拍桌怒道,「你現在還有沒有點規矩?!你當真以為我打不動你了?」 秦晏冷冷一笑:「不敢,我今日就是來跟父親說一聲,章雲烈的事就算了,秦思不嫁他以後再尋佳婿就是,但梅文巧……」 秦晏鳳眸一掃,看著梅夫人冷冷道:「我就是把秦思掐死了也不會讓她嫁給梅文巧,秦思的婚事將來要由我做主,別人少動心思!」 梅夫人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這「別人」肯定說的就是自己了!梅夫人當下就要反駁,秦晏又道:「章雲烈的事我已然吃了大虧,不要欺人太甚!我沒有什麼好性子,這些年我真的在意誰父親不是不知道,以前我投鼠忌器,若有朝一日寶器碎去,我 會做出什麼來……我自己也不知道。」 秦斂被秦晏氣的一把鬍子就要炸了,秦晏正戳中他的軟肋,秦斂也是擔心這點,只可恨秦晏如今身有功名,自己想做什麼都要顧忌三分,又不能真的將他軟禁起來,更無法摀住他的嘴,自己初入內閣,若這個當口上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來……秦斂頗為頭大,心中恨的無法,壓低聲音威脅道:「反了你了!你老子倒台了於你有什麼好處?!」 「思兒嫁的不好於你又有什麼好處?!」秦晏上前一步逼問道,「我真是不明白,思兒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她性子和婉,又從未像我一般忤逆過你,你何必非要把她往死路上逼?!今日我索性將所有話都說開了!只要思兒定下的人家我不滿意,定親當日我就將思兒吊死!好過她嫁過去後零碎受罪,拼的我被斬首,也要將你逼死原配嫡女之事大白天下!」 秦斂心中大震,他素來知道秦晏性子剛烈,卻沒想到秦晏手段竟如此陰毒,秦斂一腔怒火被秦晏嚇掉了大半,強撐著斥道:「梅文巧怎麼了?他是你舅舅的嫡子!身份比思兒差了?!」 「好不好有眼的都看得出來。」秦晏嘲諷一笑,「若真是那麼好的人物,哪會輪上思兒?父親……你把思兒往火坑裡推,就不怕午夜夢迴我母親回來找你麼?」 提起亡妻來秦斂臉色更不好了,冷聲怒道:「提死了的人做什麼?!」 「你對不起我娘!」秦晏憋了這幾日的惡氣,現在索性都發了出來,「她當年是如何待你的?外祖當年又是如何待你的?!外祖當年受梁王案牽連,你明明知道外祖無辜,為何不上表聖上為外祖求情?!你眼睜睜的看著羿家倒了,你眼睜睜的看著我娘在孕中日日憔悴下去!我娘就是你害死的!!」 這是秦斂最不願意提起的往事,秦斂竭力壓下心頭怒火大聲怒道:「孽障!我的事何時輪得到你來說了!!」 「呵……沒人說,你就能全忘了嗎?你當年明哲保身,毀了我娘一輩子,如今我娘死了,你還想再害思兒,我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思兒以後若有一分不如意……」秦晏轉臉看向梅夫人,梅夫人早被嚇得臉色發白瑟瑟發抖了,秦晏冷笑,「我定當十倍奉還!」 秦晏轉過頭定定的看著秦斂:「我今日就是要父親一句話,秦思的婚事,要由我做主,不然……父親明白的。」 秦斂恨不得直接打死了秦晏,但偏生動不得他,又忌憚著秦晏真的要玉石俱焚,他以前只覺得自己這大兒子性子冷漠倨傲不好相處,今日才明白了這就是一個活閻王!真觸了他的逆鱗他什麼事都辦得出來,若真是將他逼急了……秦斂權衡利弊後狠狠道:「行!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給思兒尋個多體面的夫家來!」 「老爺!!」梅夫人厲聲尖叫,「秦思的婚事你不是都答應了我了麼?!」 梅夫人緊緊的盯著秦斂,梅文巧的名聲在京中早就敗了,偏生梅夫人的兄長繃著面子不肯屈就,非要給兒子娶一位京中望族的閨秀,還一定要是嫡女,但京中望族哪個是傻的?白白的將自己家裡的好閨女聘給這種東西,如此下來梅文巧的婚事一直耽擱著,梅夫人見兄長著急就想到了這麼個好主意,將章雲烈搶了,秦思為了名聲一定會答應下嫁給梅文巧,如此一箭雙鵰,正好解決了自己大哥的難題,梅夫人想的挺好,更是在秦斂跟前費了不少功夫才哄得秦斂答應了,如今讓秦晏一頓大鬧事竟要黃了。 秦斂不耐煩的看了梅夫人一眼沒說話,其實這樁婚事他也不是很滿意,梅文橋人品不佳不說,還忒不爭氣,有這麼個女婿對自己仕途無半分益處,只是他向來不在意秦思,被梅夫人磨了幾日也就答應了,現在為了名聲……罷了,秦斂煩躁的揮揮手:「沒見人家大哥這麼有主意麼?我不管了!家里長輩費心給你挑的你不要,我等著看你還能給思兒選個什麼樣的!」 秦晏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梅夫人還要說什麼,被秦斂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言了,秦晏目的達到,微微躬身就要出去,外面執事丫頭進來一福身道:「老爺,外面傳尤白元尤將軍來訪,已經進了大門了。」 秦斂一驚,好好的尤白元來做什麼?如今尤白元身處高位,輕易怠慢不得,秦斂連忙呵斥秦晏退下,自己帶著人去前院相迎。 尤白元今年年逾六十,身體卻健朗,他身子魁梧,又是習武之人,比起不足不惑之年的秦斂還要有精神些,尤白元見了秦斂哈哈一笑:「老夫不請自來,秦大人不要見怪啊。」 秦斂連忙躬身客氣道:「哪敢?尤將軍光臨寒舍,下官不勝惶恐,請進請進。」 尤白元哈哈一笑率先進了門,一路走一路笑:「老夫在府中無事,近日偶然聽得府中要有喜事,就想過來看看……」 秦斂心中一動,隨即賠笑道:「哪裡哪裡,還沒定准呢。」 「那也先恭喜了。」 一行人進了正廳,裡面梅夫人一福身:「尤將軍安好。」 「夫人安好。」尤白元環顧左右朗聲道,「怎麼不見晏兒?知道我來了也不露面,什麼意思?!快讓他來給我請安!」 秦斂笑笑:「晏兒今日身子不舒服,我就沒讓他出來。」 「不舒服?」尤白元眉頭一皺,起身道,「那我得看看去,這孩子身子不錯,如何這麼嬌弱了?」 秦斂心中叫苦,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外面傳大少爺來了,秦斂臉上一僵,尤白元大笑道:「我就知道他得來給我請安!」 秦晏如同方才什麼也沒發生一般,神色如常的上前請安問好,尤白元笑笑:「聽你父親說你身子不好,怎麼了?」 秦晏看了秦斂一眼,秦晏暗暗的給秦晏使眼色,秦晏淡淡道:「無事,不過是略感風寒,用過藥已經好多了。」 「那就行。」尤白元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歎息道,「夫人時常惦記著你呢,我們夫妻沒有女兒命,當年夫人收你母親做女兒,誰知……嗨,等大好了去我府上給夫人請安吧。」 秦晏頷首:「是。」 秦斂怕秦晏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來,笑了下低聲道:「無事就先回房吧,外面冷,別再凍著了。」 秦晏抬眉掃了秦斂一眼,鳳眸中抹過一絲嘲諷,秦晏頷首低聲道:「今日實是有事要跟父親說,尤將軍不是外人,兒子就說了。」 秦斂心中一凜,梅夫人壓低聲音:「那事你父親不是答應你了麼?!好了晏兒,都十六七的大人了,別鬧小孩子脾氣了,身子不好就早些回去歇息。」 秦晏面色不動,躬身道:「如今父親先一步給二妹妹說了人家,思兒臉面上過不去,我也覺得沒意思,想帶著思兒一同去黎州外祖家住一段日子,還請父親首肯。」 此言一出秦斂梅夫人都白了臉,秦斂壓低聲音斥道:「什麼話?!明明是……」下面的話卻不好再說,秦斂啞巴吃黃連,憤憤的看著秦晏說不出話來。 秦晏同沒看見一般,面無表情重複道:「還請父親首肯。」 秦斂顧忌著尤白元,這位現在身處禁軍統領之位,在京中站得很穩,且尤白元和尤夫人以前很疼愛秦晏母親羿江倩,當著他的面不好對秦晏疾言厲色的,秦斂壓下心頭火氣道:「罷了,願意去就去吧。」 秦晏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繼續道:「今早父親答應了我秦思的婚事由我來定,那說不准在黎州我就有相中的人家,這事倒是等不得,還請父親將我母親當年的嫁妝盡數抬出來,讓我一同帶去,若我相中了人家也好為思兒打點,就算相不中……我們兄妹在黎州也要吃穿,兒子無能,不敢覬覦家中的東西,只求將母親留給我們兄妹的那些東西帶走。」 梅夫人聞言幾乎要炸起,秦斂胸口一悶後頹然跌坐在椅子上,他明白過來秦晏今早冒冒失失的跑來許逆自是為了什麼了……秦斂轉頭看了尤白元一眼心中歎息,秦晏這是早就計劃好的!來己秦晏冷漠的看著秦斂,尤白元左右看看心中一樂,今天他是真來著了! 第七章 秦斂長歎了一口氣,起身對尤白元羞愧一笑:「下官治家不嚴,讓將軍見笑了。」 「無妨無妨。」尤白元擺擺手唏噓道,「唉……晏兒這主意不錯,我聽聞貴府有喜事,知道是思丫頭定下親事了,沒想到……」 秦斂說著話其實是在提醒尤白元,下面就是我家的私事了,老將軍在這裡多有不便,快點迴避了吧,誰知尤白元倚老賣老,屁股坐的越發穩當了,一臉擔憂道:「既如此不如讓晏兒帶著思丫頭去黎州住一段日子吧,這樣大家面上還好看些。」 秦斂心頭堵的難受,偏生又不能當著尤白元的面斥責秦晏,尤白元明擺著就是來給秦晏撐腰的,自己不順著秦晏的意思容易,回頭尤白元回府跟尤夫人一說,尤夫人一定有辦法將此事攪的人盡皆知。 秦斂多番衡量下咬了咬牙,點頭道:「如此……甚好。」 「福管家!」秦晏轉頭將正廳外早就守著的福管家叫了進來,「母親當年的嫁妝單子呢?」 福管家恭敬的將厚厚的一本紅賬遞上,躬身道:「當年我跟著父親一起督管夫人嫁妝一事,還記得當日有五萬白銀不曾記在此單上,因為是老夫人給夫人的私房,是以不曾入賬。」 秦晏大度的搖搖頭:「罷了,那些就當我母親那幾年在府中的花用了。」 梅夫人聞言怒道:「多少年的事了,你們嘴皮一碰就出來五萬白銀?就出來這麼厚的本子賬?當年羿家哪裡陪送了那麼多嫁妝?!他家銀子是風刮來的不成?」 福管家幾番隱忍終於按捺不住,反唇相譏:「那會兒太太還沒進府呢,自然不知羿家十里紅妝嫁女兒的場面,這些還算多?別怪老奴說話實在,當日老太太本要再加一些的,是太爺勸著,說秦府門第有限,嫁妝太多了反要讓秦府失了臉面,老太太這才忍痛裁剪了不少嫁妝下去,呵呵……也是,鐘鳴鼎食之家的規矩,太太怎麼會知道?」 秦府不過是在秦斂這一代才發跡起來的,梅府就更晚了,這幾年才在京中站穩腳跟,跟黎州世家大族羿府自然不能比。 梅夫人被福管家幾句話氣的險些吐血,起身尖聲道:「還不給我打這個沒上沒下的奴才!這屋裡除了老爺誰知道當日羿氏陪嫁有多少?再說老爺一個爺們兒哪裡會在意這些?你們見死無對證,走前還要撈一筆不成?!」 「什麼叫死無對證?」外面尤夫人扶著丫頭慢慢的走了進來,冷漠的看了上躥下跳的梅夫人一眼,眼中抹過一絲嘲諷,冷冷道,「倩兒死了,你當老身也死了?」 眾人沒想到尤夫人竟來了,連忙起身讓座,尤夫人慢慢的坐了下來,尤白元笑道:「夫人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能料理好?」尤夫人天生一張刻薄相貌,對尤白元也是愛理不理的,「說到底當年認倩兒做女兒的是我,晏兒你有事不來求我,去找太爺是什麼意思?」 秦晏上前給尤夫人見禮,垂首恭敬道:「聽聞外祖母如今日日禮佛,不敢貿然擾了您清淨。」 尤夫人輕嘲:「怕是嫌棄老身沒太爺壓得住場面吧?」 「不敢。」秦晏頭垂的更低,尤夫人一向待他和秦思很好,只是秦晏知道尤夫人身子這幾年不大健朗,所以不敢輕易打擾,秦晏恭敬道,「說起內幃之事,自然是外祖母更明白些。」 尤夫人的臉色這才好些,抬了抬手讓秦晏起來了,轉頭看向梅夫人,冷冷道:「老身剛才在外面聽了一句『羿氏』,呵呵……莫不是老身耳聾了?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喊一句『羿氏』!」 梅夫人臉瞬間白了,尤夫人是當朝太后的嫡親妹妹,在京中很有些體面,單就剛才這一句話,尤夫人上報於太后,褫奪了自己的誥命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梅夫人連忙頷首賠罪道:「是我失言了,老夫人,實在是晏兒太傷我的心……」 「且不說晏兒傷沒傷你,就算他忤逆,與倩兒又有何相干?!她是你前面的太太,你就敢叫她『羿氏』?」尤夫人轉頭望向秦斂輕笑,「秦府家風,老身是領教了。」 秦斂尷尬的很,轉頭斥道:「還不回房思過去!」 梅夫人心裡記掛著嫁妝的事不肯就走,尤夫人冷聲道:「且慢!梅氏,你頭上的四喜如意簪是哪裡來的?」 梅夫人先是一愣,隨即摸了摸頭上的簪子白了臉,這正是羿江倩的嫁妝,昨日她去庫房給秦珍挑東珠,正巧看見了這只簪子,這本是進上的東西,宮裡傳出來的,精緻無比,梅氏一時眼熱,沒跟秦斂說一聲就取了出來,今天剛上頭,沒想到竟被尤夫人看了出來。 梅夫人勉強笑了下,低聲道:「這是……這是家裡一件舊物,不值什麼……」梅夫人心中存了一絲僥倖,尤夫人這麼大年紀了,哪裡就能記得清楚?且不過是只簪子,誰家沒有麼? 尤夫人一笑:「看來秦夫人不單以為老身聾了,還以為老身瞎了,這只簪子是二十年前老身給倩兒添妝時親手交給倩兒的,簪子上面的玉髓還是從老身的一個項圈上取下來的,秦大人,繼室隨意穿戴原配夫人的嫁妝,老身倒不知道這是什麼禮數了?」 尤夫人轉臉對秦斂笑道:「秦府竟破落了不成?」 秦斂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恨不得直接暈倒了了事,強撐著應道:「家裡庫房沒打理清楚,想來是……放混了,賤內沒留意。」 梅夫人連忙將簪子取下,尤夫人身邊的丫頭走近將簪子拿了過來遞到尤夫人手裡,尤夫人輕輕摩挲簪子上的珠子歎息道:「秦大人是嫌老身多管閒事了吧?」 秦斂連稱不敢,先不說輩分上尤夫人算是他乾娘,秦斂父母已去,尤夫人教訓他幾句是應當應分,而且前些年尤將軍沒少幫過他,尤家世代與皇族結親,六部都說得上話,秦斂哪裡敢隨意開罪,尤夫人靠在椅子上慢慢道,「按理確實沒有一個外人倒要插手人家家事的,只是當年老身既認了倩兒當閨女,就不能放手不管,若倩兒留下的兩個孩兒過得順遂也就罷了,只是如今看……呵呵,倩兒到底叫了我十幾年的乾娘,今天老身就逾距了,你們不放心下人,應該放心老身吧?」 秦斂連忙點頭,尤夫人淡淡道:「女兒家從家裡帶出來的嫁妝,本就是給自己花用,留給兒女花用的,晏兒既要料理思丫頭的婚事,那帶走倩兒的嫁妝卻不為過,當年為倩兒打點婚事老身也出了些力氣,當日有什麼嫁妝,老身都還記得,說不得,老身如今也要幫忙看看了。」 秦斂心中叫苦,尤夫人轉頭又對秦晏道:「你只是去你外祖家中小住,又不是分家,不必將那些嫁妝全都拿走,既是為了給思丫頭預備嫁妝,那金銀之物就不必再帶了,路途遙遠,遇上什麼事也不好,我記得當年倩兒裡外裡帶了黃金白銀一共二十萬兩,你只帶著兩萬兩就得了。」 尤夫人深深的看了秦晏一眼,秦晏心中明白,見好就收,這時候若是讓秦斂全掏出來怕是不容易,秦斂不善經營,此時府中庫房中也不一定有這些現銀,趁此機會將母親當日的嫁妝拿出來就是了。 秦晏點頭,秦斂暗暗鬆了一口氣,尤夫人繼續道:「除了銀子,當日陪送的莊子,別院……那些地契,秦大人不如一氣兒交給晏兒吧,一是讓他早點學著打理,二是有急事時讓他有個周轉,這不為過吧?」 秦斂連連點頭:「不為過。」 梅夫人在一旁急的直出汗,尤夫人喝了口茶,放下茶盞慢慢道:「剩下的,就是那些細軟東西了,幸得老身還沒糊塗,就是不用這嫁妝單子也還記得一二,秦大人將東西分出來吧,老身替晏兒看一眼,也省的你們日後說不清,如此可好?」 這些東西平日裡都是梅夫人打點,秦斂其實並不大清楚,點點頭道:「好。」 梅夫人差點咬碎一口銀牙,秦斂不懂她是明白的,這才是先太太嫁妝裡最值錢的東西!當日羿老爺羿太太怕送親隊伍過多太過打眼,硬是將二百抬嫁妝塞進了一百二十抬中,是以細碎嫁妝都裝的實在,且每件都是實打實的寶物,為什麼梅夫人這麼多年也只動了先太太的一根簪子,實在是剩下的那些東西太顯眼,什麼金線妝花雲錦、團花文錦、百鳥逐花玉鐲、玉女飛天瓶……不少東西還是上用的,說句有價無市也不為過,梅夫人怕秦晏秦思還有府中的老人看出來,只想等著秦思出了門子,再將秦晏遠遠的打發了再消受這些東西,沒想到竟讓秦晏半路劫了胡! 下人們得了令開了庫房一件件的往外抬東西,秦雅還有二房的秦敖,三房的秦攸聞訊都趕了過來,秦斂心中羞臊,一句話也沒有,尤夫人氣定神閒,坐在抱廈中遠遠的看著,老太太年紀不小了眼睛卻毒的很,少了的那八顆東珠都被她看了出來,一屋子人看著梅夫人滿臉通紅的將那八顆東珠從自己屋裡拿了出來,秦雅似笑非笑:「嫂子當真好眼光,這樣的珠子如今真少見了。」 梅夫人想要辯駁幾句,一看端坐著的尤夫人還有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強自按捺下去,垂首不言,聞訊跟來的秦珍急的眼睛都紅了,暗自扯了扯梅夫人衣袖,秦斂回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秦珍才老實下來,尤夫人起身又看了看點頭道:「差不多就這些了,日後裝點思丫頭的嫁妝也擺的出去,晏小子……」 奉晏垂首,尤夫人歎了口氣,進府這半日終於露出了些慈愛的神色,輕聲道:」這是你娘留給你們的念想,日後看著這些東西,用著這些東西,要時時刻刻記著以往之事,莫要辱沒了你娘的心意,日後離家去黎州……要明禮,上進,自尊,思丫頭年紀還小,在外面她都靠著你了,別讓你九泉下的娘閉不上眼,懂麼?"秦晏一輯及地:」秦晏省得。" 第八章 尤夫人說畢起身去了瀲灩苑,關起門來拉著秦思的手又說了半日的話,尤夫人待秦思溫和的很,細細的將持家之事撿著要緊的說了些,最後囑咐道:「你妹妹趕在你前面定親,外面必然會有不少風言風語,你們也不必編出什麼身子不好耽誤了親事的假話,誰家說親不得將親家的家世打聽清楚了?那明白的自然能體諒你們兄妹的難處,糊塗的就讓他們糊塗去。」 說起親事來秦思眼中先是一紅,隨即微微頷首不再答話了,尤夫人慢慢道:「在外面跟人談起來千萬不要說你父親和後母的不是,你越隱忍,越替他們遮掩眾人才越能看出事來,這些日子我會放出風聲去,外人能看出你們是受了委屈的,唉……你性子太像你娘,你娘有你娘的好處,只是太過溫婉是要受委屈的,幸而晏兒性子剛烈,以後萬事聽他的安排就好,他不會讓你吃虧的。」 說起秦晏秦思流下淚來,啞聲哽咽道:「若不是因為我,哥哥何至於此,我不是什麼都不懂,哥哥身上已有功名,現在在京中藉著父親的助力多結交些權貴才好,如今為了我去了黎州那麼遠的地方,於他仕途沒有半分益處……」 「那倒未必。」尤夫人淡淡一笑,「有你後娘在,你們府上能給晏兒出幾分力?不害他就算好的了,晏兒若是由此入仕,說不得要打上梅府章府的簽兒,受限頗多,來日孑然一身入朝,沒準倒能有一番大作為,置之死地而後生,就是你哥哥這樣了。」 尤夫人替秦思擦了擦眼淚,低聲道:「行了,日後要少哭,以後在外面你就是當家的姑奶奶了,沒人再能欺負你,好好養養你的威勢,拿出高門嫡女的氣派來,這樣別人才會高看你,你娘當日的苦處,你不可再吃了。」 秦思點點頭應承著,尤夫人又囑咐了幾句就跟著尤白元回府了,秦晏一直送出門去,折回來時秦斂不住冷笑:「你真是長大了,連尤將軍尤老太太都請的動,為父以前小看你了。」 秦晏淡淡一笑:「逆境催人老,兒子也是不得已。」 秦斂狠狠咬牙,如今秦晏就要走了,再鬧出什麼來更不好聽,秦斂最重名聲,幾番克制才沒發作,甩袖回了壽安堂。 秦晏找來福管家命他將剛抬出來的嫁妝盡數搬到他的院子裡,主僕一同裝點後盡數封了起來,除了這些東西還有幾處莊子,秦晏和福管家商議了下決定福管家留在京中,一是為了照管莊子,二是往來送些府中的消息方便,福管家連連應承下來:「我這一年每個莊子上住上幾個月,一定給少爺照管好了,只是……不能跟去黎州伺候,不大放心少爺啊。」 秦晏搖搖頭:「無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且還有一大家子人,不易再挪動。」 「多謝少爺體諒。」福管家歎息,「可惜我那小子腿瘸,不然讓他伺候少爺最適宜了,嗨,也是他沒福……少爺把荊謠帶著吧,那孩子雖然年紀小些,但極重情誼,之前為了少爺連命都能豁出去,顯然是個知恩圖報的,讓他侍奉倒好。」 秦晏點頭,荊謠他定然是要帶走的,剩下的……秦晏想了想道:「再帶著秦思奶娘家一家子,還有母親以前從娘家帶來的老人,剩下的就算了,缺什麼人到了黎州再採買就是。」 福管家點頭:「都聽少爺的,少爺準備何時動身?太太那些嫁妝太多,得提前賃幾輛車去。」 「明日。」秦晏淡淡道,「早走早省心,去賃車吧,順道把荊謠放出來,讓他過來見我。」 福管家躬身下去了,不多時荊謠來了,福管家不知將他關在哪兒了,一腦袋頭髮蓬亂的很,衣服也扯破了,乍一看又跟小乞丐似得。 荊謠有些難為情,低著頭上前給秦晏磕頭,吶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秦晏看著他這樣子撐不住笑了出來:「怎麼了?昨天還憋著勁兒尋死呢,這會兒不鬧了?」 荊謠聞言臉有些紅了,今日的事他從福管家那已經聽說了,秦晏沒費多大的力氣就駁回了秦思的婚事,還將先太太的嫁妝要回來了,荊謠想想自己小伎倆只覺得幼稚的很,心裡很害臊,垂著頭不說話,秦晏在他亂蓬蓬的頭上揉了一把低聲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明天你跟我一同上路去黎州……以後我總不會虧待你的。」 荊謠眼睛有些紅了,低聲道:「少爺待荊謠太好,荊謠無能……什麼忙也幫不上。」 「你才多大。」秦晏一笑,「罷了,怎麼總是哭?跟個丫頭似得,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還得早起。」 荊謠怕秦晏不耐煩連忙抹了抹眼睛,他心裡很想再跟秦晏說幾句話,又怕秦晏不耐煩,爬起來要往外走,眼中卻還戀戀不捨的,秦晏心中一暖,沉聲道:「福管家不跟去,這一路上你就跟在我馬車上伺候吧。」 荊謠聽了這話眼睛立馬亮了,笑著點點頭出去了,秦晏一笑,轉頭去了瀲灩苑。 翌日秦晏帶著秦思早早辭別了秦斂和梅夫人,梅夫人昨晚心口疼了一晚沒睡著覺,一想到羿江倩那些嫁妝她恨不得也跟了去才好,秦珍的婚事眼見著定下來了,梅夫人原本打算好好給女兒打點一番的,剩下的也能貼補貼補自己,誰知現在什麼都沒了,梅夫人聽說福管家在外面足賃了二十輛車,就這樣還塞了又塞才將那些東西全裝上了,梅夫人臉色青白,饒是她裝慈母裝習慣了也撐不住場面,一臉的憤憤,一句話也沒有。 秦斂看著秦晏和秦思也沒有什麼好氣,但當著秦雅和二房三房的面不好做的太過,強撐著囑咐了秦晏幾句,讓他給外祖家的老太太和舅爺帶好,二房三房的人也說了幾句客套話就罷了,獨秦雅上前好生叮囑了秦晏幾句,又塞給了他一匣子銀子讓他路上花用,秦晏連忙推辭,秦雅一挽頭髮苦笑道:「跟我見外了不成?這跟你自己出門不同,帶著思兒,萬事都要仔細些,該花的省不了,這一去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自己在意著些。」 秦晏不好再推辭,躬身收下了,眾人又說了幾句話,秦晏和秦思給長輩磕了個頭就出來了。 梅夫人借口頭疼沒出來,秦斂在大門口看了看就回去了,唯有秦雅前後幫忙張羅著,車都裝好後秦晏給秦雅行了一禮,低聲道:「這次去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姑母……保重自身。」 「知道。」秦雅眼睛有些紅了,理了理秦晏的衣襟輕聲道,「好好看顧著思兒,姑母在京裡也給你們看著親事,不光是思兒的,還有你的。」 秦晏一笑:「我不急。」 「都十七了,怎麼能不急。」秦雅擺擺手,「行了,你心裡有數就好,快上車吧。」 秦晏扶著荊謠上了馬車,掀開車簾看著秦雅進了府才放下心,過了會兒最前面的車伕來報二十幾輛馬車都準備好了,秦晏點了點頭:「走吧,告訴後面給小姐駕車的,穩當些。」 馬伕答應著去了,不多時馬車搖晃了下,慢慢行駛起來,荊謠起身把車簾放好,將剛拿進來的茶壺放進溫筒中,把秦晏的書匣子取了出來預備著,又取了軟枕出來墊在秦晏身後,秦晏含笑看著荊謠侍奉,荊謠被秦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少爺?」 「沒事,看你勤快。」秦晏倚在軟枕上低聲道,「砒霜的事我一直沒說,我身邊……害我的人多,待我好的人少,你能為我豁出命去,我很承情。」 荊謠抿了下嘴唇低聲道:「荊謠長這麼大……除了阿娘沒人對我好過,只有少爺,荊謠為了少爺什麼都能做。」 秦晏心中一暖,輕笑道:「就因為我當時給你一頓飯?」 荊謠臉一下子紅了,搖了搖頭不說話,他心裡其實也不大明白,一開始是為了報恩,誰想到之後牽扯越來越多,荊謠的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不得秦晏有一點不如意,挖空心思想要幫秦晏還被人家一眼看穿了,丟人的很。 秦晏看著眼前這孩子心裡也困惑,他最是個冷清冷意的人,偏生對這個小東西沒法子,除了秦思,只有荊謠讓他心疼過,秦晏雖理解不了荊謠那孤注一擲為自己的勇氣但也忍不住為之感動,現在秦晏也分不清自己心裡是怎麼回事了,荊謠安靜了半晌小聲問道:「少爺……咱們是去舅爺家麼?」 秦晏點點頭:「外祖家還剩下我外祖母和一個舅舅,府裡十幾年前就敗落了,如今只是個尋常富貴人家,比起秦府差了很多。」 荊謠微微蹙眉:「少爺受得了苦日子麼?」 秦晏失笑:「你當我多金貴?什麼日子過不得,日後慢慢經營就是了,再不成就賣了你,也能換些銀子來。」 荊謠一聽這話瞬間白了臉色,秦晏沒想他這麼不經逗,笑道:「哄你呢,賣了你我再去哪裡尋個這麼聽話的孩子來?」 「少爺……再等我幾年,我也能賺錢。」荊謠難受的很,心都揪起來了,「我吃的不多,什麼活都能幹,我也不要月錢,少爺別賣我……」 秦晏心裡一暖,忍不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故意讓我心疼呢?逗你玩的,哪裡就這麼艱難7。"荊謠心有餘悸,一路上侍奉秦晏更為盡心,生怕那天日子過不下去了真被賣了再也見不著秦晏了。 第九章 眾人行行停停的走了快半個月才進了黎州地界,中間經過涼州時秦晏命人又賃了十幾輛馬車,買了不少當地的物產,離開涼州時荊謠看著秦晏寫下的採買單子怔怔的,輕聲問:「少爺買這些花花草草的做什麼?給小姐裝飾院子麼?」 「你認得字?」秦晏挺驚訝,「家裡教的?」 荊謠搖搖頭:「家裡大娘不讓我上族學,我阿娘還在的時候教過我一些,認的不多。」 秦晏心中一動,輕聲道:「等到了黎州得給你找個師父了,你年紀不大,現在學也來得及。」 荊謠眼中一亮:「少爺……給我找師父?」 「自然。」秦晏拿過單子看了看道,「這些是以後要用的,涼州這邊東西便宜,能省不少錢。」 荊謠還是不明白:「那也不用買這麼多啊,香料,紅蘭花,花朵種子……足花了一萬兩銀子,小姐一輩子也用不完。」 秦晏輕笑:「這不是給小姐用的,知道我外祖家以前是做什麼的麼?」 荊謠點點頭:「聽福管家說過,羿府滿門簪纓,在黎州很是顯赫。」 秦晏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外祖家在百年前分作兩支,一支入仕,一支為商,兩支相互扶持,為商的那一支在外祖那一輩就沒落了,如今已經絕了戶,但手藝還是留了下來。」 荊謠眨眨眼:「什麼手藝?」 「制水粉胭脂的手藝。」秦晏自嘲一笑,「統共拿了兩萬兩銀子出來,怎麼過日子?總要找些生財的法子吧,不然真賣了你養家?」 荊謠臉紅了,他這會兒已經明白過來秦晏是逗他了,荊謠想了想有點不可置信:「少爺會制胭脂水粉?」 「自然不是我做。」秦晏對著荊謠總是沒來由的很有耐心,「回去還要找當年那些老匠人的後人,給他們方子和東西,慢慢研製。」 秦晏還記得小時候他母親從不用市賣的胭脂香粉,都是自己親手做,那看來不算複雜。 荊謠想了想又道:「賣得出去嗎?」 「打著以前的旗號,估計還會有人買賬。」秦晏淡淡一笑,「黎州的十里紅妝,聽說過麼?」 秦晏只是逗他玩,沒想到荊謠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是真的聽說過。 黎州的十里紅妝盛名百年,沒落前幾十年都掛著皇商的牌子,鼎盛時都不再往市面上賣,專門進貢,荊謠的娘曾經輾轉從別處買過一盒十里紅妝的胭脂,那時候荊謠就聽他娘說過,黎州十里紅妝的大船往秦淮河一走,到不了烏衣巷就能讓紅阿姑們搶空了,可見其興盛,荊謠沒想到這竟是秦晏外祖家的產業,荊謠先是激動隨即皺眉道:「少爺身有功名,將來要折桂的,怎麼能做買賣呢?」 秦晏一笑:「自然不是我做,到時候掛著別人的名字就好,再看吧,還不一定能如何呢。」 荊謠倒是很有信心,一笑:「少爺想做的事定然能做好。」荊謠笑起來嘴角有個小梨渦,秦晏以前沒留神,這會兒才看見,忍不住打趣道:「當真像個丫頭,笑起來還挺甜。」 秦晏剛見荊謠那會兒荊謠瘦的皮包骨,在秦府住的那幾日因為擔憂秦晏,挖空心思的鬧了砒霜的事又瘦了一層,出來後舟車勞頓,別人都瘦了,荊謠倒是因為沒了心事,又能跟在秦晏身邊開心不少,飯量漲了幾倍,臉上身上都多了一層肉,看著更俊秀了,秦晏抬手在荊謠臉上捏了捏,心道可惜了,荊謠年紀太小,不然給秦思召了當上門女婿倒是不錯,長相好,性子實在沒外心,多合適。 荊謠不知道秦晏的心事,被捏的臉有些發紅了,他有點害臊,側過臉不說話了,秦晏心情大好,又逗了他一會兒,申時終於進了黎州城,又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羿府,眾人下馬,只見原羿府前院已經掛上了馮府的牌匾,打聽後才知道羿府中人早已搬到後街去了,跟著來的羿府的老僕一見這情形無一不落淚,羿府赫赫近百年,沒想竟落敗至此,秦晏閉了閉眼,低聲道:「去後街。」 秦晏沒有上馬車,騎上馬走在車隊前面,他幼時曾同母親歸省,還依稀記得當年羿府整整佔了一條街的氣派,如今竟劃的東一塊西一塊,悉數賣給別人了,也是,這麼大的宅院,除了他外祖家黎州誰還住的起? 如今羿府搬到了後街最裡面,秦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實在支持不下去那就賣一部分他母親的嫁妝,日後再贖回來就是,萬萬不可讓外祖母和舅舅再受苦了。 羿府中人早有聽到風聲的,羿文嘉遠遠的迎了出來,秦晏看見舅舅連忙下馬,羿文嘉剛過而立之年,身子結實健壯,面容跟秦晏有幾分相像,只是沒秦晏俊秀,羿文嘉走進一把抱住了秦晏,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也不命人早早的通報一聲!家裡也好去接接你們!」 秦晏心中苦笑,他決議來投奔也是臨時起意,哪裡來得及遣人通報?羿文嘉回頭看了看這一行車隊瞇了瞇眼,再看向秦晏的目光多了一分複雜,若是好好的回來探親,不至於帶這麼多行李吧? 當著這些下人羿文嘉不好多問,拍拍秦晏的肩膀道:「快進去,你外祖母聽說你來了高興壞了,快進屋……」 秦晏勉強笑了下:「等下……舅舅先讓思兒的車進去吧,思兒她……也來了。」 羿文嘉聞言臉上沒了笑意,轉頭吩咐管家讓婆子們抬一頂小轎來,羿文嘉拉著秦晏往裡走,沉聲道:「進屋再說。」 進了大門秦晏眼前一亮,他原本以為府中已經落敗的不堪了,沒想到府內卻又是另一番情形,府邸雖不大卻處處精緻,垂花門外打掃的乾乾淨淨,風水牆下種著一排鳳仙,水靈的很,再往裡走遊廊裡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頭,正慢慢的給池子裡的魚餵食,見人來了起身規規矩矩的行禮,一副大家做派。 轉過遊廊兩人穿過月亮門,再往裡走就是羿老太太的正房了,裡面也收拾的極為妥當,秦思是讓婆子們從甬道抬進來的,比秦晏早到了一步,正伏在羿老太太懷裡大哭,羿老太太也不住的垂淚,羿文嘉的夫人柳氏在一旁不住勸慰,秦晏眼中一酸,上前給羿老太太磕頭,羿老太太一見秦晏心中更難受,大哭道:「我的心肝兒啊……」 羿老太太一手攬著一個,大哭了半日才緩過來,擦著眼淚哽咽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到黎州來了?」 秦晏怕羿老太太大喜大悲身子受不住,緩聲笑道:「還能如何?想外祖母了……」 「別瞞我了。」羿老太太扶了扶抹額低聲道,「一個待嫁的丫頭,一個還沒娶媳婦的小子,大喇喇的來外祖家了,你當我老糊塗了麼?京中出什麼事了?」 秦晏無法,只得將前事盡數說了,果不其然,羿老太太氣的渾身亂戰,大怒道:「好一個秦斂!他莫不是忘了當日是如何死皮賴臉的來求娶倩兒的嗎?倩兒走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如何疼愛你倆,沒想到他不憐惜就罷了,竟往死裡作踐起來!當真以為我們羿家沒人了嗎?!」 羿文嘉氣臉色發青,狠聲道:「如何沒人了?我今日就動身去京中,好好問問秦斂外甥外甥女犯了何錯竟要讓他如此糟踐?!拼的這命不要宰了這殺才,正好祭倩兒在天之靈!」 秦思連忙勸慰道:「無事,若不是因為這事我們也不能出來,外祖母……出來後我心裡其實是高興的,以後不管過什麼日子,至少不用看人臉色了,又能得常伴外祖母身畔,這其實是好事啊……」 「我的傻丫頭……」羿老太太攬著秦思不住摩挲,哽咽道,「我可憐的倩兒啊……」 秦晏輕聲道:「舅舅不用動怒,其實……我早就有搬出來的意思,只是顧慮著思兒,如今出來了也好,用娘的那些嫁妝貼補貼補家裡,也耽誤不了思兒的婚事。」 羿文嘉聞言擺擺手:「不必,倩兒的東西你收好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府上雖不如以前了也能支持。」 「正想問舅舅呢。」秦晏斟酌了下語氣,「我原本以為家裡……」 羿文嘉明白過來,一笑:「小看舅舅了?前些年是難過了些,後來慢慢的也挺過來了,原先賣了的那些地今年差不多都贖了回來,還差三百多畝地,過了年差不多就能收回來,再等上幾年……我再把祖宅收回來。」 羿文嘉眼中驀然紅了,低聲道:「你也看見了……當年實在是支持不住了,總不能讓一家老小沒飯吃,不然打死我也不能賣了祖宅,再等幾年……我一定能買回來。」 秦晏心中大動,當年他隨母親歸省時小舅還是黎州頭號的紈褲,羿府出事時羿文嘉不到二十,家中一夜遭變,是羿文嘉咬牙擔起了羿氏一族的擔子,現在不過十年的功夫,當年的小少爺已經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一點一點的,不斷地贖回祖業,撐起羿氏的體面和尊嚴。 羿老太太一笑:「你舅舅別的不行,打理家業還是有些辦法的,你們既然來了就安安心心的住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少說那些見外的話,有外祖母跟你舅舅在,什麼也不用怕的。」 秦晏心中感念不已,自打羿江倩走後秦晏再也沒感受過這份溫情,如今相隔萬里,回到外祖家中秦晏的心終於又踏實了下來,柳氏心細,看出秦晏秦思路上疲憊了,柔聲笑道:「老太太心疼外孫外孫女,等晚上接著親近,這會兒先讓倆孩子歇息會兒吧,洗個澡,換身衣裳,可好?」 翼老太太連忙點頭:刀巨刀巨,思兒跟你舅母去吧,一會兒再來外祖母這。"秦思依言跟柳氏去了,柳氏溫柔的拉著秦思的手,輕聲輕語的問她平日裡喜歡吃什麼,穿什麼,一行人慢慢出去了,拜文嘉轉頭吩咐管家安排秦晏帶來的人,秦晏本要跟著拜老太太進裡面,正聽見了,折出來笑道:」舅舅,有個叫荊謠的孩子,他是我認的義弟,你將他安排在我屋裡就好。」 第十章 羿文嘉答應著去了,秦晏跟著羿老太太進裡面屋裡沐浴換衣裳,秦晏收拾的快,換好衣裳後就出來了,羿老太太攬著秦晏慈愛道:「如今府中還有兩處空著的院落,一處是梅花園,離著我這兒近,院裡種了不少梅花,景致還看得過去,還有一處是波濤苑,這院子也敞亮,就是僻靜了些,按理說該讓你住梅花園,但……思兒的性子你也清楚,再讓她住的僻靜了她更得不出院門了,說不得,你這做大哥的受受委屈吧。」 秦晏一笑:「這有什麼的,原該如此,外祖母給的院子必然都是好的,哪裡都一樣。」 「好孩子。」羿老太太摟著秦晏笑道,「從小就懂事,對了,你如今在哪兒唸書呢?以前教你的那陳先生呢?」 秦晏眼中一黯,輕聲道:「前兩個月走了,孫兒給發送的。」 羿老太太「哎呦」一聲,歎息不已:「才多大的年紀啊,怎麼說走就走了,唉……這可怎麼辦?你總得找個穩妥的先生,回來我跟你舅舅說一聲,讓他幫你留意著些,你的前途最重要,萬萬不可耽誤了。」 秦晏答應著,想了想輕聲道:「比起這個來孫兒倒有別的事更著急……外祖母,如今家裡進項不多,要用錢的地方卻不少,舅舅他……有沒有過再辦十里紅妝的打算?」 羿文嘉在外面交代好了進裡間來正聽見這一句,一拍手笑道:「到底是我外甥!跟我想到一處去了!」 秦晏一笑:「剛從家裡出來那會兒我就想到了這個,外祖母覺得如何?」 羿老太太微微皺眉,半晌輕聲道:「十里紅妝……是我剛進羿家門時倒了的,那會兒有你外祖在朝中得力,有皇商的牌子震著,有那麼多銀子上下疏通著,饒是這樣還支持不住,哪裡是這麼好經營的?」 羿文嘉搖頭道:「不是,我查過以前的賬本,那會兒經管十里紅妝的是五堂叔,無堂叔人如何母親比我清楚,我翻以前的賬冊子,兩天支出一小筆,三天支出一大筆,全是私賬,賬面上那點錢還不夠五堂叔養外室包戲子的,那……」 「說什麼呢?!」羿老太太瞪了羿文嘉一眼厲聲道,「當著孩子的面瞎說什麼?這話是能說給他聽的?」 羿文嘉自知失言,乾笑了下:「母親別動怒……唉,外甥都多大了,這些事他早懂得了。」 羿文嘉見羿老太太又要動怒連忙擺擺手岔開話頭:「反正當初那點事兒母親也清楚,五堂叔哪裡會經商,自太爺走了後,族中公賬裡就沒再見過十里紅妝的出息,賬面上記得清楚,每季去涼州採買東西都是靠莊子上送來的錢,可見其虧空,族裡自太爺爺起就是十里紅妝養著一家子花用,後來竟成了一家子養著十里紅妝,最後五堂叔為了買一個丫頭,愣是將鋪子裡制花鈿的金箔都賣了,這才耽誤了宮裡的差事,被革了皇商的名號,之後更是救不回來了,這哪裡是不好經營?分明是無堂叔自己……」 羿老太太家風甚嚴,羿文嘉不大敢說長輩的不是,吶吶道:「用不著怨天尤人,分明就是,這要是交在我手裡……定然不會是這個光景。」 秦晏心下一動,羿文嘉知道的這麼清楚,定然是早就有過這個打算的,一直沒動手操持怕一半是因為羿老太太攔著,還有就是手頭沒有銀子,秦晏頓了下輕聲道:「不瞞舅舅,我自出府後就想找個謀生的法子,當時就想到了十里紅妝,所以經過涼州時我私自做主置辦了一萬兩的貨,若是重開舖面,這些貨大約能夠用一年的了。」 羿文嘉聞言眼睛都亮了,拉著秦晏的手笑道:「果真?我說呢,怎麼拉了這麼些東西來,都買什麼了?」 「各色香料,干花瓣,紅蘭花,絲綿。」秦晏一笑,「還有三匣子珍珠,品相不大好,但磨粉還行。」 羿文嘉越聽心裡越發癢,笑道:「就是這些東西!母親,晏兒連東西都買了,你可能答應了?」 羿老太太端起茶盞來慢慢的品茶,半晌歎道:「罷了,原本不放心你,既然晏兒也有心……就放手做吧。」 羿文嘉心中歡喜的很,起身笑道:「既如此,我這就去庫房找當日制胭脂的方子去。」 「慢著!」羿老太太橫了羿文嘉一眼,「都當爹的人了,做事還這麼毛毛躁躁的,坐下!」 羿文嘉連忙坐好了,羿老太太看著他輕聲道:「晏兒可是要入仕的,這事你給我辦的周密些,若有外人知道了我先揭了你的皮!既然要辦,那就得光明正大的辦,不必藉著誰的名頭,你自己出面就好。」 秦晏心中一凜,連忙道:「那哪行?商賈末流……」 「羿家原本也不是沒有經商的,這怕什麼?」羿老太太嘴角溢出一絲苦笑,「你舅舅是犯官之子,這輩子也指望不到起復的那一天了,他原本就喜歡做這些事,罷了,就讓你舅舅經手比別人又強了些。」 羿文嘉一聽能自己直接出面果然高興,連連點頭:「是是,就該如此。」 羿老太太扶著秦晏起身,進了裡面閣子拿了個木匣子出來,羿老太太輕輕摩挲那匣子,輕聲道:「真要開舖面,單靠那些的材料怎麼行?出事那年……你娘還有京中跟你外祖交好的人偷偷送了不少銀子來,用了許多,還剩下一萬兩,我怕家裡再有事一直藏著,如今這也交給你們吧。」 這定然是羿老太太僅剩的傍身銀子了,秦晏心中一陣難受,推辭道:「外祖母快收起來,我這次還帶了些銀子來,先用不到這些。」 「那一萬銀子你不可再動了!」羿老太太按住秦晏的手正色道,「後年就是大比之年,到時候用錢的地方多了,重辦十里紅妝的事能不能成還不知道,你手頭總要留些銀子傍身。」 羿老太太不等秦晏說話又道:「聽外祖母的沒錯,再說這份銀子還有個別的意思……採買東西你用了一萬兩,這一萬兩算是你舅舅出的,日後若是真辦起來了,鋪面就算是你們倆一人一半的,之後百年……只要十里紅妝不倒,都算是兩家的私產,賬面上永遠是一半一半,如何?」 秦晏連忙推拒:「那怎麼行?我跟思兒沒了生路投奔而來,幸得外祖母和舅舅不嫌棄願意接納,理應給家裡出一份力的,哪裡還敢再收鋪子裡出息?外祖母愛惜,給我一二分就罷了。」 羿文嘉笑著插口道:「一半一半,清楚明白的很,晏兒別推辭了,以後你當了大官還要靠你照應呢,到時候咱們官商勾結,定要將鋪子一直開到京城裡去。」 羿老太太撐不住笑了,狠狠捶了羿文嘉一下:「這話是渾說的?!下面幾年晏兒正是要緊的時候,你給我在意些,在外面吃酒時嘴上有個把門的,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先一個撕了你!還開到京城去,不怕風大閃了嘴,能開起一個鋪面來就不容易了!」 羿文嘉笑笑:「不過是過過嘴癮,逗母親一笑罷了,我哪裡有那麼大的志氣,能早日贖回祖宅就是了。」 秦晏心中一動,正色道:「外祖母是疼惜我跟思兒,我懂得,只是晏兒還有一求……若鋪面來日有出息,先不必分紅給我,先攢著……等贖回了祖宅再說分紅一事,不然晏兒不敢再插手十里紅妝之事了。」 羿老太太心裡一疼,眼睛紅了,啞聲道:「你這孩子……」 「左右這幾年還有我母親的嫁妝貼補著,先不急著用銀子。」秦晏輕聲道,「我娘……也定然希望舅舅能早日贖回祖宅的。」 祖宅對人的意義絕不只是一棟房子,那代表著先祖的輝煌,如今的榮耀,羿家待秦晏情深意重,秦晏願意幫這個忙。 羿文嘉也收了之前的嬉笑,重重的在秦晏肩膀上拍了幾下,半晌低聲道:「別的不說了,你的這份心意舅舅記下了。」 秦晏一笑:「我信舅舅用不了幾年就能賺得盆滿缽滿,早早的搬回祖宅。」 翼老夫人一笑:」借晏兒金口吧。vv,,"幾人笑了一會兒接著商議開舖面的事,這會兒的翼老夫人異文嘉還有秦晏還想像不到,就在五年後,十里紅妝的分號早已開遍了南北,南邊拜文嘉包攬了秦淮河沿途兩岸的生意,北邊荊謠獨佔了皇城所有的紅粉買賣,天下之大,再無人不知十里紅妝。 第11章 晚間秦晏同羿文嘉一直商議到亥時,兩個人都是聰明人,羿文嘉更是個生來善經商的,沒用多大功夫就敲定了不少事,最后羿老太太派人來催兩人才散了。 秦晏回到松濤苑時兩邊廂房的燈早就熄了,只剩下正房東裡間還亮著,給秦晏掌燈的是羿文嘉的丫頭,將人送到門口福了福身就下去了,秦晏還沒進屋裡面荊謠就迎了出來,輕聲笑道:「少爺回來了?」 「還沒睡?」秦晏解開披風,荊謠連忙接過,疊了幾疊放在了堂屋的軟榻上,又轉身倒了一杯茶遞給秦晏,秦晏嘗了一口,正是自己喜歡的碧螺春,秦晏一笑,「有你在比一屋子丫頭也強。」 荊謠抿了下嘴唇,猶豫了下低聲問:「少爺跟舅老爺說什麼了?舅老爺……讓我睡在波濤苑的西廂房裡,我是少爺的小廝,怎麼能睡廂房?」 秦晏這才想起來,笑道:「舅舅跟你說了?我跟他說你是我路上認的義弟,他沒跟你說麼?」 荊謠的臉微微紅了,小聲道:「舅老爺說了,少爺……太抬舉荊謠了。」 「這有什麼抬舉不抬舉的,你待我真心,我自然辜負不了你。」秦晏有些倦了,揉了揉眉心,「忙了這一日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句話,如今咱們要在黎州常住了,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荊謠愣了下,吶吶道:「我心裡怎麼想的?我……我想什麼?」 「想以後啊。」秦晏倚在軟榻上慢慢道,「是想找個私塾先上著,還是有別的打算?如今府裡要重整鋪面,要有不少用人的地方,你在舅舅身邊學些東西也是好的,長大後也算有個一技之長。」 荊謠搖了搖頭:「我哪兒也不去,我去私塾去鋪子上……那誰照顧少爺?福管家沒來,我不放心。」 秦晏看著荊謠認真的小臉心中微動,向來只有他不放心別人的,現在這小孩兒竟要不放心他,秦晏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好笑,輕聲道:「那你就安心做一輩子的小廝?」 荊謠點了點頭:「嗯,能伺候少爺挺好的。」 秦晏失笑:「你知道我剛說的是什麼嗎?」 秦晏以為自己表現的夠明顯了,沒想到荊謠還是看不出來,秦晏心道果然還是孩子,什麼都不懂,他坐起身來看著荊謠的眼睛正色道:「我辦事,不敢說多妥帖也算是周全的,你若是去私塾學些學問,來日我入朝後定然會想法子在官場上給你謀一個前程,你要是不喜歡這個,那就去鋪子裡跟著多看多學,等你大了我一樣給你一份鋪面,包你一世衣食無憂,哪一樣不比你跟在我身邊強?」 荊謠想也沒想搖頭道:「我不稀罕那些,我就想跟著少爺。」 秦晏一滯,他頭一回遇見這麼不知好歹的人,輕聲斥道:「瞎說。」,心中卻一發不可收拾的柔軟了下來,秦晏一笑搖頭歎道:「那我更不忍心了,罷了,以後……我看書時你就跟著看書,我去鋪子裡的時候你就跟著去鋪子裡,不耽誤伺候我也能學些東西,可好?」 荊謠想了想這樣時時刻刻都能跟在秦晏身邊,那挺好的,隨即點了點頭:「聽少爺的。」 秦晏心道還是在等一二年看看荊謠的資質,回來親自給他選一條路,荊謠轉去裡間給秦晏鋪好了床,又將自己的鋪蓋鋪在了外間屏風後面,秦晏失笑:「去你廂房睡去。」 荊謠執拗的搖搖頭:「晚上少爺要是有事叫人我在廂房聽不見。」 秦晏歎口氣,他真是敗給這小要飯的了,秦晏搖頭一笑:「罷了,搬著你的鋪蓋上裡面去,就鋪在我床邊地上的毯子上,小小年紀,睡在外面凍著骨頭了落一輩子的病。」 荊謠還要再反駁,秦晏鳳眼一挑:「指使不動你了?怎麼說什麼也不聽!」 荊謠一見秦晏放下臉來心中馬上怯了,連忙抱起鋪蓋搬到裡間去了,秦晏心中輕笑,色厲內荏,稍微給他點臉色就怕成這樣。 天色已經不早了,荊謠伺候著秦晏脫了衣裳上了床,轉身去外間將蠟燭都吹了才回來躺進那小小的鋪蓋裡,榻邊的這毯子是秦晏從秦府帶來的,羊羔皮上織厚絨的,暖和的很,睡在上面與在床上無異,一樣的暖和舒適。 秦晏忙了這一日身上有些累了精神卻還好,心中盤算著重開舖面的事,思慮了快半個時辰才有了些睏意,秦晏翻了個身,只聽床下荊謠輕聲道:「少爺……睡了嗎?」 秦晏往下看了看:「沒呢,怎麼了?」 黑暗裡荊謠頓了下,聲音越發小了,小聲問:「少爺……剛才沒生氣吧?」 秦晏這才明白過來,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自己不過是隨口斥責了他一句,竟唬得他這半日沒睡著覺,秦晏原要哄他幾句,心裡卻沒來由的忍不住想欺負他,故意冷聲道:「生氣了又怎麼了?人家的小廝主子說什麼是什麼,你呢?什麼都要按著自己的心意來,眼裡還有我麼?」 荊謠聽了這話果然害怕了,坐起身來急切道:「不是,我……我不著急謀生,少爺身邊沒人……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我……」 荊謠還沒變聲,聲音乾乾淨淨,帶了些怯意時說起話來尤其好聽,秦晏心情大好,淡淡道:「以後聽不聽話?」 荊謠馬上點頭,隨即想到秦晏是看不見的,連忙保證道:「聽,少爺說什麼我都聽。」 秦晏測過身來輕聲道:「我要是讓你去死呢?」 「那我就去死。」荊謠沒有片刻猶豫,「這條命本來就是少爺給的,少爺什麼時候想要都行。」 秦晏心中一動,這話若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他定然不信,但要是荊謠的話……秦晏相信,他是說得到做得到。 荊謠話說的痛快心中卻忐忑的很,他回想今天晚上也覺得自己太放肆了,少爺明顯是在為自己打算,不可謂不盡心了,自己卻什麼也不聽,辜負了少爺的好意,荊謠越想越擔心,少爺以後會不會不讓自己在他身邊了?自己從堯廟鎮一路跟到京中,又從京中一路跟到了黎州,這時候少爺若是不要自己了,那還真不如死了算了,黑暗裡荊謠什麼也看不見,越想越擔心,胡思亂想之際只覺得一隻手輕輕的在自己頭上揉了一把。 秦晏收回手低聲道:「睡覺!明日還要早起呢。」 荊謠說畢不再理會荊謠,翻過身閉上眼了,荊謠先是愣了半晌,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隨即跟討得多大獎賞的小狗似得,險些笑出聲來,荊謠拚命忍住笑意,縮進被子裡努力回昧剛才的感覺,秦晏以前不是沒摸過他的頭,但荊謠就是覺得剛才那一下不一樣,荊謠又有點後悔,剛才只擔心秦晏以後不要他了,沒有好好的感覺下,而後又開心起來,這至少說明秦晏沒生氣!荊謠小小的心漲的滿滿的,好懸沒蹦起來出去跑幾圈,一會兒摸摸頭一會兒翻個身,在被窩裡一直折騰到丑時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飛川、肚飛幾了1,沈、,nrnm它百辛石它百七扛、 第十二章 翌日一早荊謠依舊同往常一般伺候秦晏洗漱,秦晏看著荊謠眼下的淡淡烏青輕聲道:「沒睡好?」 荊謠連忙搖搖頭,擰好了帕子遞給秦晏,秦晏擦了擦臉,外面一個嬤嬤領著兩個小丫頭進來了,那嬤嬤一福身笑道:「老太太說表少爺沒帶丫鬟來,怕沒人伺候,送了這兩個丫頭過來,她倆原本是伺候老太太的,少爺放心使喚就是。」 荊謠心中一凜,若是送了丫頭來他再在這屋裡就不合適了,自來少爺屋裡都是丫頭伺候,又不是在書房裡,讓小廝伺候的不多,到時候自己不是去廂房就得去前面倒座房裡住著去,荊謠心裡惴惴不安,忐忑的看向秦晏,秦晏隨手將帕子扔給了荊謠,沉聲道:「小姐那邊送去了麼?」 那嬤嬤點了點頭笑道:「送去了,兩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也是老太太親自挑的。」 秦晏點了點頭:「外祖母有心了,我這兒就不用了,屋裡橫豎有嬤嬤們早晚收拾,平時裡伺候有這小子就行了,就不再費人手了。」 那嬤嬤為難一笑:「這……這屋裡也沒個端茶送水的,不合適吧?」 秦晏搖搖頭:「沒事,我回頭自己跟外祖母說。」 管事嬤嬤也聽說了這秦家少爺是個有主意的,不敢深勸,點點頭笑道:「好,那我帶她們回去。」 荊謠心裡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等人都出去後忍不住跟秦晏表忠心,小聲的認真道:「少爺……這些活兒我都干的了。」 秦晏心中好笑,抬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他現在逗荊謠越來越順手了,捏了下後只覺得心情大好,正要說什麼時外面羿文嘉進來了,邊走邊笑道:「你是要頭懸樑錐刺股麼,這屋裡連丫頭都不要了,別給你舅舅省錢,這點下人的月錢還是出的起的。」 秦晏一笑:「沒有,左右也沒什麼事,舅舅怎麼過來了?」 「給你看看這個。」昨晚秦晏回波濤苑后羿文嘉又去了庫房一趟,翻了大半夜當年的賬冊還有制胭脂水粉的方子,整理了一夜終於理出了頭緒,遞給秦晏道,「差不多都在這兒了,有些我看不大明白,還是得找當年的老匠人回來。」 秦晏接過來看了看,那些方子不像是藥方一般只有材料,還有每一步的工序,複雜的很,單是一種胭脂的方子就足有十七頁,遣詞佶屈聱牙,內容晦澀難懂,秦晏翻了半日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搖搖頭:「胭脂師傅們看得懂麼?」 羿文嘉也說不准:「總比咱們看的明白,這好多詞兒都是他們手藝上的內行話,咱們不懂他們是明白的,我已經讓管事的去找師傅們了,今天就該有個結果。」 秦晏慢慢的翻著這些方子失笑:「以前還真沒想到……這些東西竟是這麼麻煩。」 「若簡單那婦人們都自己做就是了,哪裡用得著咱們?」羿文嘉有些自得,輕笑道,「再說這些方子做出來的胭脂跟市買的可不一樣,顏色好又養人,不然當初也不會買的那樣好。」 羿文嘉指著秦晏看的那張方子壓低聲音:「就這麼一盒胭脂,做好了放在白玉盒子裡,一盒市價十兩銀子,要是運到京城去,價錢又得翻一個翻。」 秦晏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這方子要用的材料,心中一合算暗暗歎息,當年羿府豪富不是沒有理由的,一本萬利的買賣,生意還這麼好,不想賺錢都難。 羿文嘉又翻了一張方子遞給秦晏,輕聲道:「這個,因為其中有一味龍涎香,脂膏中還摻了珍珠粉,用料貴重又精細,治好後一盒可賣一百五十兩,在以前是專供宮裡用的。」 秦晏一頓,抬頭問:「若是在市面上……賣的出去麼?」 「自然。」羿文嘉點點頭,神情有些自傲,「十里紅妝以前就沒賣過下了一兩銀子的東西,一樣供不應求,要不是……嗨,不說了,別說你舅舅是奸商,咱們用料都是極好的,價格自然不能低了,你放心吧,只要東西好,絕對賣得出去。」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開始合計開舖面要用的銀子,秦晏不大清楚市價,羿文嘉說一樣他記一樣,荊謠在一旁研磨伺候著,兩人從盤鋪面的銀子到鋪子裡夥計的工錢,事無鉅細全記了下來,都寫好後兩人看了看沒有遺漏的,羿文嘉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些了,那誰……荊謠是吧,去外面讓她們拿我屋裡的算盤來。」 羿文嘉轉頭對秦晏接著道:「這些已經是不少銀子了,這還沒算上……」 「舅爺。」荊謠有點猶豫,臉微微紅了,輕聲道,「不用拿算盤了,這……一共是七千四百一十二兩銀子。」 羿文嘉一頓,轉頭看著荊謠啞然道:「你說什麼?」 荊謠垂眸一字一頓道:「這一共是七千四百一十二兩銀子。」 羿文嘉轉頭看向秦晏,眼中一動隨即吩咐人馬上拿算盤來,不多時下人將算盤拿來了,羿文嘉接過來一下一下的打算珠,饒是指尖撥動的飛快也用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將這滿滿一頁的賬目算清楚了,羿文嘉記上最後一筆錢,看著算盤說不出話來,秦晏看向那算珠……七千四百一十二,一分不差。 羿文嘉不可置信的看著荊謠:「你……怎麼算的?」 荊謠看了秦晏一眼,有點不好意思,低頭道:「剛看少爺記賬,我就……算出來了。」 羿文嘉心中一動,又拿過一張紙來,想也不想隨意的寫了一整張的數,遞給荊謠道:「這些是多少?」 荊謠雙手接過,從上面看下來,一目十行,沒有半分遲疑,隨即遞還給羿文嘉,低聲道:「一十二萬七千二百三。」 羿文嘉不信,拿過單子來打算盤,秦晏卻沒有半分懷疑,雖然不可思議,但秦晏知道,荊謠定然沒有算錯。 果然,羿文嘉算好後差點跌了算盤,失聲道:「你這義弟是怎麼回事?這……心裡有個算盤不成?」 秦晏心中也暗自震驚,荊謠以前也沒說過啊,小小年紀,竟能心算出這麼大的數。 荊謠有點害臊了,他不是想顯擺什麼,只是當著秦晏的面忍不住就想出個風頭,低頭輕聲道:「還小的時候……整日在屋裡沒意思,我阿娘就教我數數,後來……不知怎麼的就都能算了。」 羿文嘉讚歎不已:「這豈不是連算盤都不用了?回頭查賬倒是容易了,不管多大的買賣,一屋子的賬冊子你看一遍就出來數了。」 荊謠靦腆笑了下沒說話,羿文嘉越想越覺得方便,對秦晏笑道:「這孩子腦子好,人看著也老實,你乾脆讓他去鋪子裡吧,等長大了定然能幫上忙。」 沒等荊謠說話秦晏先搖頭道:「舅舅抬舉他了,他哪裡有那個本事,我計劃著……先讓他在我身邊呆著,賬目也看看,來日去學裡也跟著學學,等過個一二年再看的資質吧。」 話是這麼說,比起經商秦晏更願意讓荊謠同自己一般走科舉一路,商賈到底是末流,荊謠不懂秦晏是明白的,沒得耽誤了他,羿文嘉大概也懂了秦晏的意思,忍不住納罕,輕聲道:「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正想問你呢,一會兒說是你義弟一會兒又將他當小廝似得,這會兒還要處處給他謀劃……」 秦晏一笑,索性將前事盡數跟羿文嘉說了,羿文嘉聽了亦感動荊謠忠義,歎息道:「沒想到這孩子這麼小的年紀卻能事事為你打算,罷了,既然如此……還是聽你的吧。」 荊謠徹底放下心來,忍不住抬頭看秦晏,心中暗自竊喜,算是給少爺長臉了吧? 秦晏掃了荊謠一眼,面上不動心中輕笑,小狗崽子。 羿文嘉想起荊謠那算數的本事又讚歎了一番,隨即看著那張單子又發起愁來:「這還沒算上胭脂師傅們的工錢,你那些材料不夠,好些個東西都沒有,回頭問了師傅把那些東西置辦全了又是一筆開銷。」 秦晏連忙道:「我那還有一萬兩銀子,舅舅銀子要是不夠就先用那些。」 翼文嘉連忙搖頭:」老太太要是知道我動了你趕考的銀子得扒了我的皮,老太太說的沒錯,那些銀子絕對不能動,回頭咱們家就靠著你了,我再想想別的法子……晦,再來個六七干的周轉就夠了,我跟你舅母商量商量去。"翼文嘉前腳剛走一個丫頭進屋來了,一福身笑道:」少爺,秦府來人了,正在老太太哪兒,老太太請少爺過去呢。 第十三章 秦晏一頓點點頭:「我這就過去。」 荊謠心中一凜,抬頭看向秦晏,秦晏看著他這樣心中好笑,輕聲道:「放心,他們還能把咱們抓回去麼?」 秦晏隨著丫頭去前面,堂屋裡羿老太太正倚在貴妃榻上看賬冊子,見秦晏來了連忙招呼人坐到她身邊來,羿老太太輕輕摩挲著秦晏的手先問了問他昨晚睡的好不好,吃食可合口,秦晏都點頭答了很好,羿老太太笑笑:「有不合心意千萬別見外,跟我說,如今雖不比從前了那也不能委屈了你們,對了,剛才管事們通報你們府上來了幾個人,說是要見你……」 羿老太太撫了撫抹額頓了下輕聲道:「跟你們府上久不走動了,這幾個管事我看著眼生,就先攔下了,你要見麼? 「自然。」秦晏淡淡一笑,「如今我還怕什麼?」 羿老太太看著秦晏平靜的神色心中寬慰不已,心道秦晏身子裡到底有自己家的血,這點傲氣還是有的,羿老太太一笑:「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幾個僕役打扮的男人進來了,一進門就磕頭,先給羿老太太問好,口稱「老太太」,而後給秦晏問好,秦晏一看來人心中驚異:「吉祥?」 跪在最前面的人連忙答應著,垂首道:「少爺好記性,還記得小人的名字。」 福吉祥,正是福管家的大兒子,因為從小腳上有殘疾所以沒進秦府伺候,只在莊子上幫忙,秦晏忙讓人起來了,羿老太太一聽是福管家的兒子笑道:「是我糊塗了,我說呢,怎麼不管我叫親家太太倒叫老太太,哈哈……原來是咱們府的人,你爹隨嫁去京中那會兒還沒你呢,怎麼過來了?」 吉祥笑了下道:「爹本想自己來,只是莊子上事太多,實在脫不得身,太太她……還時不時的派人來,爹總得應付,所以就讓小的來了。」 「可是家裡有什麼事?」秦晏一行人也是剛到黎州,雖說路上耽擱了些時候,算起來大概自己剛走了七八日這些人就跟上來了,福管家能有什麼事這麼著急? 吉祥頷首道:「爹接手莊子後將今歲莊子上出息入了賬,原本想先屯在倉裡等明年青黃不接時賣個好價錢的,只是……太太時不時的遣人來,今日要五十石米,明日要一百石面,雖也不多……但架不住太太總是來要啊,爹動了氣,跟莊子上的幾位管事商量了下直接將七個莊子上的出息全賣了,一共換了這一萬零四百兩銀子,讓小的趕著送來了。」 吉祥從懷裡掏出個縫的密密的口袋過來,一層層的打開將一沓子銀票遞給秦晏,秦晏一笑:「你父親辛苦了,這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這一百兩你帶回去給你爹,防備不時之需。」 吉祥哪裡敢收,推辭了幾句才神色惶恐的拿了,秦晏微微蹙眉:「梅氏總是去打秋風?」 說起梅夫人來福吉祥憨實的臉上帶了幾分厭惡,點頭道:「不是小的背後議論主子,太太也太不講究了,明明說了這莊子以後讓少爺打理了,闔府都曉得的事,偏太太當不知道一般,小的問了莊子上管事的大爺們,以前太太從不這樣,現在知道這莊子記在少爺名下了偏要來討東討西……東西也不算多,爹不好回絕,乾脆全賣了了事,以後太太也不必惦記著這點東西了。」 羿老太太嘲諷一笑沒說話,秦晏淡淡道:「你爹做得好,回去跟他說,以後若再有這種事,就說我吩咐的,一石糧食也不給,我向來吝嗇,想來梅氏能體諒。」 吉祥笑笑應下了,又道:「爹還讓小的問問少爺,可還缺什麼少什麼,下回小的從京中一氣兒帶來。」 秦晏搖頭:「外祖母這裡一切都好,我沒什麼缺的,家裡可還好?」 一聽這個吉祥來了點精神,他想做出個擔憂的樣子來,奈何人老實,實在藏不住心中的喜意,含笑低聲道:「回少爺,不大好。」 羿老太太一笑:「怎麼不好了?」 吉祥垂首道:「這些話也是聽府裡下人們說的……少爺也知道,姑奶奶一向不大喜歡二小姐,少爺和小姐走後姑奶奶也回章府了,從那就沒再過來走動,之後幾日老爺就跟章府定下親事來了,姑奶奶也沒派人來問問什麼的,太太心裡就不大痛快,之後章家來納采時是姑奶奶府上大少爺來的,行小禮送的那些東西……聽說不怎麼像樣子,章大少爺說他們府上剛在京中立住腳,不敢張揚,讓老爺和太太體諒,老爺太太當著面自然不能說什麼,禮也收下了,但聽說……太太回自己院裡後氣的打人罵狗,一日沒用飯。」 羿老太太聞言冷笑:「秦雅那孩子我是見過的,幹練持重,家裡家外沒有料理不好的,能讓她失禮……呵呵,看來這門親事秦雅結的不痛快啊。」 秦晏輕歎:「姑母喜歡的是秦思,她疼了秦思這些年,一是看在母親當日的情分上,還有就是想跟以後的兒媳和睦,姑母以前還跟我說過,別人家婆媳官司多,自家日後定然沒這事,這些年都想的挺好的,如今突然換了親珍她心裡定然不痛快,姑母這麼落梅氏的面子……不知章家知道了會不會難為姑母。」 羿老太太搖搖頭:「不會,秦雅既然是讓自己大兒去納采,那這一應東西就都是她自己房裡料理的,再說……章家長輩能插手定親的人,這些小事上卻是說不上話的,他們也沒那個功夫去料理啊,看吧,你姑母連納采都敢隨意糊弄,以後秦珍過門後有她受的了。」 「還不單是這事。」吉祥抬頭看了秦晏一眼繼續道,「表少爺前些日子忙著料理章府人上京的事不知道,他也是回到京中才知道了定的是二小姐,當即就不幹了,直嚷嚷著要退親,章府老太爺哪裡能答應?最後表少爺挨了一頓打才不鬧了,但這事兒到底是讓皇城裡的人都知道了,太太那日帶著二小姐去永平侯府賞花……正看見尤老夫人,尤老夫人看見太太張口就問表少爺的傷可好了,這……」 羿老太太撐不住笑了出來:「我這老姐妹最是個嘴毒的,梅氏答什麼了?」 吉祥一笑:「太太能說什麼?說什麼都不合適,僵在那兒了,愣愣的讓尤老夫人冷嘲熱諷了一場,永平侯夫人是尤老婦人的親侄女,當日跟咱們太太也是交好的,也跟著湊趣……聽說那日二小姐羞的滿臉通紅的回來了,哭鬧了一頓,如今……府上在皇城的名聲不是很好了。」 秦晏淡淡一笑,現在他跟秦思已經逃離了那是非地,秦府鬧成如何跟自己也沒關係了。 羿老太太聽了這些話心裡頗為舒坦,看著吉祥的雙眼更為慈和:「難為你了,跑了這麼遠的道兒過來,快下去歇歇吧,你從小沒回過老家,好好的住兩日再回去,夏林!給吉祥包個紅包。」 吉祥連忙磕頭謝過,起身一瘸一拐的跟著管事的下去了。 「尤將軍這步棋你是走對了。」羿老夫人半闔著眼淡淡道,「你母親當年鬱鬱而終,尤老夫人本來就憋著一口氣,只是沒處撒氣,現在逮著這麼個機會,她且放不了手呢。」 羿老太太的眼睛微微紅了,啞聲道:「只可惜當日府裡遭大變,我脫不開身,不能給我那苦命的女兒討一個公道,倩兒是什麼人品,配秦斂十個都夠了,當年我是瞎了眼,只想著秦家家世平平,低嫁過去秦斂就是看著當初的情分也要待倩兒好些,沒想到……」 羿老太太流下淚來,秦晏連忙勸慰,羿老太太哽咽不已:「狼心狗肺的東西……竟還想把思兒往火坑裡推……」 秦晏心中冷笑,羿老太太當初其實算不上看走眼,他聽福管家說過,他母親初入秦府時與秦斂也曾恩愛過的,當時的羿江倩傾慕秦斂的文采,秦斂愛惜羿江倩的顏色,又感念岳家對自己的種種提攜,兩人也有過海誓山盟,只是這些都沒熬的過時間,不過幾年,秦斂官運亨通,一路爬進了內閣,就在那時候秦斂變心了。 無關其他女人的事,只是秦斂的心氣兒變了,他已經是閣臣,當年貧寒時的種種再也不願意任何人提起,偏生周圍的人總會讓他想起這一點,清流們嘲諷秦晏為了前程結了這麼一門親事,權貴們瞧不起秦斂以前的身世,不屑與之為伍,秦斂在朝中找不到歸屬,每每受了閒氣後都會將這些歸罪於羿江倩。 羿老太太當時的想法是好的,咱們施恩給人家,人家總要對自己女兒好吧,可惜有些人的自卑是生在骨子裡的,穿上龍袍也當不上太子。 也許秦斂也曾覺得虧待了羿江倩,於是更不想面對,即使過去多年也不願意有人提起髮妻來,所以才會對秦晏和秦思冷漠至此。 羿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低聲道:「你舅舅這一個哥兒一個姐兒年紀還小,我以前就跟你舅母說過,以後娶媳婦還好,嫁女兒千萬要看好夫家的人品,像是秦斂這樣的萬萬不可再沾染了,如今給思兒相看,千萬要小心,你和思兒以後都要過的好好的,讓那些賤人看看,沒有他們,你們只會過的更好。」 秦晏點頭:「這是自然。」 從京中出來的時秦晏就發誓,他一定要好好的,體面的活下去,他會給秦思選一個好人家,再陪送上一份厚厚的嫁妝,將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讓她幸福安樂,他再也不要受任何屈辱。只有活的好,才能一下下的將那些人葷進土裡,他要好好的活下去,來日將他受過的屈辱一點點的回贈回去,一分也不會少。 第十四章 羿文嘉動作很快,當日就將胭脂師傅請了來,羿文嘉命管事的將這些人領到前廳,遣人將秦晏叫了去。 管家一共召來了二十幾人,羿文嘉沒有一鍋端,先讓府裡懂胭脂的執事丫頭考校了這些師傅一番,將那根本不懂的,來渾事兒的賞了些錢打發了回去,只留下了十人。 細問後才知道這其中不少人的父輩以前都是十里紅妝的師傅,子承父業,都是靠得住的。 羿文嘉命人將以前的方子給這些人看,管家不大贊同的看了羿文嘉一眼,輕聲說了句什麼,羿文嘉擺擺手不甚在意,秦晏坐在一旁翻著方子心道確實不用小心,這些師傅多是羿府的家生子,祖祖輩輩都在羿府,哪個敢賣主?且他們就是知道了方子想單干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十里紅妝的胭脂用料最是金貴,單是一個裝胭脂的盒子就頂的上這些人一個月的月錢了,他們哪裡有能耐自己單干? 師傅們還有一多半不認字的,認字的那幾個也只能看懂尋常字,方子上的字辨不出幾個來,羿文嘉只得讓管家給他們一一念了,幾人聽了後倒是明白了不少,商議了一會兒說能做,羿文嘉這才放下心來,當即讓管事的給十人一人賞了三百錢,幾人千恩萬謝的收了,羿文嘉又讓管家給他們讀了另幾張方子,讓他們擬了要用的材料,都安排好後命管家將人帶去前面倒座房裡先住著了。 「你舅母又想辦法尋了這兩千兩銀子來。」羿文嘉苦笑,「多了再也沒有了,幸虧你這還有,小舅這次是沾了你的便宜了。」 秦晏一笑:「一家人說這個做什麼,幸得莊子上還能出點東西,這一萬兩舅舅先用著,等鋪子裡有了生意就周轉的開了。」 羿文嘉點頭:「我一會兒就出去看鋪面,再跟官中打個招呼,等上一個月左右就能開張了。」 羿文嘉又跟秦晏說了會兒話就去了,秦晏轉身去了秦思的桃花園。 碰巧柳氏也在秦思這,見秦晏來了笑道:「晏兒來了?我正跟思兒說你呢,昨日事太多沒顧上,府上正做冬衣呢,一會兒我讓丫頭去你那兒給你量量尺寸。」 「舅母有心了。」秦晏坐下來看了看秦思手裡的刺繡笑道,「這是做什麼呢?」 秦思笑了下:「給外祖母繡了個荷包,大哥這是從哪兒來?」 秦晏將剛才的事說了,秦思又是一陣欣喜:「那以後不就能用自己家做的胭脂了麼?肯定比外面的強。」 「我昨日剛跟你舅舅說呢,以後自己用倒是方便了。」柳氏估摸著秦晏有話要跟秦思說,說笑了幾句就起身了,「前面還有一攤子事兒等著呢,回頭再來跟你說話,兄妹倆缺什麼少什麼了可要跟我說,都是一家子人,千萬別見外。」 秦晏秦思答應著將柳氏送出去了,秦晏轉身回來看了看屋裡的擺設心中默默點頭,比起京中秦府中自然是差遠了,不過也算舒適精緻,秦晏坐下來輕聲道:「來了兩日了也沒跟你說句話,在這邊住的如何?」 秦思笑了下輕聲道:「很好,如今這屋裡就我奶娘一家子,還有外祖母給的四個丫頭,人雖不多但也夠用了,舅母老來找我說話,慈和的很,沒有什麼不順心的。」 秦晏放下心來:「有什麼不順心的不好跟外祖母舅母她們說就跟我說,不可委屈自己。」 秦思聞言紅了眼睛,低聲道:「哥哥放心,哥哥就是為了讓我不受委屈才千里迢迢的帶我來黎州的,我若還過的不如意頭一個對不起的就是哥哥,我不會再讓自己受一分的委屈的,哥哥放心吧。」 秦晏心下寬慰不少,柔聲道:「你能這麼想最好了。」 「我剛聽下人說……京中來人了?」秦思小心的看著秦晏的臉色,「怎麼了?」 秦晏一笑:「無事,福管家將莊子裡的出息都賣了,換了銀票讓他兒子趕著送過來,想來是怕咱們在這邊拮据。」 秦思不疑有他,點頭笑道:「我還以為什麼事呢。」 兄妹倆又說了一會兒閒話,中午秦晏就在桃花園用的飯,飯後外面傳羿文嘉回府了正找秦晏,秦晏又囑咐了秦思幾句就去了。 秦晏原本以為羿文嘉是急著跟他說鋪面的事,誰知羿文嘉上來先屏退眾人,關上屋門跟秦晏輕聲道:「你外祖母讓我給你打聽著找個先生,可巧我今天出門遇見了個人,這事兒有眉目了。」 秦晏失笑:「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值得舅舅這樣?是哪家的先生?」 羿文嘉壓低聲音道:「要是尋常先生我能這樣?這位先生叫……蘇卿辰,原是翰林學士。」 秦晏失笑:「翰林學士在黎州這裡當教書先生?以前犯過案子不成?」 羿文嘉沉默了半晌道:「案子?當然,不然好好的翰林學士怎麼會到黎州來,說起來這人跟咱們家也有些淵源……他年輕時曾是梁王的師父,官居太子太傅,後來……呵呵,你自然是知道了。」 秦晏心中一凜,梁王,當今皇帝的嫡長子,當年因謀逆被押入獄,他外祖父羿崢嶸正是因為與梁王過從親密獲罪,當日羿家幾經查抄,就是因為受此牽連,最後梁王和羿崢嶸等人在大理寺中相繼沒了命,這宗牽連甚廣的大案才不了了之,而可笑的是最後朝中也沒個結果,一直沒有定案,皇帝沒有褫奪梁王的封號,還特赦將梁王的遺體遷進了孝陵,但之後十幾年卻不許人再提起此事,就好像從來沒有過這個兒子一般。 這事在皇城中本是禁忌,如秦晏這般大的公子一般都不知道,秦晏是因為外祖家才知道一些,秦晏越想越不對,低聲道:「當年……他沒事?」 不應該啊,外祖父只是因為曾與梁王交好就沒了命,這蘇逸辰既然是梁王的師父,那就等同於梁王一黨,怎麼可能好好的活下來了? 羿文嘉淡淡道:「梁王入獄後頭一天就將蘇卿辰撇開了,他一口咬死是蘇卿辰告發的自己,將他摘了個乾乾淨淨。」 秦晏點頭:「朝中尋不出把柄,不能判他的罪,所以將他流放了?」 羿文嘉一搖頭:「不單是這樣,蘇卿辰來黎州還為了一事,你知道,這黎州本是梁王的封地,梁王的世子……留在了黎州。」 秦晏只覺得不可思議,啞然道:「怎麼從沒聽人說起過?梁王留下後人了?」 羿文嘉點點頭:「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梁王梁王妃都死了,當日蘇卿辰受皇命暗中護送皇孫回黎州,到黎州後蘇卿辰曾來咱們府上一次,說……你外祖沒白死,梁王有後了,咱們家裡也只有老太太和我知道,現在你也知道了。」 秦晏心中幾經平復,半晌道:「梁王是被冤枉的……所以皇帝才會對皇孫格外開恩,外祖父是……」 「爹到底是白死了。」羿文嘉自嘲一笑,「皇子們明爭暗鬥,憑白的將爹捲了進去,沒了性命。」 秦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羿文嘉搓了搓臉繼續道:「別的不說,這蘇卿辰的學問是極好的,我今日出去正遇見他府上的管事,每年節下往來那管事常來咱們家,跟我熟了,問我做什麼呢,說起話來就想起了你沒先生的事,我跟他提了一句,看蘇先生的意思吧,他為了避人口舌不單單教養著皇孫一個人,府上還有幾位世家公子,有些人已經致仕了,你去了也沒妨礙的。」 秦晏點點頭,蘇卿辰既然曾為太子太傅,學問自不用提了,看在外祖的面上或許會收下自己。 羿文嘉回憶了半晌前事心裡堵得慌,呷了一口茶低聲道:「你也不小了,是能擔事兒的人,這些話我也不避你,跟你說這個就是為了讓你明白,去了後別得罪了皇孫,好好求學是正經。」 秦晏點頭應下:「我省得。」 兩人說著話外面管家送帖子來了,翼文嘉接過一看笑了,遞給秦晏笑道:」蘇先生果然敞亮,得了,明日你好好收拾收拾,讓你舅母準備些東西我送你過去,他府上路遠還不好走,你過去得住下,我給你找個靈透的小廝帶著。"」不必。」秦晏一笑,」我帶著荊謠就行了。 第十五章 兩人說定後又去跟羿老太太說了聲,羿老太太聽了後掃了羿文嘉一眼,半晌沒說話,羿文嘉乾笑了下:「老太太……蘇先生的學問你是知道的,晏兒拜在他門下錯不了啊。」 羿老太太冷笑一聲:「拜在蘇卿辰門下?這話敢跟外人說嗎?說的出來嗎?他的學問我自是知道的,只是……」 只是羿老太太不想讓秦晏跟蘇卿辰有牽連,當年的事差點讓羿府絕了後,羿老太太在此事上遭過難,不想讓秦晏再沾上這些,羿文嘉有些心虛,勉強笑了下:「那……也不單單就晏兒一個,上次科舉,蘇先生的兩個徒兒都中了進士,有一個還進了翰林院了,這不是沒事麼?」 羿老太太心中有些煩躁,揮揮手:「這些我不知道?讓你給晏兒找個師父,你就找了這麼個,罷了罷了,我懶得跟你說話,下去吧。」 羿文嘉無法,朝秦晏使了個眼色走了,羿老太太拉著秦晏的手歎了口氣:「不是外祖母膽小,只是……唉,你舅舅既然已經跟蘇卿辰說了,那你就去吧,但莫要與蘇府中的公子們結交,能到那裡去的,多多少少都是跟當年的案子有干係的,我聽聞皇帝這兩年身子已經不健朗了,皇儲還沒定下來,來日新帝繼位,誰知道會不會將以前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翻出來,你要小心。」 秦晏點頭應下了,羿老太太放低聲音:「特別是那一位……能不理會就別理會,明白麼?」 「孫兒省得。」其實秦晏自己並不太擔心,這麼多年蘇先生都將皇孫好好的護住了,哪裡就那麼容易惹來是非,想到蘇府中的公子們秦晏忽而想到一事,一笑道:「還要跟外祖母討些東西,涵哥兒可有閒置的衣裳?給我些。」 羿涵,羿文嘉的哥兒,今年剛十歲。 羿老太太挑眉一笑:「你要小孩子的衣裳做什麼?」 「是我疏忽了,我想帶著荊謠一同去,剛想起來他沒幾件衣裳。」秦晏笑笑,「這一去不知道哪天回來,沒換洗的就不好了。」 羿老太太有什麼不知道的,秦晏哪裡是怕荊謠換洗不下來,他這是聽說了蘇府中都是高門公子,怕荊謠一個小廝去了受人氣呢。 羿老太太前日也恍惚看了荊謠一眼,眉眼清秀,確實不像是尋常奴才,長的討喜年紀又小,在外面免不了讓人逗弄打趣,秦晏定是顧慮到了這裡,羿老太太含笑拍了秦晏一巴掌:「跟外祖母弄鬼呢?行了,我這就跟你舅母說去,找幾身涵哥兒還沒上身的衣裳送過去,嗨……這本是讓你帶著去伺候你的,你這樣還怎麼跟蘇府的人說?說他是奴才還是主子?」 秦晏一笑:「依舊還是說是我義弟就罷了。」 羿老太太失笑:「你這又是圖了什麼?既捨不得他就將人放在府裡就是了,非要帶去,弄這些麻煩。」 秦晏搖頭:「他……心眼太實,我還是帶在身邊的好。」 羿老太太無法:「都依你,我這就讓人跟你舅母說去。」 秦晏笑笑先回了波濤苑,跟荊謠說了要去蘇府的事。 「搬走?」荊謠一時反應不過來,「不是剛搬到這裡來麼……」 秦晏一笑:「不願意走了?舅舅給我找了個師父,那邊路遠,得住在學裡,約摸十天半月的回來一次。」 荊謠愣了愣:「那……小姐去嗎?」 「小姐去做什麼?」秦晏失笑,「就咱們兩個去,你當是走親戚了麼,還讓你拖家帶口的。」 荊謠原先還懵裡懵懂的,一聽只有「兩個人去」眼中馬上亮了,兩個人,連小姐都不去,只有他和少爺兩個人! 荊謠心中竊喜,連忙點頭:「少爺要帶什麼?我這就收拾。」 秦晏想了想道:「換洗的衣服帶一些,別的……再帶些尋常用的東西就行了。」 荊謠答應著去收拾,秦晏坐在一旁隨手拿了本書來看,荊謠看見了取了燈台來給秦晏多點了一盞燈,又剪了剪燈花才轉身去接著收拾,秦晏倚在榻上看他忙碌著只覺得安寧的很,翻了一頁接著看,不知不覺到了戌時,前面羿老太太屋裡的丫鬟將衣裳送了來,笑道:「這幾件都是涵哥兒還沒上過身的,老太太讓少爺先將就著,府裡正做冬衣呢,等裁出來了再給送去。」 秦晏點頭,那丫鬟又道:「老太太說讓少爺早些睡,明日還要起早趕路呢。」 秦晏答應下,轉頭跟荊謠道:「行了,剩下的明早再收拾就行。」 荊謠答應著將包袱紮了起來,走過來看著丫鬟剛拿來的衣裳愣了下:「少爺這是……」 「給你的。」秦晏將衣裳遞給荊謠笑道,「一直沒顧上給你做衣裳,先穿這個吧,等……等到了蘇府上,別人問起來別說你是我的小廝,只說是我的義弟,懂麼?」 荊謠抱著衣裳嚥了下口水,輕聲問:「那邊不讓小廝去麼?」 「不是。」秦晏撐不住笑了,「跟你說不清,你記著就行了。」 荊謠點點頭,秦晏看了看時漏道:「明白了就睡吧,明早還一大堆事兒呢。」 荊謠迷迷瞪瞪的伺候著秦晏躺下了,一夜無話,翌日兩人早早的跟著羿文嘉出了門,蘇府離著羿府有四十幾里的路,幾人走了半日,未時才到了蘇府,秦晏下了馬車看了看四周,這邊已經沒有什麼人家了,僻靜的很,荊謠背著個小小的包袱跟在秦晏後面,秦晏趁著羿文嘉跟蘇府門上的人說話低頭對荊謠輕聲道:「早上我囑咐你的事兒記著了?」 荊謠耳畔一紅,點了點頭,荊謠今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錦袍,領口袖口還有一圈鳳毛,襯得人更清秀可人了,秦晏忍不住想逗他,輕聲道:「那你先叫一聲,免得一會兒忘了。」 荊謠抬頭為難的看向秦晏,秦晏心中好笑面上不動神色,淡淡道:「聽見了麼?」 荊謠咬了下嘴唇,羿文嘉轉過頭來喊秦晏,秦晏沒應聲,眼中含笑看著荊謠,荊謠無法,期期艾艾叫了一聲:「哥……哥哥……」 秦晏心情大好,轉身應道:「來了。」 羿文嘉帶著秦晏進了門,荊謠臉紅紅的跟在後面,秦晏的顧慮不是杞人憂天,蘇府中那些公子未必各個都是好想與的,若是有個什麼衝突自己是沒什麼,荊謠免不了受氣,如今索性過了名路,只說荊謠是自己弟弟,別人也不好難為他了。 蘇卿辰早早的等在書房裡了,聽下人通傳後迎了出來,秦晏一看來人心中微微詫異,蘇卿辰面色清秀身姿瘦削,看上去也就剛過而立之年,他以前是梁王的師父,那年紀至少也得四十歲了。 羿文嘉看出秦晏的疑慮,一笑道:「蘇先生平日裡修身養性,所以看著年紀小,哈哈……蘇先生,這就是我那外甥,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去年中的舉,以後就多靠你了。」 蘇卿辰溫和的很,點頭道:「十幾歲就中了,秦公子陸才如海,潘才如江,來日定能高中。」 「哪裡,就是用功罷了。」羿文嘉轉頭對秦晏笑道,「還不給你師父行禮?」 秦晏聞言上前給蘇卿辰行拜師禮,蘇卿辰坐受了,含笑道:「我這裡功課並不多,每日上午自卯正到巳時講書,下午你們自己溫習,有不懂的再來問我,這邊僻靜,路也不好走,一月裡你來一次就好,每次在這裡住半月,剩下半月就回府溫書吧。」 羿文嘉一聽這話微微蹙眉,笑了下道:「晏兒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先生若是不嫌麻煩不如每月讓他多住些日子?」 羿文嘉於文墨上並不很通,但他也見過人家學子筆耕不輟的樣子,總覺得這麼清閒不像樣子,蘇卿辰明白羿文嘉的意思,一笑道:「通不通究竟不在這一時半刻上,總是將他們拘在這裡,開闊不了眼界,賢弟聽我的就好。」 蘇卿辰說起話來慢慢的,清風拂雨一般,讓人舒服的很,卻又無法辯駁,羿文嘉無法點頭:「晏兒以後就麻煩先生了。」 「言重了。」蘇卿辰笑了下轉頭對秦晏道,「府中的燕歸樓還空著,你就住在那裡吧,我這裡沒有人伺候,一般的都要自己動手,這小公子是?」 蘇卿辰看向荊謠,羿文嘉剛要答話,秦晏先道:「這是我義弟,父母已去,無人照拂,學生一直將他帶在身邊。」 蘇卿辰點了點頭:「也好,兄弟倆也有個照應,先去那邊看看吧,收拾下行李,明日再來聽課吧。」 秦晏答應著,翼文嘉不便久留,又囑咐了秦晏半日就跟蘇卿辰告辭了,奉晏領著荊謠去燕歸樓。蘇府中空曠的很,連下人都不見幾個,秦晏和荊謠一人一個包袱慢慢走著,秦晏忽而想起來,似乎自從將荊謠撿回來後,兩人一直都在東奔西趕的,沒一處定所,秦晏低頭看著荊謠小心的抱著自己的包袱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相依為命的味道來。 第十六章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燕歸樓,這是個兩進的小院,兩間廂房也是空著的,正屋不大,但收拾的很乾淨,屋中擺設不多,只有幾樣古物,秦晏看了看四周笑道:「行,比我想的強些。」 荊謠解開包裹開始收拾,秦晏俯下身拿過衣裳來往屋裡的箱櫃中放,荊謠連忙攔道:「少爺歇會兒,我來收拾。」 「剛讓你叫我什麼?」秦晏在荊謠臉上捏了下,「以後就咱們兩個了,光靠著你不行,我也得跟著做些了。」 沒等荊謠反駁秦晏又笑道:「你本來就比同齡的孩子矮小些,再累著了更不長了。」 荊謠有些臉紅,秦晏看了看外面慢慢道:「這邊沒什麼下人,想來大家都是這樣的,沒事……這是什麼?」 「治傷寒的藥丸。」荊謠將幾味尋常藥放進箱子最底下,有些疑惑道,「少爺……蘇先生有這麼大的宅院,想來不缺銀錢,怎麼就不買些丫鬟婆子的呢?」 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下沒說話,人多口雜,蘇先生能將皇孫好好的藏了這麼多年不是沒有理由的,住的僻靜,少有僕役,外人哪會知道府中的情形? 荊謠摸了摸自己的頭轉身去鋪床,不多時外面有個婆子提了個食盒來了,那婆子笑了笑道:「請兩位少爺安,咱們府上每日膳食都是各屋裡自己獨吃的,這燕歸樓裡的膳食歸我管著,兩位少爺有什麼想吃的跟我說就好,有什麼不順口的也跟我說,總要按著少爺們的口兒來才行。」 這婆子很是利落,一邊說著一邊將食盒打開把飯菜擺好了,三道菜一道湯,都還是熱騰騰的,秦晏從包袱裡摸出了個荷包來遞給那婆子笑道:「以後就麻煩嬤嬤了。」 婆子連忙千恩萬謝的收下了,笑道:「少爺太客氣了,半個時辰後我再來收拾,少爺們慢用。」說著將食盒最下面的一小盆粳米飯擺到桌上來,一福身退下了。 三道菜,一葷兩素,秦晏坐下來給自己盛了一碗飯抬頭對荊謠道:「別愣著了,過來吃。」 荊謠搖搖頭:「少爺先吃,一會兒我把剩下的端出去吃。」 「都到這兒了沒這些規矩了。」秦晏也給荊謠盛了一碗飯,「等會兒飯菜都涼了,總吃冷飯傷身子,過來!」 荊謠又推辭了幾次,直到秦晏沉下臉來了才蹭上桌來了,秦晏心中好笑,只要自己稍稍放下臉荊謠就聽話的很,說什麼都依,秦晏有時也想不通,荊謠怎麼就那麼怕自己生氣?尋常小廝別說被主子罵幾句,身上挨幾下子都是尋常事,就是那樣也沒荊謠這樣怕惹主子生氣的,自己又從不曾跟荊謠說過一句重話,怎麼就讓他這麼害怕? 荊謠只夾自己跟前的那道素燒豆腐,埋頭靜靜的扒飯,小狗一般乖巧,秦晏看在眼裡只覺得心中熨帖的很,給荊謠夾了塊排骨淡淡道:「以後吃飯,桌上的菜挨個吃,不許挑。」 荊謠抬頭看了看秦晏,嚥下飯點了點頭,秦晏看著荊謠微紅的耳根忍不住笑道:「也沒打罵過你,怎麼就這麼怕我呢?」 荊謠抿了下嘴唇沒說話,低頭接著扒飯,他不敢說,他其實並不是怕秦晏,而是怕秦晏生氣,不再理自己了。 兩人用過飯後沿著燕歸樓逛了一圈,一個人也沒看見,處處安靜的很,兩人溜躂了一會兒就回來了,出去這會兒屋中碗碟已經有人來收拾過了,秦晏無事可做,翻了會兒書,又教荊謠識了幾個字,荊謠學的很快,秦晏拿著詩經讓荊謠讀,遇到不會的字秦晏就講給他聽,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晚間時依舊是那個婆子來給送的飯,兩人用過飯秦晏又教了荊謠幾個字,戌時秦晏看了看外面放下書卷道:「早些睡吧,今日教你的都記住了?」 荊謠點頭笑笑:「記著了,少爺不信明日我從第一篇背一遍給少爺聽。」荊謠進了裡間鋪床,依舊將自己的被褥鋪在了床邊的地上,秦晏走近看了一眼,這裡不比家中,床邊上並沒有鋪著毯子,已是深秋,睡在這冰涼的石板上有多冷可想而知,秦晏揉了揉眉心低聲道:「鋪到床上來,這邊床大,兩個人睡也不擠。」 荊謠愣了下搖頭道:「那怎麼行?我……」 「我怕冷。」秦晏懶得跟荊謠多言,「多個人暖和些,上來睡。」 荊謠閉上嘴沒話了,猶豫了下老老實實將自己的小鋪蓋挪上了床,只在床邊上佔了一角,秦晏撐不住笑了:「你是貓麼?這晚上還不得摔下來?裡面睡去!」 荊謠幾乎要哭了,只得哆哆嗦嗦的爬到床裡面去了,秦晏看著他那可憐的樣子心情大好,吹滅了燈火也上了床,秦晏躺下一會兒覺得不對,往裡摸了摸,貼到牆根才摸到個小小的身子,秦晏失笑:「你離我這麼遠做什麼?貼著牆睡不冷麼?」 「不冷。」荊謠一動也不敢動,嚥了下口水道,「我……我就喜歡貼著牆。」 「你喜歡個屁!」秦晏一把將荊謠扯到床中間來,給他掖了下被子冷聲道,「睡覺!再作怪直接將你扔到院裡去。」 荊謠有苦說不出,他哪裡要作怪了? 秦晏折騰了荊謠一頓心中舒服不少,翻了個身不多時就睡著了,可憐荊謠腦中胡思亂想了半日,又是夜半才睡著。 翌日兩人早早的就起了,用過早飯後跟著送飯的那婆子一同去了蘇先生的宏輝堂,荊謠看著那婆子忍不住跟秦晏小聲嘀咕:「少爺,我估摸著蘇府就這麼一個嬤嬤……」 秦晏不遠不近的跟著那婆子,抬手在荊謠臉上捏了一把,淡淡道:「在外面還叫我少爺?漏了陷我就將你送回府去,讓舅舅再換一個小廝給我。」 荊謠聞言馬上老實了,不多時三人到了宏輝堂,那婆子福了福身下去了,秦晏帶著荊謠一同進屋,只見裡面蘇卿辰已經到了,屋裡還坐著兩人,看上去都是十七八的年紀,想來都是蘇卿辰的學生了,秦晏同蘇卿辰見了禮,蘇卿辰一笑道:「來,你們先見見……這是衡琪如,你們是同鄉,他老家也在京中。」 衡琪如面相清秀,雖不及秦晏也算是個翩翩公子了,笑起來儒雅的很:「我癡長你一歲,叫你聲秦賢弟,以後有什麼用得上的直接跟我說就好。」 秦晏點點頭也謙讓了幾句,蘇卿辰笑了下指了指後面那人道:「這是我侄兒,因身子不大好的緣故沒怎麼出過門,蘇嘉,這是秦晏,昨日同你說過的。」 秦晏心中一凜,這人大概就是皇孫了。 蘇嘉上前同秦晏見禮,含笑道:「我比你大兩歲,也叫你一聲秦賢弟了,我平日都在府中,就在鳳仙居,秦賢弟可時時過來。」 秦晏這才將此人看清楚了,蘇嘉長相端正,龍姿鳳章不是假的,只是不足弱冠眉間已經有了道淺淺的鎖眉紋,秦晏暗暗算了下時間,梁王下獄那年蘇嘉已經七歲了,想來他什麼都清楚,既如今他心事自然少不了了。 秦晏一笑:「那以後就多麻煩蘇大哥了。」 蘇卿辰笑道:「行了,咱們接著講書,秦晏,我不知你學問深淺,你先作一篇文章給我吧……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到午時做得出來麼?」 《中庸》裡的,秦晏點了點頭,坐下來略想了想就提筆開始寫了,不到巳時時一篇文已經做好,秦晏並不張揚,將寫好的紙張鋪在桌上抬頭靜靜的聽蘇卿辰講書,聽進去後秦晏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太子太傅,一樣的《中庸》《大學》,蘇卿辰講起來又是另一番感悟,蘇卿辰並不只從科舉之道上講授,每講完一篇還要引經據典,從前朝到本朝,相似相仿的例子隨手拈來,邊講八股邊說政事,且說起政事來從不偏頗,這是秦晏從未接觸過的,在上位者的角度看政事,秦晏聽了一上午只覺得明白了不少,受益匪淺。 午時下了學蘇卿辰讓蘇嘉和衡琪如先走了,秦晏連忙起身將自己做的文章送了過去,蘇卿辰細細的看了後點頭道:「不愧是羿將軍的後人,文章裡都帶著殺伐之氣。」 蘇卿辰抬頭輕聲笑:「只是有些過狠了,知道為什麼讓你做這一篇麼?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要一步一步的來,古來多少人到了『平天下』這一步了還會功敗垂成,誤就誤在前面的『修身』沒做好,你胸中鬱結過多,未免牽累自身,萬事急於求成都沒用,慢慢來吧。」 秦晏失笑,點頭受教:「學生明白了。」 蘇卿辰一笑:「你這個年紀能做這樣的文章已經不容易了,去吧。」 秦晏轉身出了宏輝堂,荊謠在外面等了許久,見秦晏出來了連忙跑了過來,有些緊張道:「蘇先生……說少爺做的好麼?」 奉晏看著荊謠擔優的小臉心中通透了不少,修身麼?先跟這小東西過好了日子再說吧。秦晏沒答話,牽著荊謠的手慢慢的回了燕歸樓。 第十七章 在蘇府的日子過的很快,每日上半日聽課下半日溫書,充實的很,不知不覺就到了年下。 這幾月裡秦晏只見過蘇嘉數次,蘇卿辰一直稱蘇嘉身子不適,輕易不出鳳仙居,蘇嘉不在,秦晏的同窗只剩下了衡琪如一個,衡琪如品性端正,為人溫和,因年長秦晏一歲的緣故對秦晏很是照顧,秦晏報之以瓊瑤,對衡琪如也客氣的很。 中間秦晏和荊謠回過羿府一次,羿文嘉已經將十里紅妝開起來了,剛開張時並沒有什麼生意,羿文嘉索性不管鋪面了,挑了些胭脂眉黛包好了往黎州各大宅門裡送,略差些的送不出手去,羿文嘉送去的都是成色最好的上品,用白玉雕花盒盛著的金絲胭脂,用純銀掐花小匣盛著的飛紅香粉,樣樣精緻非凡,單是這一項就花費了一千多兩銀子。 不過這些銀錢也沒白花,沒過幾日十里紅妝重開的事就在黎州傳遍了,鋪子裡生意馬上好了起來,羿文嘉割自己肉狠割別人的肉更狠,鋪子中最便宜的胭脂也要五兩銀子,再好些的更是貴的沒邊,秦晏一開始還擔心賣不出去,誰知生意卻好得很。 羿文嘉藉著羿老太太給秦晏送冬衣的時候將鋪子裡的賬冊送了來,秦晏不大耐煩看這些,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有紅利就沒再理會了,倒是荊謠新鮮的很,捧著那本賬冊看了許久。 「這有什麼好看的?」秦晏倚在榻上慢慢的翻著書,道,「早上讓你描紅,寫了麼?」 荊謠聞言連忙放下賬冊子將秦晏給他佈置的課業拿了來,秦晏接過來翻了翻點點頭:「寫的好多了……」 荊謠一共寫了十多頁,秦晏一頁頁細細的看,再抬頭時只見荊謠又捧著那本賬冊看起來了,秦晏失笑:「你看得懂麼?」 「嗯。」荊謠笑了下眼中亮晶晶的,「舅爺真厲害,這個月花銷這麼大還能有這些盈利,照這麼來……下下個月就能回本了。」 秦晏有點頭疼,荊謠過了年就十歲了,到現在連《詩經》都沒看全,開蒙晚,天分也不高,他自己也不怎麼上心,秦晏問起來了荊謠就看看,應付一下,純粹是為了討秦晏歡心,秦晏有時做文章略忙些忘了問他,荊謠也就樂的清閒,讀書不上進就罷了,偏生對商賈之道感興趣的很。 秦晏輕聲道:「以後也想開舖子嗎?喜歡經商?」 荊謠點點頭:「嗯,想賺多多的銀子。」 世人多以貪財為恥,荊謠說起喜歡銀子來倒是很坦蕩,眼中澄澈清明:「少爺以後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總得多賺些。」 秦晏心中一暖,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從來只有他為別人著想,沒想到如今自己身邊竟也有了個事事為自己著想的人,還是個小孩子,秦晏抬手在荊謠頭上揉了下輕聲道:「還輪不上你替我操心,你以後能好好的成人,養活了自己就行了。」 荊謠抿了下嘴唇,有點想分辨又怕惹秦晏生氣,只得閉上嘴不說話了。 被人時時刻刻掛在心頭的感覺還是不錯的,秦晏心中熨帖不已,柔聲道:「罷了,你喜歡就行,等過了年你就別再跟著我過來了,安心的在鋪子裡跟著舅舅學些……」 「少爺。」荊謠臉有些白了,急急道,「少爺不是答應了一直讓我跟著麼?」 秦晏失笑:「我沒說不讓你跟著……不是,你既然喜歡這些索性就跟在舅舅身邊,多看多學些,你看這些賬冊子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 「我是為了能幫上少爺。」荊謠一時口快說了出來,頓時紅了臉,難為情的很,偏過頭低聲道,「下次……再有什麼事的時候,我總不能還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少爺被欺負……」 秦晏愣了半晌,心中一時五味雜陳,秦晏自嘲一笑,上天莫不是嫌他如今日子過的太平淡了,非要派這麼個小東西來,時不時的就狠狠的戳自己心窩子一下。 秦晏俯下|身一把將荊謠攬進懷裡,笑了下輕聲道:「你還小呢,等你大了,自然能幫上我了。」 因為自小身邊糟心事太多,秦晏較同齡的少年成熟許多,也冷漠許多,為數不多的那點溫情全給了秦思,秦晏甚至曾經一度以為自己一輩子大概只會對秦思有真心了,但自打荊謠到他身邊後卻總能引得他動心,秦晏在荊謠小小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心中歎息,就當是自己多了個弟弟了。 荊謠不大敢跟秦晏撒嬌,偷偷的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躲開了,秦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輕笑道:「行了,我是怕了你了,你既不想跟我分開就罷了,等……等你再大些再說吧。」 荊謠點了點頭,轉身去給秦晏鋪床,秦晏拿起書來接著溫習。 臘月二十那日羿文嘉親自來接秦晏,他這次給蘇卿辰帶了不少束修來,禮節盡了十分,秦晏掃了一眼,禮單中並沒有金銀之物,只是徽墨、歙硯一類,既文雅又不失體面,蘇卿辰都收下了,又溫言囑咐羿文嘉回去給羿老夫人帶好,蘇卿辰笑了下道:「因為嘉兒身子不好的緣故我總不能出門,也久沒去過府上了,等年下嘉兒的身子好些了我就去給羿老夫人拜年。」 秦晏自然明白蘇卿辰的意思,蘇卿辰和蘇嘉都不便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蘇嘉就總得生病了,羿文嘉點點頭:「回去自會替先生代好。」 蘇卿辰點了點頭,秦晏行禮拜別蘇卿辰,跟著羿文嘉出了宏輝堂,出了正院正巧遇見衡琪如端著個食盒走過,衡棋如見過羿文嘉,連忙近前行禮問好,羿文嘉一笑:「你怎麼還不回府?年下可回京?」 衡棋如笑了下:「京中的府邸多年沒人住過,不好打掃,且我在京中也沒什麼親戚了,就不回去了。」 羿文嘉一愣:「你家裡人……」 衡棋如笑了下沒說話,羿文嘉和秦晏心中有了個大概,羿文嘉歎了口氣,看了看空曠的蘇府道:「你往年就在這邊過年?」 衡棋如點點頭:「有時候也出門,去別處逛逛,並不無聊。」 羿文嘉心中有些不忍,蹙眉道:「大過年的出門逛去算什麼,蘇府雖好但冷清些,過年不熱鬧,罷了,你跟我去吧,我們府上雖不大但還有幾處空院子,你來我們府上住幾天。」 衡棋如連忙推辭,笑道:「師伯好意,但年下府中來往應酬最多,我一個外人去恐怕不相宜,等過了年我定然去府上給老太君請安,現在就算了……」 「有什麼應酬!」羿文嘉一擺手,「你既是晏兒的同窗那就算是我的晚輩了,一同來府上住幾日又怎麼了,去收拾收拾吧。」 羿文嘉心中算盤打的清楚,他聽秦晏說起過衡棋如,知道這人學問也不差,來日若能跟秦晏一同高中,在朝堂之上也是秦晏的一個助力了,往來互惠的事羿文嘉一向想的明白,當下對著衡棋如連哄帶騙,催著他收拾了行禮一同跟著回羿府了。 馬車裡秦晏荊謠和衡棋如圍著小暖爐坐著,衡棋如還有些不安穩,哭笑不得道:「師伯當真好客,只是我什麼也沒準備,就這麼貿然登門……」 秦晏一笑:「外祖家裡都和善的很,你不必拘謹。」 秦晏還在想衡棋如剛才的話,他同衡棋如交情不差,但兩人平日裡多談的都是科舉之事,從未聊過各自家中之事,他還是頭一回知道衡棋如家裡已經沒人了,能一家子都折在當年的案子裡,那衡家…… 衡棋如也是個心思通透的,聞歌而知雅意,見秦晏疑惑主動笑道:「這馬車小些,讓荊謠去前面車上吧。」 秦晏淡淡一笑:「無事,我的事向來不避諱荊謠。」 衡棋如一頓,看了一臉懵懂的荊謠一眼笑笑:「能讓你放心的人應該沒錯。」 衡棋如給自己倒了杯茶,愣了半晌慢慢道:「當年……我五歲,剛記事兒,只記得那一日好些兵將衝到府裡來了,見人就抓,我奶娘嚇壞了,抱著我往內院跑,好不容易跑進了正院,已經一個人都沒了。」 「奶娘抓著個人就問太太在哪,老爺在哪,沒人知道,丫鬟婆子們都跟瘋了似得,亂成一團,外面又有官家的人進來了,奶娘將我藏在了膳食房的米缸裡……」時隔多年,衡棋如再想起前事來面上波瀾不驚,「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才爬了出來,府中已經空了,之後先生找到了我,將我帶走了,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爹已經死了,我娘一頭撞死在爹的棺材上,也死了。」 衡棋如淡淡道:「當初,羿老將軍同我父親一同入獄,有些內情你大概不知道,當時……三皇子打著『夥同謀反』的罪名,一共抓了十七名朝政大員,逼他們招認梁王謀反,頭一個是羿老將軍,你外祖父是條漢子,掙斷了鐵鏈殺了數十獄卒後浴血而死,接著他們拷問梁初將軍,梁將軍自然不肯污蔑梁王,大罵三皇子後慷慨赴死,下面就是我父親……那些人問到我父親的時候才看出來他早已咬舌自盡了,只在身下的石板上留下了八個血字……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荊謠一臉驚駭,秦晏不動聲色的握住了他的手安慰的捏了捏,衡棋如繼續道:「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梁王和無數人死在獄中了,皇帝明明知道三皇子欺上瞞下的事,但忌憚著三皇子外家,無法處置……幸得梁王世子被蘇先生救出來了。」 秦晏閉了閉眼低聲道:「頭一回見你,聽先生說你姓衡時我心中就存了個疑慮,嘉恩侯衡柏真……就是令尊吧?」 衡棋如搖搖頭:「嘉恩侯府邸早沒了……先生幫我換了籍,可憐我父親一生不易,死後我都不能名正言順的給他盡孝。」 秦晏長歎了口氣,當年因梁王一案才引起了他家中的變動,外祖慘死,外祖家沒落,母親因此抑鬱而終……他跟衡棋如也算是同病相憐,衡棋如笑了下:「大過年的,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麼?我爹娘,你娘若是在天有靈,看見你我今日的情形大概也能安心了。」 秦晏猶豫了下低聲道:「你……一直留在先生身邊,是想要報仇麼?」 衡棋如淡淡一笑:「跟你我不用藏著掖著,當日的血海深仇,先生沒忘,世子沒忘,我也沒忘。」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氣,認識衡棋如這麼長時間,他頭一回對此人刮目相看,衡棋如笑了下:「我也知道這事渺茫的很,年紀小的時候我還曾怨恨過我父親,不明白那些大臣們為什麼都要為梁王豁出命去,後來我想明白了……為了大義,死生前赴後繼。」 秦晏將手搭在衡棋如的手上輕輕的按了下,低聲道:「來日若用得到的地方,秦晏必竭力相助,絕不推辭。」 力?竭?衡棋如掃了荊謠一眼後笑道:」你牽掛太多,我可不敢讓你,哈哈……我懂你的意思了,愚兄以前瞎了眼,以為你冷漠不通人情,如今看不愧是翼老將軍的後人,血性逼人。"衡棋如回握了秦晏的手一下,許多詛嘟不必再說,兩人心中都已明瞭。 第十八章 回到府中秦晏帶著衡棋如一同去見羿老太太,羿老太太一聽衡棋如的名字就全明白了,沒再多言,只是歎了一口氣,溫言讓衡棋如把府中當家裡一般,不要見外。 羿文嘉帶著衡棋如先去歇息,羿老太太這才拉著秦晏的手細細的問了問在蘇府的事,秦晏俱答了,笑道:「就是冷清了些,不少事都得自己動手,別的也沒什麼,蘇先生的學問沒說的,跟著蘇先生學了這段時間孫兒功課上進益不少。」 「那就好。」羿老太太聞言點頭不住的笑,輕聲道,「苦了你了,只是……蘇府的事你也知道,咱們不好多帶人過去的,且受些委屈吧。」 秦晏搖頭一笑:「沒事,還有荊謠呢,他侍奉我向來盡心。」 「還有一事……」羿老太太壓低聲音道,「前兒個許知州家的老太太請我去她們府上賞雪,我帶著你舅母和思兒去的,賞雪時許知州家的二太太就一個勁兒的誇思兒相貌好,性子溫婉,拉著思兒不住的說話,還給了份不輕的見面禮,臨走的時候他家二太太還問了我思兒的年紀,雖未說明,但那意思已經很清楚了,許知州家裡是沒說的,只是他們二房一直在任上,年前才回來的,家中情形我不大清楚,就沒怎麼搭她的話。」 「我著人打聽了下,這二太太屋裡有兩個少爺,頭上那個已經娶親了,下面這個小兒子今年十五歲,還未相中人家。」羿老太太看著秦晏輕聲笑道,「他們府上的二老爺如今任武平同知,聽說在地方上政績不錯,這二太太呢,很疼小兒子,一心要找個好姑娘,事情倉促的很,暫時就知道這些,你有意麼?你要是覺得行,我就再托人打聽打聽。」 秦晏有些猶豫,他是想讓秦思低嫁不假,這樣以後若有什麼不測自己還能挾制秦思婆家,也讓以後的妹夫有個忌憚,但五品同知家的公子……這身份也太低了些吧。 秦晏心下黯然,若母親還在,秦思就是嫁與京中有爵人家也是相當的,只恨自己現在身上只一個舉人身份,不能讓人高看,拖累的秦思也尋不上門當戶對的人家。 羿老太太看出秦晏心中不大樂意,笑了下道:「我就是跟你這麼一說,你心裡有個數就行,左右思兒還小呢,過了年這才十四歲,若是還在京中就著急些,在咱們這不怕,黎州這邊及笄的姑娘沒定下人家來的還有呢,再看看吧,許家的門第是低些。」 秦晏輕歎:「我原本想著等科舉之後,謀得一官半職的再給思兒尋人家,也顯得尊貴些,只可惜思兒已經十四歲,等不得了,現在哪裡還能挑人家門第低,我們說的好聽了是京中閣臣的兒女,說不好聽了……人家只需稍加打聽就能知道之前京中的事,秦珍已經定親,秦思難免讓人非議。」 想起前事來羿老太太也是憤懣,擺擺手道:「好孩子,別想這麼多,思兒的人品在那,我常帶她出去就是為了讓夫人太太們知道,思兒是大家出身,半點不比幫人差的。」 秦晏想了想道:「再打聽吧,別跟許家說死了,那許公子若人品是好的,就算家世低些,能對思兒好我也知足了。」 秦晏退而求其次,只要能對思兒好就行,官職前程什麼的,以後再慢慢提攜妹夫就罷了。 羿老太太點點頭,兩人又聊了會兒年下的閒話,中午時羿老太太將衡棋如請了來三人同吃的。 飯后羿文嘉遣人來叫秦晏去鋪子上,秦晏忙帶著荊謠去了,兩人坐著馬車不大工夫就到了,已經是下午了,十里紅妝裡人還不少,秦晏帶著荊謠一同從後門進了院,裡面羿文嘉正跟胭脂師傅們商議新方子的製法,秦晏一笑道:「舅舅辛苦了。」 「來了?」羿文嘉連忙將二人迎到裡間來,取了賬冊子來給秦晏看,秦晏將賬冊合上,失笑:「我還不信舅舅麼,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羿文嘉「嗨」了一聲,催道:「你看看,這我也安心些,當初當著老太太的面說好的,這家當咱們倆一人一半,你卻當了甩手掌櫃,一月月的連賬目都不看,我怎麼能安心?」 秦晏一笑:「我還要謝舅舅替我勞累呢,這生意上的事我插不上手。」 「那你索性把荊謠給我吧,就當是你自己來管生意了。」羿文嘉伸手捏了捏荊謠的耳朵笑道,「多日沒見你又長高了不少啊,模樣也越發好了。」 荊謠近日什麼心事也沒有,只一門心思侍奉秦晏,平日裡同秦晏吃住在一處,心裡高興,日子過的滋潤的很,才幾個月的功夫已長高了許多,身上臉上也有些肉了,他面皮本來就細緻,養了這幾個月越發水靈了,穿戴的又整齊,不知道的只以為這是哪家的小少爺呢,荊謠警惕的後退了一步低聲道:「舅爺……少爺說了,不讓我來鋪子裡。」 秦晏一笑:「舅舅逗你呢,過來。」 荊謠應聲站到秦晏身後來了,秦晏對羿文嘉無奈一笑:「他還太小,性子左強,就不擾舅舅安生了,舅舅叫我來不單是讓我看這賬冊子的吧?」 「這孩子對你倒是忠心。」羿文嘉笑笑不再打趣荊謠,轉過臉來對秦晏正色道,「等過了年我想去南邊一趟,單是做黎州的買賣到底不行,整個黎州的女人們都買了咱們鋪子裡的東西又能有多少?還是得跑跑秦淮那邊的買賣。」 秦晏眉頭微蹙:「外祖母知道了麼?」 「老太太要是能答應我特意將你叫出來做什麼?」羿文嘉自嘲一笑,「家裡的事瞞不住老太太,索性將你叫出來商議,老太太嫌我得隴望蜀,讓我先將這邊的生意打理好了再說,這……你也看見了,如今這邊的買賣差不多就是這樣了,賺的雖不少,但比起當年十里紅妝的買賣差太遠了,我在這盯著也就這麼回事,我想著……等開了春,帶一批貨去南邊一趟。」 秦晏苦笑:「外祖母不答應,舅舅跟我說了這不是讓我難做麼,舅舅打算不告而別?」 「那回來老太太還不得把我打死了。」羿文嘉從小被羿老太太打到大,心中還是怕的,「這一年下我好好跟老太太說說,總得讓老太太答應了,我就是先問問你的意思,我出去一趟少說要帶上五千多兩的貨,我想好了,這一趟不能白走,請一趟鏢,順帶再帶些土儀,倒賣些東西。」 秦晏點點頭:「若外祖母能答應我自然沒說的,舅舅問我做什麼?」 羿文嘉鬆了一口氣:「到時候我差不多得把鋪子裡這段日子賺的銀子都用上,這麼大的事我自然得跟你說……你能答應就好了,這一趟下來少說也得有五倍的賺頭,舅舅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舅舅是怕我不願意麼?」秦晏一笑,「以後生意上的事舅舅自己看著來就行。」 羿文嘉見秦晏不掣肘心情大好,笑道:「那就行,行了,既然來了就多坐會兒,看看咱們這新制的胭脂,我讓活計給你沏茶。」 秦晏無意看這些,沒去外堂,只在裡面逛了逛,可巧看丫鬟們在磨珍珠粉,秦晏頓了下道:「舅舅……給我裝些,我正想這個用。」 羿文嘉忙命人挑了成色最好的上來,裝了滿滿一小瓶,單是這點就值百兩銀子,羿文嘉遞給秦晏笑道:「難不成是哄哪家姑娘去?這是剛研出來的,還沒摻香料呢,擦臉不潤也沒香味兒。」 秦晏笑笑:「沒事,就這樣的才好,好了,我也算是來過一趟,就不在這耽誤舅舅的事了,先回去了。」 羿文嘉點點頭送秦晏出來,直看著他上了馬車才回了院裡。 馬車裡荊謠抿著嘴盯著秦晏手裡的耀州窯瓷瓶發愣,秦晏看著好笑,抬手用塞瓶口的絲絨蹭了蹭荊謠的臉,荊謠嚇了一跳,抬頭看秦晏,秦晏一笑:「想什麼呢?」 荊謠勉強笑了下沒說話,秦晏順手將手中的瓶子丟在荊謠懷裡,倚在軟枕上慢慢道:「半銀勺珠粉,三勺蜂蜜,混在半碗牛乳中,隔一日喝一次。」 荊謠有點反應不過來,傻傻道:「什……什麼?」 「你夜裡腿總是抽筋,以為我不知道?」秦晏掃了荊謠一眼,這小狗崽子以為自己是傻的不成?每每夜裡抽筋了就咬牙挺著,一動不動的,以為這樣就吵不醒自己了? 秦晏睡覺一向輕,夜裡的事都能知道,他低聲道:」這是因為你長個兒了,我小時候也這樣過,就是喝這個方子好的。vv,,"荊謠努力了又努力也壓不住嘴角的笑意,寶貝的捧著手裡的瓷瓶看了又看,心裡開心的不行,秦晏沒理會他,自己閉上眼倚在軟枕上養神。 第十九章 回到羿府後秦晏吩咐管事的給荊謠熱碗牛乳,自己去了秦思院裡。 黎州的冬日尤其冷,梅花園裡卻暖和的很,暖閣裡燒了兩個熏籠,幾盆子水仙開的很旺,秦思正坐在榻上伏在小炕幾上繞一個瑪瑙盤扣,見秦晏來了忙下榻躋上軟鞋走到桌前給秦晏沏茶,秦晏一笑:「妹妹倒是悠閒,這是做什麼呢?」 「前些日子無事,給哥哥做了件斗篷。」秦思拿過榻上還沒做好的斗篷來給秦晏試了試,一笑道,「就差這個扣子了,一會兒做好了給哥哥送去,年下穿正好。」 秦晏摸了摸這料子蹙眉道:「這不是從京中帶回來麼?我不是說了,娘的這些嫁妝你用些就罷了,又給我耗費什麼。」 「這怎麼叫耗費?」秦思抿了抿斗篷上的灰鼠毛一笑道,「我聽外祖母說哥哥求學的那蘇府上還有幾位別家的公子,人家都錦衣錦袍的,哥哥穿的太簡單了不好,我女紅粗糙,哥哥不要嫌棄。」 秦晏沒法子,笑了下:「這還粗糙?這些東西左右都有針線上的人呢,你繡些荷包帕子就罷了,這些大件的衣裳太費精神了,以後少做。」 秦思點頭答應著,笑道:「反正也沒事,哥哥這回在家裡住幾天?」 「過了十五吧。」秦晏又問了幾句秦思平日裡起居的瑣事,兩人正說著話外面丫鬟進來一福身笑道:「老太太正跟太太說話呢,讓少爺小姐也過去。」 丫鬟說話間開了櫥櫃給秦思拿了厚衣裳出來,跟著秦思一同進了裡間伺候秦思換了衣裳,重梳了頭髮,因整日在家裡秦思也懶怠日日箍著頭髮,只挽了個飛月髻,斜插了一隻含寶鳳釵,金鳳嘴中的水墜珊瑚珠垂在白淨的左額上,搖曳不止,平添了幾分靈動,丫鬟給秦思披上了件大紅撒金的白狐狸鳳毛斗篷,襯得她本就精緻的面龐愈發粉嫩嬌艷,秦晏看著秦思逐漸長開的眉眼心中暗自歎息,自己妹妹樣樣齊全,真是許給了六品同知家的公子也太委屈了。 秦思不知秦晏心事,一笑道:「哥哥盯著我看做什麼?」 「沒有,你也不小了,平日裡裝束不可過素了,你剛不還是這麼說我的麼。」秦晏替秦思將兜帽戴上低聲道,「走吧。」 兄妹倆一起去了前面羿老太太屋裡,柳氏和她屋裡的一個哥兒一個姐兒正陪著羿老太太說話,見兩人來了連忙招呼他們裡面坐,丫鬟們抬進兩個腳爐來給兩人墊在腳下,不多時就將這一路上的寒意驅散了,羿老太太笑道:「正跟你舅母說咱們過年的事呢,今年年景好,莊子上出息不少,鋪子也開起來了,有了些進項,最要緊的是你們倆來了,哈哈……今年總得辦的熱熱鬧鬧的才好。」 柳氏點頭笑道:「正是,聽老爺說明日前後的幾處莊子上的管事就要來了,老爺早就吩咐了,今年留的各色肉、毛皮比往年的都多些,我讓人給思兒留了一整張的白狐皮,回來做個手筒子,配著這身衣裳才好看呢。」 秦思連忙謝柳氏,說起莊子上的東西來羿老太太忽而想起一事,慢慢道:「今年……還沒給你們府上送年禮呢。」 柳氏剛已經同羿老太太說過這事了,見羿老太太面色不是很好起身帶著哥兒和姐兒回房了,秦晏放下茶盞問:「往年秦府可往這邊送年禮?」 羿老太太眼中抹過一絲嘲諷,淡淡道:「自然是送的,只是每年都等你舅舅送過去了才送一份輕了四五分的回來,呵……」 「既是這樣今年就不必送了。」秦晏打開手中的八寶白玉手爐,不緊不慢的撥了撥炭,往裡放了塊冷香餅子,垂眸輕聲道,「如今我跟妹妹寄住在外祖家,一應吃穿用度都花的外祖母的,想來父親沒臉再收外祖母的禮了,再說家計艱難,也沒那許多銀子。」 羿老太太聽了這話撐不住笑了,俯身在秦晏身上輕捶了下笑道:「就你嘴毒,說出這話來……罷了,往年往京中送東西……我是想著沒得讓梅家一車車的送年禮,咱們家這正頭外家倒什麼都沒有,讓你跟思兒在府中抬不起頭來,如今你們也出來了,做那臉給誰看?不送了。」 秦晏一笑:「外祖母這話可錯了,我可沒見過梅家那一車車的年禮。」 羿老太太冷哼一聲:「半道上發跡起來的小家子,想來也沒什麼齊整禮數。」 秦思見外祖母和哥哥都不大高興故意裝憨笑道:「這更好了,留著銀子年下多買些果子吃是正經。」 羿老太太一聽笑了,拉著秦思的手細細說了會兒話,問她這幾日在屋裡做什麼云云,秦晏趁著這個功夫去了自己院裡一趟,半天沒見,他想去看看荊謠,剛才回來讓他就著牛乳吃些珠粉,也不知道他吃了沒有。 暖閣裡荊謠將頂櫃裡最厚的棉被拿了出來,燒了個小熏爐一點點的烘著,這被子許久沒用了,免不了有些潮意,偏生這天陰沉沉的也曬不了,荊謠小心的烘著,被子果然蓬鬆了不少,秦晏進來時正看見這一幕,一笑道:「費這勁做什麼?晚上睡覺前搭在熏籠上熱一會兒不就得了?」 荊謠見秦晏來了笑了下:「熏籠裡燒的是次等的銀霜碳,還是有些煙味,烘一會兒這被子就一股火燒火燎的味兒,少爺晚上更睡不著了,這香爐裡用的是的上等銀骨炭,再添上點陳皮,一點兒味都沒有的。」 秦晏心中一暖,在荊謠頭上揉了揉,難為他能事事為自己這麼費心,秦晏看了看這大床輕聲笑道:「晚上還跟我睡?現在天冷了,家裡地上鋪著毯子也不暖和了。」 荊謠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沒說話,若讓他自己說他自然想跟秦晏一起睡,但這話要是說出來……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秦晏逗他逗的開心,笑道:「睡慣了床不想睡地上了麼?嗯?」 荊謠側過紅紅的小臉不說話,秦晏正要再打趣兩句只聽外面小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說下雪了,秦晏出了暖閣出來看,外面果然紛紛揚揚下起鵝毛大雪來,這還是今冬頭一回下雪,荊謠也跑了出來,兩人一同在堂屋外賞雪。 梅花園外衡棋如正跟著羿老太太指給他的丫鬟往波濤苑裡走,小丫鬟看著這雪花拍手笑道:「今年可算下雪了,衡少爺,前面是梅花園,裡面梅花正開的好呢,只是如今裡面住著表小姐,不方便讓您去看看,一會兒我去讓那邊的姐姐幫我折幾枝開的好的給您插在屋裡,能開好幾天呢。」 衡棋如點頭一笑:「好,這表小姐就是秦晏的妹妹吧,既是這樣咱們繞道罷了,免得唐突了小姐。」 「沒事。」小丫頭一笑,「小姐不往這邊來,這院外面也有幾棵梅樹,映著雪景最好看了。」 衡棋如隨著小丫鬟往東邊波濤苑一面走一面賞梅花,忽而聽後面一陣喧鬧,衡棋如回頭一看,正看見一群丫鬟婆子們簇擁著一人往梅花園來了,那一行人似乎也在賞雪,一個丫鬟笑吟吟的,踮腳摘了一枝紅艷艷的梅花,笑著遞給當中那人,那人身段窈窕,笑著接過來低頭聞那梅花上的香味,衡棋如離得甚遠,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一時看住了,忽而想起來這怕就是秦晏的妹妹,連忙轉頭道:「快走吧。」 那小丫頭只顧著左右看梅花沒留意,點點頭帶著衡棋如往前走,衡棋如想著剛才的情景心中一動,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正看見秦思抬手將兜帽摘了下來,一張明艷的臉露出,應得周圍無數春花雪色都失了顏色。 」衡少爺?」小丫鬢摘了朵梅花別在了頭上,笑嘻嘻的,」走啊。"衡棋如點了點頭,隨著小丫鬢進了波濤苑。 第二十章 波濤苑裡秦晏和荊謠正在前廳圍著個熏籠賞雪,荊謠見衡棋如來了連忙去沏茶,秦晏將人讓進屋裡來一笑道:「對不住,這兩日家裡忙,沒顧上你。」 「無事,在府中逛了逛賞了賞景也不錯。」衡棋如嘗了一口茶,心神不定的想著剛才的事,慢慢道,「你們府上的梅花開的很好,剛經過梅花園看了幾株紅梅,應著這大雪鮮艷的很。」 說起梅花園來秦晏又想起了秦思的婚事,想了想道:「我剛來黎州沒多久,好些事不大知道,這黎州許知州府上……你相熟麼?」 衡棋如不置可否:「中舉那年拜會過幾次,相熟算不上,怎麼了?」 秦晏靜了半晌又問道:「他們府上的二房,如今任武平同知的,他們家裡什麼情形……你知道麼?」 衡棋如被他東一句西一句問的好笑,正要打趣幾句的時候忽而想起來許家二房如今正有位年紀合適的少爺,一顆心驀然如墜冰窖。 秦晏見衡棋如半天不說話疑惑道:「怎麼了?你沒聽說過?」 衡棋如想起方才梅花園外的情景心中五味雜陳,半晌才勉強笑道:「許同知府上……我確實不大清楚,你放心,我在武平倒是有幾個朋友,既是你要知道,我這就寫信過去,定然想法子幫你打聽來。」 秦晏沒想到衡棋如這麼上心,忙謝道:「那就多麻煩衡兄了,多……多打聽下他們家的二公子,我聽聞過此人,很想結交一番。」 秦晏雖如此說衡棋如哪有不知道的,他幾番想跟秦晏開口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他如今身世浮沉,前程飄渺,將來大事能成還好,若事敗,豈不是害了人家小姐?再說……羿文嘉看了看秦晏心中苦笑,秦晏能為了妹妹的婚事一怒之下千里迢迢來黎州,可見看待秦思之重,哪裡會讓妹妹嫁與身家不穩之人。 衡棋如略坐了坐就以給武平寫信為由回自己院了,秦晏不疑有他,再三的謝了衡棋如,送走衡棋如後荊謠想了想低聲跟秦晏道:「少爺……我看著衡公子剛才的樣子有些奇怪。」 秦晏頓了下在荊謠側臉上刮了下:「瞎說什麼,哪裡奇怪了?」 荊謠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他以前沒太留意過衡棋如這人,從那日在馬車裡聽了他的身世才開始留意這位衡公子,不知怎麼的,就剛才那一瞬,荊謠鬼使神差的從衡棋如眼中感受到了一股同病相憐的味道。 荊謠甩甩腦袋不再多想,轉頭對秦晏壓低聲音道:「少爺是在給小姐打聽人家麼?」 秦晏眉頭一挑,不錯麼,還挺聰明的,秦晏在荊謠頭上輕輕拍了下道:「別瞎說。」 「我不跟別人說。」荊謠眨了眨眼小聲道,「少爺其實並不大喜歡那許家,對吧?其實……小姐的事不著急的,我聽別人說,京中小姐們多定親事早,那是防備著宮裡選宮人,像是黎州這邊不用著急啊。」 這個秦晏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沒說一定要定下許家來,先看看吧。 衡棋如的動作很快,當日就修書一封托驛站送到武平去了,隔日武平送信回來,衡棋如看了後連忙來找秦晏,秦晏正同羿老夫人在堂屋裡說話,衡棋如心裡著急也顧不上了,屏退眾人後跟秦晏低聲道:「你托我那事……打聽出來了。」 羿老太太一聽這話連忙問道:「如何?這人如何?」 「此人實非……」衡棋如生生把良配兩字嚥下去,壓了壓火道,「實在不值得賢弟結交,秦晏……我這朋友在武平開金鋪,平日裡跟各宅門裡內眷多有往來,這些事他知道的清楚,這位許二公子今年剛剛十五,聽說房中已經有一屋子鶯鶯燕燕了,前些日子……這許二公子去柳巷流連,認識了一個清倌,相處多日後一定要給這清倌贖身,想要娶回府做正頭太太!」 羿老太太聞言大怒,礙著衡棋如在不好發作,狠聲道:「這是什麼道理!他們家跟娼門拉拉雜雜的鬧不清,怎麼還敢……還敢……」 衡棋如剛看了信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按捺幾番後接著說:「許同知和二太太自然是不答應的,聽聞那許同知當即動了家法,將人打掉了半條命下去,這許二公子還是咬定了要娶那倌人,許二太太疼惜幼子,連哄帶勸的,說先給他娶一房太太,之後再將那倌人接進府做二房,許二公子答應了……老太太,我是外人,不敢妄自插嘴貴府家世,秦晏前日跟我談起這位公子時雖未說明,我大約也猜到了是這家來求貴府千金了,我勸一句,這樣的親事,不結也罷。」 「當然不能結!」羿老太太又怒又恨,想起這還是自己來跟秦晏說的又羞愧的很,拉著秦晏的手苦道,「好孩子,是外祖母瞎了眼了……我確實不知許家二房是這情形,不然當日絕不讓許二太太跟思兒說一句話的。」 衡棋如見著情形自覺不好多待,又說了兩句話就出去了,羿老太太謝了又謝不提。 「不怪外祖母,外祖母回來還說要再細打聽,外祖母疼思兒尤勝我,我不糊塗。」秦晏長長吁了一口氣,「幸得問清楚了,外祖母也不曾跟許家露過口風,這事就罷了吧。」 羿老太太猶自憤憤,怒道:「要不那日許二太太那麼跟我那麼熱絡呢?我就說,哪裡就這麼急了,許家欺人太甚!當我們打聽不到他們家裡的腌臢事麼?!」 秦晏冷笑:「誰家結親不千打聽萬打聽的,許家自然也打聽過思兒了,知道秦珍定在了秦思前面了,我們失了秦家的扶持,正是孤苦無依,所以才有膽來求娶,以為我們就是知道了他們家的事也願意,做夢。」 秦晏閉了閉眼,他的其實並不十分惱怒許家,說到底還是自己如今無勢,招的這些雜七雜八的人也敢來結親,秦晏揉了揉眉心低聲道:「罷了,外祖母日後也不用再多給思兒打聽,我再留她兩年,等春闈之後……再作打算吧。」 春闈之後自己就算沒中想來十里紅妝也已經讓羿文嘉經營的有聲有色了,到時候沒權勢也有錢財了,將全副家當都給秦思當嫁妝,秦晏不信還有人敢小瞧秦思。 羿老太太點點頭:「兩年後思兒不過剛及笄,算不得大,唉……這次都怪外祖母,沒辦成事倒讓你生了一頓氣。」 秦晏搖搖頭:「沒事,外祖母也都是為了思兒,左右思兒自己不知道,沒得擾她心思。」 羿老太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啞了嗓子:「我這個丫頭……命怎麼就這麼苦。」 秦晏耐下心安慰了羿老太太半晌,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嬤嬤進來躬身道:「老太太……京中章府裡來人了,送了不少年禮過來,有兩個管事的要給老太太、老爺、太太還有表少爺表小姐請安。」 羿老太太忙擦了擦淚,撫了撫鬢角坐正了身子道:「讓她們進來吧。」 嬤嬤出去,不多時引著兩個管事婆子進來了,兩人進了堂屋按禮跪下問好,羿老太太讓人扶起來,笑了下:「你們太太可還好?我也有好多年沒見過秦雅了。」 一婆子連忙答好,笑道:「總念叨老太太,只是路太遠不得過來看看。」 「雖多年沒見,你姑母卻每年都遣人來問好。」羿老太太對秦晏笑笑,轉頭問那婆子道,「聽聞你們府上要有喜事了,定下來那一日了麼?我人過不去,禮是要到的。」 那婆子福身一笑:「難為老太太想著二少爺,只是這日子遠了,因著親家姑娘小,且太太讓月華寺的大師算了,二少爺命裡不該早娶,所以只下了小定,先不辦親事,太太說了,等後年秋闈後二少爺中了舉再辦婚事,也更體面些。」 異老夫人心中嗤笑,轉頭跟秦晏四目交接兩人全明白了,秦雅這是厭惡秦珍,故意拖著呢,也是,章家老太爺想跟梅府交好,兩家只消定了親事就可,兩府在京中都是有體面的人家,做不出毀親之事,定了親事就算是結親了,並不著急大婚,而且……這其中大概還有秦雅的功勞,她不喜兒媳,拖一年算一年。不過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秦晏這幾日心中積的濁氣一掃而空,他含笑看了翼老太太一眼,兩人心中舒暢不少,秦雅這一招還促成了另一件事……這樣一來,秦思可不一牛全左未倫今曰中館7 第二十一章 章家的兩個婆子又說了幾句話就下去了,外面婆子將章府的年禮抬了進來,執事丫鬟上前將禮單遞給羿老太太,羿老太太看了看笑道:「這些珍寶齋的珠翠肯定是你姑母給思兒打的,咱們這邊的珠寶樣子不如京中的時興,難為她想著了。」 執事丫鬟一聽忙將那一匣子珠翠打開奉了上來,羿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嗯,顏色鮮亮,正合適思丫頭戴,不必入庫了,直接給她送過去讓她年下戴吧。」 丫鬟點頭記下了,轉身又將兩個小如意漆盒拿了上來笑道:「這兩個長命鎖是給少爺小姐的,也別入庫了,直接給太太送過去吧?」 「是。」羿老太太看了看點點頭,「讓太太收著吧,哥兒和大姐兒不缺這個,先放著吧。」 秦晏抬眼看了那金燦燦的長命鎖一眼,羿老太太一笑:「怎麼?」 秦晏搖頭一笑:「沒事,看這金鎖精緻。」 「這還精緻?哪有你小時候戴的好……」秦晏當年的金鎖是羿江倩挑了成色極好的金子,尋了最好的玉石,托京中有名的金匠老師傅打出來的,頗為考究,秦晏小時候一直帶著,羿老夫人還有些印象,笑了下,「你還記得麼?那金鎖本應該戴到十二歲的,那會兒你才幾歲啊,剛懂事吧?就不樂意戴了,哈哈……後來你娘又是哄又是騙的你才板著個小臉答應了……小孩兒家家的就得讓這金鎖鎖著才行,鬼祟不侵身,病邪不入體,你娘花了那麼大心思,果然你小時候就一直不得病。」 秦晏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笑了下。 在前面陪了羿老太太一會兒秦晏就回自己院了,進了堂屋正看見羿文嘉在手把手的教荊謠記賬冊,羿文嘉見秦晏來了笑道:「章府來送年禮了?」 秦晏點點頭,忽而想起之前羿文嘉跟自己說的年後要去南邊的事來,秦晏笑了下道:「那事兒舅舅可說動外祖母了?」 羿文嘉苦笑:「說動三分了吧,挨了老太太好幾頓教訓,等年後我再求求大概就成了。」 秦晏點點頭,進了裡間開了箱籠將銀票匣子取了出來,點了八千兩銀票遞給羿文嘉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好插手,不然也願意陪舅舅南下一趟,別的地方我出不上力,這些銀子給舅舅辦貨吧。」 銀票是二百兩一張的,羿文嘉捏了捏這一沓子估摸出了個大概,猶豫道:「老太太說了,你那一萬兩銀子……」 「後年我才進京呢。」秦晏對羿文嘉淡淡一笑,「中間整整兩年的功夫,別說一萬兩,舅舅賺不回十萬給我麼?」 羿文嘉心中士氣大振,收下銀票一笑道:「好外甥,就憑你這句話舅舅也得賺幾個翻給你!」羿文嘉本就喜愛經商,幼年被羿老將軍拘在房裡讀書,之後家道沒落又沒有多少銀子可供他調度,如今秦晏來了倒是漸漸的讓羿文嘉放開了手腳。 秦晏笑笑:「我信舅舅,只是這事就別讓外祖母知道了,沒得讓她上火。」 羿文嘉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哎?你怎麼突然……你著急錢用?」 秦晏自嘲一笑:「如今這情形,我怎麼會不缺?」 羿文嘉歎口氣:「不說了,還是那句話,等日後你在朝為官,舅舅我經商,咱們官商勾結……」 羿文嘉越說越不像話,荊謠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了,羿文嘉轉頭拍了怕荊謠的後背跟秦晏笑道:「荊謠真是天生就該經商的,我剛教他龍門賬,這才說了一遍,這小子直接將我這本賬後面的幾張缺頁都補上了,這就是我也得算上半個時辰,他不用算盤,直接能寫賬,嘖嘖……」 秦晏看向荊謠,當著秦晏的面被人這麼誇荊謠有些害臊,嘴角微微挑起,努力繃著不笑,羿文嘉得了秦晏這幾千兩銀子心裡高興,又說了一會兒的話才去了。 荊謠起身將桌子上賬冊筆墨等收拾起來,秦晏看了眼荊謠空蕩蕩的脖子又想起了羿老太太剛才的話,想了想進了裡間取了鑰匙將床頭暗格打開了,荊謠見秦晏似是在找東西連忙放下賬本走近問:「少爺找什麼?」 秦晏沒說話,將放在暗格最裡面的一個匣子拿了出來,荊謠見秦晏東西放的隱蔽不敢多看,轉身要出去,秦晏道:「等著。」 秦晏的話就同聖旨一般,荊謠聞言立刻停住腳,原地轉過身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不抬頭,秦晏心中好笑,一把將荊謠拉過來將手中的匣子遞給了他,道:「打開看看。」 荊謠抿了下唇,打開匣子,揭開層層紅綢,只見裡面放著一個金光奪目的長命鎖,金鎖邊上雕著一圈圓頭圓腦的小鯉魚,每條鯉魚眼睛上都點著一枚紅寶石,工藝巧奪天工,裡面是福壽祥雲紋樣,祥雲中間托著塊溫潤的和田白玉,渾然一體,荊謠輕聲驚歎,小心的將金鎖翻了過來,背面也是刻的祥雲紋,只是多了篆體寫的「福壽綿長」、「平安如意」等字樣,小小的一個金鎖上竟刻了百十來字,精緻非常。 秦晏拿起金鎖來輕輕摩挲,幼時的不少回憶躍然眼前,他笑了下,將金鎖給荊謠戴上了,荊謠嚇了一跳,秦晏低聲道:「沒聽老人說過麼?小孩子都得戴長命鎖,一直鎖到十二歲度大關後才能摘下來,你還差兩歲,現在……給你補上。」 荊謠眼中微微紅了,低聲道:「我……我也見過大娘那兩個孩子的,他們戴的都是黃銅包金的,少爺這個……太貴重了,這是別人給少爺的?」 「這是我……」秦晏頓了下笑道,「這是件舊物了,空放著也沒用,給你吧,好好戴著。」 荊謠不疑有他,低頭摸了摸那長命鎖,金鎖下面墜著的三個虎頭鈴鐺叮鈴作響,襯得荊謠可愛了幾分,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轉身去書房看書了,荊謠美滋滋的,獨自站在裡屋裡捧著那金鎖樂了會兒,隨後回過神兒來捧著本賬冊子也跑到書房去了,蹭到秦晏身邊找個一小塊地方跟著「苦讀」。 年下過的很快,秦晏每日除了看書就是看書,荊謠慇勤的很,每日就跟在秦晏身邊,不知道是不是荊謠過的太愜意的緣故,秦晏漸漸發現荊謠光是這一年下就長了不少,以前那麼個瘦瘦小小的,現在站直了已經能到自己胸口了,秦晏記不大清自己小時候的情形了,那會兒……也沒長這麼快吧? 荊謠被秦晏錦衣玉食的養了這半年早已脫胎換骨,身上骨肉勻亭,面皮白淨透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嬌養的小公子呢,只是對著秦晏的時候還是跟剛撿回來那會兒似得,黏人的很。 羿文嘉幾次跟秦晏說這次往南去想帶著荊謠去讓他長長見識,秦晏沒意見,過後跟荊謠提起,剛問了一句「想不想去南邊一趟?」荊謠就白了臉,秦晏再說一句:「不想去外面看看麼?」荊謠直接眼睛紅了,好像要被賣了小狗崽子似得,秦晏心中歎息,下面的話也不必問了。 之後得了秦晏不會趕他的保證後荊謠才稍稍放下心來,過了好幾天後還小心翼翼的問了秦晏:「少爺是不是嫌我煩了?」 秦晏心中好笑,荊謠雖然總呆在自己身邊但他有分寸的很,自己看書時荊謠就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看他的,只要自己不說話荊謠能一點聲音都不出,一點也不討嫌。反而是秦晏無聊時喜歡逗逗荊謠,看他憨憨的有趣。 時光飛逝,很快就過了十五,秦晏帶著荊謠同衡棋如一同回了蘇府。 雪路難走,一行人到蘇府後已經是未時了,蘇卿辰也沒有見他們,只有管事的出來說先生今日身子不適,明日再授課,隨即將眾人引到各自院裡去了,燕歸樓裡快一個月沒住人,各處都要打掃,秦晏和荊謠忙了半日,直到晚間才收拾停當了,正值十六月圓,外面月色正好,戌時天上靜靜的飄起雪來,景色動人,秦晏跟荊謠索性穿上厚衣裳撐了一把雪傘出院賞景。 「少爺累麼?」荊謠提著個小宮燈,抬頭看看秦晏撐著的水墨山青的雪傘小聲道,「我撐會兒?」 秦晏輕笑:「你撐著?我在地上爬?」 荊謠有些難為情:「我可以伸直了胳膊的……」 兩人說笑間沒留意走遠了,秦晏雖在蘇府住過多日但從未好好逛過,不多時竟有些找不著路了,幸得月色好,不覺昏暗,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再細看才發現竟已經走到前院來了,荊謠看了看前面輕聲道:「蘇先生還沒睡呢,廂房的燈都亮著。」 秦晏點點頭,動,荊謠也看見了這回找著路了,正要折回去時忽而見前院垂花門後面似有火光跳,驚呼道:」這是走水了麼?!"兩人剛要上前忽見衡棋如也提著個宮燈來了,衡棋如見這情形連忙上前壓低聲音道:「別出聲……回你院裡,我跟你說。vv,," 第二十二章 秦晏往垂花門那又看了一眼,點點頭牽著荊謠的手帶著衡棋如回燕歸樓了。 荊謠燒了一吊子水上沏了茶端上來,衡棋如剛在雪地裡走了一會兒有些冷了,喝了幾口熱茶緩過勁來了,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蘇先生……每逢初一十五的都會去二門外面燒些紙錢,有時若是有了什麼大事他也會去,我在府裡住的時間長,撞見過幾次所以知道,我怕你們冒冒失失的撞過去了兩廂尷尬,沒什麼事,以後晚上別過去了,荊謠還小,看見了不好。」 秦晏微微蹙眉:「給……給梁王燒的?」 衡棋如頓了下點點頭:「是。」 秦晏更是疑惑:「又不是在熱孝裡,哪裡用總是燒紙?這些禮數我雖知道的不多但也聽老人們說過……時常祭奠故人並非好事啊。」 衡棋如一時語塞,支支吾吾的說不清,自經秦思一事後衡棋如心中待秦晏更為親近,不大敢敷衍他,猶豫了會兒道:「罷了,跟你說也無妨,荊謠……天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衡棋如對秦晏安撫一笑:「我知道你萬事不避開他,但有些事小孩子不好知道的,荊謠,去吧。」 荊謠心裡也好奇的很,聽了這話有些失望,轉頭看向秦晏,誰知從不避他的秦晏點了點頭:「你先去睡,我一會兒就去。」 不管怎麼樣秦晏的話是必須聽的,荊謠的抿了抿嘴唇,給兩人滿上茶轉過屏風去裡間了。 秦晏看向衡棋如,衡棋如歎了口氣,又喝了一口茶,半晌道:「自我跟著先生後,這情形看過多少次了,現在還算好些了,以前……蘇先生都是整晚整晚的守在梁王牌位前,有時也不燒紙錢,只愣愣的待著,有時若是朝中有什麼事了,或是先生在京中的暗莊又有什麼動作了,先生就會邊燒紙邊一五一十的說一遍,後來……許是怕讓人聽見?先生也不說話了,都寫下來,盡數燒給梁王。」 秦晏越聽越疑惑,這……若說蘇卿辰是忠心梁王,為了報答昔年的舊情,那好好的教養蘇嘉,盡心為蘇嘉在朝中謀算就罷了,現在……弄得這麼曖昧纏綿算什麼? 衡棋如苦笑:「你想不透吧?我也想不透,那會兒我還小,不懂事,有次趁著先生走的急,我偷著跑過去看了一眼,那信紙被燒了大半了,但末了署名未燒盡,上面寫著……未亡人蘇卿辰。」 秦晏心中一動,啞然道:「先生跟梁王……」 「就是你想的那樣。」衡棋如歎了口氣,「你也不是那深宅大院的小姐,這樣的事大概也聽說過吧?就是沒聽過,你也該知道……知道分桃斷袖的事吧?我曾聽聞……先生初為太子太傅時因不善周旋得罪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梁王一直護著先生,還因為先生……跟三皇子動過手。」 秦晏心中瞭然,這麼一來前事突然明瞭了很多,為什麼梁王到最後一刻,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時也要保住蘇卿辰的性命,為什麼蘇卿辰會費盡心思將蘇嘉養大成人…… 蘇卿辰與梁王認識的早,怕是在幼時就已經有情了,而後種種……秦晏想起蘇嘉來輕歎:「難為先生了。」 衡棋如搖搖頭:「還有一事你不知道,知道先生為什麼從不讓蘇嘉出門麼?蘇嘉身子根本沒事,但先生一直謊稱他體弱,就是你我也不能常見他,按理說,蘇嘉從小就被先生抱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哪裡有人會認出他?後來我才明白……去年先生的一個探子從京中來,看見蘇嘉當即跪下了,八尺的漢子,抱著蘇嘉的腳泣不成聲,大哭梁王,那可是那探子頭一回見蘇嘉啊。」 秦晏閉了閉眼,這下全明白了,蘇嘉長相酷似梁王,所以才讓蘇卿辰小心到如此地步,但……蘇卿辰既對梁王情深至此,日日夜夜面對著蘇嘉,不亞於終日受刑。 衡棋如不由得想起了秦思,心中狠狠抽疼了下,低聲道:「以前我還想不通,傾慕一個人,是喜歡到什麼地步才能如此,現在我倒是能體諒先生了,真動心了,為她受千刀萬剮都值得。」 秦晏歎了口氣:「幸虧你今天攔著我了,不然撞見了先生怕是要難堪,你放心,我不是多話之人,今天的事再不會跟第三人提起。」 「我自然放心你,不然也不會將這些事盡數告訴你了。」衡棋如看了看時漏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睡。」 秦晏點點頭送衡棋如出門,裡間閣子裡,荊謠睜大了眼,愣愣的倚在屏風上不知已經聽了多長時間…… 當晚秦晏一直睡不著,自來黎州後,當年的隱晦事他聽說的越來越多,直到今日,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秦晏差不多已經都知道了。 秦晏並不是個一腔熱血,聽聞冤屈就能拍案而起拔刀相助的人,比起別的十七八的少爺秦晏要冷靜的多,秦晏不是沒血性,但他明白,他不是一個人,秦思還要依靠他,荊謠還指望著他,他不能出事,他不能死。 但是在頭一回聽衡棋如說起當年外祖父和眾英烈在獄中慷慨就義的情形時,秦晏還是忍不住給了衡棋如承諾:若有需要,在所不辭。 秦晏身上流著羿老將軍的血,忠義二字刻在了骨子裡,且當年的事也或多或少的牽連到了他,秦晏沒法袖手旁觀,即使他很清楚蘇卿辰衡棋如他們的計劃是非常渺茫的。 先皇后嫡子梁王已薨,如今宮中位分最高的就是三皇子四皇子還有七皇子的生母薛貴妃了,當年的事三皇子雖把自己摘了乾淨,但還是被褫奪了親王封號,貶為郡王,遠遠的去了封地,三皇子繼位無望,但四皇子七皇子如今都在朝中,薛家把持朝政多年,輕易難以拔除,蘇卿辰一心要為梁王沉冤,哪裡那麼容易? 黑暗中秦晏看著層層床幔出神,只要能護得秦思荊謠周全,他不會袖手旁觀,還是要幫一把的。秦晏輾轉許久才睡著了,直到他呼吸勻亭後床裡面的荊謠才慢慢的睜開了眼。 今天衡棋如的話荊謠一字不差的全聽見了,他看書少,不知什麼是「分桃斷袖」,但只聽衡棋如的話也能明白了,蘇先生……愛慕已經死去多年的梁王。 荊謠剛才被衡棋如打發走了本想去睡的,只是秦晏沒來他不大踏實,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去偷聽他們說什麼,沒想到竟知道了這天大的秘密……荊謠並不大在意蘇先生和梁王如何如何,這些事他不大懂,讓他震驚的是,男人和男人也是能相愛的。 震驚之後一股難言的悲哀湧進荊謠心裡,他終於給自己心頭那份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感情找到了歸宿,多日來懵懵懂懂的情愫終於明朗,或許在堯廟鎮初次相遇時就注定了,荊謠小小的一顆心裡除了秦晏,還是秦晏。 荊謠偏過頭去看秦晏的睡顏,眼淚悄悄的流了下來。 秦晏以前給荊謠講孟子時跟他說一段,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荊謠不知別人慕少艾是何時,而他自己則是在現在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是愛慕秦晏的。 那日秦晏還說講了後面的一句,「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荊謠靜靜的擦去了眼淚,當日不懂的話如今他全懂了,君不回應自己心意,所以終日心中水深火熱。 荊謠摸了摸胸前的長命金鎖長吁了口氣,不得放君又怎麼了?他傾慕奉晏,為奉晏流血流淚不顧性命,從來就不是為了能有一分回報的。荊謠小心的將長命鎖放進中衣裡,轉頭看了看秦晏,還是忍不住想……若是有一日秦晏也能喜歡自己,就是死了也值了。 第二十三章 「少爺,這是府裡送來的春衣。」荊謠將羿府剛送來的包袱打開一一放好,把最下面的幾本羿文嘉給他捎來的書放到自己的小桌上去了,低聲道,「聽來送東西的府中管事說,舅爺十日前就已經出門了,這會兒怕是已經快到南京了。」 秦晏點點頭接著看書,等荊謠轉身出去了才抬起頭來,眉頭微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的緣故,這幾日只覺得荊謠奇怪的很,總是出神,有時還長吁短歎的,問他也不說,秦晏有些頭疼,才多大點的東西,居然有心事了?成精了不成?! 秦晏沒理會,等著荊謠憋不住了來跟自己「自首」。 秦晏小看了荊謠的耐力,時光飛逝,直到夏至時分,羿文嘉從南邊回來了荊謠才下定決心來跟秦晏說幾句話。 那日秦晏正倚在榻上看羿文嘉送來的信,羿文嘉去南邊一趟,打通了秦淮河那邊的生意不說,單是這一路倒買倒賣的就淨賺了五萬兩銀子來,秦晏記得羿文嘉走的那會兒大約是帶著快兩萬兩銀子的,秦晏輕歎,跟小舅一起做生意真是對了。 秦晏看過信隨手將信紙遞給了荊謠,一笑:「舅舅剛回來就將府中的莊子都收回來了,照著這個架勢……明年大概就能將老宅贖回來了。」 荊謠雙手接過信來細細的看了一邊,猶豫了下低聲道:「少爺……我想好了,以後還是讓府中再派一個人來伺候少爺吧,我……我想去跟著舅爺做生意。」 秦晏眉頭微挑:「怎麼了?以前怎麼勸你都不去,現在倒是肯了?」 荊謠點點頭:「我……我已經不小了,不能總跟在少爺身邊混日子,也要學著做事了。」 以前秦晏確實是這個打算,荊謠喜歡經商就跟著羿文嘉多學些,但現在……秦晏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慢慢道:「你怎麼不小了?學著做事不用這麼急,再玩幾年也……」 「少爺,荊謠不小了。」荊謠聽出秦晏話中想要留他的意思,心裡更難受了,咬牙道,「荊謠總不能做一輩子的奴才。」 秦晏失笑:「誰將你當奴才了?說起這個來……你來我身邊快一年了,我跟你簽過賣身契麼?我問過你籍貫的事麼?」 秦晏本意是想安慰荊謠,自己從未低看過他,誰知話一出口荊謠臉色更差了,荊謠抖了抖唇,眼中儘是絕望,完了完了,自己原來連賣身契都沒簽!那以後少爺知道了自己的心事,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將自己打發了! 秦晏看著荊謠慘白的小臉失笑:「你到底是怎麼了?早起吃壞了什麼不成?」秦晏邊說邊將荊謠拉到身邊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低頭跟他額頭對著額頭試了試,不熱啊。 荊謠臉瞬間紅了,秦晏皺眉,確實沒發熱啊,怎麼臉又紅了?荊謠偏過頭去,眨了眨眼努力壓下眼中淚意,帶了些哭腔小聲道:「我忘簽賣身契了,少爺怎麼沒跟我簽……」 秦晏徹底不明白了,耐下心輕聲道:「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忘了?我從來沒將你當小廝。」 「我想簽……」荊謠眼淚掉了下來,壓抑了半年的惶恐一瞬間全部衝了出來,他害怕的心都揪起來了,這些日子荊謠想了很多,他甚至已經計劃好了,就算哪天不小心讓秦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厭惡他,他也不會走的,但現在聽秦晏這麼一說好像兩人本來就沒有什麼牽連,秦晏其實什麼時候趕他走都行。 荊謠到底還小,心思又重,那種費盡全力也沒法撼動心中大石的無力感太讓人絕望,荊謠徹底懵了,只想哭死算了。 秦晏更是無語,好好的說著話,荊謠突然就哭了,秦晏試探道:「你想簽?」 荊謠可憐巴巴的點點頭,哽咽道:「想。」 「你瘋了不成!」秦晏的那點耐性被徹底用光,他自認待荊謠不錯,好好的養活著,只想讓他順順當當的成人,沒想到荊謠竟這麼自輕自賤,想要落奴籍?秦晏一口氣堵在心口,恨不得給他一腳,到底是心疼他,秦晏努力壓下心頭火,低聲斥道,「你這腦袋裡都放了些什麼?一天四頓的吃,都補到哪去了?」 荊謠惶惶然,似乎已經看到了將來被秦晏趕出府的情景,低聲抽噎道:「少爺……別趕我走。」 秦晏被氣的笑了出來,忽而想起了荊謠的身世,心中一疼,荊謠曾被他嫡母趕出府,那麼小的年紀,只能以乞討為生,只怕這小東西心裡有個節,總怕再被人趕走了,秦晏想起荊謠剛來他身邊那會兒心軟了,歎了口氣將他攬在懷裡,輕聲道:「我趕你做什麼?你近日到底是怎麼了?小小年紀這麼多心事做什麼?」 荊謠不敢說,半晌小聲道:「少爺,真的不會趕我對吧?」 秦晏失笑:「真的,你到底怎麼了,故意撒嬌麼?」 荊謠微微鬆了一口氣,心道我喜歡你喜歡的快魔怔了,怎麼能說出來。 荊謠得到了秦晏的保證暫時心安了,抹了抹臉低聲道:「我……我沒事,少爺別在意。」 秦晏垂眸看著荊謠,在他頭上拍了拍:「人大了,有心事了。」 荊謠偏過頭去沒說話,秦晏慢慢道:「還要走?讓府裡再送個人來?」 荊謠抿了唇又猶豫了,心裡十分捨不得,半晌輕聲道:「要不……每月回府的時候我去舅爺那,少爺在蘇府的時候我還是在這邊吧。」 秦晏想了想點頭:「就這樣吧。」 荊謠終於去鋪子裡幫忙,最高興的人就是羿文嘉了,荊謠人聰明勤快,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外心,羿文嘉生意上的不少事都不放心外人,但對荊謠就沒事,羿文嘉聽秦晏說過兩人還在京中時候的事,荊謠既連命都能給秦晏,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羿文嘉去了趟南方賺了個體滿缽豐,一下子嘗到了甜頭,贖回剩下的幾處莊子後還餘下了四萬多兩銀子,羿文嘉給秦晏送去了兩萬兩,剩下的全下了本,一心要將南邊的胭脂生意全攬過來,羿文嘉一心撲在南邊,黎州的生意就得有人打理,羿文嘉不放心全交給下人,荊謠正好補上了這個缺。 只是荊謠的身份始終是個事,壓不住人,羿文嘉跟秦晏商議了後選個好日子,在府中擺上幾桌酒,秦晏正式收荊謠為義弟,以後荊謠打理起生意來也算名正言順。 「其實我以前就有這麼個打算。」羿文嘉越想越合適,「這鋪子裡的事你一直不管,我這心裡就不安穩,這樣一來,荊謠在就跟你在一樣,我還添了個助力。」 秦晏一笑:「有什麼不安穩的?我還不信舅舅麼?」 「唉這是兩碼事。」羿文嘉拿著個玉石小算盤飛快的打著,心中越來越高興,「咱們這生意總算是紮下根了,剛開始那會兒沒什麼進項,我心裡就總不踏實,現在行了,等後年你進京時……舅舅能給你湊夠了這個數。」 羿文嘉將算盤擺在秦晏面前,秦晏垂眸一看……三十萬兩。 秦晏輕笑:「如此……我就是在京中買一套宅院也夠了,辛苦舅舅了。」 羿文嘉一挑眉疑惑道:「你買宅院做什麼?」 秦晏冷笑:「來日我帶著思兒上京,總不能還住在秦府吧?秦斂和梅氏恨不得活扒了我跟思兒的皮呢。」 「也是……」羿文嘉點點頭,一拍大腿抬手在算盤上又撥了個珠,笑吟吟道,「外甥既然要置辦家業,舅舅哪能幹看著?來日我送你這些,買個大些的宅院,好好讓姐夫還有梅氏看看……哎呦一想我就解氣!你放心吧,有荊謠在這,沒準賺的還要多。」 秦晏點點頭:「那就最好了。」 來黎州快一年了,一切都進入了正軌,秦思有舅母柳氏相伴,平日裡也會跟黎州高門家的女子們聚聚,日子過的舒適愜意,外祖家蒸蒸日上,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再也不用拮据度日,荊謠給當著眾人給自己磕了頭敬了酒,成了自己名正言順的弟弟,自己也尋得了一位好先生,來日高中有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羿文嘉將小算盤收進懷裡,淡淡道:「看吧……當年他們是如何欺凌我們的,以後就要讓他們一點點的還回來。」 「自然。」秦晏轉頭在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荊謠頭上揉了下,語氣中不自知的帶了些寵溺,「後年荊謠跟我一同進京,我出本錢,在京中也開起十里紅妝的分號來,到時候就交給荊謠,這兩年可得好好學,懂麼?」 荊謠眼中一亮,開不開分號是小事,能跟著少爺一同回京城就行,荊謠點點頭:「哥哥……放心。」 荊謠剛改口,還有些不自在,臉微微紅了。 兩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羿文嘉終於贖回了老宅,全心全意的在南京和黎州間往來經貿,已有了自己的商隊,不止是販賣胭脂水粉,小到紅妝大到古董,沒有他不攙手的,當初許給秦晏的三十萬趕考銀子水漲船高,直接成了五十萬。 荊謠已經成了黎州十里紅妝的掌櫃,剛過了十三歲的生辰,荊謠應付鋪子裡的生意已經不費勁了,翼文嘉索性將黎州的生意全交給了他,黎州十來家商舖每日成幹上萬兩銀子的買賣都由荊謠打理,一絲差錯也不曾出過。而秦晏,終於迎來了他等了三年的春閨。 第二十四章 今年的會試定在了二月十五,秦晏因為要帶著秦思上路,路上不好太辛苦,是以決定臘月初就出發,只要年前能趕到皇城就行,福管家在京中給秦晏看好宅院了,五進五出的大宅子,福管家已經付了定金,裡面早就收拾好,只等著秦晏了。 臨行前秦晏又去了蘇府一趟。 這一年秦晏已經很少住在蘇府了,他的功夫多用在破題上,一般都是是蘇先生送來幾個題目,秦晏先將路子寫上,然後再細細的寫出來,做完這幾個題目後帶著文章來跟蘇先生討教,當天來回,很少住下。 蘇卿辰見秦晏來了笑了下:「可準備好何時出發了?」 秦晏點點頭:「臘月初三,先生還有什麼交代的麼?」 蘇卿辰搖頭一笑:「該教你的都教了,沒有什麼好交代的了,你的學問我心裡有數,會試肯定無礙,不出差錯殿試時一個二甲的進士出身是跑不了的,想好了以後做什麼了麼?是想入翰林院還是先謀個差事?」 秦晏心中早就有打算了:「入翰林院。」 蘇卿辰微微挑眉笑了下:「志氣不小,將來也想入內閣麼?」 秦晏一笑沒答話,忽而想起衡棋如來,道:「近日都沒看見衡兄,他今年也要入場一試的,不如跟我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應。」 蘇卿辰搖搖頭:「不必了,棋如自有我帶著,嘉兒也不小了,我正想帶著他一起進京開開眼界。」 秦晏一窒,忍不住低聲道:「先生,蘇嘉他……」 蘇卿辰淡淡一笑:「皇帝身子不行了,這個時候蘇嘉必須在皇城,我謀劃了這麼多年,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王爺的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秦晏心中一沉,別說是皇帝身子不行了,就是京中皇族宗室中男子全死了蘇嘉想繼位都難,蘇卿辰此去無異是飛蛾撲火。 秦晏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個荷包來遞給蘇卿辰,沉聲道:「若來日天不遂人願,學生在京中定會幫扶,學生現在沒有別的……此去各處花費都小不了,這些給先生貼補一二吧。」 那些探子和親兵都是要用真金白銀養著的,這一年裡秦晏雖沒怎麼在蘇府中住但也看得出來,府中原本就不多的僕役又少了許多,屋中的不少古物也都沒了,蘇卿辰支持多年,走到今天說一句油盡燈枯也不為過。 蘇卿辰一頓,打開荷包一看,之間裡面厚厚一沓子銀票,一千兩一張的銀票足有百張,不等蘇卿辰推辭秦晏先道:「若是以前我是萬萬拿不出這些的,但現在羿府的生意先生也知道,拿得出來的。」 蘇卿辰心中大為動容,半晌歎息笑道:「原本以為你是最心硬的一個人……」 秦晏一笑:「先生沒看錯,我本就心硬,只是……看了這麼多年,不免感念先生大義,學生無能,可效力的也只有這些黃白之物罷了」 秦晏抬手掏出袖中一張紙條,低聲道:「來日若事成那自然是好,這是我在京中一處莊子的位置,僻靜的很,若事敗……先生可帶著蘇嘉衡兄躲去這裡,我在那給先生還準備了些銀子,到時候……你們可化作商人混出城,逃出京來再混入我舅舅的商隊中,一路往西邊去,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蘇卿辰心中感念,起身一揖:「我替世子謝過了。」 秦晏忙將蘇卿辰扶起,低聲道:「此去凶險,先生萬事小心。」 蘇卿辰點了點頭:「路上小心,去吧。」 秦晏端端正正的給蘇卿辰行禮拜別,起身出了正廳。 剛出了前院蘇嘉追了出來,連聲道:「秦晏!秦晏!慢些,我送送你。」 秦晏轉頭愣了下,停下腳等蘇嘉趕了過來,蘇嘉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眼中有些潮濕,啞聲道:「先生跟我說了……秦晏,謝了。」 「不敢。」秦晏一笑,「你,衡兄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憐。」 蘇嘉歎了口氣,低聲道:「我送你出去。」 雖說相處了快三年,秦晏其實並沒跟蘇嘉說過幾句話,生疏的很,兩人慢慢的往外走著,一時也不知該談些什麼,出了大門時蘇嘉在秦晏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半晌只說了一句話:「苟富貴,無相忘。」 秦晏一笑:「我盼著受世子提攜的那一日快點來。」 蘇嘉笑了下,惋惜道:「太可惜,這幾年並不曾與你多結交……罷了,後會有期。」 秦晏點頭上了馬車。 馬車裡荊謠坐起身來將秦晏的大氅脫了下來,輕聲道:「銀票給先生了?」 秦晏點頭:「這一二年光景大不如從前了,先生正缺銀子呢,這些大概也夠撐一段日子了。」 荊謠靜了半晌輕聲歎道:「先生還有世子他們……明明知道不可能,為什麼一定要去送死呢?」 秦晏一笑:「若我含冤而死,對手厲害的很,你明知敵不過他,會不會去為我報仇?」 「自然。」荊謠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隨即惱怒道,「百無禁忌!哥哥說什麼呢?!」 秦晏心中一暖,一笑道:「那你疑惑什麼呢?昔年梁王待蘇先生不薄,梁王枉死,先生自然不會甘心。」 荊謠心頭一動,忽而想起昔年偷聽到的梁王和蘇卿辰的舊事,臉上微微紅了。 荊謠這兩年長大了不少,個子已經到秦晏肩膀了,正是抽條的時候,身上瘦的很,不過眉眼卻愈發清秀了,討人的很,秦晏看著他害臊的樣子心裡喜歡,抬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道:「這種東西說不清,記得以前給你講過的趙氏孤兒的故事麼?只盼著先生也能似程嬰一般,求仁得仁。」 荊謠輕歎,跪起身來將暖爐中的茶壺拿了出來給秦晏倒了一杯茶,馬車中地方狹小,荊謠動作有些彆扭,俯身將茶壺放回暖爐中的時候頸間那塊長命鎖隨著滑了出來,秦晏垂眸看見了忍不住笑了:「都多大了還戴這個?讓人家看見了笑話。」 荊謠連忙將長命鎖塞回衣裳裡,小聲道:「我……我怕摘下來放丟了,還是戴著吧。」 「穗頭還在外面呢。」秦晏往前靠了靠,將荊謠外袍領子解開了一些,把他裡面的中衣撫平,復又把外袍的扣子挨個扣上了,「大冬天的戴在裡面不涼麼?」 荊謠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馬車中本就逼仄,秦晏這下離他更近了,秦晏已足弱冠,劍眉鷹目,面容英俊又凌厲,離得近了很有壓迫感,更別說荊謠本就愛慕秦晏了,荊謠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低聲道:「不……不涼。」 秦晏給他繫好扣子又坐了回去,荊謠心猿意馬,不住的回想秦晏剛才解他衣裳的情景,臉上微微發紅,抱著另一個軟枕倚在一旁了。 不多時兩人到了羿府,明日就要啟程,還有不少東西要打點,且鋪子裡還有些事沒交代清楚,荊謠忙的腳不沾地,剛進府就被羿文嘉請走了,秦晏則獨自去見羿老太太。 一年前眾人就搬到老宅來了,羿老太太的壽曦堂在正房最裡面,秦晏從甬道穿過去,走了一會兒才到,門外一群小丫頭們見秦晏來了連忙福身問好將人請進去了,羿老太太正跟秦思抹骨牌,見秦晏來了笑道:「見過蘇先生了?」 秦晏點頭一笑:「見過了,外祖母今日手氣好?」 小酸枝炕桌上鋪著盤花繡毯,幾張象牙骨牌散落著,羿老太太這邊放著一把小金裸子,秦思那邊只稀稀的幾個,羿老太太一笑:「思丫頭為了討我喜歡故意輸的。」 「哪呢,實是打不過外祖母。」秦思笑笑起身讓丫鬟們將炕桌收拾了,親自扶著羿老太太下炕一同坐到軟榻上,「我剛跟外祖母說呢,等過了年,咱們將京中的府邸收拾好了就接外祖母和舅母她們過去住,外祖母也有年份沒去京中了吧?」 這兩年羿府蒸蒸日上,如今住回了祖宅,家中花用不缺,殷實的很,羿老太太氣色反而比之前好了許多,點頭笑道:「是呢,放心,自要去京中煩你們的,眼瞅著你哥哥就要高中了,你們倆的婚事還不得我去掌眼麼?」 秦思羞的臉紅了,低頭喝茶不說話,秦晏一笑:「既這樣等過了年我可遣人來接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高興,滿口答應著。 翌日一早眾人早早的就起了,三人一同跟羿府眾人吃了早膳,羿老太太捨不得外孫外孫女,又難受起來,哽咽著囑咐秦思:「好好聽你哥哥的話,莫要再讓人欺負了去……」 當初不堪受辱,無奈下投奔到黎州來的情形歷歷在目,幸得外祖一家寬厚相待才有今日,秦思撐不住哭了出來:「外祖母放心,我自會好好的……」 柳氏跟秦思甚為相得,乍一要分開心裡也難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柔聲勸道:「老太太別哭傷了身子,不說好了麼,等過了年咱們就去京中看外甥外甥女去,這幾個月老太太就當他們走親戚去了,莫要再哭了。」 羿老太太點點頭,又抱著秦思叫著「心肝肉」的哭了一會兒才好些,秦晏耐心勸著,又說了一會兒話,再三的道別後才上了車。 三人的東西自福管家定下宅院來就開始往京中運了,饒是這樣這次一行人還裝了十二架車,年下人雜,羿文嘉不大放心,請了常年跟自己商隊押鏢的一支鏢隊隨行。 馬車上荊謠小心的將銀票匣子放到了箱籠中,秦晏揉了揉眉心道:「讓一個丫鬟過來就行,你昨晚就沒睡好,上自己馬車上瞇一會兒去。」 「我不睏。」荊謠笑笑,「就是真困了我靠在這也能打盹。」 秦晏垂眸掃了眼荊謠坐著的小杌子歎口氣:「上來。」 兩人坐的是羿文嘉前月才命人趕做的轀輬車,比平常的馬車寬敞些,設有軟榻,但到底是在車裡,榻有些窄,秦晏往裡靠了靠讓出點地方來,荊謠抿了下嘴唇,脫下靴子躺了上去。 馬車微微晃動,荊謠倚在軟榻外側,,秦晏修長的手指輕輕攏在荊謠的腰上奉晏怕他摔著,索性坐起身來一手攬著荊,荊謠的身子一瞬間僵了,好一會兒才緩過。謠來「冷麼?」秦晏低頭問荊謠,呼吸掃在荊謠耳畔,荊謠搖了搖頭,耳朵微微紅了。 第二十五章 一行人臘月初三出發,一路上走走停停,遇上景色好的地方還要遊玩一二,買些當地的奇巧玩物,這麼慢慢悠悠的直到臘月二十才趕到皇城。 福管家等人在府邸大門前等候已久,遠遠的見秦晏眾人的馬車來了連忙迎了上來,荊謠先下了馬車,掀起車簾來扶著秦晏下了車,福管家和眾下人連忙行禮,秦晏一笑:「大夥兒辛苦了,都起來吧。」 福管家吩咐眾人去幫忙卸車,又連聲叮囑好生將秦思的馬車讓進去,轉過身來對秦晏笑道:「少爺這一路累著了吧?這邊就讓我那小子看著,少爺先進屋歇歇,這是……哦!荊少爺好。」 福管家幾年沒見荊謠已經認不出來了,他也知道了秦晏認荊謠為義弟的事,連忙行禮,荊謠上前一步將福管家扶起來了,笑道:「不敢,還跟以前就好。」 福管家連稱「不可」,細細的看了看兩人笑道:「黎州果然是好地方,少爺這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呢,快進院快進院……」 秦晏抬頭看了看府邸的牌匾……池園,秦晏想了想道:「可是以前許尚書住的園子?」 福管家點頭,一邊引著兩人往裡走一邊慢慢道:「許尚書致仕了,帶著一大家子人回南京老家,大約先回不來,許家手頭不大富裕,空留著這園子不合算,就留下了個老管事在這幫著照看,吩咐他找個合適人家就賣了,正巧這老管事和我有些舊交,聽說我正幫少爺尋摸園子就找來了,人就在府裡呢,已經說好了,十八萬兩銀子,少爺往這邊走……」 轉過二門福管家引著秦晏進了內儀門,接著說:「我給了他兩萬兩定錢,告訴他今日少爺來,已經將地契送來了,一會兒請位官爺來,少爺簽了就行,這就是正房了,以前叫昭瑰堂,少爺可再改個名兒。」 進了正院迎面是一面漢白玉百獸鏤空雕花影壁,精緻又大氣,轉過影壁後豁然開朗,左右各五間廂房,正房一共七間,兩邊各有耳房,後面三層抱廈,重簷碧瓦,氣勢非凡,秦晏一笑:「不必再改了,這名字很應景。」 屋中已經收拾好了,只是少了些古玩裝飾,福管家笑道:「府中都是下人,也沒個會打理屋子的,擺尋常物件怕少爺嫌俗氣,就一直空著,庫房裡還有些東西,少爺得空了選些來擺上就好。」 秦晏點頭:「這趟從黎州也帶了不少東西來,回頭再說吧。」 幾人看好後出了昭瑰堂,穿過月亮門進抄手遊廊,廊外栽著不少桃樹,福管家笑道:「原本收拾院子時是想全拔了再種別的花草的,只是這片桃樹長的實在好,就沒忍心毀了,等開春讓少爺小姐們賞了景再說罷,這邊……」 園中亭台石橋精緻,眾人邊賞景邊慢慢走著,行了一射之地又到了一處院落,福管家笑道:「這處院子精巧,且離著少爺的正堂近,是給荊少爺準備的,荊少爺看看,若是不喜歡後面還有幾處空著的院落,少爺隨意選一處就好。」 荊謠猶豫了下抬頭看了看秦晏的臉色,低聲道:「我向來是跟哥哥一起住的……」 福管家一愣,隨即笑道:「荊少爺也不小了,跟少爺一起住,這……哈哈,難不成等少爺娶了夫人荊少爺還擠在一處嗎?」 荊謠最怕聽人說秦晏要娶親的事,勉強笑了下沒說話,秦晏看了他一眼心軟了,道:「就讓他跟著我吧,到底還是小,剛住到這邊來別睡不安穩。」 福管家看了荊謠一眼,心道尋常家裡這年紀的少爺都娶親了,這還小? 福管家點頭:「少爺說的是。」 眾人又往裡走,拐過遊廊,過了穿堂福管家指著前面笑道:「這裡就是小姐的住處了,府中院子數這處最精緻,也夠靠裡的,後面還有兩個院子,一排倒座房,穿堂外兩層門看著,別說男子,就是尋常婆子丫頭都進不來,很能放心。」 秦晏點頭,對福管家一笑道:「難為你想的周到。」 福管家笑笑:「應該的。」 眾人走了這一趟已經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荊謠笑笑:「這園子倒是寬敞,快佔了半條街吧?」不單寬敞,府邸位置也極好,出入方便不說,且離著京中繁華地段不近不遠,平日裡往來很是便宜,十八萬兩銀子確實是賺了。 福管家得意一笑:「不止,這條街大半都佔了,對了,我那小子前幾日去鏡花胡同看了,那邊正有一處鋪子要轉手,地方不錯,且那鋪面我也看了,門廳敞亮,還有內堂,做胭脂生意最適宜了,只是沒商議價錢,等荊少爺看了再說吧。」 秦晏點點頭,轉頭對荊謠道:「回頭去看看,鏡花胡同的鋪子必然便宜不了,不必怕貴,喜歡就盤下來。」 身後跟著的這幾個下人聞言不禁抬頭看向荊謠,荊謠的身世他們也是知道一些的,現在雖說也是少爺了,但幾年前那還是個小叫花子呢,如今竟這麼得秦晏寵愛了,偌大的鋪面,說給他就給他。 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荊謠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垂首答應道:「是,謝……謝謝哥哥。」 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下,轉身帶著眾人回昭瑰堂,慢慢道:「如今府中有多少人了?」 福管家垂首道:「回少爺,不算上少爺從黎州帶來的,少爺屋裡準備了大丫頭兩人,小丫頭四人,婆子四人,小廝四人,荊少爺屋裡減半,小姐那邊有大丫頭四人,小丫頭十六人,婆子八人,府裡有兩個廚房,外面一個大廚房,小姐院裡還有個小廚房,一共有十二人,馬伕等各處雜役共十人。」 秦晏點點頭:「夠用了。」秦晏不要排場,身邊有伺候的就行,秦思那邊卻少不了,怕她委屈不說,且秦思如今待嫁,身邊少了規整丫鬟會讓人小看,有了這些再加上秦思奶娘貼身丫鬟等也儘夠了。 福管家答應著:「這些人是我跟管事姑娘挑過幾遍的,尚且能用,少爺跟小姐看看吧,有不順心的攆出去再買。」 秦晏點頭:「今日剛來,每人賞一月的月錢,都去忙吧。」 眾人連忙謝恩不絕,秦晏帶著荊謠回了正院。 正廳裡小丫鬟們正收拾屋子,見秦晏荊謠來了連忙行禮,秦晏擺擺手:「先收拾外面去。」 小丫頭們魚貫而出,秦晏坐下來,荊謠連忙上前沏茶,秦晏看著他笑了下:「不願意自己住,還要住我屋裡?」 荊謠聞言忍不住側過頭往暖閣裡看了眼,偏生被一架十二折的繡金屏風擋著了,他記得秦晏內室裡的雕花拔步床挺大的,應該……有自己的地兒吧? 荊謠猶豫了下,輕聲道:「哥哥從來不讓丫鬟守夜,我要是也不在這邊,哥哥晚上起夜喝水都沒人伺候了……」 「是我不讓丫鬟守夜麼?」秦晏失笑,「是你說光子身子讓丫頭們看見了害臊,一直央告著不讓丫頭們進來。」 荊謠一陣心虛,秦晏無法,放下茶盞道:「不知道你整日想些什麼,就是長不大,罷了,還是跟我睡吧。」 荊謠欣喜不已,連忙點頭:「謝謝哥,我……我去取銀票,福管家去請官吏了,等會兒好交接地契的,我先去了。」 府中的銀錢一向是荊謠收著,秦晏對他自然是一百個放心的,秦晏看著荊謠的背影默默出神,有時候秦晏也疑惑,荊謠已經不小了吧?無論是府裡的事還是生意上的事,沒有他料理不清的,但一到自己身邊就一下子變成小孩了,黏人的很,秦晏其實並不喜歡孩子,連著對那些孩子氣的人也厭惡,但獨獨對著荊謠,秦晏一向硬不下心來。 更奇怪的是……秦晏心中好笑,若別人跟自己撒嬌賣乖,自己連看一眼都欠奉,但要是荊謠的話心裡卻受用無比,秦晏輕輕捻弄腰間羊脂玉珮,回想著荊謠不經意間討他喜歡的樣子心中很是熨帖,大約是從小將他養大的緣故吧,莊家看著別人的好,孩子看著自己的好。 不多時官吏來了,銀貨兩訖,秦晏另給了那管事一封銀子賞錢,老管事千恩萬謝的收下走了,秦晏將地契遞給荊謠:「收好了,以後這就是咱們家了。」 荊謠心中一暖,忙接過收起來了,剛搬過來,一大堆事等著做,兩人各忙各的,直到亥時才歇下。 秦晏沐浴後倚在雕花床欄上看話本消遣,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荊謠沐浴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抱著自己的鋪蓋蹭了進來,秦晏抬眼看了他一眼:「過來給我擦擦頭髮。」 荊謠忙去取了布帛來,爬上床跪起身來輕輕的給秦晏擦頭髮,暖閣裡熏籠燒的旺,秦晏上身只披了件中衣,領口大敞著,露出堅實的胸膛來,荊謠忍不住低頭看,心猿意馬,秦晏有所察覺,放下書抬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什麼呢?自己沒有?」 荊謠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我……我有。」 秦晏撐不住笑了:「你有什麼?」 荊謠剛沐浴過,只穿著一身薄薄的小寢衣,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水氣,乖巧的跪在自己身邊服侍著,比平日裡還討人喜歡,秦晏心裡疼他,笑著在他身上摸了摸,嘲道:「有什麼?一塊硬肉也沒有,還跟個孩子似得。」 荊謠不敢躲,推拒求饒:「哥哥別鬧了,我……我癢癢。」 秦晏見他拘謹也就不逗他了,搖頭笑笑依舊拿起話本來看,荊謠心中卻如擂鼓一般,生怕秦晏發現,深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布帛來接著擦拭,半晌終於給秦晏擦好了頭髮,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時間不早了,秦晏起身吹滅了蠟燭躺下了,荊謠縮到了大床最裡面,努力平復心跳,許久都睡不著。 平日裡兩人吃睡一處,身體接觸是少不了的,秦晏心情好了也會逗逗他,但荊謠從未像今天一樣,身上彷彿都要燒起來,秦晏剛才摸過的地方觸覺似乎還停留著,黑暗中荊謠臉紅紅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藏在心底深處的一顆種子似乎正在破土發芽,攪的荊謠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秦晏呼吸勻停,顯然早就睡熟了,荊謠卻難受的很,身上燥得慌,腦中亂七八糟的,輾轉反側許久才睡了過去……夢裡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馬棚裡下著雨,他窩在稻草堆裡守夜,難受的很,不知什麼時候秦晏來了,將他抱了起來…… 秦晏睡覺輕,半夜裡聽見荊謠囈語醒過來了,秦晏睜開眼微微蹙眉,做噩夢了?秦晏怕他是身子不舒服,起身將荊謠攬過來低聲道:「荊謠,荊謠?怎麼了?」 瞪的拱進了秦晏懷裡,小聲嘟嚷:」哥哥……抱抱我……」荊謠猶在夢裡,迷迷瞪荊謠尋求著身體的本能,細瘦的雙腿輕輕往秦晏身上蹭,兩人都只穿著中衣,什麼也檔不住,秦晏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明顯察覺出了荊謠身上的變化…… 第26章 月上中天,秦晏依稀能看清荊謠臉上的神色,他一張小臉還帶著稚氣,緊緊閉著眼,討人憐的很,嘴微微張開輕輕喘著,不知怎麼的,秦晏古井不波的心裡突然蕩起了一圈漣漪,秦晏閉了閉眼壓下心頭悸動,低聲喚道:「荊謠……」 荊謠無意識的睜開眼,夢裡秦晏正寵溺的抱著他,正同這會兒一樣,迷亂中荊謠還以為自己在夢中,哽咽著伏進秦晏懷裡低聲道:「哥哥我難受……」 秦晏心中憐意更甚,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低聲道:「沒事……你這是長大了。」 荊謠初經人事惶恐的很,心裡積壓了多少年的情誼衝了出來,此刻看著秦晏的臉心裡難受萬分,啞聲哭道:「哥哥……我喜歡你,喜歡的快不行了……」 秦晏已足弱冠,春闈將至,馬上就要高中的,如今更是連自己的宅院都有了,下面的事也就是娶親了,這兩年總有人提起秦晏的親事,特別是最近,荊謠每每聽見了心裡都如刀割一般,等秦晏娶了夫人,自己就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荊謠平日裡怕人看出來裝的好,現在怎麼也繃不住了,抱著秦晏的腰大聲慟哭…… 秦晏心中大動,連起前事來心中漸漸明白了,為什麼荊謠這麼黏自己,為什麼侍奉自己那麼盡心盡意,但……秦晏失笑,荊謠才多大?竟這麼早就懂人事了麼? 秦晏低頭看著荊謠心中不禁疑惑,聽了這事自己竟沒有半分厭惡,卻有些……心疼。 起初的時候,確實是想將他當做弟弟的,為他安排前程,許他一份家業,教養他讓他長大成人,但後來……秦晏自己也明白,對荊謠的好已經過了界。 若是尋常人,怎麼會將母親留給自己的長命金鎖就輕易給了去。 秦晏看看懷裡的人,這小狗崽子私下裡不知難受了多長時間呢,秦晏心軟下來,低聲道:「別哭了,我都知道了。」 荊謠頓了下,抬頭看向秦晏,臉上淚痕還在,愣了半晌突然清醒過來,猛地往後退去,險些撞到床欄上,荊謠這會兒才明白過來,現在……現在不是夢! 荊謠只覺得腿間一片冰涼,剛才的種種情景回放,自己抱著秦晏親暱,而後還說了那些話……荊謠眼中儘是驚恐,自己竟然說出來了! 荊謠恨不得一下子咬死自己算了,原本還能昧著心在秦晏身邊賴到秦晏成親的,現在自己夢裡昏了頭,竟一股腦的全說出來了…… 秦晏見荊謠嚇著了柔聲道:「別凍著,過來……」 荊謠心中難受的受不住,在床上跪了下來啞聲道:「少爺都……知道了?是我癡心妄想,少爺放心……我,我……」 荊謠抄起床邊的衣裳,急急忙忙的披上衣裳躋上鞋衝了出去,秦晏啞然,這孩子瘋了不成? 秦晏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了要出去穿衣裳,還沒回過神兒來時只聽見前廳百寶格被撞的一聲悶響,秦晏心中一驚,臘月天裡這狗崽子竟跑出去了! 秦晏心中激起火來,忙下床披了件大氅尋了出去,前面睡在地上的兩個值夜的小丫鬟也醒了,迷迷糊糊道:「荊少爺……往西邊院子裡去了。」 秦晏不欲攪的人盡皆知,不許小丫鬟們驚動人,自己出了門往西邊院裡找過去了。 這邊本是福管家給荊謠準備的院落,荊謠不想去,但他的東西都放在這邊,估計是他躲過來了,秦晏心中好笑,剛才還沒羞沒臊的往自己懷裡蹭,這會兒竟害臊了,不想見人了不成? 這邊院裡沒人值夜,裡面空蕩蕩的,只見最裡面的耳房裡亮著燭光,秦晏走了進去,只見荊謠衣裳已經穿好了,正在收拾東西。 秦晏揉了揉眉心低聲道:「大晚上的鬧什麼?!跟我回去!」 荊謠眼裡噙著淚,將一個小包袱繫起,轉身垂首低聲道:「少爺……等天亮了我就回黎州,以後……不會再來煩少爺了。」 秦晏低頭掃了眼他的包袱,淡淡道:「拿的什麼?」 荊謠抿了下嘴唇,抖著手將包袱打開了,秦晏看了一眼,兩件衣裳,一雙鞋襪,還有個小小的荷包。 秦晏將那小荷包拿了起來打開看了眼,不過幾塊碎銀。秦晏冷笑:「帶著這幾兩銀子就能回黎州了?」 荊謠抹了下眼淚低聲道:「以前一兩銀子都沒有的時候……也從堯廟鎮跟過來了,這些儘夠了。」 秦晏環顧四周,這屋裡只有幾個小箱籠,被荊謠翻的亂騰騰的,裡面只放著些衣裳,沒一件值錢的東西,荊謠掌管十里紅妝多年,給秦晏掙下了不少銀子,每日手裡幾萬兩銀子進出,卻沒一兩進了自己兜裡。 秦晏看看手中的小荷包突然想起來……荊謠其實連月錢都沒有。 荊謠身份特殊,他沒有主子的月例銀子,也沒人敢給他發下人的月錢,秦晏平日裡顧不上,只想著他掌管著生意,誰缺了銀子他也缺不了,現在看……荊謠多年給自己勞心勞力挖心掏肺,過得竟還不如一個下人。 秦晏將荷包緊緊攥在手裡,荊謠忽而想到什麼,摸了下胸口啞聲求道:「這金鎖……少爺就讓我帶走吧,以後……荊謠總得有個念想。」 秦晏心裡狠狠的疼了下,忍無可忍,一把將他那包袱扔了,把荊謠攬進懷裡厲聲斥道:「誰許你走了?!大晚上的折騰個沒完!跟我回院!」 荊謠嚇了一跳,怔怔的看著秦晏,秦晏拉著荊謠就往外走,忽而看見荊謠一隻腳光著,想是剛才匆忙跑掉了的,秦晏微微蹙眉,俯身一把將荊謠抱了起來,轉身往自己院裡走。 荊謠陷在秦晏的狐皮大氅裡,暖和的很,腦中混混沌沌的,少爺這是怎麼了?這是……抱著自己? 穿過跨院秦晏幾步走進屋裡,堂屋裡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覷,不知道兩個少爺這是怎麼了,秦晏頓了下道:「荊少爺做噩夢嚇著了,無事,別瞎叫嚷。」 兩個小丫頭不過剛十歲,膽子小的很,連連點頭,秦晏也沒將荊謠放下來,一路抱到裡面暖閣裡去了。 秦晏一把將荊謠扔到大床上,轉身將熏籠又點上了,荊謠剛跑了這一趟身上冰涼,緩了好一會兒才暖和過來,秦晏披著中衣倚著床欄冷冷道:「跟誰學的規矩?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管是什麼時候,說出去就出去,凍病了怎麼辦?!」 荊謠縮在被子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又害怕又有些希冀,少爺……好像沒那麼生氣,也……沒怎麼厭惡自己? 荊謠小心的抬頭看秦晏,秦晏依舊是冷著張臉,剛才的情景還在眼前,秦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有什麼話不能早點跟自己說麼?非要憋著受罪!讓自己……也跟著心疼。 秦晏閉了閉眼,原本以為不會對誰動心的,誰知竟為這小東西破了戒。秦晏深吸一口氣,淡淡道:「什麼時候動了心思的?」 荊謠嚥了下口水,不敢撒謊,小聲道:「兩……兩年前,那日……衡大哥來跟少爺說先生和梁王的事,我……我其實聽見了,之後……就明白了。」 秦晏失笑:「那會兒你才多大?」 荊謠低頭沒說話,秦晏歎口氣:「那時怎麼不跟我說呢?」 荊謠搖了搖頭,秦晏坐到床上來在他頭上不輕不重的揉了下,道:「若沒有今日這事,你是準備永遠不告訴我了?」 荊謠抬起頭來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我自己走了岔路就罷了,怎麼能……再說不可能的事,說了少爺沒準當即就將我趕出去了,我……捨不得少爺。」 秦晏心中狠狠的疼了下。 荊謠從一開始,就是在打一場沒有結尾的仗,跟在自己身邊這些年,沒有落到一點好處,還捨了一個心給自己,不知別人如何,秦晏自認鄙薄,是是做不來這樣的事的,而荊謠對自己,從始至終就沒有想要過一點回報。 時隔多年,秦晏看著眼前畏縮在錦被裡的荊謠忽然想起了那年蜷在馬廄裡的那個孩子,秦晏心頭一動,這輩子大約再也不會有什麼人會這樣對自己了,唯有荊謠,只有荊謠。 秦晏心中輕歎,前世的業障不成?怎麼就讓這麼個小東西拴住心了呢?前事一一在眼前閃過,秦晏幾乎也分不清了,大約……也是早就喜歡上了,荊謠待他的好都刻在了心裡,日雕月琢,滴水石穿,心再硬也被他打動了。 秦晏一把將荊謠拉到懷裡來,輕聲歎:「狗崽子……」 「少……少爺……」荊謠眼睛睜的大大的,抖著手不敢碰秦晏,秦晏撩起他的頭發來輕笑:「剛把哥哥叫順口了,怎麼又改了?找打呢?」 荊謠心中砰砰跳個不停,少爺……這是也喜歡自己的意思嗎? 秦晏抬手將荊謠臉上的淚痕抹了,低頭在他眉間親了下:「以前我待你不好,沒早早看出你的心意來,以後……我定然不辜負你的心意。」 荊謠幾乎已經傻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將頭埋在秦晏懷裡「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秦晏笑了,摟著他輕聲哄慰,荊謠怕惹秦晏心煩哭了幾聲就拚命忍住淚意,低聲哽咽,幸福來的太突然,荊謠一時間無所適從,秦晏心中瞭然,輕聲道:「我現在許下你什麼只怕你都不信,你且往後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感謝歲月鉛華、大蟲兩位姑娘的手榴彈,感謝白露未已、14591612、茗水沉沉、貝拉恩瑞、當歸黃□、御雪臨風、雷霆夜深、茗水沉沉、讓你點進我的專欄看我幾位姑娘的地雷,麼麼噠 謝謝支持mua鞠躬aa 第27章 秦晏的喜愛不是掛在嘴上的,但他要是對一個人好起來,說句寵到天上去也不為過。 翌日一早荊謠是從秦晏懷裡醒過來的,臘月天裡,早起時外面還黑著天,很容易賴床,荊謠昨晚折騰了一頓睡得晚,這會兒沒醒過盹來,迷迷瞪瞪的小聲道:「哥哥……是不是該起了?」 「還困麼?困就再睡會兒。」秦晏將蓬鬆的錦被往上拉了拉給荊謠蓋好了,昨晚荊謠跑出去了一趟,秦晏總怕他著了涼晚上發熱,等人睡熟後就將他抱到自己身邊來了,所幸如今荊謠身子好,並未染上風寒,秦晏輕輕撫摸著荊謠的後背輕聲道,「早上想吃什麼?」 荊謠睜開眼看了看秦晏,半晌清醒過來,昨晚的事回籠,荊謠瞬間紅了一張臉,秦晏一笑:「這會兒知道害臊了?」 荊謠恨不得縮進被子裡再也不出來了,心中又是難為情又是欣喜,看著今早的情形……哥哥昨日說的是真的吧? 秦晏將荊謠的小下巴抬起來看了看調笑道:「昨晚衝著我做春?夢的架勢呢?這會兒怎麼不行了?」 荊謠大為羞赧,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心中突然冒出個念頭來,哥哥這是……要那樣嗎? 荊謠臉上藏不住心事,秦晏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還太小,等再大些……我自然饒不了你。」 荊謠剛好些的臉又紅了起來,秦晏看的心裡喜歡,低頭在他薄薄的耳朵上親了親,低聲耳語道:「我好心放過你,你也不許偷偷的自己碰那兒,要是讓我知道了……」 秦晏在荊謠屁?股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把,低聲笑道:「想要了就跟我說,聽見了麼?」 床下還扔著他昨日換下來的褻褲,荊謠低著頭羞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點點頭,秦晏笑道:「行了,昨日什麼話都說了,這會兒又不好意思了?跟我有什麼可害臊的,我又不跟別人說去。」 荊謠稍稍放下心來,低頭又在秦晏懷裡縮了會兒,兩人慢慢說著話,直到辰時外面的小丫頭來叫才起來。 府中的膳食分兩撥做,秦晏跟荊謠一同吃,內院秦思自己吃,秦晏給荊謠夾了個蟹黃包道:「慢點吃,反正今日也沒什麼事。」 荊謠嚥了一口粥疑惑道:「怎麼沒事?我想去鏡花胡同看看那邊的鋪面,約那邊的人談談……」 「年前不談這些事。」秦晏放下筷子,小丫鬟連忙奉上茶水和漱盂來,秦晏由著她們伺候,擦了擦手看向荊謠,「接著吃啊,剛光發愣了,才吃了幾口。」 高門人家的規矩,長輩停箸後是不好再用膳食的,在秦府是這個規矩,在羿府也是如此,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下:「就咱們兩個人,不談那些繁文縟節,吃你的。」 荊謠心中暖暖的,低頭接著吃,秦晏也不走,就坐著看著他,時不時的給他夾些吃食,等他吃飽了才命人過來收拾。 秦晏也不看書,先帶著荊謠在府裡又轉了一圈,看看各處還需什麼添減之物,秦晏時不時的問荊謠幾句,荊謠若是答了秦晏就命人記下來,全按著荊謠說的辦,荊謠有些心不安,趁人不在意的時候跟秦晏小聲道:「哥哥……還是多問問小姐的意思吧。」 秦晏搖搖頭:「她自己院裡自然是問她,這邊就不必了,思兒能在這府裡住幾年?要在這住一輩子的是咱們。」 荊謠鬧了個大紅臉,又怕別人看出來,偏過頭去不說話了。 逛了一圈後福管家尋了來,笑道:「少爺好,荊少爺好,咱們府裡還沒針線上的人,那幾個大丫鬟的針線不很規整,少爺小姐的冬衣還沒著落,針線上的人一時半會兒尋不著,我從外面請了錦繡齋的師傅們過來,少爺先將就些吧。」 秦晏點頭:「錦繡齋的女紅不錯,先給小姐去量身量選緞子吧。」 福管家躬身:「是,兩個女師傅已經帶著人去了,剩下的人在昭瑰堂等著給兩位少爺量身量呢。」 眾人遂先回了昭瑰堂,秦晏懶怠讓人量,只命人將自己平日穿的衣裳取了幾身出來讓師傅們記下尺寸,自己坐在榻上拿過料子來看。 幾個師傅都是做老了事的人,細細的給秦晏講,這料子如何,那皮子如何,這領口的樣式又如何,秦晏點頭選了幾件,沒花什麼功夫,給荊謠挑的時候卻講究起來。 錦繡齋裡男子的料子多是玄色鴉青色等,秦晏自己穿著倒是還好,荊謠穿就有些老氣了,也不鮮亮,但要是挑胭脂色秋香色的又顯得輕浮,秦晏命人將自家庫房裡的好料子取了出來,親自選了一匹鵝黃繡銀色祥雲紋的緞子,一匹大紅灑金的緞子,一件清雅一件富貴,很得當,秦晏順手又挑了一匹月白色的柔紗綾給讓人給荊謠做幾身中衣。 折騰了好一會兒這些人才告退,一會兒的功夫秦晏給荊謠花了不下百餘兩,荊謠等人都下去了輕聲道:「哥哥……太奢了吧?我還在長個兒,這些衣裳做了也穿不了多長時間,用那麼好的料子,怪可惜的。」 秦晏嗤笑:「人家府裡的太太每季置辦衣裳花上千兩銀子也是有的,你這才花了多少?」 秦晏想的很簡單,既已許荊謠跟了自己,那定然是要將他當自己正頭夫人待的,既是自己的內人,那吃穿豈能委屈了? 荊謠面色一紅,小丫頭們都去外間量尺寸了,秦晏往外看了看,見沒人留意一把將荊謠摟進懷裡,低聲笑道:「你少了頭面首飾這一項,已經很能給我省銀子了。」 荊謠聽了這話心裡一甜,怕外面丫頭們聽見竭力壓低聲音:「那……那也不用這樣……」 「不用怎麼著?」秦晏每每看著荊謠羞赧的樣子心裡就像是有只幼貓在撓似得,輕聲調笑道,「那些銀子,不給你花給誰花?」 外面小丫頭量好了進來伺候,荊謠嚇了一跳,連忙躲開,秦晏鬆手讓他躲了,自己起身去書房看書,荊謠去賬房給錦繡齋的人支銀子。 秦晏坐到書房裡剛看了幾行字福管家進來了,躬身道:「少爺,姑奶奶遣人來了,說中午用了飯就過來看看少爺小姐。」 秦晏點頭:「月前我已經給章府送過信了,說了等府裡收拾好了請姑母過來坐坐,姑母倒是著急,罷了,好好收拾下,讓人告訴小姐一聲去。」 福管家應著下去了。 未時二刻的時候秦雅果然來了,秦晏迎了出儀門,秦雅一見秦晏就紅了眼睛,趕上來拉著秦晏的袖子不住的看,哽咽道:「很好,幾年沒見,已經是大人了,在黎州一向可好?」 秦晏忙勸慰道:「都好,姑母快進屋……」 秦晏將秦雅一路讓進來,裡面秦思也早就等著了,兩人將秦雅送到上座上一同行禮,秦雅連忙攔了,急聲道:「行了行了,自家人鬧什麼虛禮,快讓我看看思丫頭……」 秦雅將兩人扶起,秦思眼睛也濕了,柔聲問了幾句好,又親手給秦雅奉了茶,秦雅見秦思現出落的容貌出挑,身段窈窕,心裡越發高興,連聲笑道:「黎州果然是個好地方,兄妹倆一個比一個的水靈,親家老太太可好?你舅父舅母可好?」 秦晏俱答「很好」,秦雅笑笑:「那就好,老說要去黎州看看,一直不得空,我心裡總惦記著親家老太太呢。」 「年後大約就能看見了。」秦思笑笑,轉身命人給秦雅換了手爐裡的炭,親手遞上來笑道,「外祖母說了,等過了年天暖和些就帶著一家子進京,到時候都得見了。」 秦雅接過手爐來,暗自留意秦思行事做派,只覺規矩端莊,毫無小家子氣,又聽聞如今內院的事都是秦思一手操管,秦雅欣慰之餘心中又是一陣氣悶,一樣的秦家女兒,秦珍就那麼上不得檯面,沒有一處能順自己的心!年後就要議親了,秦雅每每想起來心裡就堵得慌,當初若沒那糟心事,秦思順順當當的嫁入自己家做了兒媳婦,那多好!秦雅壓下心頭不快笑道:「思兒的及笄禮我也沒過去,送去的頭面可還喜歡?」 秦思點頭笑道:「喜歡,前兩日還戴了呢,姑母費心了。」 說起這個秦晏想起章雲烈秋闈的事,笑道:「秋闈的名次出來了吧?二表弟這回如何啊?」 說起二子來秦雅臉上笑意更甚,還是謙虛道:「跟你當初沒法比,不過是勉強中了。」 秦晏一笑:「二表弟還年輕,已經不容易了,今次春闈可要下場一試?」 秦雅點點頭:「試試吧,中是肯定中不了,且讓他見見場面去,晏兒可準備好了?」 秦晏淡然一笑:「盡人事了,且看天意吧。」 「肯定差不了。」秦雅倒是挺有把握,「從小你們一塊讀書,這些孩子裡面就數你最聰明,你要是再中不了我也就不再勒掯著你表弟看書了,他肯定更沒戲!」 眾人聞言笑了起來,秦雅左右看看昭瑰堂屋裡的擺設連連讚歎,「這園子我以前來過的,園裡桃花最好,每年春天尚書夫人都請我們過來品茶賞花,以前也逛過,景致極好,屋子建的也大氣,買這處宅院真買對了,銀子……可還夠?姑母給你帶了些來……」 秦晏連忙笑道:「還夠,等真短了自要去跟姑母要的。」 「真夠?」秦雅見秦晏不是虛讓才放下心,低聲道,「你們兄妹倆支撐這麼大的家業不容易,有什麼難處就來跟姑母說。」 秦晏點頭答應著,秦雅猶豫了下低聲道:「你……真不準備回府裡看看?你這次回京鬧了不小的動靜,一下子買了這麼大的宅院,聽說還要去鏡花胡同買鋪面,京中人家大多都知道了,家裡……定然也知道了。」 秦晏輕笑:「我回去做什麼?我跟思兒在黎州呆了快三年,家裡連一封信都沒送來過,就連思兒的及笄禮家裡都沒遣一人來問問,呵呵……他們既然將我們兄妹倆忘的乾淨,我又何必過去討嫌?」 秦雅心裡也明白,秦晏這次回京雖外面看著光鮮,但這幾年在外面到底是受了苦的,當初又是那樣出去的,想來心裡還憋著氣,秦雅想了想道:「你也不小了,這些事自己掂量著來,我倒真不是勸你上趕著那邊,只是……眼瞅著就到春闈的日子了,不得各處打點打點嗎?各處的大人們不得讓你老子帶著你引薦嗎?別因為一時的義氣耽誤了自己的大事!」 秦晏冷冷一笑:「尋常人家出來的,高中後一樣進翰林謀差事,沒聽說那些平頭百姓走了什麼路子,我只將自己當苦寒人家出來的就罷了。」 秦雅見秦晏立意不回秦府也無法,點點頭:「罷了,只是……思兒也不小了,她的事你打算怎麼著?」 秦晏笑笑:「我當初出來得的最大的好處就是思兒的婚事由我做主,我們不稀罕那邊出什麼力,人家我自己找,嫁妝我自己出。」 秦思見兩人談及自己的婚事連忙偏過臉去垂首品茶,不答話了,秦雅見秦晏有主張,又想起來聽黎州人說的,羿家如今生意紅火,其中必有秦晏不少紅利,出手就買了這麼大的宅院,想來這些都出的起,秦雅點頭一笑:「我這姑母也不能幹看著,有什麼好人家我自會幫你張羅著。」 秦晏笑笑:「那就先謝過姑母了。」 「說這些!」秦雅想了下低聲道,「只是……府裡大概已經知道你回京的事了,若問起我來……」 秦晏淡淡道:「姑母照實說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謝謝支持mua鞠躬 第28章 秦府,秦珍倚在榻上把玩著梅府送來的一對白玉如意,外面傳太太來了,秦珍不慌不忙放下玉如意起身迎了出來,笑道:「太太這早晚的怎麼過來了?我正看我舅舅給我那對如意呢,太太看看……」 「看什麼看!」梅夫人喪著張臉坐下了,看了看屋裡不耐煩道,「都出去,我跟小姐說會兒話。」 梅夫人最近煩心事一件接著一件。先是她那小兒子秦昱,今年院試又沒過,秦斂在同僚面前面上過不去,回府將氣全撒在了梅夫人身上,說她嬌寵太過才耽誤了兒子的學業,幾天沒理會她,梅夫人正上火時又聽見了件大事……秦晏和秦思回京了。 梅夫人看著一點心事都沒有的秦珍心裡更煩躁,厲聲道:「讓你看的賬冊你可看了?這麼大的人了,半點理家的才幹都沒有,以後去了章府等著讓你姑母管一輩子的家是吧?!」 秦珍嚇了一跳,委屈道:「太太……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就說我啊!」 到底是自己女兒,梅夫人不大忍心,放緩聲音道:「是我故意數落你嗎?過了年就要定下日子來了,你現在呢?嫁妝繡了嗎?嬤嬤們教導你理家的事你學了嗎?整日只會擺弄這些小物件,有用麼?!」 秦珍懶懶道:「我不會又怎麼了?章家照樣得敬著我,章家老太爺得知道,要是沒有舅舅和外祖父,他這幾年可沒這麼順當……」 梅夫人聽著女兒這話心裡火又燒起來了,一拍桌子怒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些話以後少說!你就是不聽,忘了上回讓你爹聽見了罵你的事了?這些事你心裡明白就得了,非要三番五次的顯擺顯擺,以後到了章家你嘴上也這麼沒把門的不成?!」 秦珍被梅夫人訓的面紅耳赤,急聲哭道:「這是怎麼了?就因為昱兒沒考上秀才,你們氣不順,找著誰就派一頓不是,我成了受氣的!」 梅夫人被秦珍一句話堵的心口疼,自己這女兒……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說話利索,還專揀人短處說,最會戳人心窩子,梅夫人幾番按捺,冷聲斥道:「行了!少拿這樣子出來,我今天是有話要跟你說。」 秦珍猶自抽抽噎噎的,見梅夫人不像往常一樣來哄自己哭著也沒了意思,擦了擦眼角撇了撇嘴問道:「怎麼了?」 梅夫人揉了揉眉心,低聲道:「秦晏和秦思回來了。」 「什麼?!」秦珍訝然,急聲道,「他們不是去黎州了嗎?太太你不是說……那邊羿府已經窮的揭不開鍋,秦思再也回不來了嗎?她又回來做什麼?要跟我搶親事不成?!」 「想什麼你!你那親事是幾家子老人定下來的,變不了了!」梅夫人拿起茶盅來呷了一口茶歎道,「是我看走了眼……原先以為羿府已經敗了,誰知……他們做起生意來了,買賣還很大,聽說這些年賺了不少呢。」 秦珍絞著珠紅帕子疑道:「他們既然回來了……怎麼不回府?呵呵……是怕爹爹不認他們了吧?」 「哼,如今倒不是你爹爹不認他們,是人家根本不用回府了。」一想起這兩日聽到的傳聞梅夫人心頭就難受,狠聲道,「不知讓他們撞了什麼大運,去黎州一趟沒餓死竟賺著了,羿府不知分了多少家財給他,秦晏回京就買了一處五進五出的大宅子!還採買了不少下人,今日打傢俱明日裁衣服,好不熱鬧!」 秦珍皺眉:「怎麼……怎麼可能?他們哪來的這麼多銀子?」 梅夫人冷著臉道:「羿家既然入了商賈之道,那三代科舉無緣了,行商的,沒有當官的護著怎麼行?羿家如今是把碼全壓在秦晏身上了,指望著他這次高中了提攜他們呢,這麼要緊的人,羿家能輕待了麼?沒準將家財全給他送了來呢!」 秦珍一聽這話心裡活動了下,輕聲道:「羿府……其實可以不必這麼麻煩啊,大哥現在不過是個舉子,這次能不能中還兩說,爹爹可已經是內閣大臣了啊,與其費心栽培大哥,倒不如來找爹爹的門路。」 梅夫人一臉不耐煩,又要斥責時秦珍搶先道:「太太先別著急,我明白,咱們跟羿府是早就不走動了,但……世上的事不就是這樣麼,以利而聚,以利而散,且他們生意人家,哪有那許多講究!」 梅夫人想了想有些動心,聽說羿家在京中的老宅已經在收拾了,大約年后羿家的人也要上京,到時候……倒是可以勸秦斂去走動走動,許他們些好處,沒準真能交個好呢,羿府生意蒸蒸日上,自己也能得些銀錢。 這事難辦的很,梅夫人沒將話說死,敷衍道:「還得看你爹的意思……若真能這樣也好了,羿府那許多銀子,不能白白全讓秦晏佔了去,怎麼說……咱們家與羿府也是親家啊。」 秦珍卻想不到深處去了,一心只惦記著梅夫人剛說的秦晏那套五進的大宅子,忍不住欽羨道:「秦思倒是命好,大哥一向把她當心尖子,等她出嫁大哥不知要陪送多少嫁妝……娘,我那嫁妝準備的如何了?」 提起秦珍的嫁妝來梅夫人有些頭疼,三年前秦晏將羿江倩的嫁妝全帶走了,一下子把府裡庫房掏空了一半,這還不算,府裡出息好的幾處莊子也被秦晏收走了,裡裡外外讓福管家那些羿府的老人管的鐵桶一般,自己怎麼也插不進手去,如今府中艱難,秦珍這嫁妝……豐厚不了了。 梅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輕聲道:「放心,娘還能委屈了你?等羿府上京吧,我勸你爹跟他們走動走動去。」 秦珍一挑眉:「等羿府做什麼?先如今大哥不就已經回來了麼?大哥現在手裡肯定少不了,又沒分家,他的不就是咱們的?」 梅夫人心中一動,隨即搖搖頭道:「不中用,你大哥的性子你不知道?這事……怕是不好辦……」 「太太……你總不能讓我的嫁妝比秦思那死了娘的嫁妝還少吧?」秦珍膩在梅夫人身上不住求道,「我不管,先不說出嫁時風光不風光,多些嫁妝我在婆家也站得住腳呀,娘……」 梅夫人一咬牙,今時不同往日,該舍下臉來的還得捨,點頭道:「知道了,我……等晚上跟你爹說說。」 秦珍笑笑,心滿意足的拿起她那玉如意接著把玩了起來。 昭瑰堂暖閣裡秦晏坐在床上拿著本《中庸》在看,荊謠則倚在秦晏腿上拿著個九連環拆,秦晏低頭看看荊謠心裡熨帖的很,每每自己看書時荊謠老實的很,不吵不鬧,一點動靜都不出,生怕耽誤了自己,只可惜……這麼個寶貝躺在旁邊,哪還有心思看什麼書,秦晏隨手將書放在床頭的小几上,在荊謠頭上揉了揉輕聲道:「困了麼?」 「不睏。」荊謠見秦晏不看書了坐起身來將九連環收起來了,笑道,「哥哥不看了?這就睡?」 秦晏一笑將荊謠摟在懷裡親了下,道:「先不睡,陪你說說話,你今天晌午時跟吉祥商量什麼呢?」 荊謠現在跟秦晏親暱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臉微微紅著,低聲道:「我問他……鋪面的事。」 「不是跟你說了等過了年再提這事麼,這些日子你只好好玩就行。」荊謠只穿著件小衣,這麼將人抱在懷裡時幾乎能透過薄薄的衣裳摸著他的肉,秦晏心猿意馬,手順著荊謠小衣的下擺輕輕滑了進去,在荊謠後背上摸了摸,輕聲道,「家裡的花用儘夠了,那麼勞心勞力的做什麼,嗯?」 秦晏的手不老實的很,他已經二十了,早通情事,以前冷心冷情沒這個心思,跟自己屋裡的丫頭也沒來過,現在被荊謠打動了心,情關一開,忍不住總想折騰他,秦晏輕輕撫弄著荊謠的皮肉低頭耳語道:「這兩天又做那個夢了麼?」 荊謠哪有秦晏這麼坦然,他到底年紀小,心裡又一直怕秦晏,聽了這麼一句話險些要逃出去,秦晏一笑:「跟我害臊什麼?問你呢。」 荊謠漲紅了臉,搖了搖頭,秦晏看著他的樣子心裡也有幾分情動,輕聲問:「知道男子之間……該怎麼做麼?」 荊謠頓了下,半晌點了點頭,秦晏笑了:「知道?那你跟我說說,我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荊謠可憐巴巴的看著秦晏,偏生秦晏就是不心軟,笑吟吟的看著荊謠,就是要讓他說出來,荊謠滿臉通紅,又不敢逆秦晏的意思,羞的差點哭出來,小聲說了,秦晏還嫌欺負的不夠,一笑道:「大聲點,我沒聽真。」 荊謠這次是真的要哭了,眼睛紅紅的,又說了一遍,秦晏心情大好,寵溺的將荊謠摟在懷裡笑道:「行了,哥跟你鬧著玩呢,以為你還小,什麼都不知道……放心,咱們先不那樣,一步步的來。」 秦晏扯過錦被給兩人蓋上了,又哄又疼,直將荊謠哄的笑出來才擁著他睡下。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謝謅帖娘們支持,麼麼鞠躬 第29章 秦府正房裡秦斂沐浴後倚在斜椅上出神,梅夫人招呼著丫頭們收拾東西,都料理停當後自己也換了寢衣,卸了釵環坐到了秦斂身邊,秦斂睜眼看了梅夫人一眼又閉上了,沒有一句話。 梅夫人心裡也不大舒服,但還是屈意放軟了聲音道:「老爺……昱兒的師父今日又誇他了呢,說他最近上進了不少,這孩子外面看著淘氣,其實心裡是知道好歹的,明白老爺希望他成才,這不,知恥後勇,很是用心呢。」 秦斂歎了口氣,半晌道:「子不肖父啊……」 「跟老爺自然沒法比,但昱兒對老爺的孝心是一分都不少的,老爺也細想想,他生在這富貴鄉里,從小丫頭嬤嬤們捧著長大的,上進的心自然少一些,這還不都是承了老爺的蔭庇麼?如今他上進,是為了那一官半職嗎?還不是為了讓老爺高興。」梅夫人一詠三歎,垂首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老爺怪我我不敢抱冤,但……千萬別怪昱兒啊。」 秦斂這幾日氣也消了,冷了梅夫人幾天,如今順著這個台階也就下來了,秦斂拉過梅夫人保養得當的手歎道:「我自然知道你是疼孩子……罷了,讓他再好好讀幾年書吧。」 梅夫人鬆了一口氣,再接再厲笑了下勸道:「再說……老爺也別總把心思放在昱兒身上呀,老爺又不只他一個兒子。」 秦斂挑眉:「你說什麼?」 梅夫人笑笑,賢惠的很:「老爺還不知道嗎?晏兒從黎州回來了,如今將許大人的池園買下來了,已經在京中住下了呢。」 秦斂這日休沐剛從衙門回來,消息自然不如終日跟貴婦們來往的梅夫人靈通,一聽這話怒目圓睜氣道:「他既回來了怎麼不回府?!在外面另辟宅院是想打我臉麼?池園?他哪裡來的銀子買池園?!」 「唉老爺消消火……」秦斂最重名聲,梅夫人就知道他聽說了得生氣,連忙倒了茶水奉上來,柔聲道,「老爺自己的兒子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性子倔的跟頭驢似得,不然當年也做不出那樣的事來,讓老爺難堪……」 梅夫人見秦斂又要發火連忙勸著:「但到底是自己兒子啊,老爺不心疼,我這當娘的都心疼,晏兒還未娶妻,不過就是個半大小子,帶著思兒在外面住,實在不安全啊,我越想越害怕,萬一有個什麼……豈不讓人褒貶我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這當後娘的厲害,攔著不讓孩子進門呢!」 梅夫人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秦斂忙安慰了幾句,憤憤道:「也不知是隨了誰!從小就是那個硬脾氣,沒有一次服軟的時候,他在外面另開府,是當我死了嗎?!不對……他哪裡來的那許多銀錢?池園那地方……沒個二十萬兩買不下來啊。」 「我也疑惑呢。」梅夫人微微蹙眉,輕聲道,「不管如何……老爺,這樣究竟不好看,不如……老爺派個人跟晏兒說一聲,好好哄著,讓他回來吧。」 秦斂聞言大怒:「這是什麼道理!他幾年沒一點音信,現在終於回來了他不來見我到讓我去見他?!」 「老爺……」梅夫人連忙給秦斂順氣,輕聲道,「晏兒怕也有心回來,只是放不下臉呢,老爺何不給他個台階?我還聽說……黎州羿家等年後也要上京來了,到時候豈不更不好看?倒不如將晏兒和思兒接回來,回來跟羿府也好說話。」 秦斂最不喜別人提起羿家來,說到底是他自己理虧,受外家襄助得勢,最後外家出事時自己沒幫忙,這幾年也沒走動,沒意思的很,秦斂心裡愈發心煩,羿家在黎州待的好好的,幹嘛非要上京來呢! 梅夫人見秦斂不答話以為他聽進去了,聲音越發輕柔,垂眉小聲道:「老爺也知道……羿家如今買賣大了,家道殷實的很,只是沒什麼腰桿子硬的當官親戚,他們若是來京中,老爺稍稍一示好,他們還不馬上上趕著來捧著老爺麼?」 秦斂轉頭看向梅夫人,一臉的不可思議,梅夫人猶自不覺,一笑道:「到時候……老爺也知道,咱們府上馬上就要給珍兒置辦嫁妝了,我還想著不行就給昱兒捐個監生,哪哪都得用銀子啊,呵呵……我倒也不是貪圖他們家的銀錢,到底是親戚情分啊,還是常走動的好。」 秦斂蹭的站了起來,勃然大怒:「你讓我跟羿家要銀子去?被人知道了我的臉面往哪擱?!」 梅夫人心中一驚,連忙補救道:「老爺誤會我了,我不過是為了親戚面上好看罷了。」 秦斂心中好幾處火匯作一處,拍桌怒道:「你還好意思跟我說,為什麼跟羿家總不走動了?這幾年年下節下你跟黎州有往來嗎?內幃的事我不理論,你就肆意胡來!思兒及笄禮的時候我還跟你提過一句,讓你往黎州送些東西過去,你可送了?!」 梅夫人從沒受過這樣的數落,面上下不了,要發火又不敢,強自按捺著哭道:「老爺提起的時候思兒的及笄禮早過了兩月,讓我怎麼辦?那會兒再送去不更沒意思?老爺,你也想想,我是為了什麼?不過是為了保全老爺的臉面罷了,晏兒他們不回來不好看,跟羿府不走動不好看,珍兒的嫁妝少了也不好看,我都是為了誰……冤殺我罷了……」 梅夫人越說哭聲越大,秦斂發了一頓火氣也消了些,靜靜的想了想確沒別的法子,半晌長吁了一口氣道:「罷了,別哭了,我再想想……」 梅夫人最明白秦斂的心事,知道他拉不下臉來,擦了擦眼淚低聲道:「老爺若是不想出面,說不得,我去試試口風吧,尋個機會勸勸晏兒,讓他們回來吧。」 秦斂自知秦晏別府另居不像樣子,猶豫了下道:「那……你看著來吧。」秦斂怕梅夫人在外面傷自己的臉面,又沉聲道:「只可勸那逆子回來,別的不許提!羿家有多少銀子我都不稀罕,若是因為這點事讓御史參我一本才是最難看的!」 梅夫人心下著急,秦斂只重官聲不重銀錢,他哪裡知道這居家過日子的難處,只是秦斂剛才已經發過一頓火了,梅夫人也不敢再勸,轉念又一想自己去說什麼秦斂哪裡聽得見,想來是無妨的,隨即點點頭:「我知道了,老爺放心。」接著服侍秦斂恩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池園裡眾人早早的就起來了,秦晏親自為荊謠挑衣裳,荊謠在一旁猶猶豫豫的,低聲道:「哥哥跟小姐去尤將軍府……我去做什麼呢?我不如在家裡看家吧。」 「呵……連看家也會了,真能耐。」秦晏一笑,在小丫頭捧著的托盤裡挑了個翡翠平安扣看了看,又放下了,吩咐道,「取我從黎州帶來的那一盒玉珮來。」 小丫頭聽了連忙去取,秦晏回頭抬手在荊謠臉上輕輕刮了下笑道:「真把自己當小狗崽了?」 荊謠一愣才明白了秦晏剛才那話,正要說什麼時小丫頭托著一個盒子回來了,荊謠連忙垂首不再說話,秦晏將盒子打開,裡面分四個隔斷,每個裡面放著一塊玉珮,最裡面的是由十六塊羊脂玉拼成的玉珮,最上面是個平安扣的樣子,浮刻著雙螭紋,下面打著三枚小孔,由金絲紅線纓子分別繫著五個玉石雕的小鯉魚,精緻中又帶了些稚氣,秦晏一笑:「正好給你戴。」 小丫頭聽著這話忙接過來,蹲下|身給荊謠繫上了,秦晏左右看看,荊謠身上穿著鵝黃色白色鳳毛的錦衣,腰間繫著這個玉珮,脖子上帶著秦晏的長命鎖,頭髮用八寶珠珞紮了起來,一身穿戴不扎眼卻經得住考究,秦晏點點頭,很合適了。 荊謠擺弄了下腰間的玉珮還是有些不心安:「人家問起來,哥哥怎麼說呢?」 「什麼怎麼說?你不是我弟弟麼。」秦晏笑了下將人打發下去,將荊謠攬在懷裡輕聲道,「難不成你想讓我跟別人說你是我內人?」 荊謠小聲急道:「我什麼時候說……」 「現在還不能說。」秦晏在荊謠額上輕輕的親了下,一笑道,「你心裡明白我是將你當內人的就行。」 荊謠光顧著害臊了,沒留意秦晏那句「現在還不能說」是什麼意思,秦晏在他頭上揉了揉道:「正好年下要去見些人,挨個帶你引見了,以後也方便。」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有丫頭道:「少爺,小姐已經收拾停當了,裡面嬤嬤們問兩位少爺可穿戴好了,若好了裡面就將小姐送出來了。」 「好了,讓人將那幾箱禮好生抬到車上去。」秦晏牽起荊謠的手道,「來。」 尤將軍府上離著池園不近,眾人巳時才趕到,尤府門上的人等候已久,見人來了連忙迎了進去。 尤白元近日被請到軍中練兵回不來,正廳中只尤老夫人還有尤家的幾位太太,眾人見了先是一頓寒暄,尤老夫人這幾年沒見老,只是刻薄相依舊,見了兩人難得的笑了笑:「都長大了不少,思丫頭愈發俊俏了。」 秦思規規矩矩的給尤老夫人見禮,口稱「外祖母」,拜了再拜,尤老夫人見秦思行事說話不輸名門閨秀心中滿意,點點頭將人攬到身邊來坐著,細細的問了問她在黎州平日裡做什麼,玩什麼,秦思俱答了,尤老夫人笑了笑,轉過來看了荊謠一眼,尤老夫人眼毒,一眼認出荊謠脖間的長命金鎖乃是秦晏的舊物,尤老夫人抬頭看了秦晏一眼,秦晏一笑對荊謠道:「給外祖母磕頭。」 荊謠好歹也是官門出身,平日裡又有秦晏教導著,見這場面並不怯場,恭恭敬敬的給尤老夫人行禮,秦晏將這幾年的事略說了下,道:「在外面時幸得還有他在身邊,他父母都去了,我就將他認做義弟,同自己兄弟一樣的。」 羿老夫人一笑:「你對自己親兄弟怕也沒這麼費心思,起來我看看……」 荊謠起身抬起頭來,羿老夫人細看了下荊謠的面龐,見他眼中澄澈,一看就是心思純善的,尤老夫人更為滿意,點點頭:「是個好孩子,來……」 羿老夫人的嬤嬤見狀早準備了表禮來,一套筆墨紙硯一套雲子棋具,羿老夫人笑道:「頭回見面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先拿著玩去吧,以後熟了跟你哥哥常來常往的,這邊就跟家裡一樣。」 荊謠拜謝了,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下笑道:「他性子靦腆,在外面不大說話,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在黎州時家裡的生意都是他打點,舅舅多在外面跑商。」 羿老夫人點點頭:「倒是得力的,你外祖家都好?」 秦晏點頭:「都好,說了呢,等年後上京來定要來拜會的。」 「能來就行,到時候不用勞動你外祖母,我自尋上門去。」羿老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對秦晏問道,「可定下人家了?」 秦晏一笑:「還不曾定下,等春闈之後吧,如今也到年下了,怕顧不上這個。」 羿老夫人明白秦晏的意思,點頭道:「很是,等你金榜題名了,多少好人家不上趕著來呢,倒是不急在這一天兩天的,回來這些天……可去秦府了?」 秦晏淡淡一笑:「沒有。」 沒回過自己家卻先來尤府了,饒是尤老夫人性子冷淡心中免不了有些得意,搖頭笑道:「你這性子……罷了,不說這個,正巧,我那幾個外孫女這幾日也過來了,連著我家的姑娘府裡倒是熱鬧,思丫頭,在外祖母這住幾天吧,沒得整日的呆在你們府裡,這跟黎州不一樣,你們這麼大的姑娘間哪有不走動的呢?」 秦晏明白尤夫人是為了引秦思多見些人,這是自己插不進手去的,秦思以後總要在京中同這些人來往,由尤老夫人帶著見了是最好的,秦思轉頭看向秦晏,秦晏一笑:「外祖母愛惜,你就住兩日吧。」 秦思這才點點頭笑道:「那就勞煩外祖母了。」 「小丫頭。」尤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笑道,「行了,說了這半日的話……春熙堂那邊飯已經擺下了,來……」 飯後眾人又說了半日的話秦晏才帶著荊謠告辭了,荊謠席間喝了幾杯酒,這會兒臉紅紅的,秦晏直將人抱進了馬車裡,給他餵了幾口茶笑道:「頭一遭喝酒,才喝了幾杯就這樣了?」 荊謠只覺得自己身上發飄,臉燒的慌,伏在秦晏身上輕聲道:「熱得很……能脫脫麼?」 秦晏拉著他的手不讓他動作,哄道:「別閃了風,一會兒就好了。」 荊謠點點頭,倚在秦晏肩膀上一點一點的打瞌睡,秦晏看的好笑,索性讓他枕在自己腿上躺下了,不多時荊謠就睡著了,夢裡還扯著秦晏的衣裳,討人憐的很。 馬車搖晃搖晃多時才到了池園,福管家早等在門口了,見是秦晏的馬車來了連忙迎了上來,秦晏在車裡低聲道:「荊少爺睡著了,先不下車,怎麼了?」 福管家也忙壓低了聲音,將一封帖子遞了進來輕聲道:「這是……那府裡太太送來的。」 秦晏接過來心中冷笑,這幾日自己讓荊謠佔了心思沒顧上她們,自己倒找上來了?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魅吾、阮溪水、雷霆夜深、raphael、春卷春卷、蓮藕、洛蘭、茗水沉沉、love毛毛豬、春日太陽雨、小忍、元氣乖茜、alps、哈哈幾位姑娘的地雷,感謝暗衛中的戰鬥機姑娘的手榴彈,感謝思念姑娘的三個地雷,繡花針君姑娘的三個地雷,麼麼噠 謝謝支持mua鞠躬aa 第30章 昭瑰堂暖閣裡秦晏拿著手裡的帖子細細看了一遍,秦晏面色不動,荊謠猶豫了下輕聲問道:「那邊太太……說什麼了?」 「說不忍心我們在外面住,明日要來看看。」秦晏隨手將帖子扔進了熏籠中,冷冷一笑,「好啊,正好思兒也不在,我會會她。」 荊謠心裡不大安穩,其實他對梅夫人的印象並不深,過了這幾年他都忘了梅夫人長相如何了,只對梅夫人當年害秦思的事記憶猶新,荊謠想了想道:「乾脆別見她了,哥哥不是不想跟那府裡來往了麼?那何必再給自己找不痛快呢,隨便尋個由頭,別讓她來了。」 秦晏搖搖頭:「你不知道這人,我辭了她這一次,她後面定還有一百次等著我,不如……給她些教訓,也讓她學個乖。」 荊謠無法,輕聲道:「我只怕……出了什麼事,沒得讓那種人污了哥哥的名聲,春闈在即,京中的舉人們都愛惜自身的很,哪有像哥哥這樣的……」 秦晏心中翻滾過無數惡毒的念頭,一聽荊謠這話心中暖了下來,使了個眼色命內室裡的人都出去了,牽著荊謠的手讓他坐上來,秦晏笑了下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鬧多大的動靜,就算不為了我,我也得顧惜思兒的名聲,呵呵……等思兒出了門子,你看我會饒了誰……」 荊謠抿了下嘴唇輕聲道:「哥哥自打進京來後……人凶了好多,平日在外面笑都不笑。」 秦晏輕歎,攬過荊謠輕輕的親了下,低聲道:「讓你擔心了……沒事,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幼時過的不順,如今回京看見這些人……我沒法什麼都不做,不明白嗎?你恨你嫡母麼?」 荊謠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說,猶豫道:「應該是……恨吧?其實我更恨我爹,我阿娘跟我說過,她根本不想跟了爹,是爹硬要給她贖身,硬將她從一處關到另一處……府裡還有當家太太處處管制苛待著,阿娘過的不好,最後……自己吊死了。」 秦晏心中一凜,荊謠的家事他以前也曾問過的,那會兒荊謠含糊幾句過去了,沒細說。 荊謠笑了下:「沒事,過去多少年的事了,當時我爹死了我一點都不難過,我覺得……是應該的,他對不起我娘,我娘死了,他也該死。」 秦晏失笑:「你的心事倒是簡單……」說是這麼說,秦晏還是挺心疼的,那會兒荊謠才多小呢,秦晏在他頭上揉了揉道:「你嫡母將你趕出來,你不恨她麼?」 荊謠搖搖:「也恨,不過她將我趕出來我倒是不意外,我娘剛死的那會兒,我將一個人高的大花瓶打碎了,那會兒我還小,費了好大的力氣。」 秦晏疑惑:「打碎花瓶?」 荊謠點點頭:「然後用磚頭把碎瓷片砸的碎碎的,也費了不少功夫……」 秦晏越聽越不明白了,啞然道:「這花瓶是你嫡母心愛的?打碎了就是了,做什麼還要砸爛了?」 荊謠笑了下接著道:「不是,那花瓶本是我阿娘的,我把那些脆瓷沫沫分成小份用草紙包成一小包一小包,得……弄了幾百包?我忘了,我那會兒每天的事就是想盡辦法往大娘的飯食裡撒碎瓷片,我們府上不比這裡,沒幾個下人,得手容易的很,小半年吧,大娘就沒吃過幾頓安生飯。」 秦晏單是聽著荊謠這麼說就覺得嗓子生疼,失笑:「你……倒是直白。」 荊謠想起自己幼時的事也覺得好笑,道:「爹死了,大娘自然受不了我了,就將我趕了出來……現在想想倒是要謝她,不然哪能命好讓少爺收留了。」 秦晏垂眸看著荊謠心中熨帖,一笑道:「是我命好,不然哪能撿了你這麼個寶貝……」秦晏知道荊謠說這些都是為了逗自己開心,心情好了許多,輕笑道:「你要是心裡還恨她……我可托人找找。」 荊謠搖搖頭歎道:「不用了,其實她過的也不容易,我爹一門心思撲在我阿娘身上,從不理會她,其實說到底……還是我爹的罪過,若是不能好好待大娘,就別將她娶來,既娶了她,為何又來招惹我阿娘呢,我阿娘又不喜歡他……」 秦晏輕笑,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能做到的有幾個?不管別人,自己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就行了。 不多時外面福管家將尤老夫人給捎回來的禮送了進來,一笑道:「別的也罷了,這一盒子金絲燕盞,還有這一盒蟲成色很好,比市賣的強很多。」 福管家身後的兩個小丫頭將兩個漆盒奉了上來,秦晏看了看道:「燕盞送到裡面小廚房去,思兒平日就吃的,這蟲草……挑五根放在乳鴿膛裡一起燉湯,每隔一日給荊謠送來一次。」 福管家答應著去了,秦晏轉頭對荊謠道:「以前我母親這麼燉湯給我喝,說是不錯……」 秦晏看了外面一眼,見沒人看得見將荊謠摟在懷裡在他身上揉了幾下輕笑道:「平日裡多吃點,也長些肉……」 荊謠聞言臉紅了,秦晏索性將人抱到榻上去好好的親暱了一番。 翌日梅夫人果然來了,梅夫人還有些心眼,知道只自己去了沒準連秦晏的面都見不著,特特的請了族中二房三方的太太,連同秦雅一同來了秦府。 秦雅本不欲理會梅夫人,但耐不住她當著自己公婆的面相求,好一番大道理,秦雅推脫不得,只得來了。 秦晏懶得招呼,也不曾迎一迎,只讓管事的丫頭們接進來了,梅夫人一路上不住左顧右盼,心中暗自估量修繕這園子得花了多少銀子,直穿過內儀門一路進了昭瑰堂,看著屋中的陳設心中更是一陣陣欽羨嫉妒,正廳裡秦晏起身淡淡道:「姑母,太太,二太太,三太太。」 秦雅勉強跟秦晏笑了下,秦二太太秦三太太寒暄了幾句,秦家二房三房兩位老爺沒什麼本事,一輩子靠著大房周濟,兩個太太一向不敢多嘴大房的事,跟秦晏也沒什麼情分,不過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沒話了,梅夫人卻入戲的很,瞬間紅了眼,低聲哽咽道:「好孩子,難為你了。」 秦晏心道幸好一早將荊謠打發去花房了,小小年紀可憐見的,沒得噁心著他,秦晏當沒看見一般,自己坐了下來道:「上茶。」 屋裡的丫頭們有的上茶有的退到門外侍奉,沒人理會站在當中的梅夫人,梅夫人老大沒意思,秦二太太狀勸慰道:「嫂子快別這樣了,晏兒看見了心裡也難受。」 秦晏心中點點頭,確實難受。 梅夫人擦了擦眼淚坐了下來,接過丫頭遞上來的茶盞抿了一口,轉頭看著秦晏柔聲細語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跟家裡說呢?」 秦晏看向秦雅:「姑母沒跟府中說麼?」 秦雅今日本就不想來,一聽這話更懶得給梅夫人遮掩了,轉頭直接道:「二十那日到的京,嫂子,我跟你說過了呀。」 梅夫人臉上紅了,有些訕訕的,笑了下道:「我竟忘了……晏兒,你這孩子,怎麼回來了不回府倒住到這來了呢,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你跟思兒在外面……算什麼呢?對了,思兒呢?」 「昨日去尤將軍府上,思兒跟他們府上的姑娘們投緣,留在那了。」秦晏嘗了口茶,「思兒不小了,總得有長輩帶她出去走動走動,幸得尤老夫人愛惜,倒是方便許多。」 梅夫人臉上越發下不來,論理帶著秦思出去會客走動都是自己的事,現在倒讓一個外人代勞了,秦雅似笑非笑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嘲道:「大嫂這倒是清閒了。」 梅夫人心中有些著急了,她來這最大的把握就是以秦思為要挾,她打聽到了,秦思並不曾許下人家,那往來應酬還不得靠著自己麼?如今秦晏竟請動更得力的人了,一想到尤老夫人梅夫人心中還是有些膽怯的,猶豫了下笑道:「尤老夫人倒是好……只是也不能什麼都麻煩人家啊,回來思丫頭出門子,娘家席上總不能空著吧?要不說你們還是孩子呢,就是想的不周全。」 秦晏挑眉冷笑:「空著?太太當我死了麼?」 「哎晏兒,我就是這麼一說哈哈……」梅夫人有點坐不住了,秦晏軟硬不吃,不管自己怎麼說奈何他一點都不動心,梅夫人攥了攥帕子又笑道,「你就是太容易多心了,都是一家子骨肉,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如何就到了這一步呢?唉……倒是我說的,老子兒子一個樣,你爹在家裡也是想著你們,只是太忙不得空,又嘴硬,不肯說軟話,晏兒……聽我一句話,搬回去吧,外面也好看,再說……你跟思兒如今都是要用著家裡的時候,別跟自己置氣,耽誤了自己的事才是吃虧呢,是不是?」 秦晏放下茶盞看了梅夫人一眼,笑了下沒說話,將梅夫人晾在一旁,梅夫人看了看秦雅,秦雅入定了一般,拿著手裡的官窯茶盞細看不理會旁人,梅夫人又給秦二太太使眼色,秦二太太左右看看尷尬的很,也沒說話。 秦晏半晌才道:「太太這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直說了吧,不必牽扯上這許多。」 梅夫人勉強笑笑:「還能為了什麼,不過是勸勸你,別鑽牛角尖,搬回府吧。」 秦晏點頭:「這我知道了,還有別的麼?」 梅夫人一愣,知道了?這算什麼回答?這是回去還是不回去?梅夫人一時也顧不上了,硬著頭皮接下去:「我就知道你是明白的,既然這樣……什麼時候搬回去呢?」 秦晏輕笑:「我何時說要搬了?」 梅夫人被堵的心口疼,強笑道:「你……嗨,還沒轉過彎來吧?真是……」 「太太沒有別的事了?」秦晏看了看時漏道,「既沒別的事了我也就不虛留了,府中一切沒收拾停當,還沒有個得力的廚娘,恕不能招待了。」 秦晏這就要送客,梅夫人急了,她來這一趟總不能空這手回去啊,下回不知何時才能再過來……梅夫人一咬牙歎道:「唉……其實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秦晏一笑,果然來了。 梅夫人撫了撫髮髻低聲道:「你也知道……如今你二妹妹要出門子了,又到了年下,什麼都要銀子,原本……是能支持的,但是……實話跟你說了吧,自打將那幾處莊子交到你手上後,府裡就很艱難了,晏兒,那好歹是你家啊,你自己住著高門大院,使奴喚婢的,倒讓你父親你妹妹受著委屈……不合適吧?」 秦雅實在聽不下去了,梅夫人這話說的好像那幾處莊子能掉金山銀山一般,合著秦晏這幾年都靠著那莊子置辦家業了,秦府沒了那幾處莊子就揭不開鍋了? 秦雅想排揎梅夫人一頓又忌憚著自己公公婆婆,起身道:「家裡還一大攤子事等著我呢,我倒不能久坐了,晏兒,等思兒回來了跟她說一聲,得空了我再來看她,行了,我先走了。」 秦雅自知秦晏能料理的清,扶著丫頭就走了,梅夫人紫漲了臉,心中大罵秦雅,強撐著繼續道:「府裡實在艱難,我如何都沒事,但……你父親可受不了罪啊,對吧?」 梅夫人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要扣下來,秦晏不動聲色,一笑道:「我明白了,太太是想要這幾處莊子的出息,是吧?」 梅夫人笑笑:「本就是一家子的……」 「別說這話。」秦晏淡淡一笑,「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跟秦府關係倒是不大。」 梅夫人險些被氣的發昏,秦晏看看她,又掃了秦二太太秦三太太一眼,慢慢道:「家裡若艱難,我也不好幹看著,可巧今年幾處莊子裡的出息還沒送上來……吉祥!帶著太太的人去莊子裡,說我說的,都給那邊府裡送過去!」 梅夫人聞言大喜,秦晏這幾年沒少擴他那幾處莊子,如今年底的出息少說也有兩萬兩,梅夫人起身感懷道:「還是你懂事,知道體諒家裡艱難,行了,你這既然不方便我就先回去了。」 秦晏沒說話,只讓丫頭將人送了出去,自己轉身去了花房。 花房裡荊謠正侍弄一株仙客來,秦晏沒帶著人,輕輕走了進去從後面將人抱住了,荊謠嚇了一跳,轉身小心的看著秦晏的神色,見他不曾動怒才放下心,小聲道:「走了?都……說什麼了?」 秦晏把剛才的話都跟他說了,荊謠登時氣的瞪大了眼,急道:「哥哥怎麼答應了?那可是哥哥母親……」 「別急……」秦晏笑了下,「當我是傻的不成?你看吧……只這一次,我讓她輕易不敢再往這邊伸手。」 荊謠還著急著,其實莊子上那點出息荊謠早就不看在眼裡了,那還抵不上十里紅妝一月的賬目呢,但是要是給梅夫人那他一兩都嫌多,秦晏看著荊謠替他著急的樣子心中熨帖,笑了低聲耳語道:「跟我回屋,去榻上我細細說給你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淡紫色的誓約姑娘的手榴彈,感謝喪心病狂的渣、花心大蘿蔔、雷霆夜深、御雪臨風、may7020、兔耳草、茗水沉沉幾位姑娘的地雷,麼麼噠 昨天中間那段是「尤老夫人」,我給打成「羿老夫人」了,捂臉,怎麼總是犯這種錯t-t,致歉致歉。 謝謝支持mua鞠躬aa 第31章 梅夫人坐在馬車裡心情好的很,笑了下道:「都說晏兒性子孤僻難處,現在看怎麼著?到底明白我是他母親,知道該孝敬。」 秦二太太連忙附和著賠笑:「是呢,幾處莊子上的出息,說給嫂子就給了,這下年下也富裕多了。」 「富裕不富裕的究竟不是花在我身上,操持這麼一大家子的難處你們也知道。」梅夫人嘗著甜頭了心中得意的很,心中幾番思量,單是這一次還不行,回來再尋個由頭,將那邊的地契一塊兒要過來才好,到時候將莊子裡的人全換做自己的,自己以後吃穿不缺不說,回來還可以選一處給秦珍陪嫁過去,梅夫人越想越合適,轉頭對秦二太太笑道,「前幾日二弟不是說看中了花鳥胡同裡的一隻白羽紅眼的金絲雀兒麼?回頭從我這支銀子,既喜歡買了去就是,百十來兩的東西,沒得讓二弟大年下的不痛快。」 秦二老爺因為這鳥吵吵了好幾日了,秦二太太手下不富裕,哪裡有那個閒錢,見梅夫人願意出錢秦二太太連聲道謝,笑道:「嫂子太寬厚老爺了。」 梅夫人擺擺手:「無事,都是一家子骨肉,說這個做什麼。」 梅夫人志得意滿,一路回了秦府馬上打發人去叫幾個管事來。 如今府中的管家馮全財是梅夫人從梅府帶來的,很受梅夫人倚重,梅夫人屏退了眾人低聲道:「這次去莊子上,給我擦亮了眼好好看看,到底是多大的莊子,到底能出多少東西,千萬別讓他們糊弄了,秦晏說了今歲的東西全沒動,那少說也有兩萬兩,你給我看清了,若少了這個數……看我揭了你的皮!」 馮全財連忙答應著,梅夫人也不傻,秦晏答應的太乾脆,這其中難保還有別的差池,梅夫人心中冷笑,別想著隨便拿些東西就能打發了她。 梅夫人想了想又道:「這次的事老爺還不知道,老爺今日回府,你們從角門套車出去,悄不聲的,若不小心讓老爺院裡的人看見了問起來……你只說是秦晏少爺一定要給的,推辭不過才收下的,明白了麼?」若萬幸沒讓秦斂發現就最好了,秦斂不許自己跟秦晏談銀子的事,那自己乾脆就將這事瞞下來,將這些全歸到自己私庫中去。 馮全財混跡內幃多年有什麼不明白的,點了點頭:「小的省的。」 梅夫人想了想再沒有不妥當的了,輕聲道:「去吧,他們府上的一個瘸小子跟著來了,你只跟著他去就行。」 馮全財一躬身去了。 馬車裡吉祥一句話也不說,秦晏的莊子在哪兒這些人都是知道的,也不用他指路,馮全財一路上都在跟吉祥打聽,莊子裡收成可好?平日裡農活可累?人手夠不夠?節下時得的賞賜多不多? 吉祥卻同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他原本話就少,對著梅夫人的人更不想打理了,憑馮全財怎麼問他只會搖頭點頭,一句實在話也沒有,馮全財心中惱怒,這瘸子難不成還是個啞巴? 行了半日終於到了莊子上,吉祥直接將人引到庫房裡去了,跟管事說了聲,管事倒是好說話,一聽說是秦晏同意的連忙的命人開了庫房。 馮全財等二十多人進了庫房就同跌進了米缸的老鼠一般,喜的不知說什麼好了,還沒換了銀票的成箱成箱的碎銀子,各色風乾肉、毛皮,還有那一簍簍的上乘銀霜炭,成垛的上等五色米…… 馮全財連忙招呼人將這些東西往外抬,心中暗自盤算,這邊的莊子他以前也來過,從沒這樣殷實過,看來秦晏確實擴了不少地,馮全財開了箱子拿了塊銀子掂了掂,假裝看那銀子的成色,趁人不備將銀子攏進了袖子裡。 馮全財正要再尋摸些東西時只聽外面鬧了起來,他馬上將銀子裝好了走了出來,外面福昌茂福管家帶著幾十個莊戶漢子趕了來,大怒道:「這是做什麼呢?趕是來了賊不成?!睜開眼看看,這是城中秦舉人的莊子,也敢有人來造次?!」 馮全財先是嚇了一跳,走近了一看是福昌茂才放下心來,笑嘻嘻道:「老哥哥,哎呦我都快認不出您來了,我是全財啊,幾年沒見啦……」 福管家冷冷看了馮全財一眼沒理會,以前在秦府時這東西沒少想主意剋扣秦晏和秦思,福管家心中冷笑,沉聲道:「不敢,馮管家這是做什麼?趁著今日我給大夥兒發年下賞來打劫嗎?!」 「說什麼呢?」馮全財見福管家這樣火大也沒了好氣,擺擺手道:「福管家還不知道?是大少爺親讓我過來取莊子上今年的出息的,行了,你也少廢話,別耽誤我們搬東西,今天還得趕著回城呢。」 福管家冷笑道:「大少爺讓你搬的?那我怎麼不知道?自來這莊子上是我監管,少爺不跟我說倒去吩咐你?少放屁了!大夥兒給我把這些賊人綁了!」 福管家帶來的莊家漢子聞言抄起鐵鍬抖開麻繩就要上前抓人,馮全財見他們是來真的嚇了一跳,急聲道:「慢著!你瘋了不成?若沒大少爺首肯我敢帶人來嗎?你自問你兒子去,就是他帶我們來的!」馮全財轉身尋吉祥,左右看看的卻找不見人,頓時慌了手腳,秦府眾人都害怕了,再回頭去尋,別說吉祥,就是剛才那庫房的管事也不見蹤影了! 福管家嘲道:「我兒子呢?」 馮全財嚇的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忙忙道:「不對……太太說了的,剛才那瘸子也在啊!不對……」 福管家冷冷一笑:「這些話你只留著跟衙門裡的老爺說吧!給我都綁了!」 農戶漢子們聞言一擁而上,說是綁人,秦府的人不免推拒,推搡間莊戶漢子們自吃不了虧,之前又得了福管家的授意,只管放開了拳腳將這些人七手八腳的狠揍了一頓。 都捆綁結實後福管家衝著鼻青臉腫的馮全財冷聲道:「行了,帶上車去衙門!」 福管家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有司衙門,進了堂就大哭喊冤,福管家涕泗橫流:「老爺……小民是平安縣西北莊的管事,在這片也住了這兩三年,從來沒做過一件虧良心的事啊!今日小民的主子……就是城中秦晏秦舉人,送信過來讓小民給莊子裡的人按人頭髮年下賞錢,本是極好的事,莊子裡的人聽說了全去了小民的場院,誰知……這起兒賊人竟趁著這個功夫進了莊子,打殺了庫房的管事,闖進庫房裡就是一頓哄搶!老爺啊……小民那兒子同庫房的管事如今生死不明,我也不活了……我的兒啊……」 知縣這幾年每逢節下沒少收福管家的東西,自然認得他,一聽這話怒道:「這是何道理?秦舉人這幾年在鄉中多有行善,又有功名在身,竟有人敢欺到頭上來,當沒有王法了不成?!」 馮全財就跪在福管家身邊,他被人拿帕子塞了嘴說不出話來,聞言嗚嗚咽咽個不停,知縣不耐道:「鬆開他!本官看他還有何話要說!」 差役給馮全財鬆綁,馮全財連忙扯掉口中抹布大聲道:「老爺!小人冤枉啊!這處莊子本就是小人主人家的產業,小人得了主人家的令才來取今年莊子上的出息的,何來打劫一說?」 這知縣是前年才調到這裡的,並不知前面那些事,聞言冷聲道:「莊子上的地契上寫的明明是秦舉人的名字,如何又成了你家主子的東西?」 馮全財一時語塞,無法只得將前事全說了,知縣一聽說是秦斂家中的奴才心中也有些怯了,並不敢再狠審,只派人去秦府查問。 馮全財見狀心中稍安,轉頭對福管家怒道:「作死的老東西,等太太的人來了再說!」 福管家沒理會他,心中冷笑,鬧吧,怕的就是鬧不大,福管家順了口氣心中很是暢快,憋了這麼多年了,他早就想將這伙兒殺才揍一頓了! 秦府中梅夫人左等右等不見馮全財回來心中就惴惴的,直到秦斂回府還沒馮全財的影子,梅夫人心中越發著急,偏生秦斂回府就來了自己院裡,梅夫人心中叫苦,硬著頭皮迎了出去。 秦斂換了官服,倚在竹椅上喝了口茶才慢慢問道:「今日去那邊,那孽障說什麼了?」 梅夫人笑了下接過秦斂的茶盞放在一旁笑道:「也不曾說什麼,唉……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勸的我也勸了,晏兒的脾氣老爺知道,強的很,沒說動。」 秦斂冷笑:「我說什麼來著?白白去費這個勁,人家也不承你的情。」 「晏兒那邊收拾的倒是挺利索的。」梅夫人小心的看著秦斂的臉色,輕聲道,「屋裡的擺設都不是尋常物件,園子裡也新修繕過,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銀子的……」 秦斂轉頭看向梅夫人冷聲道:「那日我說的你忘了?管他有多少銀子,我沒心思理會!」當初得了岳家的恩惠讓人指指點點了那麼多年,如今位極人臣秦斂已經知足,再不想沾染這些。 梅夫人聞言害怕起來,秦斂果然還是這樣,她心裡愈發著急,馮全財來沒回來,一會兒一定是會讓秦斂撞見的,那時候自己怎麼交代? 梅夫人心中焦急萬分,失手跌了茶盞,秦斂蹙眉道:「你到底怎麼了?今日那孽障給你氣受了?」 梅夫人聽了這話心中好過些許,秦斂到底是疼愛自己的,不管如何……先示弱,這一套功夫梅夫人練了多少年,隨手拈來,紅了眼睛搖頭道:「老爺說什麼呢?晏兒就是我的孩子,就是給我些氣受也是該著的,為人父母,哪裡有不操心的呢?為了咱們府……我受多少委屈都心甘。」 秦斂歎了口氣在梅夫人手上拍了拍:「難為你了……」 梅夫人稍稍放下心來,正要再說什麼時外面管事急急忙忙的進來了,進了門在屏風後面跪下了,抖聲道:「太太……有司衙門派人來了,說太太派人往大少爺的莊子上搶東西,已經讓人拿住了,官家的人來問,說要個說得上話的人過去呢。」 管事並不知裡面秦斂也在,一串的話全出來了:「太太別擔心,他們也知道咱們府上的事不好多管,都是客客氣氣的,只讓派個人過去就行,太太拿封老爺的名帖出來,我去送與那知府,不怕他敢多話!」 梅夫人臉色唰的變得慘白,厲聲斥道:「閉嘴!!你說的都是什麼?!」梅夫人轉頭看了下秦斂瞬間沉下來的臉色心中大急,拍桌怒道:「還不滾出去!」 「慢!」秦斂起身深深的看了梅夫人一眼,聲音裡都帶著火氣,沉聲道,「你進來,給我一五一十的說一遍,有一句假話我現在就打斷你的腿!」 那管事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他沒想到秦斂也在裡面,嚇的腿軟了,他不敢遮掩,只得全說了。 秦斂聽後險些氣炸了肺,轉頭抄起茶盞來朝梅夫人腳下砸了過去,大怒道:「無知婦人!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聽到哪兒去了?!誰讓你跟他要銀子要東西的?!」 茶盞「啪」的摔了個粉碎,梅夫人嚇得哭了起來,大聲哭道:「老爺冤枉我了……我哪裡跟他要了,是秦晏非要給我的,他說先不搬回府,不能在老爺面前盡孝,所以才給了那些東西補償,不關我的事啊!」 秦斂聽了這話更是生氣,大聲道:「瞎說!你剛還同我哭訴秦晏給你氣受了,他今日若是冷待了你,如何又要給你莊子上一年的出息?他瘋了不成?」 梅夫人前後話串不起來,嚇得花容失色,磕磕巴巴道:「不是……他確實是答應了的,老爺,我都是為了府裡好啊……」 「他答應?他那個性子我不知道?他能答應給你東西?笑話!」秦斂沒這麼好糊弄,前後想想怒道,「這八成都是你的主意吧?私自帶了人去收莊子上的東西,你……你還要臉不要?」 梅夫人頭一回讓秦斂這麼訓斥,又是羞臊又是惱怒,大聲哭道:「老爺不信去問二弟妹三弟妹,她們同我一起去的,都聽的真真的,確實是秦晏親口說的啊!」 秦斂一頓冷聲道:「為何不讓我問秦雅?她不是也同你一起去的嗎?」 梅夫人愣了下搖頭道:「秦雅,秦雅先走了……」 「荒謬!」秦斂被梅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氣的怒不可遏,狠聲斥道,「分明是你知道秦雅不會替你遮掩!你平日裡多周濟二房三房,你說什麼她們自然應什麼了,你……無知無德,專會給我惹事!」 梅夫人哭的梨花帶雨,撲過來抱著秦斂的腿求道:「老爺……你真是冤死我了,我侍奉你這麼多年,哪一件事騙過你?騙了你我又有什麼好處啊老爺……當真是秦晏答應我啊……」 秦斂冷笑:「這話你也少說,他是你的人吧?隨隨便便就敢讓你取我的名帖,我竟不知什麼時候我的名帖你可隨意拿了,沒騙過我?平日裡誰知你拿過多少次我的名帖去給人辦事!我兢兢業業為官多年竟要毀在你手裡了!」 梅夫人多說多錯,她怎麼也沒想到今天的事會弄成這樣,一時恨不得撞死算了,秦斂厲聲道:「就算是秦晏答應給你的那些東西,那誰讓你收的?!我幾番叮囑,你,你……滾!」 秦斂一腳踢開梅夫人出了正屋,裡面梅夫人險些哭死過去。 秦斂到底是久經官場的,見事情鬧成這樣總要想個法子壓下去,當即派人去了衙門裡,只說梅夫人從不曾命馮全財來莊子裡,是馮全財賣主求榮,妄圖攜了莊子裡的東西私逃。 知府見是秦府自家人的事也不敢多管,順著這個意思就結案了,秦斂捨了馮全財那些下人出去,費了這些功夫,自以為可以將這樁醜聞抹去,誰知……翌日,秦府大太太派人去秦晏莊子上殺人打劫的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作者有話要說:有姑娘說買了章節但看鎖了看不到?呃我剛才用讀者號買了下沒出現這個問題,看來又是局部抽,今天還看不到嗎?我剛清理了下緩存,要還是不行的話請留言,我去跟管理員咨詢一下。 感謝i只會看著你、cookies、雷霆夜深、擎宇深深、知更鳥幾位姑娘的地雷,感謝日暮遲歸姑娘的火箭炮。 謝謝支持mua鞠躬 第32章 池園裡秦晏斜倚在貴妃榻上慢慢的剝松子,剝好一個就往荊謠嘴裡塞一個,屏風外面吉祥聲情並茂,將昨日莊子裡的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吉祥笑了下道:「如今馮全財那些人全收押了,哈哈,我爹昨晚高興的喝了兩壺,今早還沒起來呢,怕少爺著急,我就先過來了。」 秦晏倒不是那麼好奇,秦斂和梅夫人的性情他最清楚了,這事跑不了。 秦晏起身將松子匣子放到一邊,拍了拍手問道:「那邊府上如何了?沒有鬧起來麼?」 「怎麼沒有?」吉祥笑笑,「聽那邊人說,老爺給太太下了禁足令了,不許太太再出來丟人,那有什麼法子啊?咱們按著少爺的吩咐,已經將消息全放出去了,那邊府上的人不說,自有別人說,這麼有意思的事兒,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傳遍了。」 秦晏頗為滿意,點點頭道:「昨日的事做的不錯,去賬房領雙份兒的賞去吧。」 吉祥聽了這話連忙謝恩,磕了個頭去了。 荊謠猶自愣愣的,不可置信道:「這……就將他們擺佈了?」饒是秦晏之前跟荊謠說過了荊謠還是忍不住驚訝,哥哥這招……是比自己砸花瓶撒瓷碴子強的多。 「不然呢?」荊謠吃了一會兒松子,左邊嘴角上沾了點薄皮,映著溫潤的唇有些勾人,秦晏低頭將那薄皮舔了,一笑道,「多大了?怎麼吃個東西還跟小孩子似得。」 荊謠紅了臉,見秦晏又要抱他連忙道:「哥哥不說今天去接小姐麼?都申時了,我……我去讓人套車。」 荊謠翻身下榻,穿上鹿皮緙絲小靴跑出去了。 這日尤白元也在府中,秦晏先帶著荊謠去前廳拜會,尤老將軍依舊英武,身板壯實,一點也不顯老,見兩人來了連忙將人叫進了內室,尤元白命人上茶,左右看看秦晏滿意道:「行,是個大人的樣子了,在黎州這幾年不白呆,這個就是你認的那弟弟?」 秦晏點頭,命荊謠上前見禮,荊謠生的嫩,還是一副孩子模樣,尤元白哈哈一笑一把將荊謠拉起來揉了揉他的頭笑道:「是個好孩子,行了,都坐。」 尤元白笑了下問道:「春闈將至,準備的如何了?」 秦晏一笑:「勉強吧。」 「最不愛聽你們這些讀書人的酸話,什麼叫勉強?能中就能中,覺得不成就不成!」尤元白是個急性子,擺擺手道,「這幾年光跟著你舅舅做生意了不成?」 秦晏失笑,只好道:「若無差池……應該是能中的。」 尤元白點點頭:「那就行……想好了以後如何了嗎?不如去兵部吧,我在這邊還有點薄面,能給你說上幾句話。」 秦晏一笑:「多謝大人抬愛了,只是……我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那在哪兒?想去戶部撈油水?」尤元白頗為看不上,「年紀輕輕的,身板又壯實,來兵部效力不好?又有我給你上下打點。」 尤元白年輕時在軍中歷練,他性子太直,在兵部呆了十幾年都沒怎麼陞遷過,而後在北原之戰上殺敵有功,回京後得封將軍,娶了尤老夫人,之後一直在軍中練兵,不惑之年時任九門提督,統領京中所有禁軍,在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二十三年,說句簡在帝心也不為過,他在京中很有威望,給秦晏說句話不成問題。 秦晏恭敬道:「並沒有想去戶部,先……在翰林院待幾年吧。」 尤元白挑眉,笑道:「隨你吧,看來也是有志想要入閣的,我只提醒你一句,若來日高中了直接進翰林那是最好,若沒考上庶吉士,授了主事,你萬萬不要進吏部,哪怕是去禮部呢,哪裡沒實權去哪裡。」 秦晏心中一動,尤元白歎息道:「皇帝這一冬天藥就沒斷,太醫院院判如今已經住在乾清宮了,若……如今儲位未定,你要小心,罷了,去後面見你外祖母吧。」 秦晏明白過來了,老皇帝執政四十餘年,終於要頂不住了,這會兒局勢未定,自己若進了要緊的衙門不小心站了隊,那後患無窮。 尤元白身處高位多年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不管皇子們如何爭執,他只忠心於皇帝一人,誰也不幫,所以他誰也不得罪。 秦晏起身躬身道:「晚輩省的了,荊謠,跟我來……」 秦晏和荊謠隨著尤府的丫鬟穿過花廳往裡走,一路上秦晏心中不住的掛念蘇卿辰蘇嘉還有衡棋如,他們差不多同時入京,按理他們該比自己這攜家帶口的來的更早些,但這麼多天了,一點動靜也沒有,秦晏給他們避難的那處莊子上沒半點消息傳回來,三人根本就沒去過那裡。 秦晏按下心中憂慮,帶著荊謠進了尤老夫人的正房。 暖閣裡尤老夫人正同幾個姑娘摸牌,聽說是秦晏來了屋裡的幾位尤家的小姐避到內室去了,尤老夫人跟幾位尤太太還有秦思出來了,尤二太太笑道:「正說著要將思兒扣下同我們一處過年呢,偏生你就來討人了。」 秦晏看向秦思,只見她笑盈盈的,氣色很好,顯然這兩日過得不錯,只是有些擔心的看著自己,秦晏估計秦思也聽說了外面的一些傳聞,暗自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無妨。 秦晏一笑道:「已經叨擾了外祖母這幾日了,不敢再打擾了。」 尤老夫人也笑了,轉頭同丫鬟道:「給我把前日康壽郡王送來的那對平安扣拿來。」 丫頭躬身去了,不多時奉了一錦匣來,尤老夫人將兩枚平安扣拿了出來,只見玉質溫潤,通透無暇,尤老夫人對荊謠一笑道:「上回見面倉促,不曾準備什麼,這兩塊玉還算能入得眼,你拿去玩吧。」 荊謠連忙謝過,尤老夫人轉頭看了秦晏一眼,猶豫了下低聲道:「晏兒,我今天隱約聽聞……你們太太派人明火執仗的到你莊子裡又打又殺的,砍死了不少人,還將你那莊子洗劫一空了?」 秦晏心中暗歎,果然是三人成虎,才一天的功夫,已經傳成這樣了麼? 尤老夫人見秦晏不說話更加篤定了,年紀再大,性子再冷清,尤老夫人對這種事還是好奇的,蹙眉道:「我還聽說……梅氏口口聲聲說是你讓她去的?」 秦晏頓了下,對著尤老夫人他不想說假話,點頭道:「確實是我讓她去的。」 「唉……可憐見的。」尤二太太忍不住唏噓道,「看這孩子懂事的……現在還給他後母遮掩呢!」 尤老夫人看著秦晏的目光越發滿意,不錯,就是要這樣,世人永遠同情受了委屈的人,越是在外面替梅氏遮掩越能讓人敬重,尤老夫人歎息:「晏兒就是這個性子,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要自己吞下去。」 荊謠聽了這話好懸沒把嘴裡的茶噴了,表情複雜的看向秦晏,秦晏面上還是往常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心中失笑,這可不怪他,梅夫人惡名在外,自己補救不了。 尤三太太頗為嘴毒,整了整鬢髮淡淡道:「難為秦太太了,人家大家太太只消在自己屋裡舒舒服服的讓人伺候就好,橫豎有外面的爺們兒打拼呢,秦太太不容易,還要去做綠林大盜,趕是想劫富濟貧不成?當真英勇。」 眾人聞言笑了起來,尤二太太笑道:「偏生秦老爺不領情啊,聽說將秦太太大罵了一頓,不知打沒打,唉……真是可憐。」 「行了!當著孩子瞎說什麼?!」尤老夫人心中雖然也得意但面上還是嚴肅的樣子,「少談論人家家事了,晏兒,這就過年了,府裡該準備的可準備好了?」 秦晏連忙答應著,眾人又說了一會兒的話秦晏就起身告辭了,三人帶著下人出府回了家。 年下過的飛快,馬上就到了年三十,可巧天下起大雪來,早起卯時三刻時荊謠就醒了,迷迷瞪瞪的看著外面的光亮輕聲道:「哥哥……這都什麼時候了?」 秦晏醒了一會兒了,將荊謠攬在懷裡輕聲道:「還不到辰時呢,外面下了雪所以亮堂,再睡會兒?」 荊謠搖搖頭,縮在秦晏身上小聲道:「又長了一歲,過了年我就十四了。」 「嗯,你又大了一歲,想要什麼麼?」秦晏一笑,「壓歲錢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一兩銀子夠不夠?」 荊謠笑了,臉紅紅的,半晌道:「人家十四歲的……都有當爹的了,我……也不小了。」 秦晏心中一動,低頭看了看荊謠微紅的臉頰沉聲道:「什麼叫『不小』了?撩撥我?我一會兒真折騰你別哭鬧求饒。」 荊謠將頭杵在秦晏肩膀上小聲道:「前日去尤府……聽說尤家的少爺們裡最小的那個屋裡都有人了,少爺都這麼大了……」 秦晏明白了,這是怕自己也收屋裡人,秦晏失笑,這狗崽子整天在想什麼?在他身上捏了把笑道:「放心,我肯定沒有……心有餘力不足啊,你整天跟膏藥似得黏著,走哪兒跟到哪兒,我什麼時候得空去找別人?」 荊謠不好意思的笑了,秦晏知道荊謠跟自己挑明心意後一直心不安,秦晏差不多明白他的心事,自認對他算是體貼了,處處疼他,沒想到荊謠還是不安穩,若是別人這樣秦晏早就煩了,偏生對著荊謠秦晏只會更加憐惜,秦晏拉過荊謠的手按在自己腿間,淡淡道:「自己摸摸……這麼大,你那兒受的住麼?」 秦晏那兒比別人大了一圈,沒興起時就不小了,荊謠的臉騰地紅了,連忙縮回手不敢動了,秦晏一笑在他耳畔親了下,右手滑了下去,伸進荊謠的臀縫兒裡在那處揉了下輕聲耳語道:「再等等……等你長大點,這兒受的住我疼你的時候。」 荊謠羞的險些哭出來,心頭的那點憂慮早飛到爪哇國去了,秦晏卻被荊謠勾起了興,翻身將人壓在身下好一番親暱…… 年下諸事都停當了,秦晏同荊謠給府中眾人分派了年下賞錢,晚間的時候還請了一班子小戲子來熱鬧,眾人在冬暖亭裡飲酒賞雪聽戲,愜意的很,亥時眾人回了昭瑰堂守歲,抱著手爐吃點心,聽女先生說書,正聽到要緊時候外面執事丫頭進來通報:「少爺,外面有人來找少爺,說……是少爺在黎州時的朋友。」 秦思疑道:「這是誰?大年下的過來?」 秦晏微微蹙眉,轉頭安撫笑道:「我去看看,你們接著聽書。」說著抬手讓小丫頭給他披上了大氅,荊謠不放心,起身道:「我跟哥哥去。」 「你去做什麼?」秦晏笑道,「聽話,在自己府裡還能有什麼事不成?好好坐著。」 丫頭們點了燈籠簇擁著秦晏出了正廳,一路踏雪來了外書房,裡面衡棋如起身一笑:「秦晏,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淡紫色的誓約、元氣乖茜、茗水沉沉、helen20121、暗衛中的戰鬥機、雷霆夜深、一杯咖啡半杯牛奶六塊幾位姑娘的地雷,麼麼 謝謝支持mua鞠躬 第33章 秦晏心中一驚,側過頭低聲吩咐道:「都出去,將門看好了,不許人進來。」 丫頭們不知何事,見秦晏這樣也不敢多言,上了茶就退下去了。 「這個時候你大喇喇的出來做什麼?!」秦晏蹙眉急道,「有什麼事叫我去就罷了,先生可好?世……蘇嘉可好?」 衡棋如笑了下坐下來輕聲道:「都好,不必如此小心,京中認出他們的人不少,可沒人認得出我來,偶爾出來一趟也無妨礙,家中一切可好?怎麼不見荊謠?」 秦晏點點頭:「都好,他在裡面呢,不知是誰我就沒讓他出來,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衡棋如搖搖頭,秦晏輕聲道:「我前日聽聞……今上身子已經不大好了,你們……預備什麼時候動手?」 「你也知道了?」衡棋如挑眉,復又點點頭道,「是了,你在京中肯定也有自己的路子,確實是不大好了,大約……出不了正月了。」 秦晏沉聲道:「這是預備動手了?先生他……有幾成把握?」 衡棋如一笑:「先生覺得有三成,要我看……不足一成,先生來京後秘見過皇帝一次,一同說了一夜的話,到底說了什麼先生沒全告訴我,但……老皇帝是想幫蘇嘉的。」 秦晏皺眉:「皇帝想天下大亂不成?」 衡棋如撐不住笑了:「你這話當著我的面說豈不是在氣我?罷了,也就是你……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皇帝也是人,他這輩子為了這天下安穩吃了多少委屈,如今就要去見先皇后見梁王了,大概……是想最後駁一把吧。」 秦晏沒這麼樂觀,低聲道:「我原想你們是在想皇帝還在位時將當年的案子翻出來,想辦法將薛貴妃四皇子七皇子連同薛家一同鏟了,最好是一個活口別留,結案後再由皇帝給蘇嘉正名,還他皇室的身份,祭天,昭告天下,名正言順的封為儲君,如此江山穩妥,不至大亂。」 衡棋如眼中抹過一絲異色,猶豫道:「這話是先生同你說的?」 秦晏搖搖頭:「沒有,先生從不同我談這些,不過是我自己想的罷了,怎麼了?」 衡棋如歎息,失笑道:「要不先生說……若當年他帶在身邊的人是你也許會省許多力氣,我當日還有些不服,如今我服了,你知道麼?這本就是先生一開始的打算,你剛說的這些,一字不差,入京前先生同我說過的,先生說了,想要奪嫡,這是最穩妥也是最有可能的法子,只可惜……進了京才知道,老皇帝撐不到這一步了。」 秦晏閉了閉眼歎口氣,天命不佑。 衡棋如一笑:「開弓沒有回頭箭,原本我就知道這事怕是要一路走到黑,大夥兒都是情願的,也不怨恨……幾時了?我也該回去了,待久了怕給你召禍患。」 「且慢。」秦晏在衡棋如的肩膀上按了下,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封來遞給衡棋如,「銀子可還夠?這是十萬兩,你替我帶給先生……」 衡棋如沒接,從自己懷裡掏出個荷包來遞給秦晏道:「收起來吧,你給的那些銀子還沒用完呢,這個……你且收下吧。」 秦晏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都是些散銀票,最多的有千兩,少的不過五十兩,零零碎碎裝了一荷包,秦晏疑道:「你給我銀子?」 衡棋如笑笑:「我爹也留了些東西給我,還有這幾年各處經營的,大多都給了先生,還剩這些……不到兩萬兩,知道你看不上,收下吧。」 衡棋如見秦晏還要說什麼連忙道:「你聽我說,這銀子也不是給你的,這……你替令妹收好吧,來日她風光大嫁,拿這些銀子給她添妝,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秦晏蹙眉,什麼意思?衡棋如應該見都沒見過秦思啊。 衡棋如自知瞞不過秦晏,苦笑道:「你不用擔心……令妹怕都不知道世間有我這個人,你還記得那年我同你去羿府一同過年,當日……我無意見了令妹一眼,之後又見了她幾次,說不清是怎麼回事……我自知身世浮萍不堪相配,所以從不曾跟你提起,秦晏,就算你可憐我一片癡心,收下吧,若來日鳳凰滕達,我自會三書六禮的來求娶,若功敗垂成,這點銀子就算是我一點心意了,只盼她日後一切順遂。」 秦晏心中一凜,沉聲道:「你知道我的,無論如何,我不會向秦思提起你。」 「我明白。」衡棋如笑了下,眼中似有未盡之意,低聲道,「這也是我的意思,莫要亂她心思,令妹是有福之人,來日……罷了,我走了。」 秦晏心中大不忍,他原本以為衡棋如是有事相托而來的,沒想到竟是為了秦思……衡棋如的人品秦晏自然是信得過的,若衡棋如真是個普通的落魄少爺秦晏也肯將秦思許給他,偏生衡棋如身世複雜前程不定,秦晏怎麼也不能將秦思托付給這樣的人。 秦晏直將人送出儀門,衡棋如上馬,留戀的往府中看了一眼道:「回去吧。」 秦晏抿了下唇沉聲道:「來日若事成,願能與衡兄結秦晉之好。」 衡棋如眼中抹過一絲無奈不甘,笑了下道:「這句話我記下了!」說罷打馬而去,秦晏在雪中立了一會兒轉頭冷聲道:「還不出來?穿這麼少出來做什麼?!」 荊謠從影壁後蹭了出來,輕聲道:「衡大哥……原來喜歡小姐。」 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下低聲道:「都聽見了?」 荊謠不敢看秦晏,低頭道:「我怕有什麼事就跟過來了,衡大哥他……很不容易。」 秦晏垂眸看著荊淡淡道:「可是覺得我心狠?」 荊謠搖搖頭:「哥哥若是告訴了小姐,小姐定會覺得有愧於衡大哥,總會有個心結,但哥哥不告訴小姐……就要替小姐擔著這個心結,衡大哥若是出事……哥哥就要擔著這心結一輩子。」 秦晏輕歎,將荊謠攏在大氅中攬著他一同回了昭瑰堂。 年後朝中局勢越發動盪,別人處秦晏不大清楚,秦府中秦斂經常在衙門裡回不來,聽尤府的人說尤元白也不在往軍中去了,終日在城中巡查,單是一年下就尋著了幾處「匪窩」,都是執銳披堅的精兵,不知其中多少人是蘇卿辰的,多少人是薛家的。 荊謠本想年後就將生意張羅起來,秦晏怕街面上太亂不許他隨意出門,生意就一直耽誤了下來。 「三錢……」 「四錢……」 花房裡荊謠手裡拿著個小小的象牙戥子,仔細的量了三錢龍涎香小心的放進玉石臼中,拿過一旁準備好的花瓣汁子倒了進去,又加了一兩微融的白茯苓膏,放好後拿過搗香杵來輕輕搗,一邊留意著花瓣汁的顏色一邊往裡放著珍珠粉等物,搗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才停了手,裡面幾樣東西早已稀爛融在一處了,荊謠轉身去將胭脂盒子拿了來,再回手拿東西時卻怎麼也找不見了,臘月天裡,饒是花房裡暖和那茯苓膏一會兒也要凝,荊謠有點著急,竹椅上秦晏放下書揚了下手中的紗綢笑道:「可是找這個?」 荊謠一笑:「哥哥快給我,一會兒茯苓就涼了。」 秦晏起身挽了挽袖子將紗綢撐了起來,荊謠將胭脂膏盡數倒了上去,秦晏將胭脂膏包了起來,稍稍一用力,胭脂慢慢的透過紗綢流了出來,荊謠拿過玉石盒接了,那些東西也只得了兩盒,荊謠聞了聞笑道:「嗯,雖然沒夏日裡做的香但成色透亮,挺好。」 秦晏洗了手接過來看了眼,他並不大懂這些,一笑道:「你什麼時候也能做胭脂了?」 荊謠將胭脂方子鎖在小櫃中道:「在黎州那會兒整天看著他們做,學也學會了,不算多難的都能做了,這個回來給小姐用吧……閒下來就做胭脂,闔府就那麼些女眷,也用不完啊,留著不賣多可惜。」 「你也能用啊。」秦晏用手沾了些胭脂就要給荊謠抹,荊謠連忙逃開,秦晏一把將人攬在懷裡了,將他壓在竹椅上就要給他上胭脂,玩鬧間不小心將胭脂抹在荊謠嘴角了,珠紅色的胭脂趁著荊謠白皙的皮肉好看的緊,秦晏心中一動,低頭親了上去…… 荊謠一頓,方子裡十幾味藥瞬間從他腦中濾過,確定了並沒有什麼不能吃的才放下心,秦晏抬頭看了荊謠一眼輕聲笑道:「怎麼傻了?」 荊謠這才回過味兒來,連忙擦了擦嘴角,低聲道:「哥哥……小點聲,丫頭們都在外面呢。」 「在外面就在外面,誰敢多話?」秦晏拿過帕子來輕輕的給荊謠將胭脂抹了,低聲道,「這幾日你老心不在焉的做什麼?不讓你出去憋著你了?」 荊謠搖了搖頭:「不是,我……總想到蘇先生,還有衡大哥……」 秦晏坐下來在荊謠頭上揉了揉輕聲道:「小孩子家,瞎操心什麼?」 「不光是擔心他們那事,一想起蘇先生和梁王當年的事,還有衡大哥傾慕小姐卻不能說出來……」不知是不是曾經同病相憐的緣故,荊謠對這些事很在意,他對著秦晏藏不住心事,低聲道,「心裡怪堵得慌。」 秦晏在荊謠後背上揉了揉道:「替他們難受?」 荊謠點點頭,秦晏慢慢道:「這些事……不管是身邊人經歷的還是戲文裡聽的,話本上看的,我自小也聽說過一些,知道哪出最打動我麼?」 荊謠抬頭問道:「哪個?」 秦晏淡淡道,「那年讓一個狗崽子從堯廟鎮直跟著我入了京,再一路跟到了黎州,又從黎州跟回了京中,這麼多里路,這麼多日月,最後我才知道,竟讓這人默默的傾慕了這許多年。」 荊謠偏過臉去,眼眶微微紅了,秦晏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下低聲道:「我當日知道了你心意時就想,這輩子,大約不會再有人這樣對我了……」 荊謠心裡熱熱的,秦晏就是這樣,他不經常對自己說什麼,但只要自己心裡不好過時,秦晏總能讓自己的心安下來。 「行了,就願意聽我說這些酸話!」秦晏在荊謠臉上捏了下道,「快三更了,回屋睡覺。」 荊謠心裡暖暖的,小心的將兩盒子胭脂放好了才跟著秦晏回了屋,荊謠還有些興奮著,一時睡不著,跟秦晏一同躺在被子裡聊天兒,不多時忽而聽到外面遠遠的似乎有鐘聲傳過來,荊謠心中一動,小聲道:「這是怎麼了?」 秦晏心中一凜,這鐘聲是從內城傳出來的,池園離著禁城不遠不近,但平日裡的鐘聲他們是聽不見的,除非……六宮一同鳴大鐘。 荊謠支愣起頭來往外面看,秦晏低聲道:「沒事,睡吧。」 荊謠不懂秦晏是明白的,皇帝駕崩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繡花針君、白露未已、bluefish、雷霆夜深、包子、夏君腐毒入骨,已棄療幾位姑娘的地雷,麼麼 謝謝支持mua鞠躬aa 第34章 秦晏等荊謠睡熟了就披衣起來了。 衡棋如說蘇先生曾秘見了皇帝,兩人談了很久,他們能談什麼呢? 秦晏不覺得這個時候蘇卿辰還有工夫跟皇帝談當年那些恩恩怨怨,聊這些年是是非非,能讓他們談一晚的,定然是如何能讓蘇嘉順利繼位。 這事不管什麼時候都很難,國賴長君,諸皇子都在,皇帝要立蘇嘉為儲本就不合禮法,除非是……先追封梁王為太子,之後再行冊封,如此還算合情理,但這樣還是有不少難處,小皇帝繼位,身邊多少個虎視眈眈的叔伯盯著,皇位不容易坐穩,建文帝朱允炆就是個例子。 秦晏差不多能確定了老皇帝定然留了冊立蘇嘉的遺詔,但遺詔能傳出來麼?秦晏不知道這些年蘇卿辰的人在宮中滲透的如何,能不能順利昭告天下。 秦晏揉了揉眉心,總覺得哪裡差了一步,細想又想不起來。 荊謠在榻上翻了個身囈語了兩聲,秦晏吹滅了兩盞燈,坐到榻上在他頭上輕揉了兩下,果然不多時荊謠又睡實了,寅時二門外雲板響了四下,外面下人們連忙都起來了,荊謠被吵醒了,起身揉了揉眼小聲道:「哥哥……怎麼了?」 秦晏已經將衣裳穿好了,低聲道:「沒事,皇帝駕崩了,你再睡會兒。」 「哦。」荊謠點點頭,隨即嚇得一機靈,「皇帝死了?!」 秦晏原本一肚子心事,看荊謠這樣撐不住笑了,笑道:「沒規矩,什麼死活的,再睡會兒吧,我去前面看看。」 荊謠哪裡還睡得著,連忙七手八腳的穿好衣裳爬起來了,著急道:「我得去吩咐一聲去,等天亮了就去外面買東西,能買多少買多少……」 秦晏蹙眉:「買東西?」 荊謠點點頭:「對啊,哥哥不是知道麼?蘇先生他們……那什麼,城裡肯定得亂起來,到時候哪裡去尋吃食?守著一屋子金子也解不了餓,再說萬一蘇先生他們來投奔,咱們拿什麼招待?來趁著這會兒還都沒鬧馬上把該買的果蔬、米、肉、蛋都買回來,我去跟吉祥說去……」 荊謠邊說著邊收拾,一把將頭髮挽起,只紮了個馬尾就披上一件大毛斗篷跑出去了。 秦晏自己在屋裡愣了下笑笑,也是,多大的事也比不上吃飯要緊。 池園中各處燈盞都亮了,福管家帶著眾人進來低聲道:「剛外面來人傳了,皇上……駕崩了。」 秦晏點點頭:「命人準備素衣,白布白綢,派幾個執事的丫頭去後面跟小姐細細說了,告訴她不必擔心,荊少爺已經去拿牌子了,全聽他吩咐就好,另……給我準備轎馬,天亮後出去一趟。」 福管家皺眉道:「少爺……等天亮了怕那邊府上就要來請少爺一同進宮了,上面讓不讓進去守孝是一會兒事,去不去又是一說了,萬一就讓去了,這怎麼處?」 「無事,等不到巳時我就回來了。」秦晏略想了下道,「我回來之前誰來叩門一律不許放進來,只說家裡沒人,內院裡的丫頭婆子們不許進出垂花門,知道麼?」 福管家不知就裡,只以為秦晏是怕秦府的人趁機來鬧事,連連點頭:「少爺放心就是,有我守著,一應無事的。」 秦晏點點頭,等到天微微亮了瞞著荊謠獨自騎了馬就出去了。 秦晏直接去了尤將軍府,叩開了角門,尤府眾人也早在昨夜就醒了,門上人見是秦晏來了連忙迎了進去,連聲道:「這個時候秦少爺怎麼自己來了,磕著碰著了怎麼辦?」 「將軍呢?」秦晏顧不上許多了,沉聲道,「可在府上?」 門上人點頭:「巡邏了一晚上,寅時剛回來換素衣,這正要進宮呢,可巧還沒走,少爺快進來。」眾人一面說著一面點起燈籠來將秦晏引到尤老將軍的書房裡。 尤老將軍剛整好衣裳,一聽說是秦晏來了忙叫人進來了,疑道:「你怎麼來了?」 秦晏看了看周圍道:「我有話跟大人說。」 尤老將軍頓了下點點頭,屋中丫鬟們悉數退下,秦晏低聲道:「大人,昨晚宮中有幾位皇子?」 「有……」尤老將軍猶豫了下,後一想反正秦晏也算不得外人,直言道,「皇上從前日就不讓皇子們守夜了,除了才九歲的十二皇子,並沒有皇子在宮裡,等天亮了大概就都進宮了,怎麼了?」 秦晏稍稍放下心來,老皇帝果然還是有防備的,秦晏低聲道:「那就好,我勸將軍一句話,今日不進宮,若是進宮,先發一封勤王令出城。」 「這是何道理?!」尤元白驚道,「晏兒你瘋了不成?胡言亂語什麼!勤王令?勤哪個王?!」 秦晏其實也在賭,他賭宮中情形同他預料的一樣,秦晏直視尤元白沉聲道:「勤的是梁王遺孤,世子蘇嘉,如今……應該叫晁嘉了。」 尤元白大驚,半晌壓低聲音道:「你……你說梁王?」 「是。」秦晏點頭,「大行皇帝已下遺詔,我有把握,上面寫的就是晁嘉的名字,我問大人,若此次進宮遺詔當眾請出,將軍是遵大行皇帝遺詔遵晁嘉為帝還是任由皇子們爭奪?」 尤元白想也沒想道:「自然是遵先帝遺詔!」 「那就是了。」秦晏就知道尤元白在這上面不會通融,直言道,「我怕大人此去有去無回,所以請大人帶足夠的禁軍同去,為保萬一再向軍中發勤王令,如此才可保住儲君和大人的性命。」 尤元白被秦晏剛才那句「梁王世子」震的還沒回過神來,半晌坐下來低聲道:「你說真的?真有……梁王世子?」 「千真萬確。」秦晏閉了閉眼,「不瞞大人,我同世子從師一人,相處已有三年,不然也不會知道這些底細,大人可還記得當年的太子太傅蘇卿辰?是他將世子養大成人,一直隱居在梁王以前的封地黎州。」 提到蘇卿辰尤元白心中砰砰的跳了起來,如果剛才他只信了三分,如今他已經全信了,前些日子他得皇帝密詔,暗中送了一個人進宮,隔日又將人悄悄送出去了,那人一直蒙面,尤元白只看著那臉龐輪廓和身形有些熟悉,過後才驚覺那人同早就死了的蘇卿辰一樣,如今看……那日自己護送的人就是蘇卿辰!。 秦晏只知道蘇卿辰曾進宮但他並不知道就是尤元白護送進去的,只以為他還不信,低聲道:「大人若是疑惑……等見了世子自然會明白。」 尤元白搖搖頭,回想近日種種漸漸明白了,低聲道:「我說呢,薛家那些人近日怎麼死咬著五皇子不放,他們定然也聽到了些風聲,只是沒想到梁王那裡,只以為是皇上有意於五皇子了,如今世子何在?」 秦晏搖了搖頭:「我知道的都跟大人說了,大人,梁王當年死的冤枉,我外祖那十七個人死的冤枉,如今……天理輪迴,也該給眾人一個公道了吧?」 尤元白起身慢慢道:「別的不敢說,老夫為皇上盡忠了一輩子,不管皇帝立誰為儲,老夫拼了這命也會扶他坐上皇位,晏兒……你確定皇上立的是晁嘉?」 秦晏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不敢十分確定,所以請大人將勤王令交給我,若有變,我自會將勤王令送出城,方可保眾人性命,若天命不佑,遺詔上另有他人,那這封信我會燒了,此事再沒有第三人知曉。」 尤元白點點頭,這確實是最穩妥的法子,如果四皇子等人要改遺詔那勢必會殺光宮中所有只曉此事的人,到時候必然有一場大亂,如此朝廷動盪,實為大禍,尤元白轉身寫了一封信,拿過自己的大印一同交給秦晏道:「一會兒我派幾人送你回府,辰時二刻時若我還沒送消息給你……就將這封信交給送你回府的人,交代他們該送到哪裡去,切不可延誤,一定要趕在封城前送出去。」 秦晏點點頭:「我省的。」 尤老將軍深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秦晏的肩膀道:「幸得你過來一趟,不然我貿然進宮,這條命怕就要交代了……罷了不說了,我都記在心裡,不愧是羿老將軍的後人……快回去吧。」 秦晏深深一揖:「蘇先生的性命,世子的性命,就靠著將軍了。」 尤元白在秦晏肩上拍了拍沉聲道:「快回去吧,若有萬一……替我照應府中。」 秦晏將尤元白的信物收進懷裡低聲道:「大人放心,不會有萬一。」說罷同尤元白的親信一同回池園了。 秦晏回池園時天還未大亮,府中甬道中雜七雜八的堆著不少東西,一口袋一口袋的米面,一籃子一籃子的雞蛋,還有幾十隻撲騰來撲騰去的活雞,秦晏失笑:「怎麼弄來這麼多東西?」 吉祥提著兩籠子兔子往裡走,見是秦晏過來了連忙放下兔籠子上前躬身道:「少爺回來了?荊少爺正要出去找您呢,我爹攔著不讓,荊少爺急的都快上房了。」 秦晏一笑,擺擺手道:「快將這些東西收拾收拾,讓人看了像什麼樣子!」 吉祥點頭道:「收拾著呢,這就好這就好。」 秦晏往大廚房那邊一看,裡面早已經堆滿了,地上還擠著幾隻豬仔拱來拱去的,秦晏失笑,荊謠這是派人出去打劫了麼。 裡面正房裡福管家正苦口婆心的勸著荊謠,見秦晏回來了連忙鬆了一口氣,苦笑道:「少爺可回來了,行了,我先下去了。」 荊謠見秦晏回來了心中大石落地,隨即忍不住生氣了,怒道:「哥哥怎麼不說一聲就出去了?這個時候能隨便出去逛麼?!」 屋裡伺候的幾個小丫頭聞言眼睛睜的銅鈴大,秦晏也是頭一回領教荊謠發火,新奇的很,轉頭對小丫頭們道:「都出去。」 丫頭們退下去了,秦晏上前摟荊謠,一笑道:「這不是回來了麼?怕你擔心就沒跟你說,不過是去了尤將軍府上一趟罷了,常來常往的,能有什麼事?」 「這個時候怎麼說得準?!」荊謠氣的眼發紅,一把將秦晏推開了,「誰跟你拉拉扯扯的?你還讓福管家攔著我!」 小狗崽子真著急了,秦晏上前一步用力將人摟了哄道:「行了,今天是我不對,你打我兩下?嗯?」 荊謠哪裡捨得打他,秦晏輕笑道:「給你賠不是都不行?要給我動家法嗎?」 荊謠見秦晏好好的回來了也就沒那麼氣了,秦晏一笑,將人拉到榻上一同坐下來柔聲道:「知道你是擔心我,我保證再不出去了可好?」秦晏人事已盡,下面也出不上力了,且聽天命吧。 荊謠氣慢慢平了,想起剛才當著丫頭們嚷了秦晏幾句,還推了秦晏一把又有點害怕起來,低聲道:「我不是故意那樣……」 「知道,你要不解氣再來兩下?」秦晏故意笑道,「買了那些東西回來,是準備把我關在府裡再也不讓我出去了?」 荊謠徹底沒氣了,低聲道:「若是亂起來勢必會封城,外面莊子上東西進不來,城裡的東西能吃到幾時?再說就算夠吃,這些雞鴨魚兔的也沒有,總不能整日只吃饃饃吧,我讓他們能買什麼就買什麼,吉祥將早市包了,就……買多了。」 「將早市包了?荊少爺果然財大氣粗。」秦晏輕聲笑道,「一點也不多,人言妻賢夫禍少,果然是這樣。」 荊謠將頭杵在秦晏肩膀上不說話了,秦晏有點心疼,哄了好一會兒。 秦晏也不出去了,陪著荊謠慢慢的說著話,時不時的看看時漏,直到辰時二刻時外面還一點消息也沒有,秦晏起身笑道:「忘了個事兒,剛才尤老將軍派人送我回來的,我讓他們去外書房喝茶,還沒送出去呢,我去送送,一會兒就回來。」 荊謠不疑有他,秦晏消無聲息的將尤元白的信送了出去,果然,不過巳時外城就封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尤元白的親兵早已出城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呃今天看有姑娘說讓更新早點,嗯好的,我努力吧,唉時速八百傷不起,我努力啊 還有就是最近jj很抽,嗯……我就多清緩存吧,但是貌似不是很管用,大家就……努力刷吧,各種方法,努力! 感謝日暮遲歸姑娘的手榴彈,感謝雷霆夜深姑娘的地雷,麼麼噠 謝謝支持mua鞠躬 第35章 照常說帝王駕崩京中高門人家都要進宮戴孝守喪的,秦府自然也算做內,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進宮,秦府中只有秦斂和秦晏可入宮,秦晏交代好勤王令的事後就一直在府裡等著秦斂來尋他,但一直等到午時外面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若是平常秦晏根本懶怠理會秦斂的事,但這次不一樣,若是可以他是想進宮一趟的,至少也能跟蘇卿辰他們通個消息,讓他們盡力拖延,只要城外勤王大軍一來,就算薛家有再多的人也不怕了。 荊謠坐在堂屋裡聽下面人報賬說早起買的東西,荊謠不用算盤不用賬房先生,自己聽了一遍就知道開銷多少了,下人們回完事就退下了,荊謠蹭過來輕聲道:「哥哥,一共花了一千三百一十二兩銀子,我……我沒想能花這麼多。」 秦晏一笑:「沒事,早晚都要用的東西,我還看你買了幾隻豬仔回來,要自己養?」 「怕買太多的肉放著不新鮮。」荊謠猶豫了下道,「其實還有幾隻羊,兩隻牛。」 秦晏失笑:「無事……先養著吧。」 荊謠打理好家裡的事想起蘇卿辰他們來了,壓低聲音道:「蘇先生他們……現在在哪裡?」 秦晏搖搖頭:「只盼著他們現在就在宮中……」 荊謠不大懂,正要問時外面福管家急急忙忙進來道:「少爺!荊少爺,外面剛有官家的人來了,沿著街挨家吩咐了,讓裡裡外外的人都不許進出,街面上不讓有人了!」 秦晏明白了,要不秦府現在還沒動靜呢,原來都被攔下了,荊謠皺眉道:「可還說什麼了?總不能一直這麼關著吧?」 福管家搖搖頭:「這些人看來是尤將軍的手下,聽說了咱們府上住的是少爺跟我說話就客氣了很多,跟我說別慌張,只安安分分的守在家裡就好,等有什麼事自然來報的。」 秦晏緊緊鎖眉,進宮傳消息這條道是行不通了,只盼著蘇先生趕在四皇子七皇子之前見到尤元白,如此才能有勝算,秦晏現在最怕的就是蘇卿辰孤注一擲,沒等到勤王兵來就玉石俱焚了。 秦晏輕歎,聽天命吧,只盼著蘇卿辰再與自己心意相通一次。 秦晏轉頭看著一臉懵懂的荊謠輕笑道:「你這次是立了大功了,如今看……且得戒嚴一陣子呢。」 福管家一笑:「不能吧,說是皇帝剛駕崩恐京中不安穩,要我說也就戒嚴個一兩日,等新帝出來了,還有什麼不安穩的?」 秦晏淡淡道:「希望是。」 勤王令發出去後不過申時城門就被撞破了,封城令是四皇子發的,軍中幾位將士只認皇帝只認尤將軍,一看是四皇子下的令話都沒說直接拔刀攻城了,三萬將士戰城中幾千護城兵,勢如破竹,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殺進來了。 之後全城都亂了起來,池園沿街,在昭瑰堂裡就能聽聞外面兵戎聲,時不時的還有人大聲呼和著撞門,秦晏聽著那聲音似有好幾撥人在戰,心下疑惑也不好妄動,府中下人們聽著外面的聲音都嚇做一團,秦晏無法子,讓人將幾處門鎖的嚴嚴實實的,再讓所有人都聚到昭瑰堂來,秦晏和秦思還有荊謠坐在內室中圍著熏籠品茶看書,外面堂屋裡婆子丫頭們各自拿著自己的活計坐在一處,時不時的小聲議論幾句。 「哥哥……」秦思欲言又止,低聲道,「這要鬧到什麼時候?」 秦晏安撫一笑:「無事,橫豎與我們不相干,等……等遺詔出來就好了。」 從昨晚京中就不大安穩,秦思心中惴惴的,幸得有秦晏在,心中放心很多,不多時外面又鬧了起來,打殺聲不斷,秦思膽小,幾乎要拿不穩手中的繡活,荊謠倒了一盞茶遞給秦思一笑道:「小姐是冷麼?怎麼手一直抖呢?先喝杯茶。」 秦思點頭勉強笑了下接過茶來,荊謠慢慢道:「前幾日送過去胭脂小姐可用了?覺得怎麼樣?」 「很好,用茯苓做膏子底果然潤了許多,不像脂膏似得油乎乎的,香味調的也好,清雅的很,且經久不散。」秦思想了想笑了下道,「就是顏色稍艷了些,平日裡上妝不大合適。」 荊謠一笑:「小姐平日裡妝太素了,那些算不上艷了,鋪子裡這個色的賣的最好呢,小姐既不喜歡……那我再做些顏色淺的,左右這會兒無事,現在就做吧。」 荊謠起身命人去花房取他的東西,眾人將東西搬了過來,荊謠當即挽起袖子淨了手就開始動手,秦思看的有趣,也跟著搭把手,兩人又是玩又是說話,不過一會兒秦思就將外面的事兒忘了。 秦晏倚在榻上眼中一直看著荊謠,心中一片熨帖。 外面的廝殺持續了快一個時辰,隔了一個時辰又殺了起來,但這次的聲音明顯變了,這是從內城殺出來的,秦晏放下書深深吸了一口氣,荊謠心有所感抬頭看向秦晏,秦晏朝他笑了下。 荊謠這半日也是強作鎮定,他不知道秦晏發勤王令的事,他只是在擔心蘇卿辰蘇嘉等人,若是事成,梁王大仇得報,連同衡棋如的癡戀也有盼頭了,荊謠轉頭看了猶自挑弄脂粉的秦思一眼心中砰砰跳起來,風水輪流轉,運道如今也該輪到自己家了吧。 秦晏和荊謠有默契的很,都沒說什麼,眾人該做什麼做什麼,一概不聽外面的紛擾,晚間荊謠還命人宰了兩隻羊分給上上下下的做鍋子吃,眾人吃的飽飽的,心安了不少。 晚飯後戌時外面儀門咚咚作響,似有不少人在外面,秦晏披上狐裘出去應門,實在拗不過荊謠,只得也讓他跟著了,秦晏走至儀門朗聲道:「這裡是秦府,外面何人叩門?」 「秦晏!」衡棋如一聽是秦晏的聲音喊道,「是我,快開門!」 秦晏一聽是衡棋如連忙命人開大門,重重閘栓打開,外面衡棋如帶著一眾禁軍進來了,衡棋如轉頭對軍士們沉聲道:「府中多是女眷,你們不可唐突,只在外院守衛就好。」 秦晏見衡棋如安然無恙心中大石放下,低聲道:「可是……事成了?」 衡棋如原本還好好的,一聽這話眼眶瞬間紅了,哽咽點頭:「事成了……」 衡棋如一連多日心都提在嗓間,這會兒見了秦晏再也撐不住,啞聲哭道:「事成了……秦晏,終於事成了,事成了……」 秦晏心中亦動容,上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沉聲道:「行了,裡面坐。」 秦晏將衡棋如迎到昭瑰堂正廳,衡棋如緩了好一會兒才好些,抹了下臉慢慢道:「今天……幸虧有你了……」 「丑時我們就從密道進宮了,先帝身邊的太監將遺詔交給了先生,先帝遺詔,追封梁王為烈宗,立皇孫晁嘉為儲,先生當時就想將遺詔帶出來,宮裡我們的人手不夠,必然守不住這封遺詔,但四皇子已經有所察覺了,他們的人早將承乾宮守的死死的,我們出不去,只能等天亮,當時先生打算等明日宗室都來時當著眾人發遺詔,賭一把。」 衡棋如對秦晏笑了下:「但那會兒大家心裡明鏡一般,只要四皇子說我們都是假的,指鹿為馬,要將我們全殺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他縱沒有遺詔,這皇位也落不到別人手裡去。」 「剛到辰時皇子們同宗室就都來了,眾人命禮部尚書請出遺詔來,先生換了衣裳親自將遺詔送出來了,呵呵……你沒看見四皇子他們當時的樣子,險些嚇暈過去,蘇先生笑問眾位故人可還記得自己,殿中人都嚇傻了,蘇先生當即宣讀了遺詔,四皇子先回過神兒來了,當即就要殺先生,說他拿的是偽詔,這會兒尤老將軍出來將四皇子攔下了……我們也是事後才知道尤老將軍那裡是你送的信。」 秦晏淡淡一笑:「尤老夫人曾認我母親為女兒,幸得如此,我在尤府還說得上幾句話。」 「多虧了你這一句話。」衡棋如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先生當時就想到你應該發勤王令了,先生過後跟我說,你不會憑白讓尤老將軍出面受死,必有後招,先生那會兒馬上轉了口風,開始拖延時間,他質問四皇子,這封遺詔若是假的,那真的在哪,真的是不是立的是五皇子,你知道……這段日子皇帝為了替我們遮掩,對五皇子很有意,四皇子聽了這話果然大怒,這個當口上,五皇子的親兵衝擊來了……」 衡棋如苦笑:「當時亂的很,原來五皇子也是有備而來,他早存了爭儲的心思了,只想著遺詔上若是他最好,若不是他就直接將四皇子宰了,兩邊的人劍拔弩張,中間又有先生和尤老將軍挑火,眾人在殿中就殺起來了,我那會兒沒想到外面還有勤王兵,就守著先生殺了起來,只想著砍死一個算一個,也不管誰是誰了,到底是四皇子在朝中根基深,最後他們的人將五皇子扣下了,將我們全圍了起來,千鈞一髮的時候……勤王兵殺進來了。」 衡棋如笑了下:「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尤老將軍命人將殿中所有人全抓起來關到宗人府去了,我現在回想都後怕……一分一毫,差一瞬都不行,你同先生提前一點準備都沒有,怎麼就安排的這麼合適?」 秦晏徹底放下心來,一笑道:「不過是湊巧罷了,也算是應了你父親死前的話……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衡棋如眼眶又紅了,狠聲道:「這話不差!天理輪迴,晁嘉,你,我……我們的祖輩父輩屠於他們手,如今……我為刀俎人為魚肉,該如何,就得如何。」 秦晏閉了閉眼,外祖在天有靈,如此可瞑目了。 衡棋如一抹眼淚,起身長揖及地啞聲道:「三十那日你曾許諾,若有來日,願結秦晉之好,秦晏……我自那年小住羿府後傾慕令妹已三年有餘,我不敢說能讓她過上多顯赫的日子,但我答應,只要有我一日,就不會讓她受了一分委屈去,長兄如父,令妹的婚事……你就定下吧。」 秦晏起身一笑道:「明日請位媒人來,我就應下。」 衡棋如連忙笑道:「媒人有媒人有,晁嘉昨日已經答應我了,今日若能逃出命來就給我賜婚,國庫裡的東西隨便我挑了當聘禮,等著,等出了國孝我馬上請他下旨賜婚。」 秦晏失笑:「你倒是打算的早。」 衡棋如笑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怎麼能不早,你答應下就好,對了……光說這些了,正事還沒說,晁嘉和先生現在走不開,讓我來跟你說一聲,今日大恩大家都記下了,如今外面不安穩,亂黨還未除盡,你且別出去,只在府中呆著,我帶了二十禁軍來,這些人身手都不錯,有他們守著這邊大家也可安心了。」 衡棋如看了看時漏道:「一會兒就得宵禁了,我得走了。」 秦晏知道這時候不好留他,將人送出去了,送至儀門時衡棋如一拍頭道:「哎!還有一事,晁嘉讓我給你帶句話……」衡棋如轉身對秦晏正色道:「苟富貴,勿相忘。」 兩個月前,秦晏從黎州準備回京,臨行前給了蘇卿辰十萬兩銀票,給他們準備了逃命的莊子,當日蘇嘉將秦晏一直送到馬上,也是跟他說了這六個字,那時的蘇嘉怕也沒想到自己有兌現承諾的這一天,秦晏心中感念,低聲道:「替我謝過吧。」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元氣乖茜、當歸黃蔑扔、思念、暗衛中的戰鬥機、一杯濁酒幾杖酷娘的地雷,麼麼噠aa話說今天看到維常妹子的留言被感動了一把,相似的留言之前也有過,嗯很感這個電腦訂閱還是手機訂閱的事,大家看的時候可能已經在被窩裡了姑娘們怎麼舒服怎麼來就行,看完了就睡覺,挺好的,,特別是我更新的大家能支持正版我動晚已經很感激了,請各種隨意aa別為了這點兒事特意開電腦,大晚上的凍著就不值當了對吧,aa謝謝支持,鞠躬。 第36章 衡棋如走後不過半個時辰宮中又來人了,為首的人秦晏看著有些眼熟,那人一笑道:「在黎州時我去尋蘇大人,曾與公子見過一面,我姓楊名銘,公子叫我楊銘就好。」 秦晏點頭一笑:「我說看著大人面善,不知大人所來何事?」 「把東西抬上來。」楊銘吩咐人抬箱子,一笑道,「我本是來巡城的,太子讓我就著把這些東西給抬過來,太子說了,現在裡裡外外忙的抽不開身,外面也不安穩,等將亂黨平了再接公子進宮,到時候再另行封賞,這些東西先給公子、府中荊小公子、府中小姐玩吧。」 秦晏謝過,迎楊銘進屋喝茶,楊銘一笑道:「就不坐了,外面實在是事多,天也不早了,公子早些睡吧,我就不叨擾了。」 秦晏送楊銘出去,回來再看那幾口箱子,只見裡面都是各色珍玩,十幾匹上用錦緞,還有一小箱子金子,荊謠拿著顆指頭大的圓潤珍珠喃喃道:「果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秦晏失笑,在荊謠頭上拍了下輕斥:「讓你多看些書!什麼都不懂還瞎說。」 荊謠愣了下笑笑:「可是說錯了?嘿嘿……這心揪了一天了,先不管這些了,歇下吧?」 秦晏點頭,牽著荊謠進了內室。 秦晏昨夜就沒睡,這會兒其實是累了,但還是睡不著,荊謠也還興奮著,倚著軟枕低聲道:「這下衡大哥和小姐的事沒跑了吧?」 秦晏點頭:「到時候有皇帝賜婚,錯不了。」 荊謠抿了下嘴唇小聲道:「那蘇大哥……不是,皇上,會不會也給你賜婚?賞個公主什麼的?」 秦晏一笑,一把將荊謠拉到懷裡來低聲道:「你是公主?我看看……多不多那東西……」秦晏手伸下去往荊謠腿|間摸,荊謠連忙躲,求饒笑道:「我有我有,說著玩的……」荊謠突然一愣,明白過來秦晏剛說的意思,臉微微紅了,心裡暖暖的。 秦晏垂眸看著荊謠,半晌慢慢道:「謠兒,我待你……並不好。」 荊謠一時間愣了,啞然道:「怎麼說這個……哥哥對我最好了,什麼都……」 「若是將你當弟弟,如此待你倒是還可以,但現在不一樣了,別怪我,我總得顧全府中的名聲,思兒正是議親的年紀,府中若是出了個什麼風言風語,我一人不足惜,思兒她的名聲就毀了,所以……我總要克制些,不能讓外人看出來。」秦晏低頭在荊謠額上親了親低聲道,「我答應你,等思兒出了門,你我之間會是另一個光景,任我委屈誰也不會委屈了你。」 荊謠眼中一熱,搖了搖頭啞聲道:「我從來不覺得哥哥委屈我了,現在就挺好的……每天能跟哥哥在一處,沒人的時候還能說幾句親熱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我……已經知足了。」 秦晏一笑輕聲道:「我可不知足。」 荊謠心裡酸酸漲漲的,他原本不過是一個乞兒罷了,何德何能,讓秦晏寵愛至此。 秦晏在他頭上揉了揉輕聲哄道:「行了,早些睡吧,鬧了一天了,累不累?」 荊謠點點頭,縮進被子裡躺好了,秦晏將床邊上的燈吹滅了也躺下了,黑暗裡只覺得身邊被子裡一動一動的,荊謠慢慢的蹭到了秦晏被子裡,支吾道:「哥哥……怪冷的,一塊睡吧?」 秦晏垂眸,故意道:「你冷?我讓她們拿湯婆子來?」 荊謠一滯,啞然道:「也……沒那麼冷……」 秦晏輕笑,轉身將人摟在懷裡了,低聲道:「不困麼?」 荊謠搖搖頭,笑了下小聲道:「就是想跟哥哥膩歪膩歪……」 秦晏由著他撒嬌,扯過荊謠的被子蓋在兩人身上一同睡了。 翌日秦思來昭瑰堂取昨日落下的女紅,看見這一地的箱子疑道:「這是怎麼了?」 秦晏一笑:「我正要找你呢,你們先下去吧。」屋中的丫頭們聞言退下了,秦思笑笑:「哥哥要跟我說什麼要緊的話?」 秦晏讓秦思坐下,慢慢道:「在黎州的時候,有一年我的一個同門師兄曾來外祖家過年,這事兒你還記得麼?」 秦思想了想猶豫道:「是……咱們剛到黎州那一年?」 秦晏點頭:「就是那次,那人叫衡棋如。」 「依稀記得有這麼回事。」秦思不解道,「這麼了?」 秦晏慢慢的將衡棋如那年偶遇秦思,相思至今,還有年三十時曾將他所有積蓄托付給自己,讓自己給秦思添妝的事全說了,秦思臉紅了一片,侷促道:「我……我不知道……」 「衡棋如是守禮之人,我也是在三十那日才知道。」秦晏怕嚇著秦思,盡力說的和緩些,「他當時前途未卜,怕有去無回,所以才這樣,當日他托付我永遠不要讓你知道,從這些看……衡棋如是個有擔當的人,我同他也相處了這幾年了,他的人品我信得過,且他既傾慕你多年,想來也會對你珍之重之。」 秦思垂首不住的絞著手裡的帕子,忍著羞小聲道:「我……我只聽哥哥的。」 秦晏索性將有關衡棋如的前世種種全說了,低聲道:「衡棋如原本是嘉恩侯之後,也是世家子,身份配得上你了,他如今有從龍之功,前程是差不了的,且他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妹妹去了就可做當家的太太,上下沒人管制你,要比進人口多的宅門輕鬆很多,你性子又和軟,如此再合適不過了,昨日他來了已同我說了,等國孝一出,馬上請皇上賜婚,方顯體面尊貴,我答應下了,你可還有什麼不順心的?」 秦思紅著臉搖搖頭,她到底是小女兒心思,根本沒怎麼聽秦晏後面說的這些話,只一心想著那衡棋如竟喜歡了自己那麼長時間,雖還未見過那人樣貌心中已經有小鹿亂撞了,秦晏見秦思無話放下心來,一笑道:「那可就這麼定了,我有心多留你幾年,只是衡棋如和你年紀都不算小了,且……等出了國孝,那邊秦珍的婚事怕也要辦了,總歸是辦在她頭裡好看些。」 說起秦珍來秦思心中一動,咬了咬唇道:「老爺太太還在,萬一……他們攔著不許怎麼辦?」 秦晏冷笑:「他們不許?你的婚事他們還說不上話,再說……既是皇上賜婚,誰不同意也沒法了。」 秦思一聽這個放下心來,復又害羞了,低頭不發一言,秦晏一笑道:「別的事也不用你操心,都有我給你操辦,等過了這段日子選個合適的時候……我讓你見他一面,總不能真讓你盲婚啞嫁了。」 秦思聽了這話臉更紅了,秦晏哄了她幾句就讓她回自己院了。 剛料理完秦思的事福管家進來了,皺眉道:「少爺,我剛出去看了看……街面上還禁著呢,一概不讓人進出,還是那幾個禁軍老爺去問了才知道,原來外城還封著呢,說是有亂黨,咱們府中還好,有的地方官差都進府裡來搜!活活嚇死人。」 這倒不意外,三皇子如今還在封地上沒回來,薛貴妃一脈還未除盡,晁嘉他們自然要小心了,秦晏點點頭道:「沒事,橫豎也沒什麼事要出去。」 福管家點點頭:「咱們府上沒事,別人家可不是,哎,要不說還是荊少爺有遠見,囤了那些東西,咱們東邊文秀才府上已經沒多少吃食了,也該著他們倒霉,前日剛宴請了賓客,沒剩什麼東西,昨日他們府上的廚子出去……呃,也沒買著東西,他們府上雖小但也有二十幾口人呢,兩天就將剩下的東西吃的差不多了,這不……他們出不去,只能沿著街面想法子,剛派人來請咱們周濟周濟,荊謠少爺已經讓人給送了幾袋子米面過去了。」 秦晏失笑,昨日天還沒亮荊謠就讓人將早市上的東西都包了,他們哪還買的上什麼,秦晏一笑道:「他向來想的周到,無事,就是封城也不會卡的這麼嚴的,左右幾日就好了。」 福管家點頭稱是,卻沒想到,這次秦晏卻沒猜準情勢,後面京中一連戒嚴了十幾天,每日只辰時一個時辰許人出門,市面上也只有些米面等物,雞蛋都是稀罕物,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外城還把守著,外面送東西的人進來要經過十幾道盤查,不少莊戶人膽小,索性不來了,城中糧食雖夠,但果蔬蛋肉卻不常見了。 「聽說就這麼一斤肉,現在在外面一弔錢都不好買呢。」荊謠夾起一塊烤羊肉來,倍感奢侈,一口吃了,歎息道,「世道艱難……」 秦晏撐不住笑了,將架子上的肉翻了翻,早起的時候府中又宰了隻羊,荊謠閒得無聊,命人將肉醃了,中午的時候兩人支起架子來在屋裡烤肉吃。 荊謠端起蜜汁醬來往肉上刷,饞道:「可惜沒有豆皮,用那個卷烤肉最好吃,用這個餅皮味道淡些。」 「這還淡?少吃些羊肉,回來上火,吃這個……」秦晏挽起袖子來將剛烤好的牛肉沾了醬汁卷在薄餅中遞給荊謠,「張嘴……」 荊謠本要接,秦晏往旁邊一讓,荊謠只得就著秦晏的手吃了,秦晏故意在荊謠的嘴唇上抿了下,一笑道:「味道如何?」 荊謠臉微微紅了,點點頭接著刷蜜汁,外面丫頭進來一福身道:「少爺,荊少爺,外面衡公子來了。」 秦晏忙命人請進來,衡棋如遠遠的就聞著香味兒了,歎道:「還是你自在,你們……可已經用好了?」 「沒呢。」荊謠一笑道,「衡大哥也吃點?」 衡棋如原本想矜持些,奈何他也多日沒聞見肉味兒了,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晏給荊謠使了個眼色,荊謠明白過來,笑道:「東西太少了,不夠招待的,我再讓他們送些來……」荊謠說著話往外走,直往秦思院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前霧燈姑娘的三個地雷,感謝花心大蘿蔔、御雪臨風、等一個晴天、bluefish、貳四零一幾位姑娘的地雷,麼麼 謝謝支持mua鞠躬aa 第37章 衡棋不疑有他,坐下來同秦晏一起吃肉,笑道:「你這可比宮中還自在了,我整天連頓熱飯也吃不上,更別說這些了。」 秦晏給衡棋如斟了杯酒道:「還要封多長時間?」 衡棋如一笑,壓低聲音道:「怎麼得等到登基了。」 「這麼長時間?」秦晏失笑,「用得著麼?先生他們也太小心了。」 衡棋如一曬道:「這皇位來的多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心無大錯,且如今晁澤還在封地上,八成已經反了,不小心怎麼行?」 晁澤,即先帝的三皇子。 秦晏倒是不大擔心:「如今四皇子七皇子還有薛氏一族的性命都在晁嘉手裡,只要一日不處斬他們,晁澤肯定有所避諱。」 「先生也是這麼說的。」衡棋如輕輕翻動著釬子慢慢道,「他們都商量好了,現在只說先帝屍骨未寒,不忍骨肉凋零,一切都出殯後再議,等登基後,大權在握,馬上召回晁澤,老娘兄弟外家都在咱們手裡,看他敢不回來。」 秦晏心中卻沒這麼樂觀,為了這些人晁澤自然不會輕舉妄動,那也不至於傻到乖乖回來送死,到時候必然還有一番難處,不過現在還愁不到哪裡,晁澤如今不過是一個郡王,且手下沒多少人,諒他翻不出多大的浪來。 秦晏正要說什麼只聽聞裡間閣子裡輕響了下,秦晏心中輕笑,荊謠倒是麻利,看來是躲在屏風後面了。 秦晏藉故倒茶側過身子,讓秦思看了個清楚,復坐到衡棋如身側,沒再擋著。 衡棋如哪裡知道這些,邊吃邊道:「還有,今科要推後了,晁嘉不好當面說,讓我暗地裡問問你,想要榜眼還是探花,呵呵……你要是想要狀元我就讓給你。」 秦晏險些跌了茶盞,不可思議道:「你們整日都商量什麼呢?」 「還能商量什麼?逐鹿逐鹿,鹿逮著了,就得商量怎麼分肉啊。」衡棋如懶懶一笑,吃了一塊羊肉道,「會試你肯定是沒跑的,等殿試的時候……先生和晁嘉親審,你那筆體好認的很,能錯了?晁嘉跟我說了,等點了狀元後馬上賜婚,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嘖嘖……對了,這話別跟秦思說,讓她以為我本就有真才實學才好。」 秦晏敷衍著笑了下:「我是不會說的,但願……她不知道。」 屏風後秦思羞紅了一張臉,轉身就要往回走,荊謠連忙拉著她,小聲道:「小姐……不看了?」秦思連忙「噓」了一聲,搖搖頭含羞走了,荊謠笑了下,轉過閣子去往外面去了。 衡棋如笑笑:「她一個閨閣女兒,哪裡能知道這些事,三鼎甲是跑不了咱們倆的,晁嘉這也不單是為了提攜咱們,春闈後一大堆事等著呢,朝中沒有咱們的人不行,這次春闈的人都要重用的。」 秦晏點頭:「正是這話,尤將軍可還得用?」 「很得用,那日尤將軍出了不少力呢,以後這九門提督的職還是他的。」衡棋如給秦晏斟了杯酒一笑道,「對了,等春闈後你想去哪兒?」 秦晏一頓問道:「你呢?」 衡棋如一笑道:「狀元一般都是授翰林院修撰,就這個吧,我本就不似你一般有智謀,居高位怕是有人不服,我此生只有兩個心願,一是輔佐晁嘉登上皇位,讓我爹沉冤得雪,二就是娶令妹為妻,如今馬上就要志得意滿了,官位就隨意吧,再說句你我之間才有的話……」 衡棋如往前靠了靠壓低聲音道:「助晁嘉上位,我已出了不少力,功高蓋主,兔死狗烹的事,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秦晏徹底放下心來,衡棋如或許不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但他勝在知趣,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這樣一來,不只晁嘉放心,自己也放心,至少秦思這一世安穩是有了。 「等著吧,春闈後你定當比我受重用。」衡棋如拿過銅筷子來撥了撥爐火笑道,「到時候就仗著大舅兄提攜了,我安享富貴就好。」 秦晏一笑:「借你吉言吧。」 衡棋如點點頭,想了想笑道:「昨日得了個空我去了欽天監一趟,讓他們給我看了看日子,三月十二是個好日子,我準備那日來下定,如何?」 秦晏一愣,啞然道:「你……倒是著急。」 「怎麼不急?」衡棋如笑笑道,「等出了國孝三個月就要娶過來了,這麼點時間裡三書六禮都得挑好日子,可不得緊著點?」 秦晏無可無不可,點頭道:「隨你吧。」 「對了,還有一話。」衡棋如蹙眉道,「你們同秦府那邊的事我也知道些,你……不準備跟那邊說了?」 秦晏一笑:「說,自然是要說的,說到底也是思兒的生父,我總要告訴他們一聲,等各處都解了禁吧,我親自去。」 衡棋如點點頭,又說了會兒話就去了。 時光飛逝,大行皇帝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出殯時太子晁嘉親自扶靈,晁嘉守靈多日,扶靈路上悲痛難抑,體力不止昏了過去,滿朝皆稱太子至仁至孝。 先帝出殯後晁嘉順利登基,十日後才解了封城令,十二日後起復原太子太傅蘇卿辰,蘇卿辰除亂黨有功,授吏部尚書,加封一等公,原吏部尚書薛江海如今深陷囹圄,正等著發落呢。 起復甦卿辰後新帝又以同樣的理由大肆封賞了衡棋如,給衡棋如之父衡柏真了名,特恩賜衡棋如平級襲了其父嘉恩侯的爵位。 緊接著後面幾日新帝又嘉獎了不少這些年對自己有功的臣子,人數不少,獨獨沒有秦晏,只是賞賜了不少珍寶來,並不曾召見,衡棋如還有些疑惑,秦晏心中卻明白,這正是要重用他的意思。 論功行賞後皇帝又命禮部擬定了封號,追封自己母妃為皇后,尊號擬的至尊至貴,朝中無一人敢非議,皇帝一步一步,沒有提當年的案子一絲一毫,但這一出出的事都在提醒著眾人,這天,已經變了。 衡棋如襲爵後馬上得了御賜的宅子,皇帝幫人幫到底,一應東西全賜了,剛攻下城來那會兒顧不到這上面,衡棋如每日還要寄住在國子監中,三餐不繼,如今有名有爵有房有地,馬上開始張羅人要準備著下小定了。 衡棋如早就知會了秦晏要在三月十二下小定,三月初十的時候秦晏一早換了衣裳,命人套車,荊謠爬起來坐在榻上擁著被子迷迷瞪瞪的揉眼睛,小聲道:「哥哥要去哪兒?不吃飯了麼?」 「今天自己吃吧。」秦晏走到榻前來揉了揉荊謠的頭輕聲哄道,「我去秦府一趟。」 荊謠一聽這個困意全無,眼睛瞪的好大:「去秦府?!」 秦晏失笑:「嗯,跟他們說後日思兒就要下小定了。」 荊謠想了想連忙下床就要穿衣裳,連聲道:「我也去我也去,萬一打起來……」荊謠拿過襪子套上,費力道:「也多個人手……」 荊謠幾下子穿好衣裳,連聲招呼外面丫頭進來梳頭,秦晏撐不住笑了,點頭道:「罷了,一塊去吧。」 兩人用了些飯就上了車,馬車裡荊謠伸出腿來拍了拍新換上的緙金絲玄色鹿皮小靴低聲道:「我把哥哥上回給我的小匕首放進去了,這匕首快的很,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秦晏一笑,低頭一看卻被荊謠一雙腿牽住了視線,荊謠身量漸成,兩條腿修長,只是瘦了些,卻更添清秀,秦晏在他小腿上摸了下,忍不住順著摸了上去,在他大腿上揉了下淡淡道:「我倒是不知道,過了個年,你越發英勇了?」 秦晏的手不住往上,專挑荊謠害臊的地方摸,馬車裡跟車伕就隔著一層車簾子,雖說冬天的棉簾子厚實那也擋不住什麼,荊謠壓低聲音小聲急道:「讓人聽見了……」 「你不鬧,就沒人聽見。」秦晏見荊謠是真害怕也壓低了聲音,輕聲道,「路遠的很,我正愁這一路上沒事做,你非要跟了來,不就是給我逗悶子的麼?嗯?」 荊謠有苦說不出:「逗悶子?我……我說段書給哥哥聽!混世魔王程咬金……」 「誰愛聽那個……」秦晏低聲細語的,嘴裡卻什麼葷話都說得出來,低聲道,「唱個十八摸還差不多,會唱麼?」 荊謠臉紅透了,搖了搖頭,秦晏輕笑,冬日裡荊謠是極戀床的,非要跟了來不過是怕自己吃虧,秦晏心裡是熨帖的,只是他越是窩心,就……越想折騰荊謠。 秦晏原本也只想逗逗他,可惜早起本來就容易動火,兩人陷在暖烘烘的小榻上,做什麼都方便的很,秦晏的手愈發不規矩,隔著荊謠的衣裳不住的撫摸,荊謠急的快哭了,小聲求道:「一會兒把衣裳揉皺了怎麼下車?哥哥別……」 秦晏輕笑,低頭在他耳朵上親了親,輕聲道:「好謠兒,自己把衣裳脫了,疊好了放在一邊去。」荊謠耳朵瞬間紅了,連忙搖頭不肯,秦晏哄道:「馬車裡這麼暖和,又不冷,再說還有我抱著你呢,聽話……你自己不脫,可別怪我給你揉皺了。」 秦晏也不催逼,只是倚在軟枕上含笑看著他,荊謠哪裡敢不聽他的話,又怕真揉皺了衣裳扯掉了扣子的一會兒沒法見人,只得忍著羞赧跪起身來將外袍脫了,一件一件,只剩了一身小衣,荊謠眼睛紅了,哆哆嗦嗦的看著秦晏,真的……不能再脫了。秦晏心裡又是喜歡又是心疼,將人摟在懷裡的輕聲哄道:「冷了?怎麼手發抖呢?」 荊謠搖了搖頭,馬車裡確實不冷,他只是……太害臊了,秦晏心裡明白,抖開自己的斗篷將荊謠攏在懷裡,荊謠連忙往外靠,秦晏有所察覺,低頭一看,只見荊謠身下已有了反應,秦晏一笑,輕輕解開了荊謠褻褲上的步繩,荊謠連忙擋著,秦晏輕聲哄道:「別鬧,讓我看看……」 秦晏解開後垂眸細看那裡,荊謠羞的臉紅紅的,偏過頭去不敢看秦晏的臉,秦晏一笑伸手進去,輕輕揉了揉,荊謠微弓起身來,摀住嘴拚命克制著,生怕溢出聲兒來讓外面馬車伕聽見了,秦晏見狀愈發輕柔,溫柔體貼,讓荊謠舒舒服服的洩了出來。 荊謠好似虛脫一般,倚在秦晏懷裡喘了好一會兒,秦晏拿過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一笑道:「好些了麼?剛才忘了跟你說,今天我剛上馬車時福管家叫我,一連好幾聲我都沒聽見,後來掀開簾子才聽見的,原來是吉祥怕冬天裡馬車不夠嚴實,又添了一層木料,裡面放了棉花,暖和是暖和了,裡外聲音也不通了。」 荊謠一愣,秦晏輕聲耳語道:「你叫的那麼好聽,我怎麼捨得讓別人聽見了……」 荊謠剛好些的臉一下子又變得通紅,秦晏一笑,拿過荊謠的衣裳來給他穿,荊謠猶豫了下,往秦晏身下看了看忍著羞小聲道:「哥哥,你不……那個麼?」 秦晏好容易壓下去的火差點讓荊謠又勾起來,手往下滑,在荊謠後面那處輕輕揉了下輕聲道:」不用,下回……用你這裡給我連本帶利的還回來。"荊謠聞言腿差點軟了,秦晏一笑,將他樓在懷裡又好好親熱了一會兒。 第38章 秦府的管事上來通報秦晏大少爺來的時候秦斂幾乎以為自己耳背了,秦晏來了? 因為前幾日京中大亂府中不穩,梅夫人剛被解了禁出來料理家事,這會兒正在秦斂身邊侍奉著,一聽這話險些咬碎了牙,秦晏來做什麼?上次害的自己還不夠慘嗎?!梅夫人將茶盞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怒道:「有什麼可通報的?告訴他,咱們家廟小,容不下他這大神,他不是一直不回來麼?現在登門,晚了!」 馮全財被收監流放後這管事被秦斂親自提了上來,聞言為難的看向秦斂,秦斂心裡其實也是厭惡秦晏的,萬事只要跟自己這大兒子沾邊那肯定是沒好,那年一言不合就讓秦晏捲了快一半的家財去,年前自己不過是讓梅氏去探了探口風就又讓秦晏陰了一把,風言風語傳的滿城皆知,裡子面子全丟了。 秦斂有心想遠著秦晏,只當沒這個兒子就罷了,只是忌憚著外面的風評,想到著秦斂厭煩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心中還是有些惱怒的,就是這無知婦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能做成一點小事卻總能惹禍! 梅夫人自知還沒將秦斂的心攏回來,眼中含淚道:「老爺,不是我心狠……我真是怕了大少爺了,我如何對他老爺是知道的,當年他和思兒還在府中的時候,每天的膳食,每季的衣衫,我哪裡沒照顧到了?冬天裡的炭,夏天裡的冰,什麼都是可著讓他們先用,什麼都在珍兒和昱兒頭裡,我還有哪裡不盡心了?就是當年那親事上,那都是外面老爺們商議著定下來的,難不成是我將珍兒換了思兒的?就是我執意想要這樣,若是幾家子老人不同意我還能一手遮天了?晏兒思兒惱了,將氣全撒在我身上,外人不知,只說我惡毒,老爺可是萬事看在自己眼裡的,都說後娘難當,其中苦處誰人知道?」 秦斂被梅夫人一席話說的心裡稍稍軟了,梅夫人連忙又哭道:「眼巴眼望的盼著他們回來了,我顧著老爺的面子,怕讓外人看著不像所以放□段去跟小輩說和去,卻沒想到讓秦晏擺了一道,讓老爺也厭棄了我,我……我都是為了誰……」 秦斂心中明知梅夫人說的有不少有待商榷,但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冷了她這麼長時間,如今有這個台階也該下了,故胡亂應道:「我也知道你不容易,罷了罷了……」 「那……還見秦晏麼?」梅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低聲道,「老爺別怪我沒用,我是不敢見的。」梅夫人怕自己見了秦晏就繃不住慈母臉了,忍了一年下好不容易將秦斂哄轉回來了,梅夫人偃旗息鼓,暫時不想再多事了。 秦斂眉頭一皺,他也不想見,只是這樣避而不見讓外人知道了也不好聽,且……他聽聞新帝曾賞賜了秦晏些東西,雖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但這條路子還是得留著的,秦斂向來謹慎小心,不參與爭儲奪嫡之事,只想著不管以後誰上位於自己都無礙的,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竟是讓梁王……不,現在得叫烈帝了,讓烈帝的遺孤晁嘉登上了大位,當年梁王一案秦斂或多或少也是被牽連了些,那會兒秦斂明哲保身,並不曾為羿府走動說情,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秦斂也吃不準新帝知道不知道自己這段過往,會不會心中存有芥蒂。 「老爺……」管事低聲提醒道,「外面大少爺還等著呢。」 秦斂心中惱怒,這算什麼事!老子竟被兒子催逼著,秦斂看了看梅夫人想了想道:「跟我一同去吧,說到底你是他嫡母,你怕什麼,大不了別說話就罷了。」 梅夫人無法,只得跟著去了。 外堂敞間裡秦晏正細細的品茶,荊謠看的膽戰心驚的,小聲道:「哥哥……我這穗頭箍是銀的,要不要先試一試……」 秦晏撐不住笑了,笑道:「你也嘗嘗這茶,府中別的不行,這茶倒是還能一品。」 荊謠只得捧場,端起來嘗了一點點,不甜不苦的,品不出什麼來,荊謠一口乾了,將茶盞放在一旁點點頭低聲道:「嗯,還……還行。」 一旁的丫頭看的一愣一愣的,正要去再續一杯時裡面秦斂和梅夫人出來了,秦晏不緊不慢的放下茶盞起身,點了點頭:「老爺,夫人。」 梅夫人一聽這句「夫人」眉頭動了動,想要的挑理卻忌憚著秦斂,只得轉過臉當沒聽見,秦斂見秦晏一不行禮二不請安就要發火,幾番按捺後冷冷道:「你倒還知道家在哪兒!我只當你忘了自己還有家呢!」 秦晏淡淡一笑:「老爺錯了,這幾年我可沒有一時片刻忘了這裡……」秦晏鳳眸一轉看向梅夫人,慢慢道:「府中的人,以前府中的事……我不敢忘了分毫,時時刻刻的以此警醒自己。」 梅夫人聽了這話不知怎麼的心頭一緊,攥了攥帕子低聲道:「都坐下吧。」 眾人依次就坐,秦晏牽起荊謠的手輕聲道:「這是我認的弟弟,荊謠,如今十里紅妝的掌櫃,也是半個東家了。」十里紅妝有自己一半,自己的自然就是荊謠的,秦晏自覺這麼說也沒錯。 荊謠也同秦晏一樣,略點了點頭:「秦老爺,秦夫人。」 秦斂見荊謠還帶著些孩氣的臉心中有些疑惑,這是東家?姓荊,莫不是羿府的遠親?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只梅夫人看著荊謠的面龐覺得有幾分熟悉,又實在想不起來是哪裡見過,秦晏好心提醒道:「那年我南下安葬陳先生,曾帶回來一個男孩兒,就是他。」 梅夫人恍然大悟,訝然道:「那個小叫花子……」 秦斂橫了梅夫人一眼,梅夫人連忙閉嘴不說話了,秦晏淡淡一笑:「謠兒以前確實吃過百家飯,天將降大任,所以現在才這麼出息。」 梅夫人掃了荊謠一眼,只見他一身玄色暗紅祥雲紋錦袍,腰間繫著個羊脂白玉十二連玉珮,頭髮由四顆指頭大的東珠嵌金扣串成的紅緞束起,通身富貴雅致,襯的原本就精緻的面容越發俊秀,梅夫人心中暗自冷笑,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也稱兄道弟起來,再看荊謠頸間……梅夫人微微瞇起眼,自己是眼花了不成?那金鎖不是秦晏的麼? 秦斂幾年沒見秦晏,這會兒上下看看,只見秦晏身量已成,面容英俊,通身無一件富麗裝飾卻一樣貴氣逼人,秦斂心中輕歎,若秦晏沒有出府,有這麼個兒子在家中操持家業也是不錯的,秦斂見秦晏不說話只得問道:「怎麼想回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秦晏放下茶盞慢慢道:「後日三月十二,嘉恩侯要跟我下小定,老爺好歹生養了思兒一場,我來說一聲。」 梅夫人顧不上想別的了,一聽這個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嘉恩侯?!」 秦斂心中也是驚異,但見梅夫人如此失態還是咳了聲,梅夫人只得按捺下,她也是剛聽說的,新帝給老嘉恩侯平了反,下了旨讓老嘉恩侯的獨子襲了爵,這才幾日的功夫,秦晏是怎麼跟人家搭上線的?且那可是侯府啊! 秦晏細細的看著秦斂夫婦的神色一笑道:「嘉恩侯同我本是同窗,馬上也要是同年了,情誼非常,且嘉恩侯人品人物都很合我的意,也配得上思兒了,我已應下,所以來告訴老爺一聲。」 秦斂心中一驚,疑惑道:「嘉恩侯同你是同窗?何時的事?」 「在黎州時候的事。」秦晏淡淡一笑,「老爺自然不知道了。」 秦斂有些羞惱,怒道:「就算是嘉恩侯那提親也該來尋我!若你們都在黎州也就罷了,如今既已經回京了,這樣的大事如何不來跟我說?越過我去同你商議,當我死了不成?!你個不孝子!孽障!」 秦晏冷笑,他就知道秦斂得這麼說,剛要回話時荊謠冷冷插道:「嘉恩侯不來貴府提親,這也是我哥哥的錯?」 荊謠向來守禮,外人跟前除非問到他頭上來他是不會多話的,但秦斂一口一個「不孝」「孽障」的惹惱了荊謠,秦斂聞言一窒,還沒等說話荊謠又道:「我也好奇,貴府就在這,怎麼侯爺就說什麼都不肯來呢?不如我去替秦老爺問一問?也這樣拍著桌子呵斥他一番?」 秦斂心中一堵,冷冷道:「這是我們家的家事……」 荊謠點點頭:「嘉恩侯眼瞅著可不是外人了,一家人,不明白的所以要問問。」 秦斂被氣的肺疼,秦晏撐不住笑了,在荊謠頭上揉了下,懶懶笑道:「老爺向來威武,不懼權貴,但我是個膽子小的,不敢去問侯爺為何不認岳丈岳母。」 梅氏聽了這一會兒眼紅的就差滴血了,嘉恩侯是什麼人物?輔佐新帝登上龍椅的人,年紀輕輕就有了爵位,得皇帝親自賜府邸賜奴僕,多大的體面!且聽聞這嘉恩侯是個翩翩佳公子,性情也是極好的,婚後必然和睦,最重要的是這年輕侯爺一個親眷也無,那以後還不得全力幫著岳家? 前幾日聽京中幾家太太提起這人來時那些貴婦半吐半露的暗示有意結親了,梅夫人那會兒心中還歎息,可惜秦珍定親早,不然也可以讓秦斂去尋一尋門路,如今倒是真做了親了,可惜卻是秦思! 秦斂被秦晏氣的直喘氣,慍怒道:「不必拿嘉恩侯來壓我!我一輩子清清白白,靠著自己站到現在的,且爭儲一事我沒沾染過分毫,想尋我的不是也難!」 秦晏忍不住笑了:「靠著自己站到現在的?呵呵……我外祖一家過段日子就要入京了,這種話,老爺同我外祖母和我舅舅說吧。」 秦斂一時語塞,隨即心中更添羞惱,抄起茶盞來就要砸,梅夫人連忙攔著勸道:「老爺少生些氣……」梅夫人心中又嫉又怒,轉頭對秦晏斥道:「大少爺少提這些罷!是想氣死你爹不成?你不是來說秦思的婚事的嗎?行了,老爺和我已經知道了!嘉恩侯當真硬氣,被你灌了迷湯去,竟不認自己正頭岳家,行啊,來日他也要入朝的,到讓大家看看這事好看不好看,沒來岳家一回,沒提一個字就將人抬了去,這哪裡是結親?!分明是苟合!」 秦晏臉冷了下來,秦斂不砸他先砸,秦晏拿過茶盞來就扔了過去,「啪」的一聲杯碎茶流,梅夫人被嚇了一跳,秦晏冷聲道:「『苟合』?呵呵……今天我將話放在這,來日單是這兩個字我就可以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荊謠同秦思相處多年也早有情誼了,聽梅夫人嘴裡不乾淨也動了怒,低聲道:「衡大哥是要請旨賜婚的,秦太太好大膽子,敢說皇帝賜婚是『苟合』,好,這句話我也記下了。」 梅夫人聞言嚇白了臉,秦晏冷笑一聲:「好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好心來說一聲秦思的事,奈何老爺夫人大罵這是『苟合』,我也沒法子了,總不能因為怕老爺夫人不高興違命抗旨,只得讓這親事離著這邊遠些,省的自取其辱!」 「少顛倒黑白!」秦斂被氣的直喘氣,他算是明白了,秦晏這一趟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吵一架,好名正言順的跟外人說是自己不喜這親事所以鬧成這樣的,秦斂一邊暗狠自己進了圈套一邊大怒秦晏奸詐,拍桌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好歹讀了這些年的書,聖人之言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 秦晏目的達到了,懶得聽秦斂狂吠,冷冷一笑:「我本就是小人,如何?」說著牽著荊謠的手就要往外走,還邁出門檻時秦晏轉過臉來淡淡道:「老爺,夫人……當年奪了秦思的親事,還想將她往火坑裡推,過後將我們兄妹掃地出門的時候,沒想到還有今日吧?」 秦斂攥緊拳頭,那會兒他只想秦晏秦思此生大概也就在黎州蹉跎了,如此自己眼不見心不煩也好,哪裡想到他們還有回京的一天?若是知道秦思過後竟能嫁入侯府他自然也不會那樣待她了,只是這會兒再說什麼都晚了,秦斂梗著脖子冷聲道:「晏兒,你今年就要入仕了,沒有我提攜,沒有個孝順名聲,光靠著嘉恩侯……呵呵,你以為行走官場是那麼容易麼?」 秦晏一笑:「還有一句話忘了跟老爺說,不單嘉恩侯是我同窗,今上也是。」秦晏說完這話拉著荊謠的手慢悠悠走了,留下秦斂和梅夫人雙雙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第39章 秦晏走後秦斂就將自己關在書房了,梅夫人也不敢去觸霉頭,只得回自己院裡暗恨秦晏。 秦珍也聽說秦晏來了的事,聽說人走後連忙跑到梅夫人院裡來打聽了,梅夫人將方纔的事咬牙切齒的說了,低聲詛咒道:「也不知是真是假,竟與皇帝牽上了線,若是這樣……我的兒,以後這府上怕是都要讓秦晏奪了去,我跟你弟弟是沒有活處了。」 秦珍緊鎖著眉,低聲喃喃道:「那可不行,我還指望著爹爹和弟弟呢……」秦珍也聽說過先太太的事,就因為娘家破落了,在府中一句硬氣話也沒法說,生生被折磨死了,留下兩個孩子讓人捏在手裡,秦珍對秦晏秦思向來沒什麼同情之心,但要是落到自己頭上就不一樣了,如今出嫁在即,秦珍可不想出什麼岔子。 梅夫人心中又急又怒又怕,不住的揉著手中的帕子,秦珍想了想低聲道:「太太……大哥跟秦思也太受用了,要我說……太太和老爺就是太仁慈了,要收拾他們還不容易麼?」 梅夫人一頓,看了看左右見身邊伺候的都是自己親信才放下心來,壓低聲音道:「容易?怎麼容易?人家是攀了高枝了,那是侯府啊,等進門了就是侯夫人,要多光鮮有多光鮮……我見了她都得行禮的,我還能有什麼主意?」 秦珍輕嘲:「太太糊塗了,讓她做不得侯夫人了不就行了?」秦珍從小萬事都想壓秦思一頭,當年搶了秦思的親事讓秦珍得意了好長時間,做夢都要笑醒,如今見秦思嫁的這麼好心中好似千萬毒蛇在咬一般,眼眸一轉輕聲道:「秦思當年可是差點許了表哥的呀,太太放出風聲去,只說秦思當年許過表哥,一女兩嫁,我不信那侯爺聽了這話還能要她!」 秦珍越想越合適,輕聲笑起來:「我看她以後還怎麼嫁人……」 梅夫人本以為秦珍有什麼好法子,聽了這話禁不住氣悶,怒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麼?!你還沒出嫁呢!這就忙不迭的敗壞秦家女兒的名聲,你不要嫁人了不成?!你整日心中有沒有點成算?你姑母本就不喜歡你,來日風聲傳出去,嘉恩侯要不要秦思是兩說,你姑母先以此為把柄不要了你!」 秦珍一愣,吶吶道:「我……我沒想到……」 梅夫人被氣的咳了幾聲,心中越發愁了,自己這閨女早就被自己寵壞了,見識沒多少,脾氣卻不小,這麼淺顯的事都想不到,毫無心計,來日到了章家每日還不知得讓秦雅如何折磨呢。 女兒不懂事,兒子指望不上,外面有一個處處與自己為敵的「兒子」,還有個就要當上侯夫人的「女兒」,梅夫人一想以後的日子就發愁,一時又恨起來,當年還是自己太心軟,若是心一狠,趁他們還在府中的時候就一了百了了,現在也就沒這許多麻煩了! 梅夫人輕輕揉著眉心,保養得當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了,秦珍見母親發愁也只得陪著,小聲辯解道:「我只想著要壞了她的名聲罷了……太太也知道,外面行走,最要緊的就是名聲,我原也沒想錯啊……」 梅夫人聞言心中一動,名聲…… 梅夫人又想起白日間見了的那個叫荊謠的男孩兒,他脖子上戴著的分明就是秦晏幼時戴著的金鎖,那把金鎖太顯眼,且那上面鑲的玉石寶石哪裡再尋的來,想要仿造也不能的。 長命金鎖最是個要緊的東西,幼時整日佩戴,過了大劫後往廟中供了還了願,之後需妥善保存起來,京中這邊還不算太重視,梅夫人記得聽人說過,黎州那邊的長命鎖取下來後碰都不許別人碰的,藏在無人處,生怕讓人傳了晦氣給自己,就是再給別人戴那也定是自己最寵愛的兒女,為了給他擋災擋禍的,秦晏怎麼就肯將那麼要緊的東西給別人了? 梅夫人細想荊謠的樣貌,清秀又討喜,且言語見回護秦晏的緊……梅夫人再回想荊謠的穿戴,一身錦衣華飾,哪裡還像個小要飯的?秦晏說荊謠是十里紅妝的掌櫃東家,梅夫人卻根本不信,荊謠臉上還帶著稚氣,哪裡就能做那些事了…… 梅夫人心中一動,又想起三房老爺那點兒不可為外人道的「愛好」,心中一陣厭惡,定是那麼回事了! 「太太……太太?」秦珍喊了幾聲都不見梅夫人應答,低聲疑道,「太太這是怎麼了?」 梅夫人冷冷一笑:「無事,你說的很對,外面行走,名聲最重要,女兒家名聲重要,官場中人的更重要。」 秦珍不解,猶豫道:「太太……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今日你大哥來擺了我們一道,他不想讓我們插手秦思的婚事,所以來鬧一場,好對外說是我們不樂意,所以不去張羅,呵呵……什麼事都推給別人,他自己去做好人,這是你大哥一貫的手法了。」梅夫人輕撫鬢角淡淡一笑,「這次是我不防頭,吃了一虧,等著……我總會還回來的。」 將麻煩甩給秦斂後秦晏轉過天來給秦思好好的辦了小定,衡棋如是知情知趣的,對外說國孝中不好張揚,轉臉命人一車一車的往池園運東西,將皇帝賜給他的那些細軟東西搬了個大半還不算,又命人去京中頭號珠翠樓珍寶齋直接買了十二套時興頭面來,秦晏命人將這些東西全送進內院,他分毫不要,來日全充做秦思的嫁妝。 春闈在即,天氣愈發好了,羿府的管事提前好幾天進京給秦晏帶信:羿府眾人不日就要上京了。 聽說外祖一家要來秦晏心中越發安心,親事上他有心迴避秦府,但成親時人若是太少了卻是不好看,秦思小定時只請了尤府一眾人,雖也熱鬧但到底不是正經親戚,衡棋如那邊根本就沒親戚,自己這邊再沒什麼人就太單薄了。 羿老太太要來,秦晏本想請她們一起住到池園來,這邊地方大,一同住著也熱鬧些,只可惜羿老太太規矩大,不肯住外孫的宅子,只命人讓羿家在京中的府邸收拾出來了,幸得離著池園不算遠,往來走動也是極方便的。 「哥哥……那些東西已經讓人送到羿府了,兩架梨花拔步鏤空雕花榻,四張雕花燙金小炕桌,還有兩架琉璃六折的小炕屏,還有一些小繡墩之類的小物件,幸得正給小姐打傢俱呢,一應東西都是齊全的。」羿府老宅那邊多年沒人住好些老木傢俱都不大好了,荊謠正管著給秦思打傢俱的事,就著也往那邊送了不不少去,荊謠見左右沒人輕聲道,「請的這班工匠手藝很好,我吩咐他們了,給咱們也做一張大床,要十二連櫃的。」 秦晏放下書卷將荊謠拉到身邊來輕聲笑道:「要這麼大的做什麼?多大的空地也總是來擠我,沒出息……」秦晏低頭去親荊謠的唇,低聲呢喃道,「再過幾日就要春闈了,怕是沒法接外族家了,替我操勞幾日,嗯?」 「哪裡算上操勞了?」荊謠笑了下,小聲道,「只可惜舅爺不過來,我還有好些事想請教他呢。」 秦晏「嘖」了一聲,輕聲斥道:「說了多少次了,同我一起叫舅舅就行,說到這我想起來……昨日我問思兒嫁妝準備的合不合心,你猜她說什麼?」 荊謠被秦晏摸的身上有些癢,不住的躲避笑道:「小姐說什麼?」 秦晏輕笑:「她說……謠兒都給我準備好了。」 荊謠有點不好意思,一笑道:「小姐一直還將我當小孩子呢。」 秦晏一笑低聲道:「思兒從未將你當過外人,倒是你,老學究一般,口頭上從不肯叫的親近些……不過也罷了,平時裡沒留神,昨日聽她叫了你一句謠兒我心裡倒是不大高興。」 荊謠細一想臉上有些發熱,秦晏叫他謠兒一般都是……那種時候。 秦晏握著荊謠的手捏了捏低聲道:「等會試後,外祖家也安定下來了,我帶你出去玩一趟。」 荊謠聞言眼睛亮了,一笑道:「去哪?不行……總不能讓小姐一個人在家啊。」 「等外祖母來了你以為思兒還能在這邊住著?到時候不用說肯定是讓外祖母接走了。」秦思無母,好多事秦晏和荊謠想不到或是也說不出口,還需一位年長有德的女眷好好提醒教導,這最佳人選自然是羿老夫人了,秦晏想了想道,「去哪我也沒想好,你定吧,等會試出來我就帶你去,遠些的地方也無妨,反正殿試得一個月以後了。」 荊謠點點頭,這些年兩人雖也南邊北邊的跑過幾趟,但都是有事在身,從沒能好好出去逛逛,秦晏想了想低聲道:「等殿試後有了差事後就不方便再出去了,趁著這個空去個你喜歡的地方。」 「去……」荊謠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哪裡好,猶豫了下道,「我再想想吧。」 秦晏寵溺的低頭親了親他,輕聲調笑道:「思兒的大事已經可以放心了,就剩下咱們兩個了,他們蜜裡調油,咱們也該……」 正說著話外面小丫頭進來了,荊謠連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往裡間去了,小丫頭一福身道:「少爺,外面有位姓蘇的大人來了,說是同少爺認識。」 秦晏心中一動,莫不是蘇先生來了?秦晏連忙起身命丫頭去請,迎出來一看果然是蘇卿辰帶著幾名護衛來了,秦晏連忙上前行禮:「學生惶恐,一直沒能給先生請安,如今倒勞動先生過來了。」 「無事。」蘇卿辰一笑將秦晏扶起來,「今日無事出來逛逛,去棋如那看了看,就著也過來看看你。」 秦晏一面讓人去叫荊謠一面命人給蘇卿辰上茶,一笑道:「聽棋如說先生如今忙的很,今日倒是有空了?」 蘇卿辰淡淡一笑:「等春闈後,這些擔子都是要卸給你們的,到時候我就清閒了,近日可好?」 秦晏點頭:「一切都好。」 「嘉兒一直沒見你,你心中可疑惑?」蘇卿辰嘗了嘗茶點點頭,「黎州帶來的茶吧?宮中都沒有這個。」 秦晏一笑:「黎州的花茶並不是貢品,先生既喜歡我讓荊謠準備些好的給先生帶去。」秦晏頓了下又道:「皇上未召見我,自然有不能召見的理由,我雖不敢揣測聖意,但心中也明白一點。」 蘇卿辰聞言一笑,放下茶盞笑道:「是為了什麼呢?」 秦晏頓了下失笑:「這話自己說出來就有些大言不慚了,我猜……皇上已經想好了來日我在朝中的位置,但這會兒不好宣之於口。」 蘇卿辰含笑點點頭:「接著說。」 秦晏反問道:「是刑部還是都察院?還是……大理寺?」 蘇卿辰心中越發滿意,笑道:「怎麼想到這裡的?」 秦晏自嘲一笑:「我自知為人毒辣,這幾處要也不容我的話那只能是去御史台了。」 蘇卿辰笑出聲來,點頭笑道:「到底是你,如今……大理寺那邊如今缺職不少。」 秦晏明白過來,晁嘉登基多日一直只將三皇子七皇子薛家人及一眾黨隨關押著,並不曾過審,不單是為了牽制封地上已經反了的晁澤,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晁嘉不想自己動手。 讓蘇卿辰這些人審自然一樣不行,晁嘉初登大寶,想要個公道的名聲,又想將這些人連根拔起,所以急需一個能放心,又「看似」同這宗案子沒什麼關係的人。 羿老將軍是秦晏的外祖父,這關係已經遠了,讓秦晏出手堪堪能服眾,且秦晏心中確實是恨薛家一派的,晁嘉不擔心秦晏會手軟,而且不單是這一次,晁嘉在朝中沒有根基,他有許多人要拔除,這些人都需要一個人來出面,晁嘉也許是思慮良久,最終還是選定了秦晏。 秦晏助晁嘉良多不算,秦晏的家世很能讓晁嘉放心,一個已經決裂了的親族,一個入了商賈的外家,秦晏要在朝中立足靠的只能是皇帝。 蘇卿辰明白這些事秦晏都能想到,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嘉兒並不是恩將仇報的人,看他對棋如如何你就知道了,日後你能替他擔下一些事,他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荊謠在裡面聽小丫頭說是蘇卿辰來了忙換了衣裳往前面來了,荊謠作揖笑道:「蘇先生好。」 蘇卿辰一笑:「你一向好?又長高了。」 荊謠點點頭笑笑:「嗯,哥哥總催我多吃,一年下長高了不少。」 「氣色也越來越好了。」蘇卿辰轉頭看了秦晏一眼,意味深長,「你哥哥將來是要封侯拜相的,定然委屈不了你。」 秦晏心中明白,帝王的回報絕對是豐厚的,又是在晁嘉無人可信,無人可用的時候,這個機遇太好……秦晏看了毫無察覺的荊謠一眼心中一狠,有什麼可顧慮的,自己若不出人頭地,拿什麼讓荊謠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 秦晏淡淡一笑:「借先生吉言了。」 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無需再多說,蘇卿辰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將人送出去後荊謠疑道:「我怎麼覺得……怪怪的,蘇先生就是來看看咱們?」 「嗯。」無論如何,這些事就沒必要跟荊謠說了,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下笑道,「回屋,這兩日你不是有些燥熱麼?先生剛送了幾盒上用的金絲燕盞來,我讓他們給你燉些冰糖燕窩吃。」 ^ 小劇場之倉鼠篇 . 卯時,天還沒亮,秦晏睜開眼看了看外面,小心的將懷裡的人挪到床裡面去,荊謠哼哼了兩聲還要往秦晏身邊拱,秦晏狠了狠心,昨日就因誤了早朝讓御史台的人參了,今天不能再遲了。 . 秦晏揉了揉眉心下了床,轉過屏風讓丫頭們伺候著洗漱,收拾好後丫頭將玄色官服捧了上來侍奉秦晏穿衣,一個丫頭手一抖輕聲呼道:「老爺……這裡是怎麼了?」 秦晏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腰間汗巾子上有幾點鮮紅,乍一看血跡一般,秦晏略一想明白過來,昨日從衙門回來時正看見荊謠穿著一身短打在制胭脂,秦晏一時情動沒換官服就跟他親暱了一會兒,沾了幾點胭脂上去,秦晏將汗巾子抽下來扔到一邊低聲道:「再拿一條來。」 丫頭聞言就要進裡間,秦晏連忙攔道:「罷了,我自己去取。」 . 天還早,秦晏怕小丫頭們翻箱倒櫃的吵醒了荊謠,自己進了裡間尋汗巾子,秦晏一向不大在意這些,開了一個箱櫃也沒尋見,正想著索性不要時看見了裡間六斗暗櫃裡放著個小小的雕花箱子,竟是從沒見過的,秦晏隨手取出來看了一眼…… 自己用過的扇墜子……不知哪年賞了荊謠的一個絳紋石扳指……折斷了不能用的白玉簪子…… . 滿滿的一箱子,舉不勝舉,秦晏拿起個成色極差的平安扣掂了掂,這還是那年荊謠做小廝時,自己不知因為什麼賞了些東西給下人們,別人都撿著金銀挑,就那個小狗崽子,搶不上別的,將這沒人要的玉石拾了去當寶貝…… . 秦晏幾番隱忍,最終忍無可忍,轉身回了床上…… . 荊謠很無辜,無緣無故的被秦晏欺負了一個早上,叫少爺叫哥哥的求饒都不管用。晁嘉更無辜,秦愛卿又沒來上早朝,自己被御史罵「放縱」罵了臭死不算還得給他遮掩,晁嘉坐在龍椅上眉角直跳,秦晏那個殺千刀的…… .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40章 因今年朝中出了大事,春闈延後至三月二十,羿府眾人一心想在會試前見秦晏一面,緊趕慢趕的總算在三月十九入京了。 因家裡的買賣離不得人,羿文嘉和兩個兒子就留在黎州打點生意,羿老太太帶著柳氏和小女兒羿月哲還有一眾丫頭婆子管事的來了,秦晏同荊謠及府內管事出城相迎,一路送到羿府去,秦思不便出城,早早的來羿府中等著了,眾人見了不免唏噓一番,羿老太太握著秦思的手「心肝肉」的叫了半日,憐惜道:「可算是趕上來了,前日聽說京中打起來了嚇的我多日沒睡著,實在不該讓你們年前就回來的,悔的我了不得,那幾日可嚇著了?」 秦思一笑:「無事,家中門戶森嚴,很安心的。」 羿老太太點點頭,歎息道:「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外面太亂了,實在出不得門,不然早就來了,倒是誤了你的小定,一切安排的可好?」 秦思臉上微微紅了,點點頭道:「裡外都有哥哥和謠兒打點著,又有尤老太太幫襯著,一切都好。」 羿老太太轉頭看向荊謠笑道:「你如今是愈發得用了,你可知道,因你來了京中,你舅舅把鋪子裡弄的一團亂麻,一直嚷嚷著還叫你回去呢。」 秦思一笑:「那可不行,如今府中上下都靠謠兒打點著,不說我捨不得,哥哥也捨不得讓謠兒回去呢。」 秦晏一笑點點頭:「是呢,我捨不得。」 眾人聽了一笑,秦晏鳳眸一轉看了荊謠一眼,荊謠臉微微紅了, 羿老太太見秦晏如今頂門立戶是個男兒樣子了心中更高興,招手讓他近前笑道:「看看……這是你舅舅從黎州千佛寺給你求來的簽,你舅母放在家廟中供了多日的,好孩子,快戴上……保佑你高中的。」 秦晏將那簽拿來放在貼身荷包裡了,轉頭對柳氏笑道:「麻煩舅母費心了。」 「這孩子!跟我還有什麼可見外的……」柳氏轉頭對秦思一笑道,「好孩子,沒想著耽誤了你的小定了,你舅舅來不了,讓我給你捎了些東西來添妝,肯定沒你哥哥給你準備的好,別嫌棄。」 秦思連忙謙讓笑道:「舅母這話是怎麼說的……」隨即又跟羿月哲說起話來,眾人熱鬧了一陣子,中午一同用過飯后羿老太太果然留秦思了,笑道:「整日家在府中做什麼?你哥哥過兩日就要會試去了,一去多日,你在府中也是無聊,乾脆住在我這,你舅母早給你留下屋子了。」 秦思轉頭看向秦晏,秦晏點了點頭:「外祖母愛惜,你就留下吧,同住自己家是一樣的。」 秦思這才點頭笑著應下了,秦晏和荊謠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回池園的馬車上秦晏握著荊謠的手慢慢道:「會試這九日你好好的在家裡,先別想著開舖子的事,反正也耽誤了這些日子了,索性等思兒出了門子再說吧,省的你裡裡外外的抽不開身。」 荊謠也怕自己兩邊牽扯著照管不周全秦思的婚事,聞言點點頭笑道:「嗯,我聽哥哥的。」 秦晏在荊謠額上親了下笑道:「還有就是好好想想去哪兒玩,等考完了咱們就走。」 荊謠心中還在猶豫著,苦笑了下道:「我……還是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 「嗯,等我出來時你能想好就行。」秦晏也不知怎麼的,只是要幾日不見,心中卻總是不安穩,又囑咐道,「無事不要出去,若是有什麼事也等我回來。」 秦晏很少這樣反覆叮囑,荊謠也覺得好笑,點頭笑道:「嗯,哥哥要是不放心那我這幾日都不出去了,就在家裡等哥哥回來。」 秦晏滿意一笑:「聽話……」 秦府中,梅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下了一個婆子,壓低聲音道:「可都查明白了?」 那婆子點點頭道:「查明白了,那荊謠在黎州時確實是十里紅妝的掌櫃,聽那邊的人說他也很得親家羿舅爺的倚重,羿舅爺自己往南邊跑商常年不回來,都是這荊謠料理黎州的買賣,家中的賬目沒有避他的,到了這邊來後池園那邊裡外的事也都是他在照管,說是大小姐料理家務,但也只是內院,進出賬目還是這荊謠掌管著。」 梅夫人冷笑一聲:「不過還是個孩子,就敢將家業交付於他,看來這關係真是不一般呢。」 那婆子點點頭道:「池園裡的人嘴嚴的很,再私密一些的事就打聽不出來了,只聽往池園裡送炭的活計提過一句,他們家……」婆子俯□湊近了壓低聲音道:「他有次聽那府裡人說了一句,荊少爺的銀霜炭份例算在昭瑰堂的賬面上,不必往他自己院子裡送。」 梅夫人微微蹙眉,婆子解釋道:「那都是上等的銀霜炭,也就只有主子用,荊謠少爺自己的份例,不往那他自己院子裡送,倒是要送到大少爺住的昭瑰堂裡,看來……這荊少爺每日就住在昭瑰堂中!」 梅夫人心中一動,隨即搖搖頭道:「不會吧……秦晏做事一向小心,就算是將荊謠收做孌童了,那……那完事兒了也自然是讓他回自己院裡啊,怎麼會和他同吃同睡呢?!」 那婆子搖搖頭道:「倚奴婢看不然,太太也說了,大少爺連那金鎖都給荊謠了,這其中的意思……太太還不明白麼?大少爺還年輕,一時動了情也是有的。」 梅夫人還是不放心,她被秦晏坑怕了,反覆思量後害怕這是秦晏故意做出來的假象,好引自己上鉤的,梅夫人想了想問道:「就沒有更作準的消息了?單是這些……不好說啊。」 婆子搖搖頭:「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但實在無法,池園那邊鐵桶一般,咱們的人插不進手去,大少爺屋裡還沒有大丫頭伺候,我一開始還想,大少爺屋裡若是有幾個大姑娘,她們年紀大了,看著大少爺的這樣的人物,難免不動心思,若起了這心思時定然視荊謠為眼中釘,咱們聯起手來也可,只是我打聽了才知道……大少爺屋裡竟不用大丫頭的,都是些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子,聽說過了十四歲就分到別的院裡去,其餘就都是婆子了。」 梅夫人吃了一驚:「這……難不成是怕那荊謠吃醋?」 那婆子搖搖頭:「這奴婢倒是不知道,只是這前前後後的事串起來看……沒準的事呢。」 梅夫人靜了一會兒冷笑道:「也不用再費力查了,只這幾樣,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了,我原先只以為秦晏只是喜好孌童,如今看……倒是動了情了,如此更好了!」 婆子心中一動抬頭問道:「太太……預備如何?將這事告訴老爺麼?」 梅夫人搖搖頭:「不必,老爺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過是生一頓氣,最多了就是將秦晏叫來嚷一頓,又怎麼樣呢?不傷筋不動骨的,能怎樣?我倒是想好了一個主意……」梅夫人眼眸一轉,壓低聲音同那婆子細細的說了一回…… 翌日一早荊謠打點秦晏要用的東西命人好生放到車上去,秦晏一笑道:「你就別跟著了,到那邊單是一個個的搜身就不知要多長時間,今日天氣又不好,你就在家裡呆著吧。」 荊謠想要去,奈何做不了秦晏的主,只得對秦晏低聲道:「那哥哥自己在意些,裡面沒人伺候,萬事自己想著些。」 秦晏含笑應了,屏退眾人又跟荊謠說了會兒親熱的話才出門去了。 秦晏出門後荊謠一人在府中無聊,翻了會兒書就又鑽到花房裡去了,隨意掐了幾朵花研了做汁子,消磨了快一個時辰的光陰,正無聊時外面來傳,說是羿府那邊有事要讓自己過去一趟。 荊謠不疑有他,雖答應了秦晏不出門,但荊謠根本就沒將羿府當外面,只以為那邊真有什麼事,換了衣裳就去了。 荊謠下了馬車進了儀門,管事將他一路迎到羿老太太上房中,荊謠一進了屋就決出不對來了,屋中一個丫鬟也無,只有兩個羿老太太的心腹婆子在一旁服侍著,羿老太太臉上也沒了往日的慈和,只是看著荊謠發愣,荊謠心中疑惑,笑著請安:「老太太好,這麼急叫我過來是這麼了?」 羿老太太看著荊謠心中越發難受,昨日天擦黑的時候外面不知誰沒頭沒腦的送了一封信來,門上的人看了後險些嚇破了膽子,當即將信送來了,羿老太太看後一夜沒睡。 信中好些事說的有理有據,羿老太太前後想起來心中越發信了,再回想秦晏對著荊謠時的情形,確實……像是那種事。 昨日已經晚了,且羿老太太怕耽誤了秦晏今日的會試所以壓下來了,今天秦晏已經進場了,羿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遣人將荊謠叫來了,她總得自己問問才能安心。 荊謠見羿老太太只是出神不說話心中就有些惶惶的,也不好再多言,羿老太太半晌低聲道:「謠兒,昨日有人給府裡送了封信來,你看看吧。」 羿老太太的一個心腹婆子將信遞給荊謠,荊謠看了幾行臉刷的白了,手禁不住抖了起來,羿老太太見狀心中頹然長歎一聲,冤孽啊…… 荊謠自知失態,努力壓下心中悸動,勉強笑了下道:「老太太……總不會相信了吧?」 羿老太太垂下眼,低聲歎息道:「你還想瞞我麼……謠兒,這些年,秦晏待你不薄吧?」 荊謠心中一凜,低聲道:「哥哥待我恩重如山。」 羿老太太抬眸沉聲道:「所以你就這樣報答他了?」 荊謠抿了下發白的嘴唇定了定心道:「老太太別信這些小人胡言亂語,我……」 羿老太太活了這麼大年紀何事不知,擺擺手道:「不必同我說這些了……呵呵,真當我老了,你知道你頸間戴的是什麼嗎?」 荊謠輕撫衣服裡帶著的金鎖白著臉搖了搖頭,羿老太太伸手將那金鎖拿了出來,放在手裡摩挲了幾下苦笑道:「那個孽障同我說,這是仿著他那一把讓人造的,呵呵……我眼花了,竟也信了,這金鎖上的玉以前還是我的呢,呵呵……」 荊謠心中驚疑不定,啞然道:「老太太……」 羿老太太放下手慢慢道:「你竟不知麼?這鎖……是晏兒幼時戴過的鎖,他娘早死,留下的東西多給了思兒,只有這把金鎖……是他唯一的一個念想,他將這鎖給你了,是什麼意思?」 荊謠心中大動,眼眶瞬間紅了,磕磕巴巴道:「我……不是……」 羿老太太長歎了口氣,慢慢道:「也是我以前一直不察覺,謠兒,我只問你一句,可是晏兒強迫的你?若是,我自然給你一個公道,晏兒雖對你有恩,但也沒有搶佔人家好好男孩兒的道理,你以後還要成家立業的,難不成一直這麼跟著他?」 荊謠心中自知是辯駁不了了,強自鎮定道:「不是……哥哥從始至終沒強迫過我。」 羿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斥道:「你……你這孩子是瘋了不成?你們這樣能有什麼好處?等思兒的婚事完了就得張羅晏兒的親事了,等晏兒成親後你還跟著他?你自己以後不成親了?」 荊謠最怕聽人說秦晏的婚事,這個時候被羿老太太擺到明面上來更是如萬箭穿心一般,羿老太太見狀又問道:「還是你覺得,你能跟以後的太太住在一個屋簷下?」 荊謠搖頭啞聲道:「老太太放心,荊謠無德無才,當年只不過是哥哥撿回來的一個要飯的,別的沒有,血性還有幾分,哥哥來日若成親,我淨身出戶,不拿他一兩銀子,永不再見他,絕不糾纏。」 羿老太太心中越發不忍,她也算是看著荊謠長大的,心中是疼惜的,聞言放柔了聲音勸道:「你明知將來有那麼一日,何必今日同晏兒牽扯呢?對你又有什麼好處?還是你心裡有別的想頭……覺得晏兒會為了你一輩子不娶?」 荊謠死死咬著牙,沒有,他……從來不敢這麼想。 羿老太太明白自己說到點子上了,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低聲道:「謠兒……晏兒以後是要封侯拜相,為官做宰的,有家有業,有高門千金相伴,有子孫萬年福澤才對啊……」 荊謠緊緊的攥著拳,沒來由的忽而想起來……就在一個時辰前,秦晏走前告訴他,讓他好好想想,到底是去哪裡玩……才一個時辰而已啊…… 羿老太太見荊謠還未死心,狠了狠心又道:「晏兒的性子你最是清楚,不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爭一口氣也會過的比別人強!他會孤身一輩子陪著你,白白將這家業拱手外人?」 荊謠幾乎要支持不住,抖著唇正要說什麼時外面一人疾步走進來沉聲道:「我會。」 秦晏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眼中儘是戾色,荊謠心中大驚,驀然轉過頭看向桌上的時漏,已經……巳時了!秦晏出了貢院! 荊謠再也撐不住,眼淚蜿蜒而下,頹然跌倒在地上,竭力哽咽,心中五味雜陳,秦晏這一輩子,就毀在自己手裡了…… 第41章 羿老太太見了秦晏也吃了一驚,愣了下失聲道:「晏兒……你怎麼回來了?你瘋了?!」羿老太太忙看向時漏,完了……已經封場了。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自然不想回來!到貢院等了多時終於輪到自己進場時一個小廝闖了來,將這邊的事全說了,秦晏當即就明白這是讓人算計了,心中大怒,暗悔自己近日誌得意滿疏忽了,竟讓人在這裡得了空子!那邊貢院中執事官不斷喚著他的名字,這邊小廝一直說羿老太太全知道了,正拿了荊謠對峙呢,秦晏當即還想到也許根本就沒這回事,這人只是在誑自己,心中萬千念頭閃過,卻怎麼也不能放下心來。 福管家聽了這話先是大驚隨即醒轉過來,忙命跟去的人將那小廝拿住了打了一頓,在一旁不住的勸,左一句「這肯定是那邊太太使的毒計!就是故意來毀少爺前程的,少爺真回府誤了會試就順了她的意了!」右一句「少爺如今回去,就是荊少爺也不願意的,荊少爺向來有本事,老太太也是個慈和的,定然沒事。」 福管家說的秦晏自然全明白,當即狠了狠心吩咐福管家火速去羿府將荊謠帶回池園,等三日後自己出了貢院再做理論,福管家巴不得這麼一聲,詛咒發誓的說一定不會讓荊謠受了委屈,秦晏往裡走了幾步,狠狠攥起拳來,福管家怎麼說也只是個下人,若是羿老太太立意要發作荊謠,別說福管家,就是遣個主子回去也不一定能攔住的,秦晏一咬牙,去他娘的會試! 秦晏轉身上馬,一路疾馳朝著羿府去了。 秦晏定定的看著羿老夫人,沉聲道:「外祖母要動我心尖子,我自然瘋了。」 荊謠偏過頭去狠狠哽咽,羿老夫人瞪大眼睛啞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的?」 秦晏深吁了一口氣,低聲道:「我進場時……有人來跟我說的。」 羿老太太頓了下隨即全明白了,當即脫力一般跌在榻上,婆子連忙扶著不住勸慰,羿老太太捶榻大怒道:「賤|人!我竟著了她的道了!我的晏兒啊……」 秦晏上前攙扶羿老夫人,一撩衣擺直直跪了下來:「外祖母不必如此……這次的事全是我的過錯,不該留著這後患,讓人鑽了空子,今日趁著這個機會索性跟外祖母全說了,我同荊謠早已定情,今世是不會再娶他人了,我懂外祖母都是為了孫兒好,外祖母不看別的……只看這次,容了他吧,如此……也就是容了我了。」 羿老夫人狠命的在秦晏身上捶了幾下哭道:「你個小孽障,你明明知道是她的計還回來做什麼?這是做了什麼孽……」羿老夫人又愧又怒,愧的是自己讓兩人的事唬住了,竟沒想到這一處去,怒的是梅夫人設此毒計,一箭雙鵰,毀了孫兒的前程。 秦晏這會兒心中倒是沒什麼了,三年一會試,失了這次的機會確實是可惜,但事已如此,發怒撒火都沒意義,緊著將這事清了才是正經,秦晏正色道:「外祖母教訓的是,外祖母心中有氣今日全發在我身上吧,只求外祖母從此容下荊謠。」 秦晏誤了會試,比起這個來荊謠的事簡直不值一提,羿老太太哪裡還的顧得上,只是掩面大哭:「都是我的不是……白活了這些年,竟沒想到,我該讓人去給你捎信的,我的晏兒啊……」 秦晏見羿老太太這樣後悔心中亦不忍,放緩聲音道:「今年誤了,三年後還會有的,今上正是用人之際,許還會有恩科,等不及三年也未可知,外祖母不必傷懷。」 這種時候秦晏倒反過來安慰自己,羿老太太心中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下,啞聲哭道:「你……你竟為了他不要自己前程了,我又能將他如何了?是會殺他還是會剮他?兩三天的功夫,你就忍不住……」 秦晏側頭看向荊謠,輕聲歎息道:「孫兒不敢心存僥倖,外祖母仁慈,自然不會傷了他,但若是趁著這功夫將人送走了,天大地大,我去何處尋他?科舉三年就有,荊謠若是出了事,誰能還我?外祖母既然明白孫兒如此在意他……就允了我吧,以後莫要再難為他了。」 羿老太太只是哭個不住,啞聲道:「我哪裡再敢難為他,你……我的倩兒啊,造了什麼孽……」 見羿老太太提及亡母秦晏心中一酸,低聲:「我娘在天有靈,想來也是盼著我能稱心如意的。」說罷轉頭對荊謠道:「來……給外祖母磕頭,以後就是一家人,外祖母不會再難為你的。」 荊謠雙目赤紅,爬過來磕了一頭啞聲道:「老太太……我,我……」,荊謠心中五味雜陳,眼淚不斷落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秦晏心中大痛,同荊謠跪在一處啞聲道:「荊謠的身世外祖母是知道的,生母早逝,生父枉死,嫡母不容,當中苦處非我不能體會,我撿著他的時候……他還不滿十歲,那麼小的一個人,從堯廟鎮一路跟我到京中。當初出府不易,荊謠為了嫁禍梅氏險些服毒,此情此義,孫兒永生不敢忘,過後到黎州後……他打點生意,操持家務,諸多勞累,卻沒有半分私心,外祖母許是不信,荊謠他……自己其實一兩銀子也沒有,他這些年……」 秦晏說著說著嗓子也啞了,偏過臉哽咽道:「他這些年……滿心滿意全是為了我,他……也只有我,外祖母覺得將我們分開了各自成家立業是為了我們好,若真是那樣……我們分開了,我還有外祖母,有舅舅有舅母又妹妹……荊謠呢?沒了我,他什麼都沒有了……」 秦晏啞聲道:「他原本就什麼都沒有……」 羿老太太聽了這些不住流淚,心中大不忍,擺擺手道:「罷罷……起來吧……」,羿老太太又哭了好一會兒,秦晏命一婆子去請柳氏來勸慰,低聲道:「恐我在這外祖母看了更添傷懷,我先帶荊謠回去,明日再來給外祖母請安,荊謠……我們走。」 秦晏牽著荊謠的手往外走,一路無話,回到池園後秦晏屏退眾人,只留荊謠一個人在屋裡,低聲道:「今日外祖母問你信不信我會為了你一輩子不娶,你怎麼不說話?你為什麼不敢說話?!」 荊謠沒想到秦晏先問他這話,一時答不出啦,秦晏冷聲道:「因為你不信我,你自己也在害怕,怕我那一日就要娶別人了,是不是?」 荊謠被秦晏這樣看著心中沒來由的有些害怕,眼神狼狽的閃躲,秦晏一把將人拉到自己身前厲聲道:「那我現在問你!你信不信我以後會娶親?信不信?!」 秦晏死死的盯著荊謠,讓他避無可避,低聲道:「今日我為了你誤了科考,還換不回你信我一次?!」 荊謠聽了這話壓制半日的淚又滾了下來,心中疼的似有鈍刀在割一般,啞聲哭道:「我信!我信了……」秦晏的臉色這才好些,隨即心軟了下來,荊謠到底還小,又是這個身世,難免不肯輕易信人,這麼想秦晏心中更是難受,荊謠不敢信自己會永遠對他好尚且還會全心全意的待自己,他……從來就沒從自己這裡妄圖過一分回報。 秦晏將人摟在懷裡輕聲道:「罷了……今天難為你了,我本以為你那一會兒也撐不住呢,日後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是誰,再出了這種事,你只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們永生永世都會如此,別人誰也管不著!」 荊謠不住點頭,緊緊抱著秦晏不肯撒手了,秦晏輕聲笑:「行了,還沒哭夠?今日也不算完全沒有好處,我本打算等思兒的事完了再跟外祖母說,如今挑明了,借了此事過了明路也不錯……聽話,再哭就傷身子了……」 秦晏輕輕撫摸著荊謠的後背,輕聲哄道:「我讓你想的地方,你可想好了?」 荊謠搖了搖頭,秦晏一笑道:「我們一塊想,誤了那勞什子科考更好了,咱們天南海北的逛去,走到哪兒玩到哪兒。」 荊謠明白秦晏這是替自己寬心,心中越發難受,正要說什麼時外面福管家幾步跑了進來,險些摔了一跤,磕磕巴巴道:「少……少爺,衡公子來了!」 秦晏吃了一驚,衡棋如也出場了?! 秦晏起身迎出來,迎面見衡棋如走了進來,上來在秦晏肩上捶了一拳笑道:「以前不知道,你竟還是個情種呢!」 秦晏不解,道:「你如何出來了?還是……你也沒進去?」 衡棋如「嗨」了一聲坐下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道:「還不是因為你,我進了隔間剛將自己東西收拾好,外面送題目進來了,這原本是我作過的,心下正高興呢,誰知貢院南邊竟走水了!濃煙滾滾,嚇得我了不得,想著……狀元不狀元的吧,留著命娶親到是正經,正要往外逃時巡場的大人們已經開始轟人了,這些人烏拉拉的全跑了出來。」 衡棋如也跟著救火了,這會兒渴的不行,又喝了一杯茶繼續道:「我有心留了一會兒,正遇見先生,問了一句才知道,原來你竟沒進場,聽先生說,你急匆匆的策馬走了,先生覺得奇怪,就命人將給你傳信的那個小廝押去了,一問明白過來,待要叫你回來卻也來不及了,無法……先生只得效仿北宋焦蹈,替你放了一把火了,貢院那邊還需修繕,雖未傷著人但燒了好幾間屋子,毀了些典籍,剛禮部傳下話來了,考期順延三日。」 秦晏聽了還可,荊謠聽了這話喜的幾乎幾乎要跳起來,連忙問道:「那三日後,我哥哥……還是可以去考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還不全是因為你!」衡棋如在荊謠頭上彈了下笑道,「以往竟是我瞎了,只將你當小舅子,以後……看來得以長嫂待之了。」 秦晏一笑道:「行了,他今天七魂八竅快被嚇了一半去了,你還打趣他。」說著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笑道:「這是我的福星呢……」 當著衡棋如的面荊謠有些不大好意思,笑了笑沒說話,秦晏轉頭對衡棋如道:「科考時節我不方便見先生,你替我謝過先生吧……竟為我費這麼大的心,秦晏萬死難報。」 衡棋如一笑:「先生也不全為了你,到底是為了皇上選人呢,如今這樣……怕先生和皇上更是敢倚重你了。」 秦晏點點頭,蘇卿辰如此是賣了自己天大的面子,日後不怕自己不盡忠,而且……他們也知道了自己是個斷袖,一個沒有姻親沒有後人的人,用起來只會更放心。 雖如此說秦晏還是感激,道:「總之替我謝過吧,現在不便,等會試的事兒完了我自去給先生磕頭。」 衡棋如點點頭,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荊謠萬萬沒想到竟還能遇上這樣的好事,就差去上香磕頭了,他怕羿老太太還愧疚著,連忙遣人去羿府送信兒,轉過來抱著秦晏的腰不住撒歡:「重考重考重考重考重考……」 秦晏心裡也高興,由著他鬧,最後將人一把抱起壓到榻上低聲道:「今日咱們算是過了這一關了,以後……我就什麼也不怕了,外祖母不是不通達的人,經了這事以後更不敢輕易動你,外祖母同意了,別人如何我也就不在乎了,好寶貝,以後看我好好疼你……咱們再也不藏著掖著了。」 荊謠被秦晏幾句話說的心裡暖烘烘的,眼中亮晶晶的,不住點頭,秦晏輕聲笑道:「今日可嚇著了,我給你壓壓驚……」說著親了上去,荊謠嘴唇微涼,肉皮潤潤的,親起來舒服的很,秦晏有些著迷,抿了下他的下唇,在他兩唇間舔了下,荊謠知意,聽話的張開嘴,任由秦晏侵了進去…… 秦晏迷戀的親了他好一會兒,已有些情動了,只是顧忌著荊謠今日大喜大悲的,不想他再累著,在他額上親了親低聲道:「等考完了……我就真得連本帶利的收賬了。」 荊謠猶豫了下忍著羞赧低聲道:「哥哥……現在也行。」 秦晏撐不住笑了,輕聲道:「別撩撥我,我今日還有正事呢。」 荊謠迷戀的摟著秦晏不住的蹭,小聲道:「還有什麼正事?」 秦晏冷笑:「你欠著我的賬,我先留著,梅月白欠我的賬……我現在去討,誰在外面呢?」 伺候在外間的一個小丫頭聞言連忙回道:「少爺。」 秦晏起身整了整衣裳淡淡道:「套車,我要去秦府一趟。」 第42章 荊謠原本也要跟著,秦晏執意不帶著他,自己帶著人去秦府了。 秦府中秦斂不在,只有梅夫人一人在家,梅夫人聽聞秦晏來了心中先是一喜,她在府中消息閉塞,並不知貢院走水一事,只當秦晏果然誤了科考,隨即心中又忐忑起來,秦晏如此來分明是興師問罪了,梅夫人自知躲不過去,整了整衣衫頭飾迎出去了。 梅夫人出來見了秦晏故作驚訝道:「晏兒?你怎麼有功夫來這邊?今日不是會試的頭一天麼?」 秦晏淡淡一笑:「我為何來這,你應該比我清楚。」 梅夫人勉強笑了下道:「這……這是什麼話?我確實不知啊,說實話,晏兒,我如今是真怕了你了,如今外面都說因為我嫉妒秦思嫁的好,所以唆使老爺不許容你們進門,也不許姑爺過來,這不都是你害的?當中緣由你比誰都明白,你不害我就是好事了,我哪裡還敢再去找你的麻煩?」 秦晏聞言笑了:「聽你這話……好像我是來興師問罪的?不,我是來道喜的。」 梅夫人聽了這話愣了,乾笑兩聲:「喜?這喜從何來啊?」 秦晏輕笑:「剛從家裡出來時,我去丹風胡同逛了一圈,找人牙子花了一千兩銀子買了兩個絕好的丫頭,快帶上來給太太看看。」 跟著秦晏的人連忙命人上來了,梅夫人抬眸一看,只見這兩個丫頭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裝扮得當,顏色極好,且形容舉止穩重大方,確實值得這個價錢,梅夫人心中一跳,秦晏買丫頭做什麼?這樣的丫頭斷然不是隨常使喚的,一看就是人牙子那裡專門養的賣給大家子做姨娘的丫頭,梅夫人心中一凜,難不成是送給秦斂的? 秦晏嘗了一口茶,抬眸將梅夫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慢慢道:「太太別小看了這兩個丫頭,她們姿色倒還是其次,難得的是讀書識理,從小就是由六七個師父教導大的,琴棋書畫都通不算,家中一應事務也都照管的來,比尋常家的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了,只是身世可憐,落得奴籍,只能為人妾室,可惜了……」 梅夫人心中只突突的,定了定神心道無事,就算是給秦斂的,秦斂知道這是秦晏送來的人想來也不會理會……梅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心中到底有些不放心,敷衍的笑了下道:「是,這麼水靈的孩子,可惜了的。」 秦晏將袖中的賣身契拿出來看了看,慢慢道:「那太太覺得如何?可還滿意?對了……買前我讓婆子給她們驗過身,都是完璧,太太大可放心。」 梅夫人聽了這話忍不住急道:「什麼叫我放心?我……我滿意什麼?你自己買丫頭去,倒來問我,行了秦晏,我也明白了,你這是邪火沒處發,想讓我也堵心是不是?我告訴你,你老爺不是那好色的人!且我們家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將這麼年輕的女孩子配給這麼大年紀的爺們兒?你想也別想!」 秦晏放下茶盞笑了:「這是什麼話?誰說要將她們送給老爺了?」 梅夫人一窒,頓了下啞然道:「那……那這是做什麼?」 秦晏笑笑:「這兩個丫頭,可是我要送給雲烈表弟的,本想直接送到姑媽那去,後來一想……以後這兩個丫頭也是要服侍秦珍的,所以先送來讓太太看看,太太可還滿意?」 梅夫人瞬間白了臉色,送給章雲烈?那還不如送給秦斂呢!梅夫人掃了那兩個丫頭一眼,只覺得頭暈目眩,咬牙厲聲道,「秦晏……你真是用苦了心了,你妹妹還沒過門,你就往姑爺房裡塞人,你……你……」 梅夫人被氣的說不出話來,秦晏輕笑:「太太不滿意?那可太可惜了……這已經是最好的丫頭了呢,這都不滿意,我也沒法子了,太太只湊合著吧,還有……太太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表弟屋裡不能有人?呵呵……就我知道的就已經有了兩個了,有個叫嫣紅的,那個丫頭還是從小伺候表弟伺候大的呢,情意非常,還有一個,聽說前些日子得了病死了,姑母當時就想再挑一個給表弟,因怕耽誤了學業故而一直沒給,只說等科舉之後再給他選個好的,我想著……」 秦晏細細的欣賞著梅夫人的神色,慢慢道:「姑母向來疼我,我怎麼能不替姑母著想呢?故而花了這些錢買了這兩個丫頭來,先讓她們去伺候姑母吧,等學足了規矩再去伺候表弟,章府太太一向慈和,你們過去後定然受不了委屈,要好生伺候少爺,懂了麼?」 那兩個丫頭聞言垂眸福了福身,梅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敢?!」 秦晏重重的將茶盞放在桌上,冷聲一笑:「我為什麼不敢?我給我表弟送兩個丫頭,你管得著麼?」 梅夫人氣的臉色發青,氣都喘不大勻了,確實……這事她是不能管的,這還沒出門子呢就不許姑爺納妾,一頂「善妒」的帽子就要扣下來,秦珍的品性就敗了,梅夫人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不知如何是好,秦晏起身沉聲道:「今天我為什麼過來你心裡明白,今天我就跟你說清楚了,收起你那些心思來!再敢往池園伸手時,先想想你那一雙兒女,與我比陰毒?呵呵……咱們看誰強的過誰。」 秦晏說畢轉身帶著人走了,出了秦府就命人將那兩個丫頭送去了章府。若不是過幾日就要進場騰不出手來,定然不會這麼輕易的饒過她,只是自己一進場又要將荊謠留在外面,秦晏到底不放心,如今只小懲大誡,只等來日再慢慢料理,且……就是這「小懲」,也夠她們喝一壺了。 章府,秦雅看著這兩個丫頭笑了下道:「晏兒還說什麼了?」 福管家頷首道:「少爺說了,外面買的丫頭,恐不知府中的規矩,姑奶奶不如先留在自己身邊教導著,一是讓她們學學規矩見見世面,二是姑奶奶也冷眼看看她們的品性,若真是好的再給表少爺送去。」 秦雅滿意點頭道:「晏兒倒是細心,可我之前就答應烈兒了,等科考一完就給他個丫頭,也罷,這兩個先給一個也無妨的,這事……那邊府上的太太可知道了?」 福管家點頭:「少爺先送去給太太看過了,太太高興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想來是滿意的。」 秦雅「噗嗤」笑了出來,搖頭笑道:「晏兒那孩子……行了,你先回去吧,告訴他,我替烈兒謝過了。」 福管家轉身去了,秦雅拿著兩人的賣身契細細的看了,見沒差錯才命人收了起來,她看了看下面站著的兩個丫頭心中冷笑,若是以前,她自然不想兒子左一個右一個的納妾,但現在不一樣了,與秦珍的親事是拖不得了,與其等成親後自己再給丫頭惹的秦珍鬧,還不如現在先預備好了,讓丫頭們先一步進了門,以後也多了一分底氣。 想起秦珍來秦雅心中又是一陣厭惡,就秦珍那樣,秦雅也不指望她能好好侍奉章雲烈了,能不三天兩頭兒的鬧事就是好的,還是得預備幾個得用的丫頭伺候自己兒子,別讓自己兒子受了委屈是正經,秦雅揉了揉眉心,細細問起兩個丫頭的身世來…… 話分兩頭,秦府那邊秦珍知道秦晏送了兩個絕色的丫頭去給章雲烈後險些拆了房,大吵大鬧,硬要梅夫人去章府要說法,梅夫人有苦難言,斷喝道:「別鬧了!還沒成親呢,先去插手人家納妾的事,你還嫌咱們府上如今名聲不夠難聽嗎?!」 秦珍說什麼也不依,撒潑怒道:「馬上就要成親了,難不成就這麼看著那他收用那兩個小丫頭?!他想得美!母親不去……我……我讓父親去說!」 梅夫人頭疼不已,拍桌道:「你鬧夠了沒有?你父親自己還好幾個小妾呢,他會將這個當事兒?你也收收脾氣吧,哪個爺們兒屋裡沒幾個人的?單是你不行?!」 「哪個爺們兒?嘉恩侯就是!我聽說了,秦思小定的時候嘉恩侯當著尤府老太太,還有那些人的面發了誓的,永不納妾!人家怎麼就行?」秦珍越想越嫉妒,忍不住抱怨梅夫人道,「以前我事事都在秦思頭裡,現在呢?什麼都不如他,還得由著他們欺負到我頭上來!我不依我不依!太太不說要想辦法教訓他們麼?辦法呢?!」 梅夫人本來還氣的肺疼,聽了這話心中舒服了一點,深深的看了秦珍一眼道:「傻孩子……你竟是沒想到,今天是什麼日子?秦晏倒是能來咱們這?」 秦珍愣了下喜道:「今天是會試的頭一天!對……他誤了會試不成?好!我看他以後還拿什麼張牙舞爪的!」 梅夫人喝了口茶,冷冷道:「所以說,你有什麼可嫉妒秦思的?姑爺回頭中了,你不比她風光?你也別光是抱怨了,快想想怎麼過門後攏住了姑爺的心是正經,那幾個丫頭再妖佻也不過是丫頭,總是越不過你去的,你的姿色也不比別人差了哪去,且又是他的正房奶奶,後面有你父親還有你外祖家撐著,他能如何?只要你手段用到了,就不用害怕……」 梅夫人拉著秦珍說了半日的後宅陰私手段,正說的盡興時外面傳秦斂回來了,梅夫人心中疑惑,出去迎著伺候,問道:「老爺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秦斂一擺手道:「宮苑那邊起火,毀了些卷宗,聖上著我帶著翰林院的幾人去修補。」秦斂心中憋悶,他如今不得重用,皇帝不給他正經差事就算了,今天竟打發他跟著那些小翰林去做這種閒事! 梅夫人一愣,心中不由發慌,磕磕巴巴問道:「貢院燒了……那……那會試呢?」 秦斂正沒好氣,見梅夫人呆愣愣的忍不住斥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延期了!」 梅夫人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兩眼一黑,兩隻手紮著揮了幾下,一頭栽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當歸黃□姑娘的兩個手榴彈,感謝兔耳草姑娘的兩個地雷,感謝斯娜莉安、暗暗、也無風雨也無晴、蘇蘅、暗衛中的戰鬥機、雷霆夜深、淡紫色的誓約幾位姑娘的地雷,mua~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43章 昭瑰堂中吉祥將那邊府裡梅夫人急火攻心暈倒,闔府延醫問藥的事說的有聲有色的,末了笑道:「聽說那邊太太醒來後半天回不過神來,一直嚷嚷著問誰放的火,哈哈,誰聽得懂她說的是什麼,鬧了得有一天才好些了,聽說大失了元氣,氣色精神頭都不好了。」 荊謠撐不住一直笑,秦晏擺擺手笑道:「難為你打聽的詳細,賞你一兩銀子辛苦錢,去吧。」吉祥聽了連忙磕了個頭喜氣盈盈的去了。 秦晏轉過頭來輕笑:「可解氣了?」 荊謠點點頭笑笑:「嗯,解氣了,這一千兩銀子沒白花。」秦晏攬著他親了下低聲笑道:「就認銀子……今天先給個小教訓,等我騰出手來,呵呵……對了,我問衡棋如要了幾人過來,明日我進場,這些人就一直在前面住著,不管出了什麼事你也不用出門,外面若再有人找上來,自有他們去料理,知道麼?」 荊謠雖覺得有些大驚小怪,但為了讓秦晏安心還是連忙保證:「知道,這次就是皇帝宣我,我也肯定不出門了,上回是我糊塗了,著了她的道。」 秦晏搖頭:「不怪你,全怪我沒提防,這次是出不了什麼事了,好好在府中呆幾日,有什麼事等我回來料理……跟你說話呢,想什麼呢?」 荊謠愣愣的,秦晏在他額頭上彈了下笑道:「現在我說話你都不經心了?」 「不是不是。」荊謠摸摸被彈的地方笑了下慢慢道,「我是在想……日後若是有人也送你丫頭,該……該怎麼回絕。」 秦晏「嘖」了一聲嗔道:「看你呆的,回絕什麼?給多少就都收下,轉手再送到章府去就罷了,如此不得罪了人,還能讓我表弟得了便宜。」 荊謠聞言笑了起來,秦晏在他唇上親了下低聲笑道:「害怕回來也有人給我送?放心吧,有你呢……我哪看得上別的人?這最貴的丫頭今日我也見識過了,不過爾爾,哪有你可心?」 荊謠心裡一暖不住的笑,秦晏起身帶著他一同進了裡間,兩人脫了衣裳換了中衣躺下了,秦晏低聲道:「讓你想個地方你就是想不出來,我也不用你了,等九日後會試一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荊謠來了興致:「哪兒?」 秦晏搖頭一笑:「先不告訴你,這幾日無事就打點東西吧,好好想想該帶什麼,人……少帶些,那邊婆子雜役都是現成的,帶上四五個丫頭,再帶著吉祥過去理事就罷了,咱們去那邊住上十天半月的,等殿試時再回來。」 荊謠好奇的很,哪裡等得了,連聲求道:「到底是哪?哥哥告訴我吧……」 秦晏輕笑:「這麼想知道?」 「嗯,想。」荊謠哼哼,「不跟我說我都睡不著覺……」 秦晏笑笑:「那先親我一下。」荊謠頓了下臉微微紅了,無法只得往上湊了湊在秦晏側臉上親了下,秦晏抿了下嘴唇道:「親這兒。」 荊謠薄薄的耳朵都紅了,又不敢不順著秦晏,湊上去討好的親了親,卻被秦晏反客為主,好生親暱了會兒,荊謠心中記掛著明日的會試不敢怎麼鬧,求道:「哥哥……我今天怪累了,別鬧了。」 秦晏一笑:「行行不鬧了,睡吧。」說著扯過被子給兩人蓋上,荊謠還愣愣的看著秦晏,秦晏失笑:「你不說困了麼?睡啊。」 荊謠還一直傻等著呢,聞言呆呆道:「哥哥還沒告訴我去哪兒呢……」 秦晏笑出聲來,道:「就親了那一下還好意思接著問?睡你的吧……」,說著攬過荊謠閉上了眼。 翌日兩人早早的穿戴了,荊謠將秦晏要帶進場的東西又理了一遍才放下心,秦晏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跟他說笑了幾句話就去了。 這幾日荊謠為了讓秦晏安心連二門都沒出,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做胭脂,耗盡了家裡的名貴香料和顏色花瓣,給秦思做了一整套的胭脂,從平日裡用的各色珠粉胭脂、養顏香粉到成親時大妝用的正紅胭脂青山眉黛,無一不全,還用了整整一斛的上等珍珠制了幾盒的養顏珍珠粉,單是這一套東西在外面賣就不下千兩銀子了,荊謠花了多日終於做好,滿意的很,當即命人包好了送到羿府去了,秦思當日又回送了幾盤子果子來,荊謠怕秦思吃不慣羿府的飯,又遣人送了一食盒秦思平日裡愛吃的點心去,兩人都是閒得無聊,有來有往的也消磨了一日的時光。 四月初一,會試的最後一天,荊謠早早的命人套車親去貢院接秦晏,誰知沒等到了貢院就跟秦晏的車遇上了,秦晏命人停車,讓荊謠下車上了自己的馬車,荊謠剛爬進去還沒坐穩就讓秦晏抱了個滿懷,秦晏一笑:「這幾日可想我了?」 荊謠嚇了一跳,笑了下點頭道:「想哥哥了,這幾日累不累,聽說有的舉人都是扶著出來的……」荊謠往後靠靠細看了看秦晏的神色,秦晏輕笑:「我又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放心吧,吉祥!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馬車外面吉祥聽了問他連忙回道:「回少爺,東西荊少爺都打點好了,我都裝好了車,命人將那些東西連同丫頭們全送過去了。」 荊謠有些回不過神來:「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秦晏一笑:「家裡的事,你倒問我?」秦晏掀開簾子對外面道:「既如此現在就過去吧,天還早,出的去城。」 外面吉祥連忙答應著,轉身去了荊謠的車上駕車去了,馬車一晃上了路,荊謠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去哪兒?」 秦晏攬著他輕笑:「怎麼這麼呆,不是說了完事兒了出去玩麼。」 荊謠嚇了一跳:「這就去?不回府了?」 秦晏疑道:「回府做什麼?你東西不都收拾好了麼?吉祥已經命人送去了。」荊謠啞然:「這……也太快了……」秦晏笑笑,低下頭在荊謠耳畔輕聲道:「說好了會試後連本帶利的收賬,我哪裡還等得及?」 荊謠的臉「騰」的紅了,吶吶的不知該說什麼,秦晏輕聲問道:「這今日可休息好了?」荊謠紅著臉點了點頭,秦晏一笑,意味深長道:「那最好了……」 荊謠臉更紅了,左右看看不知說什麼好,秦晏笑了下道:「你休息好了,我可沒有,往裡靠靠,我躺會兒。」 荊謠連忙坐到最裡面去讓秦晏枕在自己腿上,不多時秦晏就睡著了,荊謠小心的拿過馬車上的毯子給秦晏蓋了上去,坐了不知多長時間,最後迷迷糊糊的也睡著了…… 不過一個時辰秦晏就醒了,他身子底子不錯,雖勞累了這幾日睡了這會兒精神也如常了,外面天色已經暗了,荊謠還睡著,他怕擠著秦晏,自己蜷在馬車最裡面,可憐兮兮的,秦晏小心的將人抱過來,荊謠往裡靠了靠抱著秦晏的胳膊又睡了過去。 馬車又行了多時,直到戌時才到了地方,秦晏怕荊謠剛睡醒就下車著了風,先將他叫醒了,荊謠睡的迷迷瞪瞪的,看了看外面道:「這是到哪兒了?」 秦晏一笑:「醒醒盹,這就下車了。」 荊謠拉開些簾子往外看了看,只見馬車竟是行在山路上,嚇了一跳:「這是……往廟裡去不成?」 「去廟做什麼?」秦晏失笑,「這是我母親當年一處陪嫁別院,因為路遠少往這邊來,我來過幾次,景致還是其次,山上有幾處溫泉不錯。」 荊謠眼睛都亮了:「溫泉?我只聽說過!聽人家說旁邊下著雪,那池子裡還冒著熱氣,賞景祛病都是好的。」 秦晏蹙眉一笑:「聽誰說的?哪能就幕天席地的泡著?莊子裡鋪有機關,將那溫泉水引到屋裡去,個人在自己屋中泡泉水。」 荊謠嘿嘿笑了下:「我也忘了聽誰說的,我自己連見都沒見過,哪裡知道,但……真是引到屋裡去了,那不跟咱們在家裡在木桶裡泡著也差不多?」 秦晏點點頭:「道理上倒是差不多,只是略大些罷了。」 荊謠沒見過並不大明白,兩人說著說著就到了地方,荊謠遠遠的就看見別院中燈火幢幢,掛滿了正紅大燈籠,看著就覺得暖和,馬車直進了院,到了裡邊才下來,莊子上的人久不見秦晏,都迎上來行禮,秦晏讓吉祥挨個行賞,自己牽著荊謠的手進了別院,荊謠一開始還只以為只有外面掛了燈籠,進來才知道,院中處處都掛著大紅的燈籠,各處還點了粗粗的盤龍鳳大紅蠟燭,一片喜意,似乎已經將整座山都映紅了,秦晏見荊謠愣愣的笑了下,低聲問:「喜歡麼?」 荊謠點了點頭,秦晏一笑道:「喜歡就好,我已讓人把這出別院過到你名下了。」 荊謠嚇了一跳,且不說這樣一處別院價值幾何,這可是秦晏母親留下的,荊謠下意識的摸了摸頸間的金鎖,搖頭道:「不可,這……」 「先聽我說。」秦晏牽著荊謠往裡走,慢慢道,「其實,你的我的都一樣,我以前一直是這麼想的,但是那天……從外祖母那裡回來後我又想了想,還是讓吉祥去辦了。 秦晏轉頭對荊謠笑了下道:「以前是我疏忽了,以後再有人問起來,就名正言順的告訴他,我們早已做了夫妻,無一分彼此。」荊謠已把他能有的全給自己了,秦晏無以回報,只得將自己,連同這全部身家送與他,只要是他有的,就沒有什麼是不能給荊謠的。 荊謠眼眶瞬間紅了,秦晏一笑:「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不許哭,來,我帶你好好逛逛。」荊謠竭力壓下眼中淚意,抹了抹眼睛跟了上去。 別院依山傍水,亭台樓閣雕廊畫棟,建的精緻又大氣,就是在夜色中也美的很,秦晏帶著荊謠逛了一圈回了正院用了膳食,用罷膳食後下人們忙撤走杯盞,只留了兩人在屋中。 秦晏見荊謠有些不安笑了下哄道:「山上冷,裡面閣子裡暖和些,來……」 荊謠隨著秦晏進了裡面,只見內室中竟佈置的如同喜房一般,房中明晃晃的點滿了大紅喜燭,地上鋪滿了大紅燙金毯子,窗扇帷帳都是大紅的,拔步雕花大床上放著大紅龍鳳圖紋的錦被,處處皆是喜意,映的人心裡都熱了,秦晏笑了下低聲問道:「為了這次,你相公算是費心思了吧?」 荊謠臉微微紅了,秦晏笑笑,一把將荊謠抱到床上去了…… 第44章 翌日巳時秦晏才醒來,外面天已大亮,懷裡荊謠還睡著,秦晏想起昨夜種種饜足的很,低頭親了親荊謠的發頂又閉上眼,躺了快半個時辰荊謠才醒過來,迷迷糊糊的左右看看回不過神兒來,秦晏看著他的呆樣忍不住調笑道:「不知道這是在哪兒了?」 荊謠抬頭,見秦晏隨意披著件中衣,赤著結實的胸膛,昨夜的情形忽的衝進腦中,荊謠的臉一下子紅了,恨不得再鑽進被子裡裝睡,秦晏笑了下將人攏在懷裡笑道:「後悔也沒用了,我看看……這裡還疼不疼?」秦晏說著就要解荊謠的衣裳,荊謠連忙躲閃著笑道:「不疼,本來也不疼……」 「瞎說。」秦晏知道荊謠是害臊,柔聲哄道,「你不是想去泡泉水麼?我給你看看……那裡若是沒事再帶你去,不然拿熱水一燙可就更疼了……」 秦晏眼中皆是笑意,荊謠更害臊了,奈何確實想去看看溫泉是什麼樣的,只得忍著羞答應了,秦晏一笑扶著他翻過身趴到自己腿上來,小心的給他將褻褲褪了下去,分開雙腿看了看,荊謠那裡只是有些紅腫,並沒有破皮,秦晏看著那處有些情動,憐惜他昨晚頭一回,現在再來一次肯定受不住,秦晏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火低聲道:「幸好昨晚記得塗藥了,外面看著沒事,裡面疼麼?」 荊謠搖搖頭就要爬起來,秦晏按著他不許他動,自己將床頭的小櫃打開取了一個白瓷描金的小藥盒出來,打開藥盒用手指沾了些晶瑩藥膏給荊謠細細的塗了一層,輕聲道:「疼了跟我說……」 荊謠昨晚到最後的時候已累的人事不知,並不知道秦晏給他清洗塗藥的事,這會兒才明白過來昨晚就讓秦晏這樣過一次,羞臊的不知如何是好,秦晏輕撫著他細膩的皮肉又心猿意馬起來,荊謠此時只穿著件薄薄的月白色中衣,下面褻褲半褪,乖巧的趴在自己懷裡,這情景下饒是聖人也要情動,秦晏塗藥的手越發不規矩了,專撿著荊謠要命的地方按揉,荊謠昨日才經j□j,這會兒哪裡忍得住,雙腿不住的發顫,秦晏抽出手來,低頭在荊謠後頸親了下低聲道:「轉過來,昨天把這兒也弄腫了,就著也塗點藥……」 荊謠沒聽明白秦晏說的是什麼,順著秦晏的意思轉過身來,秦晏又沾了些藥膏,一把將荊謠的中衣推上來,將藥膏塗在了荊謠微腫的乳|尖上,荊謠被涼的哆嗦了下,隨即臉更紅了,秦晏手下越發得寸進尺,低頭笑了下輕聲問:「好些麼?」 荊謠羞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小聲央告道:「哥哥……」 「給你塗藥呢,鬧什麼?」秦晏有點心疼,荊謠到底年紀還小,不禁欺負,他將藥盒放到一邊給他將衣裳整好了哄道,「不塗了,穿衣裳,我帶你去看溫泉。」說著自己先下了榻穿衣裳,兩人都收拾停當後一同出了屋。 秦晏帶著荊謠沿著遊廊出去,經跨院繞到另一處院中,剛一進院子就覺得暖和了幾分,院中梅花將盡桃花盛開,落英繽紛,香氣宜人,秦晏一笑道:「這邊冬日裡下雪時景色更好些,紅梅映著雪,艷麗的很,這邊來……」 荊謠不住的左右看看,伸手去夠那桃花,一枝的桃花撲簌簌落了下來,掉了荊謠一身,荊謠笑了下跟隨秦晏踏著這一地的落紅往裡走,裡面的丫頭見兩人來了一福身道:「少爺,荊少爺,點心果子已經備下了,都溫著呢。」 秦晏點頭道:「這邊不用你們伺候,都下去吧。」 丫頭們聞言退下,秦晏拉著荊謠進了堂屋,荊謠一進屋子只覺得熱氣襲人,秦晏笑道:「把外面的衣裳都脫了吧,單穿中衣就好,裡面就有泉水。」 「裡面就有?」荊謠連忙除了衣物,赤著腳踩在厚實的大紅氈毯上跟著秦晏進去了,兩人穿過一層層大紅繡金帷帳,繞過一架架描金赤紅十二折屏風才進到最裡面,荊謠初還疑惑這邊竟沒有隔斷裡間屋子,直走到裡面才明白過來昨日秦晏說的「將那溫泉水引到屋裡去」是怎麼回事…… 屋中地基起一人高,由玉石階砌起,當中挖取一個一丈見方的水池,四周各有一個銅鑄龍頭不住的吐水,水中鋪了一層的各色花瓣,還摻了藏紅花、玄參、當歸等物,藥香融在淡淡花香中,宜人的很,荊謠幾乎看住了,秦晏笑了下道:「上去看看,喜歡麼?」 荊謠笑著點點頭走上去,坐在池邊伸手在龍頭下摸了摸那水驚笑道:「好燙……這是怎麼弄的?」 「這裡連著外面山上的泉水,這邊水勢低,自然不住的流了。」秦晏笑了下慢慢道,「聽我母親說這莊子本是外祖父年輕時建的,當年單是為了建這一處就請了不少通奇技淫巧之術的匠人,動了幾年的工才修成,只可惜離著京中太遠,不得常來。」 荊謠跟在秦晏身邊多年,自以為也見識過些東西了,他原本以為是下人將外面的泉水一桶桶的運進來放進浴桶中,誰知裡面竟有這種千秋,驚歎著不住的左看右看,秦晏笑笑走到一旁取了個小石桌來放在池子旁邊,又拿了丫頭們早準備的糕點米粥果子等來放上,笑道:「先吃些,餓著下去一會兒容易暈。」 荊謠笑笑坐下來同秦晏用了些東西,到底是小孩兒脾氣,沒等吃多少就忍不住下水了,泉水有些燙,荊謠不住的「嘶嘶」的叫,秦晏輕笑:「你是蛇麼,待會兒就好了,這還是從山上流下來的呢,你一開始還想去山上幕天席地的泡,直接將你的皮燙掉了的。」 荊謠在水中呆了一會兒果然好多了,笑笑道:「這邊正好,再熱些就受不了了……」池子周圍鋪的是漢白玉,稍涼一些,荊謠貼在池壁上笑笑道:「真該冬天來,整天泡在裡面多好,還能省炭呢,多暖和。」 秦晏輕笑,將小石桌往外推了推也下了池子,一把攬過荊謠笑道:「聽你的,今年冬天咱們就過來。」 兩人都脫了中衣,在水中肌膚相互摩挲愜意的很,兩人昨日才剛經了頭一次,這會兒依戀非常,恨不得永遠膩在一處才好,秦晏低頭親了親荊謠含笑問:「哪裡疼麼?」 荊謠紅著臉搖搖頭,秦晏輕笑:「再來一次還受得了嗎?」 荊謠嚇得瞬間睜大了眼,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秦晏心中一暖哄道:「傻東西,我逗你呢……」秦晏在荊謠薄薄的耳朵上親了親低聲耳語道:「我可得好好養著你那裡,以後還得用一輩子呢……本想在水裡要你一次的,罷了,反正還要住些日子……」 秦晏雖想跟荊謠多親近但顧忌著荊謠還小,恐傷了他的身子,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了,荊謠明白秦晏是疼他,更加惜福,兩人過了此番後只覺得彼此更親近了。 別院中春意濃濃,兩人如同在世外桃源一般,城中秦府卻山雨欲來…… 「這是什麼意思?」梅夫人看著章家送來的聘禮單子臉色青白,勉強一笑道,「這當真是你們家的聘禮?!要不是這大紅喜字紙寫著我還以為是年節下的禮單子呢。」 秦雅的心腹婆子面色不動,笑了下慢慢道:「太太別動怒,我們太太也有心做的十分好看,但這……國孝當中,婚事辦的太大了恐太招眼。」 梅夫人大病初癒,面色灰敗,頭上還綁著胭色抹額,憔悴的很,聽了這話強壓下心頭火淡淡道:「國孝當中?這話岔了,婚事定在五月十八,那時早就出了國孝了。」 婆子一笑:「哎呦我的好親家太太,守孝三月那是尋常人家,像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不是要避諱些的?我們太太聽人說聖上至孝,立意要為先帝守孝三年呢,天家尚如此,我們怎麼好鋪張過奢呢?我們太太說了,自己侄女做了兒媳,自然不會虧待她的,只是面上不敢做的太過,這也跟家裡太爺老太太說了的,太爺聽了也說很是,前幾日姜侍郎府中少爺納了妾,剛讓聖上治了罪,咱們也得小心著些。」 梅夫人一聽章家太爺老太太都答應了心中灰了一半,一開始她還以為是秦雅故意從中作梗給自己難看,現在才明白了,這是章老太爺章老太太已經不把自己家當回事了,梅夫人冷笑一聲道:「行了,我已明白了,貴府辦事向來周全,去吧。」 那婆子頓了下笑問道:「那……這聘禮就定下了?親家太太若沒別的說的我們太太就按著這個置辦了。」 梅夫人竭力壓下火氣點點頭冷聲道:「隨你們太太吧。」 婆子聽了這話笑了下行禮下去了。 裡間的秦珍見人走了連忙出來了,拿過聘禮單子看了一眼急道:「太太!你怎麼答應了?這才多少東西?讓人看見了多丟人!」 梅夫人被秦珍嚷的頭疼,皺眉斥道:「你沒聽見我原本是不願意的嗎?!你那好姑母留了幾筐子忠義禮孝的大道理等著我呢!我又能如何?」 秦珍急的臉都紅了,低聲道:「只這點聘禮……我竟還不如那小家子女兒了!太太!你去跟老爺說,去跟舅舅他們說呀,讓他們幫我去跟姑母說說……」 「不中用了!」梅夫人眉間鎖起一道深深的紋路來,低聲道,「若真是你姑母的意思還好說,這明明是章府的意思,哼……他們當真是會看人下菜碟的,當年如何奉承著我們求娶的?如今只是聖上冷了老爺幾日,就敢欺到頭上來了!來日老爺再得了重用我倒要看看他們要怎麼說!」 秦珍喃喃道:「那這聘禮……就這麼算了不成?」 梅夫人厭煩的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究竟只是小事,你缺這些不成?珍兒……」梅夫人一把握住秦珍的手正色道:「你不可再這麼輕浮急躁了,如今的形勢你也看見了,你大哥馬上要平步青雲,你老爺卻越來越不得聖意,說不準章府已經後悔了呢,以後你一定要在章府立住腳,你沒得依靠,只能靠自己,懂麼?」 秦珍愣愣的,啞然道:「靠我自己?我怎麼靠……」 「這有什麼難的?當年你舅舅他們還沒立起來的時候我不也是誰都靠不上,自己在這府裡撐起來的?!」梅夫人冷下聲音來慢慢道,「等過了門,不是你降服了他們就是讓他們一輩子壓制著你,好孩子,這次你一定要聽娘的,趁著你爹還能說得上話時好好的在章府立下威勢來,以後才不會受欺辱,也能幫著照管你弟弟,來,我跟你細細的說……」 梅夫人斥退眾人,留下秦珍低聲說起私房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包子、燒雞、花心大蘿蔔、陌陌北喬、妮子、也無風雨也無晴、、暗衛中的戰鬥機、吃吃、xx的貓、文子飛飛飛阿飛、當歸黃□、兔耳草幾位姑娘的地雷,mua~ 話說還有手機黨看不到那什麼?唔再發一個鏈接~?tuid=76331&tid=2868344#tent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45章 山中無歲月,兩個人不知不覺的就住了半個月,這半月間兩人將山上轉了個遍,秦晏初嘗情事,饒是定力強也忍不住總拉著荊謠親暱,這半月中兩人有一多半的日子都是在房中過的,別院中丫頭僕役們心中都明白,只是忌憚秦晏,都不敢多話議論。 可巧這天吉祥有事找秦晏,圍著別院繞了一圈沒找著人,別院中人少,好容易尋著兩個小丫頭連忙趕上去問:「看見少爺了麼?荊少爺也行。」 那兩個小丫頭正在桃樹下拿著個小柳筐挑揀花瓣,一個穿了一身碧色裌襖的小丫頭聞言轉身福了福身笑了下輕聲道:「兩個少爺肯定是在一塊的啊,您先等等吧,剛才荊少爺出來說這桃花好,要摘些花瓣風乾了做枕頭,少爺不讓他爬高,讓我們來摘,兩人就在那遊廊下站著賞花,不知什麼的……」 碧衣丫頭不好再說,往那邊努努嘴低聲笑道:「又回房了,您先等會兒吧,剛進去沒多一會兒,怕是先出不來。」 吉祥往那邊看過去,只見遊廊旁的幾小筐花瓣都打翻了,各色花瓣撒了一地,一想也知道剛才的情形了,吉祥笑了下道:「我那邊還等著,不得空,一會兒少爺他們完事了叫你們時跟少爺說一聲,少爺讓做的桃花河燈已經都做好了,河燈裡放的專門的扁蠟也準備好了,等晚上就送上來。」 碧衣丫頭點了點頭,吉祥轉身又去了,另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眨了眨眼問道:「姐姐,什麼桃花河燈?」 碧衣丫頭笑了下輕聲道:「早起的時候少爺看話本,看見一句什麼……哦,『河燈一放三千里』,然後就聽少爺就交代吉祥大哥,說要一百盞河燈,特特吩咐要做成桃花樣式的,等晚上天黑後和荊少爺一同去泉水旁放了,聽說是保平安的。」 小丫頭聽了不住欽羨,小聲笑道:「少爺對荊少爺可真好,難為他哪裡想來這些哄人高興的法子,別人家夫妻間都不能這樣的,哎姐姐你剛才……」小丫頭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小聲道:「姐姐你剛才看見了麼?荊少爺本在那挑花瓣摘花蕊,不知什麼的,少爺就湊過去親了他呢!然後不知說了句什麼,就要摟著荊少爺進屋,荊少爺本是不肯的,推了兩下也就依了,被少爺給拉進去了,嘻嘻……我都看見了!」 碧衣丫頭已經十三歲了,早通人事,聞言紅了臉拍了那小丫頭的頭一下笑嗔道:「不知羞!看見就罷了,還要說出來!這話跟我說就算了,千萬別再提起了,少爺的規矩你是知道的,皮也扒了你的!」 小丫頭笑了下道:「姐姐放心,我自然不往別處去說,姐姐……少爺他們都不娶親了麼?就這麼一直過?」 碧衣丫頭頓了下搖頭道:「這我哪裡知道……」,她心中一動,要不秦晏不要大丫頭伺候呢,就這麼每日看著他費心思這樣疼寵荊謠……誰能不動心呢,想到這她心中黯然,自己馬上就十四了,眼看著也要被分到別處去了,不過好在秦晏向來大方,自己屋裡出來的丫頭都受不了委屈,想到這碧衣丫頭心裡又高興起來,笑了下道:「別想這些了,快摘吧,少爺說了,要做兩個枕頭呢,少說也得十幾筐的花瓣才夠。」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笑笑低頭接著幹活。 院中小丫頭們竊竊私語,屋中春意正濃,秦晏俯下|身親了親荊謠汗濕的額頭低聲笑了下道:「這就不行了?」 荊謠脫力一般點了點頭,低頭拱在秦晏懷裡蹭,秦晏翻過身來輕輕撫摸著荊謠的後背哄道:「今天不做了,好不好?晚上你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嗯?」 荊謠得到了保證後沒了忌憚,放下心來往秦晏身上膩歪,來回的蹭,秦晏由著他撒嬌,坐起身來倒了杯茶自己喝了,又倒了一杯餵給荊謠,問道:「泡會兒去?腰酸不酸?」 荊謠點頭,就著秦晏的手喝了茶,起身拿過衣裳來給秦晏披上一同去了裡間泡泉水,荊謠渾身都酸,進了池子讓熱水一泡果然好多了,稍稍緩過勁兒來後荊謠湊上來給秦晏洗頭髮,秦晏樂得讓荊謠伺候,懶懶的坐在池中,時不時的在荊謠身上摸幾把,荊謠被逗的不住笑:「哥哥別摸我這,怪癢癢……」 秦晏輕輕撫摸荊謠的腰眼,淡淡笑道:「別摸哪兒?這麼?」 兩人正說笑著外面丫頭進來了,隔著屏風低聲道:「少爺,燕窩已經熬好了,現在送進來麼?」 秦晏一把將荊謠攬進懷裡,一轉身背對外面道:「進來吧。」 小丫頭轉過屏風來,也不敢抬頭,只是看著腳下往裡走,只見地上玉石雕花磚上都浸著泉水,更添翠色,花瓣也溢了出來,漫了一屋子,小丫頭小心的走近,躬身將食盒放下了,打開食盒將裡面的冰片彩瓷湯盅拿了出來雙手托著奉與秦晏,低聲道:「還有一句話,吉祥讓奴婢跟少爺說一聲,少爺說的那桃花河燈已經做好了,等晚上就送過來。」 秦晏攪了攪粥碗給荊謠餵了一口淡淡道:「知道了。」 秦晏不緊不慢,同荊謠慢慢的將一碗粥分吃了,荊謠見有人在一句話也不敢說,秦晏知他彆扭,回手將粥碗遞給小丫頭道:「出去伺候吧。」 小丫頭連忙去了。 「就是個小丫頭,她不怕你就得了,你倒是怕她。」秦晏將人拉過來親了下笑道,「你不親近丫頭倒也好,我放心多了……」 荊謠頓了下才明白過來,忍不住笑了:「哥哥還不放心我?你就是不要我了,我也不會跟別人好呀。」,秦晏聽了這話心中更為熨帖,一笑道:「放心,我不要誰也不能不要你……」 …… 城中羿府中羿老太太拿著黃歷本子細細看罷後點點頭笑道:「很好,五月十八當真是個好日子,那會兒也不很熱,那喜服裡八層外八層的,你也少受些罪。」 秦思頷首不言,一旁的柳氏猶豫了下低聲道:「這……我聽人說,秦府二小姐和章府二公子的婚事也是在這一天呢。」 羿老太太冷哼一聲:「那倒是好了,也讓別人看看……誰家辦得熱鬧,我們還怕了他們。」 柳氏一笑:「倒不是怕他們,罷了,這樣也好,省的總惦記著誰先誰後,一起辦了也就得了,到時候……是從池園發嫁?」 說到這羿老太太有些猶豫了,靜了片刻道:「依著晏兒的意思自然是從池園出門子,棋如那孩子只說聽我們的,也沒甚說的,只是……倩兒的牌位在章府,思丫頭出嫁,難道不改去給倩兒磕頭麼?姑爺……也該給他岳母磕個頭的。」 說起早逝的女兒來羿老太太眼眶紅了,柳氏連忙勸慰著,秦思也紅了眼眶,低聲道:「自然是該給母親磕頭的,這……我還是聽哥哥的意思。」 羿老太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有些猶豫,柳氏想了想笑道:「這也不難,還是從池園出門,只是中間再去秦府一趟,磕個頭就走,接著送到侯府去,這也合規矩啊,思兒……到底是生你的父親,你給他磕個頭也是應該的,也堵一堵有心人的嘴,就不是為了這個,你跟姑爺也該給你母親磕頭啊,反正那日他們府上也辦婚事,熱鬧到一處去了,沒什麼人在意你們單去了一趟的事,還為了一件……」 柳氏看了看羿老太太笑道:「我猜……依著秦雅的性子,秦珍的婚事辦不了多排場,讓他們見識見識思丫頭大婚的尊貴也是應該的。」 羿老太太笑著在柳氏身上拍了下笑道:「你現在也越來越刻薄了……」 柳氏最明白羿老太太愛聽什麼,故意笑道:「不是我刻薄,明白的事兒麼,填房繼室之女,跟咱們這元妻嫡出的女兒哪能一樣了?」 羿老太太笑笑道:「好,不過……這是咱們的意思,還是要問問秦晏,到底是他哥哥說的算。」 柳氏應著:「那是自然,那我現在讓人去送信問問?」 羿老太太點頭:「去吧。」 柳氏起身去了,羿老太太想起別院那邊的情形心中輕歎,荊謠什麼都好,只可惜是個男孩兒。 秦思看出羿老太太的心事,想了想低聲勸道:「外祖母放寬心吧,哥哥是有主意的人,且他做事最有分寸,那些事……還是順著哥哥的意思吧。」 羿老太太愣了下疑道:「你……你知道了?」 秦思尚未出閣,很多事不太好說,猶豫了下點點頭道:「以前在家中就察覺出一些來,但不敢十分確定,會試那天哥哥突然回來,我又聽說謠兒讓外祖母叫回來了,我左右想想,大概就明白了。」 羿老太太心中還彆扭著,正愁沒個人能說說,見秦思已經知道了忍不住訴苦:「你說這小冤家,竟弄出這樣的事來……那天我不過是把荊謠叫了來問了問,你哥哥竟拋下會試就來了,差點把我生生嚇死,現在我也不敢管了,他們……以後可怎麼處?你聽了這事不急麼?」 秦思搖了搖頭慢慢道:「一開始我也是擔心,也想著勸勸哥哥,後來……就是因為哥哥為了謠兒回來的事,我倒是想明白了,起先我還發愁過,等我出了門子哥哥怎麼辦呢?說句托大的話,以前哥哥都是為了我活著,爭著一口氣要讓我過好了,等我嫁人了呢?哥哥一個人空落落的,有什麼意思?」 羿老太太蹙眉道:「誰讓他空落落了?你嫁人,他也該娶人了呀,那還空什麼?」 秦思一笑搖搖頭道:「未必,哥哥的性子外祖母不知麼?冷心冷情,輕易不會動心,給他一個再好的夫人,他最多也就是以禮相待,不會跟人家交心的,說不準還要防備著,只把人家當個擺設養著,就是謠兒……那也是跟了哥哥這麼多年,挖心掏肺的受了那些罪才把哥哥捂熱了,哥哥念的是舊情,時間越長牽掛越深,到了現在這樣……斬不斷了,外祖母別生氣,您擔心,我倒是更放心,哥哥已經有依靠,有牽絆了,不會走偏路險路,以後日子定過得有滋有味,如此我也安心出嫁了,外祖母也放寬心吧,只要哥哥心裡高興不就行了麼?」 秦思說的句句有理,羿老太太辯駁不得,長歎作罷。 晚間秦晏和荊謠用罷飯後外面吉祥將羿府的信送來了,秦晏拆開來看了看,看罷將信遞給荊謠,轉頭問吉祥:「外祖母還有什麼說的麼?」 吉祥點頭:「除了這信又送了幾樣果子來,還讓告訴少爺,山上天涼,兩位少爺在意著些,小心別凍著。」 秦晏點頭,荊謠看完信皺眉道:「出嫁要去秦府一趟?這不……太便宜了他們麼?他們巴不得咱們能跟他們有些來往給別人看,讓人以為哥哥跟他們和好如初了呢。」 秦晏一笑:「小傻子,別人是傻的?要真的是和好了那怎麼不在秦府出嫁?」 荊謠抿了下嘴唇,秦晏輕笑道:「外祖母思慮的是,該去一趟的。」 荊謠還不甘心:「讓小姐去給梅夫人磕頭?想得美!」 「自然是想得美。」秦晏點點頭,「梅氏並非我們生母,只是個繼室,在我母親靈前是要行妾禮的,她自然當不起秦思的禮,放心吧,吃不了虧。」秦晏大概也明白羿老太太的意思,當年梅夫人搶了秦思的婚事給秦珍,自以為壓了前面太太一頭,如今就讓他們看看,尊卑有序,到底是誰強過誰。 秦晏在荊謠臉上刮了下笑道:「別想這個了,咱們去放河燈……」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阿狸素吃貨、滄膺、喪心病狂的渣、雷霆夜深、夏小妞幾位姑娘的地雷,感謝日暮遲歸姑娘的手榴彈,mua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46章 兩人又在山上住了幾日,直到城中的人趕來報喜,那日兩人還睡著,只聽外面辟里啪啦鞭炮一直響,荊謠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秦晏先起來了,笑道:「快去準備點兒打賞銀子去。」 荊謠一下子清醒了,定是會試中了! 秦晏心中有數,自知會試不在話下,心中並沒有怎樣,倒是荊謠高興的不得了,連忙起來了,穿好衣裳開櫃子直接取了十幾貫錢,一把碎銀子出來,外面小丫頭聽到動靜連忙進來伺候,等兩人收拾好了報喜的人正好進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福昌茂福管家,老人家高興,竟是從山下一路放著鞭炮上來的,進來見了秦晏連忙跪下磕頭,喜道:「中了!少爺,會試第四!少爺大喜!」 荊謠連忙將人攙起來了,趕著給了賞,福管家笑道:「府裡的人聽說後都樂壞了,我斗膽做主先當時就放了賞錢,一人一月的月例,少爺……可還行?」 秦晏點頭一笑:「應該的,姑爺中了第幾?雲烈中了麼?」 「中了中了,都中了。」福管家不住點頭,笑道,「姑爺中了第七,表少爺是……有些偏後了,並沒記著名次。」 秦晏點點頭:「這次錄了多少人?」 福管家頷首道:「三百七十二人,聽來報喜的差爺說可好些年沒錄這麼多人了。」 饒是秦晏心裡有準備也驚了下,笑道:「竟這麼多……」,看來晁嘉是決心給朝中大換血了。 福管家笑道:「是呢,我隱約記得三年前春闈時……也就錄了百十來人吧?」 秦晏點頭,想了想道:「回去準備兩份禮給嘉恩侯府和章府送去,我跟荊謠過兩日就回去。」 福管家答應著:「是呢,這眼瞅著就要到殿試了,少爺也得回去準備準備,家裡正準備著小姐的嫁妝呢,傢俱都已經送來了,我帶人細細的看過了,料子樣式都是最好的,且已打了蠟,大件傢俱太多,庫房裡是放不下,現先放在荊少爺院裡了,針線上的人也已將我們定下二十四套被面兒被裡,十二幅繡帳,還有四季的十二套成衣做好了送來了,我讓丫頭們細細看了,都沒甚說的,如今已經封好了放在庫房中了,如今嫁妝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姑爺府上的嬤嬤前些日子也已經去羿府上請了小姐的身量去,聽說嫁衣也繡好了,等裁好了就送來給小姐試試,嫁衣,還有一應的鳳冠、珠翠都是按著侯爵夫人的品級來的,又尊貴又好看,聽老太太的意思也是很合心的。」 秦晏見福管家事事料理的清楚心中滿意,當下又賞了他十兩銀子,福管家千恩萬謝的收了,又道:「剩下還有些事,像是給小姐陪嫁送去的人,還有陪送哪處莊子等這些事就等著少爺回去料理了。」 秦晏道:「罷了,最多兩日我就回去了。」 「是是,萬幸這些東西少爺一直預備著,倒是方便。」福管家想了想又道,「聽說小姐的婚事跟那邊府上的二小姐撞上了?這也沒什麼,只是……那邊二小姐出嫁,少爺可要準備些東西給二小姐添妝?」 秦晏冷笑:「我沒東西給她,若是那邊府上先給秦思送東西過來,你就按著那份量再回一份過去,若是沒有就更方便了。」 福管家連忙點頭:「是。」,福管家交代完家裡的事後就下山回去了,荊謠怕家裡的事他們料理不清,想了想道:「哥哥……不然咱們今日收拾下就回去吧,也玩了這些天了,早點回去吧。」 秦晏攬過荊謠笑道:「急什麼?離著婚事還有一個月呢,再如何也能辦好了,回去容易,以後再想過來就難了。」 荊謠也明白,殿試之後秦晏得了差事就不好再這樣出來逛了,秦晏一笑,看了看外面壓低聲音道:「好歹是咱們洞房的地方,做呆幾日又怎麼了?」 荊謠心中一熱,笑了下沒再說話,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想了想道:「今天想玩點什麼?你不是喜歡桃花麼,我讓她們將山後的那些桃花花苞都摘了,正曬著呢,等風乾了帶回去做枕頭做香囊比花瓣香味兒大。」 荊謠「咦」了一聲:「那……那邊的樹豈不都禿了?」 秦晏不甚在意:「大約吧……禿了怎麼了?」 荊謠搖搖頭不忍想那情形,乾笑了下道:「沒什麼,就是……怪可憐的。」 「幾年也來不了一次,讓它們禿一年怎麼了。」秦晏今日本不想再鬧荊謠的,但一想到過兩日就要走了……秦晏勾起嘴角,攬著荊謠輕聲笑道,「那天你要的桃花花瓣枕頭她們已經做了兩個來了,就擺在榻上了,我帶你去看看……」 …… 兩日後別院眾人收拾行禮下山,荊謠還是戀戀的,趴在車窗上不住往外看,秦晏看他樣子心中好笑,道:「捨不得什麼?趁著還沒走給你帶上。」 荊謠一笑故意道:「我就喜歡那溫泉水,怎麼帶呢?」 秦晏輕笑:「那有何難?我讓人在咱們府上建一個一模一樣的池子,然後讓這邊別院裡的人每日早起取了泉水送到城中去,再讓人給你燒熱了預備在池子裡,不跟這邊一樣?這樣可好?」 秦晏說的雲淡風輕,倒是荊謠被嚇了一跳,他知道秦晏一向是說到做到的,連忙搖頭道:「不用不用,我隨便說著玩的,這……太勞動了。」 秦晏倒是沒覺得什麼,荊謠怕他當真,連忙拿話來岔,一笑道:「小姐出嫁,我也有樣東西想拿出來給她添妝,行麼?」 秦晏一笑在他側臉上刮了下問:「你有什麼?」 「少爺!」吉祥在外面躬身道,「都已經收拾好了,少爺還有什麼吩咐麼?」 秦晏道:「沒有了,走吧。」不多時馬車晃晃悠悠的行上了下山的路,秦晏轉頭接著問荊謠:「想給她什麼?」 荊謠笑了下道:「哥哥不說等十里紅妝的鋪子開起來……裡面要給我一些股麼,我再分一半給小姐,行嗎?」 秦晏失笑,那日是羿文嘉寫信來催,問為什麼一直沒在京中開起鋪子來,秦晏當時跟荊謠商議等鋪子開起來分兩成紅利給羿文嘉,當時又說了剩下的就給荊謠,沒想到荊謠竟還記得,秦晏一笑道:「你就那點紅利,還給她做什麼?你想給她銀子要給多少,我出就是了。」 荊謠笑了下:「那不行,這是我的心意,再說給銀子……倒不如給份紅利,年年都有,萬一有什麼事也好周濟。」 秦晏頓了下點點頭:「你想的周到,那……也給思兒兩成的紅利吧……」,當時說了剩下的給荊謠,這會兒又要給秦思,秦晏有些不大好意思,又道:「你……我再給你些銀子。」 荊謠失笑:「給我?哥哥把我當外人了不成?」 秦晏自己也好笑,怕再說更生分了寒荊謠的心,無法只得擺擺手道:「給什麼,我的那些還不都是你的……」 荊謠心裡一暖,轉身去拿他留下的那個小河燈玩,秦晏依舊看話本消磨時間…… 回到府中後兩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秦晏應付來往賀喜的人,荊謠接手府中一應賬目上的事,過了幾日才理出頭緒來,剛還沒來得及歇一歇,殿試又到了。 殿試那日荊謠倒不再緊張了,反正晁嘉有意要重用秦晏,殿試這一關肯定是好過的,荊謠安安穩穩的在家中等著秦晏的好消息,果不其然,高中探花。 衡棋如中了狀元,榜眼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貧寒書生,並沒有什麼根基,人多不認識他,晁嘉說到做到,放榜後召見三鼎甲時當即給衡棋如賜了婚,授了衡棋如翰林院修撰一職,授了那榜眼和秦晏翰林院編修一職。 剩下的進士們還要朝考,晁嘉先命眾人散了,獨獨留下了秦晏一人。 晁嘉換了衣裳,在偏殿召見了秦晏,秦晏依禮叩拜,晁嘉連忙讓人扶了,笑道:「就咱們自己人了,還拘著做什麼,快坐。」 秦晏一笑:「皇上寬厚,臣不敢逾禮。」 「罷了。」晁嘉失笑,「你怎麼比棋如還客套,坐罷,朕跟你有話說。」 秦晏只得坐了,晁嘉屏退眾人一笑道:「也好幾個月沒見你了,府中一向可好?」 秦晏點頭:「都好。」 「那就好……」晁嘉笑了下道,「說起來還沒恭喜你呢,以前住在一處那麼長時間朕竟沒發現……不錯,荊謠是個好孩子。」 蘇卿辰為何在貢院縱火,晁嘉肯定是知道的,秦晏自知瞞不過去,笑了下道:「謝聖上庇護,那日……說來慚愧,家門不幸,多有小人挑釁,幸得先生幫忙遮掩。」 晁嘉笑笑道:「若說起當日你待我們的情分,這些實在不算什麼了……秦晏,先生已經同你說了吧,朕有心用你……替朕掃清一些雜草。」 秦晏心中一動,低聲道:「先生同臣……並未明說。」 「那好,朕今日就同你明說了。」晁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低聲道,「當年的那些人……還未殺盡,好多事朕不好明著說,需要有個人……出來牽頭,做個樣子,帶著這些新上來的進士們慢慢的將那些人都替下去。」 秦晏心中明白,蘇嘉的皇位來的並不那麼名正言順,為了穩定人心至今未殺薛家人,對外一直做出慈和憐憫的樣子來,但他心中早就恨透了他們,只等著將朝中各處要緊的地方慢慢地換做自己的人,如此才能放心大膽的大開殺戒。而自己,就是晁嘉用來引導別人的一個樣板,試想,自己若是因替晁嘉清理薛家人而連連獲封賞,別人看見了,識時務的自然明白該怎麼做了。 秦晏點頭:「臣明白。」 晁嘉一笑:「同你說話就是省力氣,如今……朕的意思是先讓你去翰林院,過段時間就送你進大理寺,先辦幾件小案子,如此也好找由頭陞遷,棋如麼……他跟朕說只想在翰林院裡清閒度日,朕也不好強他,隨他吧。」 秦晏躬身應下:「臣謝恩。」 「還有……」晁嘉想了想笑道,「至於荊謠的事,你不必擔心,朝中若有言官提起,朕自有話說。」 秦晏心中一動,抬頭看向晁嘉,冷清的眸子中終於帶了幾分情意,晁嘉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們的,如今……棋如同我也疏遠多了,大約是怕兔死……呵呵,罷了罷了,不說了,你只記著一句話就好……」 晁嘉走下來在秦晏肩膀上拍了拍淡淡道:「苟富貴,勿相忘……當年最難的時候,你們沒捨棄我,如今兄弟發達了,自然忘不了你們,我知道荊謠的事始終是你的心事,你只放心,只要我在,自然保全的住你們,你喜愛荊謠,我除了誥命不能給,別的……只要我能幫你的,義不容辭。」 秦晏心中大石落地,自出了羿老太太的事後秦晏就一直隱隱的擔心,來日混跡官場,免不了有人會拿荊謠說事,秦晏自己不畏人言無妨,但荊謠……秦晏知道荊謠心事重,若是聽到一句半句的肯定會自責帶累了自己,秦晏最怕的就是這個,如今得了晁嘉的定心丸終於安心了,秦晏躬身道:「臣……替內子謝過聖上隆恩。」 晁嘉一笑:「行了,知道你最近事忙,去吧,聽棋如說……已經定下五月十八了是吧?到時候我再送份大禮過去。」 秦晏謝恩退下。 第47章 秦晏此次出宮走的是午門的正門,一輩子一回的事,秦晏也沒覺得多新鮮,衡棋如卻是志得意滿,微微側過臉對秦晏低聲笑道:「怎麼聊了這半日?讓我們好等,一會兒完了事我去你府上。」 左右都是宮人秦晏不好多言,壓低聲音好笑道:「你不回府拜祖宗,去我那做什麼?」 衡棋如一笑:「自然是給祖宗磕頭上香了再去,你說做什麼?今日可是皇上賜婚的日子,我親去府上求娶,多熱鬧。」 秦晏想想點頭:「也罷。」 出了宮門外面早有高頭大馬預備好了,自有禮部的人引著三人去遊街,秦晏利落上馬,低頭看看白馬身上綁著的大紅綢花微微蹙眉,心道好傻,抬頭掃了眼前面冠上還得簪紅花的衡棋如一眼心中點點頭,幸好沒跟他搶狀元,那個更傻。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回府後自然又是一番熱鬧,羿府眾人都在池園昭瑰堂中等著了,見秦晏回來了連忙圍了上來,一屋子的女眷,拉著他問什麼的都有,秦晏耐下心笑著挨個回了,轉頭對秦思笑道:「皇上隆恩,已經賜婚了,讓人準備香案吧,過會兒大約就要來宣旨了。」 秦思聞言羞紅了臉,連忙避開了,羿老太太大喜,笑道:「這個是三喜臨門了……福昌茂!快去準備香案和一會兒打點的銀子。」 福管家笑盈盈的去了,秦晏見眾人那架勢還有一大堆話要同自己說,連忙先笑道:「外祖母容我喘口氣,換了這衣裳給我娘去磕個頭。」 羿老太太一笑道:「是是,看我……都笑迷糊了,快去。」 秦晏給羿老太太柳氏又作了一揖,轉身對一直站在一旁的荊謠道:「謠兒來,同我一起去給母親上香。」 荊謠頓了下不由得看向羿老太太等人,羿老太太面色一僵,秦思心思細膩,上前扶著羿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外祖母先坐下吧,哥哥又跑不了,一會兒還得有不少人來賀喜呢,外祖母快養養精神等著應付。」 羿老太太心中歎息,轉過頭對秦思點點頭笑道:「正是呢。」 秦晏像是沒看見一般,上前拉著荊謠的手帶著他去內室了,一進屋荊謠就忍不住將秦晏抱住了,小聲喜道:「我剛偷著去街上看哥哥了!哥哥真威風!比狀元榜眼都搶眼。」 「不是說了不讓你去麼?!」秦晏聞言忍不住斥道,「街上那麼多人,擠來擠去的,湊什麼熱鬧去!你是沒見過我麼?」 荊謠嘿嘿一笑:「見過哥哥,沒見過探花呀,我在天香酒樓裡面呢,並沒擠著。」 秦晏在荊謠臉上捏了下道:「想看就再看看,我這就要脫了這身衣裳了,紅艷艷的,傻的很。」 「誰說的,多好看。」荊謠一點也不覺得傻,看了看笑道,「我下樓回來的時候聽到不少人在議論哥哥呢,還有城外的鄉里人跟我打聽哥哥呢。」 秦晏轉過屏風換衣裳,隨口問道:「議論什麼?議論我這身衣裳蠢嗎?」 「怎麼老說衣裳不好看……」荊謠失笑,幫秦晏挑了身象牙白的衣裳出來伺候他穿上,「她們議論……這探花郎是誰家的公子,可曾娶親。」 秦晏一笑,轉頭問道:「你怎麼說的?」 荊謠坦然一笑:「我說,探花郎是城南池園的秦晏秦公子,月前已婚配了。」 秦晏低頭在荊謠唇上親了下笑道:「說的好……跟我來。」,秦晏帶著荊謠去園中的小祠堂上香,秦晏上罷三炷香後荊謠隨著也上了香,鄭重叩拜後同秦晏跪在一處,秦晏側過臉看著一臉莊穆的荊謠心中一暖,如今自己已高中,外祖家逐漸恢復昔年榮光,秦思也已尋得良配,自己更是得了這麼個如意人,母親在天有靈,大概可以安心了。 若還有什麼不順心的……秦晏默默的看著祠堂中供著的白玉觀音,有朝一日,他定當奪回秦府中屬於他的東西,名正言順的將他母親的牌位請回來! 荊謠起身拜了又拜,秦晏起身將荊謠扶起來了,淡淡道:「走吧,一會兒還要接旨呢。」 秦晏牽著荊謠的手出了祠堂,等下次再來時……大概就是自己親手將三皇子一派絞殺的時候吧,秦晏轉頭又往祠堂中看了一眼,觀音大士寶相莊嚴慈和依舊,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荊謠往前面去了。 不多時聖旨果然來了,駢四儷六的念了半日,最後還賞賜了不少上用的大紅雲錦蜀緞,秦晏同荊謠謝恩後好生的將那幾個太監打發去了,剛送走衡棋如就來了,秦思聽外面傳是他來了紅了臉躲到內院去了,衡棋如進來,還沒等說句話外面尤老夫人帶著她的兒媳也來了,池園中一時熱鬧非凡,秦晏忙命人上茶好生招待著,尤老夫人見衡棋如也在忍不住打趣道:「新姑爺也來了?等不及五月十八了不成?」 衡棋如這陣子被大家玩笑開多了也懶得臉紅了,見屋中都是自己人索性厚著臉皮道:「還是老太君最懂晚輩的心思,這日子本就定的太晚了些。」 話一出羿老太太撐不住笑了,道:「這孩子……就這樣準備嫁妝還手忙腳亂的呢。」 衡棋如笑笑:「老太太說笑了,嫁妝不嫁妝的我是真不在意,這……人能來就行。」 廳中眾人聞言更笑個不停了,尤三太太笑道:「早就聽說嘉恩侯是個重情誼的,如今看果然不錯,以後思兒過去有福了。」 柳氏湊趣笑道:「可不是,小定的時候姐姐沒來,咱們姑爺可是指天畫地的發誓要對思兒好一輩子呢,還……」,柳氏壓低聲音跟尤三太太笑道:「還說了,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再不納妾的。」 尤三太太聞言眼中欽羨不已,笑道:「如此……倒是咱們思兒有福了。」 裡面兩個太太慢慢說著秦思的那些嫁妝等物,外面尤老夫人問了問秦晏和衡棋如授的官職,連連點頭:「很好……年輕,在翰林院裡待幾年,慢慢歷練著學著辦事。」 眾人又說笑了一會兒,中午的時候就在池園吃的,飯後尤老太太又坐了會兒叮囑了些婚事上的瑣事,尤老太太一開始還擔心衡棋如剛立府,又沒有長輩操持著大事上怕是料理不周全,衡棋如笑道:「老太君放心,皇上說我父母早逝,特給了恩典,讓內務府派人來幫忙操持。」 尤老夫人和羿老太太聞言都放下心來,畢竟是侯府的婚事,半分也差不得的,如此眾人又商議了些小事就散了,只等著五月十八日大婚。 時光飛逝,五月十七花妝,羿府尤府女眷都出動了,一起在池園幫忙招待往來誥命貴婦,秦晏也沒想到能來這麼多人,且好多都是秦晏不大熟識的,外面是尤二老爺和尤三老爺帶著秦晏一一認過,裡面是羿尤兩府女眷照應,荊謠裡外打點著,臨時往外面去又定了幾桌席面來,兩人忙了一早都沒能說上句話,中間奉茶時秦晏抽空往後面來尋荊謠,荊謠正在庫房裡取了兩套考究茶具出來預備著一會兒待客,秦晏從後面將人抱住了,笑道:「怎麼來這兒了?丫頭們呢?」 剛剛入夏,天氣已經有些熱了,荊謠擦了擦額角的細小汗珠笑道:「丫頭們?連婆子都要去端茶倒水的了,哪裡還再找丫頭們去,哥哥……咱們還是得要些大丫頭,平日裡自己不覺得,別人往來看見了不笑話麼?都是些小丫頭伺候……」 「也就這一次大事了,哪有以後?」秦晏拉著荊謠坐下來失笑道,「都是棋如……我不知道他竟撒了這麼些帖子,來了這些人,早知道從他那邊借些丫頭過來。」 衡棋如撒帖子是一個緣故,他送帖子的都是老嘉恩侯的故交,但今日看,有些七拐八拐的親戚也來了,秦晏心中明白,晁嘉的安排已經慢慢出現效果了,朝中變天,京中貴族不少都在觀望,如今有個能向新帝寵臣賣好的機會,怎麼會不來呢? 秦晏心中冷笑,很好,自己這裡來的越多,秦府那裡就越少。 秦晏看向荊謠,一笑道:「大丫頭就算了,人大心大,難免不省心,別召那個麻煩。」 荊謠無法,起身道:「這清淨,哥哥歇會兒吧,我把這套茶具送裡面去,聽吉祥說幾位王妃都來了,正好給她們用。」 秦晏點頭,外面還有不少人等著他呢,他也不好久坐,在荊謠額上親了下就出去了。 裡面羿老太太正跟安國太妃客套著,安國太妃同羿老太太年輕時也有些交情,拉著手不住笑道:「你可算是熬出來了,外孫這樣爭氣,外孫女兒又得此佳婿,老姐姐……好福氣啊。」 羿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點頭道:「是,你也知道,倩兒走了,這兩個孩子一直讓我惦記著,許是倩兒保佑吧,這幾年順風順水,還算可以。」 「我可聽說了,咱們皇上同你外孫,還有你們姑爺都是舊交呢,以後前程必然錯不了的。」安國太妃抿嘴笑了下道,「思兒出了門子,你就少了一樁心事,以後再給秦晏尋一位千金就算完了倩兒的事了。」 羿老太太頓了下笑道:「可是呢。」 安國太妃笑笑:「要不都說兒女都是前世的債呢,我有個小孫女,如今也快及笄了,還沒定下來,就怕尋不著個可心的人,唉……哪能都跟你這外孫女一樣好命呢。」安國太妃意有所指,羿老太太活了這麼大年紀有什麼聽不出來的,她不好說什麼,只是敷衍道:「哪裡哪裡,太妃客氣了……」 安國太妃只是個郡王妃,家中爵位傳到孫兒這裡就沒什麼了,加之皇帝登基後並不多看重宗室,安國太妃一家子雖未參與過當年的案子也是懸著一條心,殿試之後她就對秦晏很有意,還待再說幾句,尤老夫人已經插進來了,只道:「這是我家二媳婦的太太,你還沒見過吧,過來見見……」,邊說著話邊將羿老太太請走了,這邊卻也不失禮,尤三太太適時的走近跟安國太妃聊了起來,安國太妃也不好太上趕著,只得笑笑搭著話聊了起來,女眷們湊在一處聊天,不過就是今日來的人如何如何多,池園的景致如何如何好,聊的最多的,自然就是秦思的嫁妝了。 羿江倩當年留下的嫁妝秦晏幾乎都沒留下,全給秦思了,除此之外又有京中十里紅妝兩成的紅利,京中一半的莊子,還有這幾年秦晏留心給秦思攢下的東西,林林總總,一共一百六十抬。 添妝之日這些嫁妝都要擺出來的,往來誥命眼睛一個比一個毒,哪些是虛抬,哪些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出,秦思的嫁妝裡一件大件笨重東西也無,全是整整齊齊的箱籠,有些打開了,露出精緻華貴的珠翠來,實實在在的裝了一妝奩,有些並未打開,有些還用大紅囍字封起來了,想來是太過貴重的東西,要不就是銀票等物,這樣的嫁妝就是在京中也是少見的,安國太妃心中欽羨,如今真是風水輪流轉,自己孫女來日出嫁也不見得有如此風光的。 這邊正忙著,外面宮裡又有恩賜下來了,小太監們高聲唱和,裡面都聽得見,上恩賜秦思金鳳兩隻,金鑲珊瑚頂圈兩圍,隨金鑲青桃花重掛四件,片金十匹、蟒緞十匹、大卷閃緞二十匹、小卷閃緞三十二匹…… 裡面羿老太太聽見了連忙命人去好生招待著,裡面又是一片恭維聲…… 忙忙碌碌的一日終於過去了,兩人早早的就躺下了,秦晏本還要同荊謠說幾句話,沒等開口就見荊謠已經抱著自己的胳膊睡著了,嘴唇微微張著,傻里傻氣的,秦晏有些心疼,這段日子荊謠忙壞了,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呢,哪裡受得了?秦晏轉過身來讓荊謠倚在自己懷裡,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下也閉上了眼。 池園這邊歇下了,秦府卻還熱鬧的很,梅夫人青白著臉,抖聲道:「老爺……答應了明日讓秦思他們來?」 早在之前秦晏知會秦斂的時候秦斂就答應了,只是他知道梅夫人定然不依,怕頭疼也就一直拖著沒說,秦斂蹙眉點了點頭:「秦思也是我的孩子,要出門子了,來這邊磕頭不是應該的麼?」 「憑什麼?!」梅夫人操持了一天的事已經很累了,此刻聲音都有些發啞,厲聲道,「老爺忘了秦晏那日是怎麼來鬧的了麼?他不是一心要分出去,不與我們來往嗎?現在又想來了?做夢!」 秦斂心中自然還恨著秦晏,但他明白的很,這次讓秦思他們來自己並不吃虧,一是對外做個樣子,好像秦晏秦思已經同這邊重歸於好了,以後面上也好看些,二是……怎麼說這也算是同嘉恩侯說上話了,他來拜會過了,正經的磕了頭拜了岳父的,以後自然同別人不一樣,此番雖憋氣,但實在的好處是有的。 若是以前,秦斂自然不將這些放在眼裡,可現在不一樣了,自己不得聖心,兒子女婿卻一個比一個出息,形勢比人強啊…… 梅夫人想不到這些,她只知道單是今日各府夫人太太們來給秦珍添妝,她已經丟了很大的人了!稀稀的來了那幾個人,空空蕩蕩的,她原本還想在嫁妝上壓秦思一頭,咬著牙準備了一全抬的嫁妝,一問才知道,秦晏竟是準備了一百六十抬!另外還有各處的莊子,還有皇帝的賞賜! 明日出嫁,秦思嫁的是侯爺,各項禮數又多了一層,正日子的大禮聽說還是請的內務府的人操辦的,可見其尊貴,像今天兩邊各辦各的也就罷了,若是明日湊到一處來,高低立現,自己這臉還要不要了! 梅夫人眼中噙淚待要再說,秦斂擺擺手道:「我已答應了,還能如何?你也是秦思的母親,不是……不是一樣的尊貴麼,莫要再說了,有這個功夫去多教導教導秦珍規矩是正經。」,秦斂說完竟拂袖去了,梅夫人面色一僵,強壓下心頭怒火,轉身往秦珍院裡去了。 翌日,天還沒亮眾人就都起來了,秦晏和荊謠都換了一身喜慶的衣裳,外面小丫頭們頭上也都簪了一樣的大紅鑲寶頭飾,身上穿了一樣的大紅裌襖,整齊的很,池園裡處處貼了大紅囍字,熱鬧又喜慶,秦晏讓荊謠在裡面歇著,自己去外面料理事情,內院裡寅時秦思就起來裝扮了,開臉,上妝,盤髮髻,換好裡裡外外的大紅喜袍,裝扮好一頭的鳳冠和各色珠翠,戴好一身的各種好寓意的項圈、環珮、手鐲、戒指、福袋、五色彩繩……單是弄完這些就用了兩個時辰,等秦晏再進去時秦思已經收拾好了,秦晏一笑道:「妹妹今日真好看,迎親的一會兒就來了,還有什麼沒準備好的麼?」 最後一句話是跟秦思的奶娘說的,奶娘忙笑道:「沒有沒有,都準備好了。」 秦思原本還好好的,一見秦晏忍不住紅了眼眶,淚珠一滾落了下來,丫頭們連忙勸著給她將淚擦了,生怕花了妝,秦晏心中也是一酸,上前握著秦思的手笑道:「棋如不是外人,以後妹妹想家了什麼時候回來都行,你們時常一同回來小住也可,又不是遠嫁在不得見了,哭什麼?」 秦思點點頭,啞聲道:「我去後……哥哥要好生照顧自己,莫要,莫要……」,秦思越發說不出話來了,偏過頭去低聲哽咽,秦晏忙柔聲勸慰著,外面羿老太太,尤老夫人,還有柳氏和尤家幾位太太來了,尤三太太最機靈,一見著情形連忙笑道:「哎呦呦都是我的不是,忙了一早上,竟忘了給新娘子送福壽八寶粥來了,把我們侯夫人都餓哭了,快送上來。」 秦思破涕為笑,眾人被尤三太太攪合的也樂了,尤三太太接過嬤嬤奉上來的粥送到秦思手上柔聲道:「快吃幾口,還有一天要應付呢!」 秦思點點頭吃了,眾人又說了會兒話就聽見外面迎親的人來了,秦晏去接著,只見衡棋如一身大紅喜袍,更添俊秀,上來趕著先給秦晏作揖,秦晏一笑:「莫要耽誤吉時了,先去裡面給老太太磕頭。」 衡棋如已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跟著秦晏進來,先給羿老太太行禮,毫無侯爺的架子,連磕了三個頭,也稱「外祖母」,神色恭敬有禮,引得眾人不住讚頌,給羿老太太行禮後秦思蓋著蓋頭讓全福太太領出來了,兩人又一同拜過了,羿老太太將人扶起,含淚說了些「和睦繁昌,早生貴子」的話。 兩人轉過身來再給秦晏行禮磕頭,秦晏坐受了,溫言勸慰了幾句,執事的丫頭們要引著眾人出來,衡棋如攔道:「且慢,還沒給小舅兄行禮呢。」 秦思心中點頭,她也是這個意思,荊謠哪裡肯受,衡棋如卻不依,讓人將荊謠扶到正坐上強按下來,同秦思一同跪下行禮,荊謠無法,只得紅著臉也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算是完了裡面的禮數,眾人往外走上轎,全福太太給秦思換了繡鞋,秦晏親自背著秦思出院上了十二抬大紅喜轎。 女眷們和賓客們先去侯府,衡棋如和秦思還要去就秦府一趟,路上隨轎的丫頭婆子們不住稱讚衡棋如有禮又周全,自然,這這是在池園中,到了秦府後衡棋如同秦斂一句話也沒多說,將秦斂準備了一晚上的話全憋了回去,兩人恭敬的給羿江倩的牌位磕了頭後領著秦思又給秦斂行了禮,至於梅夫人,衡棋如連看都沒看一眼,且不說只是個繼室,單憑著當年想將秦思嫁入梅府這事衡棋如恨不得將她生吃了,哪裡有好臉給她。 為了喜慶好看秦斂特意命人算好了時辰,讓衡棋如和秦思,章雲烈和秦珍一同出府,誰知這樣更是打臉,秦思這邊少了一半的隨嫁車轎還佔滿了一條街,一百六十抬的嫁妝一連串繞成了龍,襯得秦珍那點嫁妝更沒法看了,秦斂還好些,再怎麼說……厚著臉皮也能跟人家說這都是自己女兒,梅夫人就只能拚命繃著讓自己笑了,自己女兒跟前面太太的女兒同日出嫁,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衡棋如不耐煩久待,行禮之後就走了,之後還是各自走各自的路,秦斂梅夫人等去章府,秦晏荊謠等去侯府。 侯門規矩多,又是內務府操辦的,禮數多的很,不過也熱鬧,直至晚間才散,衡棋如昏頭轉向的忙了一天才進了喜房,又是一頓冗雜禮數後衡棋如終於挑了喜帕,看著羞澀的小新娘,他這一日的疲乏都散盡了…… 池園中眾人也疲憊的很了,荊謠寬容,讓眾人先休息,等明日再慢慢收拾,秦晏體貼他疲乏,命人早早的準備了熱水,兩人沐浴後才上了床。 「今天衡大哥可樂壞了……喝了那些酒都不醉。」荊謠披著頭髮笑道,「人家都說喜酒不醉人,果然是。」 秦晏攬過荊謠來讓他倚在自己懷裡,輕聲笑道:「早知道在別院那晚你也該灌灌我,我肯定也醉不了。」 荊謠臉微微紅了,秦晏翻身虛虛壓在他身上,低聲道:「謠兒,以後這府裡就剩下咱們兩個人了……以後我們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荊謠忽而想到那次秦晏跟自己說,因為顧忌著秦思的名聲,所以很多事不敢做的太過火了,荊謠心中一暖搖搖頭笑道:「哥哥已經對我夠好了……這樣我就知足了。」 「傻東西……」秦晏迷戀的親吻著荊謠的唇,抬手將床帳放下,低聲呢喃道,「你看吧……看我以後還能怎麼寵你。」 第48章 秦晏說到做到,翌日就命人將荊謠院裡的東西全搬到了昭瑰堂來,以前他只對外說荊謠年紀小,不敢一個人睡,所以才一直跟著自己,現在荊謠都十四歲了,再說這個也沒人信了,秦晏索性也不再做那虛樣子,只命人將荊謠的四季衣裳,平日裡常戴的玉珮、髮簪、扇子等物都收拾好了運進了昭瑰堂,倒是省了荊謠平日裡來回折騰費勁了。 府中沒有別的主子,下人們自然不敢多言,唯一能說得上話的福管家也同羿老太太一樣,因為之前會試的事嚇著了,萬萬不敢瞎說話,生怕秦晏再做出什麼事來。 荊謠正式搬進了正房,以前的小院秦晏命人收拾了出來專門讓他研製胭脂用,荊謠做胭脂一直沒個固定的地方,不是在花房就是在自己院裡,來回折騰的很,這次定下來倒是方便了許多。 秦晏不做是不做,既開了這個頭就做到了十二分,讓荊謠搬過來後又將府中賬目清了清,給荊謠定了每月四十兩銀子的月錢,又將府中的一應丫頭婆子重新調度了一番,府中不少人都隨嫁跟秦思去了,剩下的又分配了一番,池園中統共就兩個主子,荊謠原本還想藉著這機會裁剪一二,秦晏卻一口否了,讓福管家挑揀了下,選了好的分給荊謠,剩下守房子做針線,都留下了。 如此一變動,雖然只是挪了個院子,給了幾個丫頭,府中眾人卻也全都明白了,荊謠已經成了正頭主子,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小廝了。其實秦晏的心思很簡單,荊謠算是他的內人了,既有了夫妻之實,名分給不了,別的定然不能委屈了他,秦晏不欲按著太太的份例往荊謠身上搬,故而照著大家少爺的份例,再翻上一倍,就算是他給荊謠定的份例了,羿老太太聽說了池園裡的事也沒再說什麼,唯有長歎一聲罷了。 三日後秦思回門,秦晏和荊謠早早的就起了,秦晏如今是翰林院編修,官職低,五日才需上一次朝,平日裡很清閒,因家中有喜事同翰林院的上司說了一聲就告假了,兩人用罷早膳後沒多時羿老夫人同柳氏,尤老夫人同尤三太太就來了,秦晏和荊謠連忙迎著,羿老太太笑道:「思兒還沒來吧?都準備好了麼?三朝回門,可別怠慢了姑爺。」 「沒呢。」秦晏迎眾人進正堂笑道,「荊謠去太白樓定的宴,怠慢不了。」 羿老太太頓了下,轉頭對荊謠笑了下道:「難為你了,這麼小的孩子,事事想的周到。」 荊謠恭敬的頷首一笑,眾人進了正廳依序落座,丫頭們上茶擺果子,又有婆子抬了兩個梨花木的斗形箍蝙蝠銅紋的冰鑒來放在正廳兩側,尤老太太看了一眼道:「你們府上用冰倒是早。」 秦晏一笑:「怕兩位老太太不耐暑熱,今日剛開了冰窖取的。」 「晏兒就是周到。」尤三太太體態豐腴,剛坐了一路的馬車已經熱的出汗了,嘗了口茶笑道,「對了,你們可知章府的熱鬧?」 羿老太太眉梢一動來了興致:「什麼熱鬧?」 尤三太太放下茶盞笑道:「我也是昨日剛聽說的,秦珍入門頭一日就要給章二少爺屋裡的人立規矩,不知因為什麼,只說有個叫……嫣紅的?言語不尊重,怠慢了她,當即就讓那丫頭去院子裡跪著,直到章二少爺知道了才讓人起來了,人來人往的看著,那丫頭從來不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著章二少爺的面就要尋死……」 柳氏心慈,聞言連忙問道:「可真的出事了?」 尤三太太輕笑一聲:「你心太實了,她要真的想尋死為什麼不在罰她的時候就尋?那不更省的受這半日的屈辱了?非要等到章少爺回來,明擺著的,這就是給章少爺看的,呵呵……這丫頭也不是一點心眼也沒有,這麼鬧了一頓,都知道秦珍善妒,不能容人了,還得了章少爺的疼惜,哼,姨娘們的小把戲了……」 尤三太太年輕時沒少受姨娘的苦處,是以向來看不上通房妾室一流,淺嘗了一口茶接著道:「秦珍立意就要罰那丫頭,章少爺又偏要護著,鬧了個不可開交,最後還是秦雅出面,兩邊都勸了幾句,各打五十大板就算了,可巧我女兒那日正往他們府上去尋章雲兒,全看見了,回來跟我說的。」 屋中女眷們聽了取笑了一頓,秦晏淡淡一笑,內宅的事他沒興趣,只是心中暗自慶幸當年秦思跟章雲烈的婚事黃了,章雲烈屋裡這丫頭也不是個省心的,別人聽了這話都以為是秦珍挑釁,秦晏卻不這麼想,秦珍再沒腦子,出嫁前梅夫人應該也叮囑過她了,不至於新婚頭一天就鬧起來,說不準……確實是那丫頭故意激怒秦珍鬧出這樣的事來的,秦珍那脾氣秦雅等人都是知道的,誰會信她?啞巴吃黃連吧。 不過這些秦晏就不在意了,章府的婚事是她們費心搶去的,以後生死有命,且看個人吧。 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秦思和棋如就來了,秦思穿了一身大紅灑金對襟羅裳,頭髮全束起,挽了個凌雲髻,插了幾隻精緻步搖,臉上輕施粉黛,不知是開了臉的緣故還是這幾日新婚夫妻和睦,秦思氣色很好,只是有些害羞,和棋如一同給眾人行禮後也不多說話,羿老太太她們問一句答一句,被打趣兩句臉上就飛紅,荊謠看著秦思這樣轉頭看了秦晏一眼笑了下,兩人眼神交換都明白彼此的意思……幸虧沒進章家,就秦思這樣,還不知讓那些姨娘如何算計呢。 嘉恩侯府如今也同池園一樣,主子少下人多,秦思每日只消照料棋如就好,上面沒有公婆需要伺候,下面沒有妯娌小姑需要周旋,也算是愜意了,羿老太太問了幾句後就放心了,看向棋如的目光越發慈和,眾人又聊了一會兒外面太白樓的人送菜來了,眾人落座宴飲不提。 秦府中章雲烈也正陪著秦思回門,秦府人多,章雲烈在前面同秦斂秦二老爺秦三老爺還有秦昱等人坐了一桌子,秦珍在裡面跟女眷坐在一處,梅夫人見女兒神色不佳心知不好,略動了動筷子就停下了,梅夫人放筷子了秦二太太秦三太太自然也就不敢再用了,她們看出梅夫人定然有話要跟秦珍說,幾人說笑了幾句就搭訕著走開了,梅夫人帶著秦珍回自己屋,屏退眾人壓低聲音問道:「到底怎麼了?剛看你倆臉色就不對,可是拌嘴了?」 秦珍這幾日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原本怕人看笑話一直撐著,這會兒沒外人了也撐不住了,咬牙怒道:「還不是他房裡那個賤人!」 梅夫人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先別理會她們,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姨娘,怕什麼?先攏住姑爺的心,生下嫡子才是最要緊的,這之前不要多生事!」 秦珍急道:「怎麼是我生事?明明是那賤人故意氣我!」 梅夫人不耐煩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秦珍咬了咬唇,猶豫了下才慢慢道:「大婚當天晚上,他說累了一日了,要早睡……我能說什麼?早歇息就早歇息吧,第二日去給家里長輩磕完頭回來他就出去了,他屋裡那個賤人來收拾床褥,故意……」 秦珍氣的臉發白,壓了壓火繼續道:「故意做出那副吃驚樣子來,問是不是有人已經換過床褥了!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給誰聽呢?」 梅夫人歎口氣,章雲烈不親近秦珍她是早預料到的,所以之前一直勸秦珍,讓她忍耐些,溫柔小意,慢慢的將章雲烈哄轉了,沒想到章雲烈這丫頭竟是個不省心的,梅夫人蹙眉道:「然後呢?」 秦珍一撇嘴:「然後我就抽了她幾巴掌,讓她跪到院裡去了。」 梅夫人頭疼不已:「她得罪了你,你在自己屋裡教訓她就罷了,做什麼鬧得人盡皆知的?然後呢?」 秦珍自知衝動了,她在秦府打罵丫頭都習慣了,更別說是章雲烈的小妾了,不招惹她她還想給幾分顏色,秦珍將後面的事全說了,狠聲道:「姑母好偏心,還教導了我一頓,說我不尊重,娘你說……」 「我說你姑母說的對!」梅夫人氣不打一處來,自己辛辛苦苦教導了多日的話都進了狗肚子了,秦珍成親三日居然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來,梅夫人恨不得也打她幾下,竭力壓低聲音怒道,「她言語莽撞有錯在先,你不抓著了這個裝委屈去討姑爺的好,居然還要鬧得人盡皆知,這麼一來你臉上好看是怎麼的?!有理成了沒理,你怎麼這麼沒腦子!」 秦珍也有些後悔了,憤憤道:「我忍不下去嘛!再說當時我怎麼想得到呢。」 「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沒心思的來!」梅夫人越想越氣,這是若是出在她身上,她定然抓住了嫣紅的那句話,委委屈屈的哭上一天,還要盡力裝著不讓章雲烈發現,等著章雲烈來問,等問到頭上來時也要做出為嫣紅瞞著的樣子,最後半吐半露的說出來,最好再哭個梨花帶雨,如此暗裡告了嫣紅一狀,明裡讓章雲烈愧疚心疼,抓住了章雲烈的心,讓人覺得自己賢惠大度,還陰了嫣紅一把,一箭三雕!再看自己女兒呢,什麼也不考慮,先急吼吼的鑽到人家設的套裡去了! 秦珍看看梅夫人的臉色,湊近不住求道:「娘……你幫幫我,幫幫我呀……」 梅夫人沉思半晌,抬頭看著秦珍的臉卻也懶怠再說什麼了,歎了口氣,命人將自己的奶嬤嬤叫了來。 「罷了,是我小看了那丫頭,哼……也是我高看了你。」梅夫人見秦珍又要急,在她手上拍了拍安撫道,「讓戚嬤嬤跟你去吧,以後萬事你不要出頭,有再大的事你也先忍著,回去問過戚嬤嬤在做決斷,聽到沒?」 秦珍一頓,猶豫道:「難不成她們欺負到我頭上來我也……」 「那你也先忍著!誰敢無故欺負你?人家還沒說什麼,你先張牙舞爪的就要鬧起來了,誰看見了不先說是你的錯處?!」梅夫人冷下臉來厲聲道,「你也看清楚點形勢吧!在婆家也能讓你如在娘家似得?都是我這些年太寵你,縱的你這樣,你自己靜下心來想想,若是這事料理不清,讓那幾個丫頭在你前面生出兒子來……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秦珍這點腦子還是有的,想了想老實了,吶吶道:「我……我聽娘的就是了。」 梅夫人這半年大起大落的,老了許多,精神也大不如從前,說了這會兒話就累了,秦珍也看出來了,忙拿了個拐枕墊在了梅夫人身後,梅夫人拉著秦珍的手慢慢道:「你也學學你大哥……別人惹了他一分,他就能順水推舟拿住了那一分做出十分的文章來,一點虧吃不得……」 晚間,一點虧都吃不得的秦晏沐浴後披著件月白色的中衣,倚在大床邊上淡淡道:「昨日咱們可是說好了,少來一次,今日雙倍的補上。」 荊謠正趴在榻上拿著本前朝制胭脂的孤本在看,聞言手抖了下,嚥了下口水細細辯解道:「那會兒……是哥哥逼我那樣說的,怎麼能算數呢……」 「逼你?我何時逼過你了?」秦晏坐下來一把抄過荊謠手裡的書放在一邊,將手裡的一個小盒扔到荊謠懷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荊謠拿起那小盒來,臉微微紅了,秦晏笑笑,將荊謠攬在懷裡輕聲道:「算了,你求我一求,我給你換個法兒,就一回,好不好?」 荊謠臉更紅了,其實他不是矯情的人,做那樣的事……他也很舒服的,只是秦晏體力太好,一次就行了,兩次三次的……實在有些吃不消。 秦晏眼中含笑,寵溺的看著荊謠,荊謠無法,只得小聲央告道:「求求哥哥……就一次吧,好不好?」 秦晏微微側過臉,荊謠抿了下嘴唇,湊上去親了下,秦晏一笑道:「行,聽你的,不過……」,秦晏微微俯身在荊謠耳畔親了下,低聲耳語:「記得那天我跟你說的那樣麼?你自己坐在我身上……」秦晏聲音越來越小,荊謠聽完後臉都紅透了,秦晏連哄帶騙的,最後荊謠只得點了點頭…… 內室中春意正濃,不知今夕何夕,封地上的晁澤已經集結了五萬兵士,連夜撲向京都。 第49章 翌日寅時二刻池園的門就被敲開了,福管家不知何事,匆匆披上衣裳去門上問,一見是宮裡來的人連忙將人迎進來了,急匆匆的找丫頭進裡院通報秦晏。 秦晏睡覺輕,管事的大丫頭剛將這邊院門敲開他就聽見了,外面天還漆黑著,秦晏心中一凜,這時候進來人絕不是什麼好事。 秦晏起身扯過床頭的衣裳披上,轉身繞過屏風出來來,小丫頭們正要進來叫人,秦晏先一步壓低聲音道:「荊少爺還睡著呢,小點聲,怎麼了?」 小丫頭一福身輕聲道:「宮裡來人了,福管家已經給請到外書房去了,讓少爺過去呢。」 秦晏微微蹙眉點了點頭,整了整衣裳去了。 裡面荊謠微微聽到了些動靜,皺了皺眉醒了,外面堂屋裡燈火通明,透過層層紗帳映了進來,荊謠見秦晏不在也起來了,床頭的青瓷冰裂盆中的冰塊還未化盡,荊謠皺皺眉,大半夜的這是怎麼了? 外書房裡兩個禁衛見了秦晏來了連忙行禮,秦晏擺擺手:「莫拘這虛禮,出什麼事了?」 一個禁衛看了秦晏身後的福管家一眼,秦晏知意,側過頭道:「你們先下去吧。」 福管家帶著丫頭們下去,那禁衛這才低聲道:「秦大人……晚間丑時三刻時,聖上遇刺了。」 秦晏眉頭緊鎖:「現在如何了?」 「秦大人莫擔憂,聖上自有神佛保佑,只傷著了手臂,已經讓御醫診治過了,並無大礙。」禁衛頓了下壓低聲音接著道,「那刺客當即咬舌自盡了,蘇大人正搜宮呢,咱們也出來一會兒了,不知現在怎麼樣了,聖上讓請大人進宮一敘。」 秦晏頓了下點點頭:「兩位且稍等一會兒,我換了衣裳就來。」 秦晏轉身回內院,正撞上在柱子後偷聽的荊謠,秦晏失笑:「大晚上的你出來做什麼?跟我回去!」 裡面那兩禁衛聽到動靜馬上出來了,秦晏下意識將荊謠護在身後,一笑道:「舍弟頑劣,讓二位見笑了。」 這次的事是大機密,那兩個禁衛來前是得了吩咐的,只許告訴秦晏一人,現在讓別人聽見了,這……那兩個禁衛相互看了一眼,秦晏頓了下輕笑道:「兩位不必為難,一會兒面聖我自會交代的。」 那兩人聽了這話就放心了,點點頭回去接著坐著,秦晏帶荊謠回昭瑰堂。 荊謠偷聽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一點羞慚也無,只是滿懷心事的,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一把道:「怎麼了?我就進宮一趟,等天亮就回來了,你先去睡覺,等醒了就又看見我了。」 「但是……」荊謠哪裡信這些,抱著官服不撒手,猶豫了半晌低聲道,「宮裡都是刺客,你又不是武官,皇上找你進去做什麼呢?」 秦晏失笑去扯衣裳:「自然是有事要商議,或是要交代給我什麼差事,聽話,給我衣裳……」 「那等天亮不行麼?」荊謠抱的更緊了,「要不……也帶著我吧?就說我是哥哥的小廝。」 秦晏撐不住笑了:「你當你哥哥是什麼大官?進宮還能帶著個小廝?別鬧……我答應你的事什麼時候不算數了?天亮我就回來了。」 半年前剛經歷過逼宮之事,當日的場景歷歷在目,荊謠想寬心也難,又不敢一直鬧惹得秦晏不快,只得將揉的有些皺的官服遞給秦晏了,低聲道:「哥哥可是說了……天亮就回來。」 秦晏看著他的樣子心裡又憐又愛,將人摟在懷裡輕聲笑道:「嗯,一定,瞧你這點膽氣,沒出息。」 荊謠心裡正不踏實呢,忍不住小聲辯駁道:「要是宮裡傳的人是我……哥哥還不知會怎麼著呢。」 秦晏一想自己也笑了,低聲哄道:「放心吧,一會兒就回來了。」 秦晏傳好衣裳跟著那兩個禁軍去了,這次他倒是沒讓荊謠等多久,荊謠在府中等了不過一個時辰宮中又來人了,客客氣氣的將荊謠也請了去。 秦晏進宮後就被直接迎到乾清宮了,裡面榻上晁嘉正躺著,見秦晏來了笑道:「你來的倒是快,賜座,上茶。」 秦晏哪又心思喝茶,請安後先問晁嘉的傷處,晁嘉將袖子挽起一點來給他看了看,笑了下道:「無妨,只是點皮肉傷,沒動著筋骨。」 「同夥的刺客可抓著了?」能傷著皇帝,這絕不是一個刺客能做出來的事,後面需要有多少同謀,多少勢力扶持,秦晏微微蹙眉,「可是薛氏餘黨所為?」 晁嘉淡淡一笑:「先生正在逐一排查,已經抓出了兩個太監了,至於是誰派來的……你猜的應該不錯。」 秦晏明白晁嘉這次叫自己來是為了什麼了,微微頷首道:「臣願審訊刺客,為聖上分憂。」,不管是不是薛氏餘黨,這次的事也必須扣到他們頭上去了,晁嘉忍了這麼久,終於送了個這麼大的把柄來怎麼能浪費。 晁嘉滿意一笑:「既如此是最好的了,朝中正是用人之際,你也不好總在翰林院中清閒著……來人。」 晁嘉當即賜了秦晏大理寺少卿一職,從五品,著從旁審理行刺一案。 秦晏謝恩,兩人剛說了幾句話蘇卿辰來了,晁嘉連忙起身,蘇卿辰上前按著他的肩膀道:「別瞎動了,仔細再崩了傷口。」,晁嘉轉身對秦晏笑了下道:「秦晏來了,皇帝可都跟你說了?」 秦晏點頭:「方纔說到先生已抓了兩個同夥,可還有別人?行刺經過是怎麼回事?」 蘇卿辰搖了搖頭:「沒有了……自皇帝登基後我以節儉為由已經放了不少人出去,只留下了些履歷清白的,沒想到竟還沒將他們剔乾淨,那個刺客原是承乾宮的掌燈宮女,平日裡不打眼,今晚熄燈火時突然暴起,拿著一把五寸長的匕首撲著皇帝去了,幸得宮衛反應快,沒傷著要害……」 晁嘉一笑:「也是我疏忽了……」 「宮女們出入大殿都有人檢查的,定不會將這麼顯眼的利器漏過去,想來……」秦晏看向蘇卿辰,「那兩個太監就是督查此處的人了。」 蘇卿辰點點頭:「是,竟能將這一連串的人買通了……不簡單啊。」 秦晏頓了下心中卻想到了另一處去,這些人為什麼不早不晚,非要這個時候行刺呢?五月二十二,不是什麼大日子,沒有特殊意義的時候動手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狗急跳牆,二……時機到了,要為了下一步做準備。 晁嘉已將薛氏亂黨關了半年了,一直不溫不火的,並沒有做出馬上要同他們算賬舉動來,所以狗急跳牆的情況不存在,那就是還有後招了。 秦晏想到的蘇卿辰也已經想到了,蘇卿辰見秦晏半晌不說話淡淡道:「怕是晁澤終於忍不住了呢。」 秦晏心中越發篤定,晁澤忌憚著他的母親和兄弟的性命,所以一直不敢動手,但晁嘉一直拖著他,他索性也拖著,慢慢的將人滲透到宮中來,想著一擊奪命,再攻進京中來,奪回帝位。 蘇卿辰冷笑:「他怎麼也不動動腦子,若是皇帝有個好歹,皇帝還有那麼多位皇叔等著呢,哪裡等得到他打進來,新帝登基先一個平亂殺了他。」 秦晏微微頷首沒有接話,這話也就蘇卿辰能說,別人說就是大不敬了,其實除了行刺這個小意外,別的事都是在蘇卿辰掌握之中的,一直拖著不理會謀逆之事本來就是為了逼著晁澤反。 晁嘉為了安撫宗室,任憑別人如何勸要早早懲治薛氏一族晁嘉都一直說不忍骨肉相殘,做出慈和的樣子來,暗地裡卻將那些人關的嚴嚴實實的,雖未曾拷打但也沒少讓他們吃苦頭,只等著拖延到晁澤忍不住了先動手,如此晁嘉又可以說,朕本想寬容的,但皇叔咄咄逼人啊……理全讓他佔了。 荊謠心中淡淡一笑,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不過比起當年晁澤做的事這些就算不上什麼了,若是換做自己,秦晏差不多也會如此,秦晏頓了下問道:「各地的兵士可已經安排好了?京都無虞吧?」 蘇卿辰一笑點點頭:「放心,早就安排好了,絕打不到京城來,最多到倪邱就能被拿下了,這裡不用你擔心,你先同我來審那幾個太監……」 秦晏看了眼時漏猶豫了下道:「先生……可能容學生天亮後回府一趟?」 蘇卿辰一頓:「怎麼了?家裡有事?」 秦晏笑了下:「慚愧,學生來前答應了荊謠,天亮後就回去,這審起案子來……可就不好說了。」 蘇卿辰對於荊謠的事一直寬容的很,聽了這話笑了下道:「原來是秦夫人下了門禁了,讓你回去一趟倒是不難……」 蘇卿辰頓了下笑道:「罷了,乾脆將荊謠也接來,在乾清宮偏殿給你們一間屋子先住著,這案子一開始了哪裡單是審幾個太監就能完事的,索性將他接來,省得你心思不定,差事也辦不好。」 秦晏頓了下看向晁嘉,晁嘉一向是什麼都聽蘇卿辰的,聞言點頭道:「很好,先生就一直住在偏殿,也給你們一處閣子就罷了,朕也許久沒見過荊謠了,一直說要賞他些東西呢,讓他來吧。」 如此最好了,秦晏謝過晁嘉和蘇卿辰,隨蘇卿辰一同去了。 荊謠讓人接進宮後先去給晁嘉行禮問安,兩人也是舊識,以前沒怎麼說過話,這會兒重逢沒想到竟頗聊得上來,一直談到了天亮,晁嘉留荊謠一同用了早膳,之後自去上朝,荊謠隨著宮人去了給他安排的偏殿。 秦晏同蘇卿辰還有幾位大人一同審案,一直到巳時才錄好卷宗各自散了,秦晏記掛著荊謠,完事後就尋了去。 偏殿的裡間閣子裡荊謠正守著棋盤發呆,秦晏走進了笑道:「困不困?怎麼不躺會兒。」 荊謠見秦晏來了忙起來了,笑道:「哥哥完事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秦晏一笑:「還得住幾日……覺得拘束?」,有些話不方便同荊謠說,沒得讓他擔心,秦晏自己清楚,如今宮中已經排查過了,可以放心,但宮外就不一定了,其實如今在宮中倒是更安全的,且看看吧……如果外面真亂起來,說不得還要跟晁嘉要個恩典派些禁衛去羿府還有嘉恩侯府上守衛。 荊謠搖搖頭:「也說不上拘束……只是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 「誰說的?」秦晏拉著荊謠一同倚在榻上,握著他的手捏了捏輕笑,「你在這能安我的心啊,只當是走親戚了吧,忍幾日……一晚上沒睡困了吧?」 荊謠其實還好,只是秦晏昨晚只睡了一個時辰,之後又進宮審案,一直熬到現在,眼睛裡又有血絲了,荊謠點頭道:「有些困了,哥哥陪我睡會吧。」 秦晏點頭,兩人只脫了外面的袍子就一同躺下了,荊謠抱著秦晏的手臂微微蜷著身子,不錯眼的看著秦晏,秦晏翻過身來將人摟在懷裡揉了揉,只覺得心中終於踏實下來了,秦晏低頭在荊謠唇上親了下,任憑外面怎麼鬧吧,只要將人護住了,不讓他受到牽連就好。 第50章 審那兩個太監費了蘇卿辰等人不少功夫,這兩人行刺的罪是逃不掉了,蘇卿辰急與從他們嘴裡套出晁澤還有薛氏的罪證來,不管真假,只要是對他們不利的就好,可那兩個太監偏偏嘴硬的很,蘇卿辰事多,不能時時的守著,案子就慢慢的交到了秦晏手上。 這也是晁嘉的意思,晁嘉想要薛氏的罪證,也想讓秦晏快點辦出點實事來好給他陞遷,如此一箭雙鵰。 是以後面幾日秦晏就耗在掖庭院了,暴室中酷刑無數,秦晏卻什麼沒用,先干晾了那兩太監一日,自己自在的跟荊謠在乾清宮偏殿中品茶對弈,荊謠剛學下棋,秦晏慢慢教導著,時不時的佔點便宜,愜意的很。 「你這也太……」秦晏頓了下笑了,「罷了,學學就好了……」 荊謠吶吶笑了下,將秦晏的話補全了:「太笨了,是吧?」 秦晏笑笑:「我可沒這麼說,有人天生就不下不好,這沒什麼好強求的。」 荊謠嘿嘿笑:「回去我跟吉祥他們練手,練好了再來跟哥哥下……快酉時了吧?哥哥明日還不審那兩人嗎?」 秦晏放下棋子道:「明日審。」 「那今天……為什麼不審呢?」荊謠頓了下壓低聲音道,「是為了抓別人嗎?」 「不是。」秦晏笑了,起身同荊謠坐到一處,握著他的手慢慢道,「之前先生已經審過兩日了,幾乎沒進展,他們都是千挑萬選送進來的,嘴嚴的很,輕易撬不開,萬一不小心再弄死了更為難,所以要想些別的法子。」 荊謠頓了下:「什麼法子?」 秦晏故意逗他:「你猜?」 荊謠苦著臉:「剛下那幾盤棋已經把腦子用完了,想不出來了。」 秦晏失笑:「你還好意思說!那幾盤臭棋,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孩子在擺畫兒呢!今天就不跟你說,自己想……」 荊謠抿了下嘴唇心中一動:「哥哥……今天是讓人去尋他們的家人了?」 秦晏一笑:「這不也不笨麼?你不知道……方才下棋的時候我心裡一直懸著,心想別是撿了個小傻子回來,這可賠了……」 荊謠被打趣了也不生氣,依舊樂呵呵的:「賠了也沒法子了……他們的家人好找麼?做這種事的人大概都將家裡人藏起來了吧?」 秦晏輕笑:「你當他們是多大的人物,哪裡有那個能耐,我昨日就讓人在查了,有個太監家裡還有些人,明日應該就能帶來了。」 荊謠頓了下沒再接話,下面事就不是那麼好在明面上說了,秦晏看出來了,故意岔開話笑道:「剛才還那麼笨呢,怎麼這會兒一下子就想出來了?」 荊謠正出神兒呢,聞言一笑道:「啊,我是想……要是我的話,若是有些話我寧願豁出命去也不會說,還想要撬開我的嘴的話,那也只能是拿哥哥來威脅我了,推己及人,大概別人也是這樣。」 荊謠說這話並未走心,秦晏聞言心中卻熨帖不已,笑了下道:「為了你這句話……明日我定要網開一面,只要他們識趣,我盡量不傷及他們家人,算是……給你積德了。」 荊謠笑了下:「不耽誤哥哥審案就好,說起來咱們這些年也沒做過什麼功德,等這次回去往千佛寺那邊捐些香火銀子吧,行麼?」 秦晏無可無不可:「你看著來就好。」 翌日大理寺的人果然將其中一個太監的家人找來了,凡是沾親帶故的全拖了來,拉拉雜雜站了一屋子,秦晏也沒廢話,只命人將那太監帶了來,淡淡道:「一炷香的時間不說,殺一個,兩柱香的時間不說,殺四個,到了一個時辰還不說,全殺。」 秦晏懶得跟他窮耗,轉身就要出去,那太監卻服氣了,長歎了一聲全招了。 秦晏並不喜歡血腥,能這樣乾脆利索的將事情解決了最好,當然,這種招數也只能在掖庭院中做,真到了大理寺刑部中,這些陰毒招數是擺不上檯面的。 那太監按著秦晏的暗示和授意寫了供詞畫了押,秦晏也讓人將他的家人安全的送了回去,秦晏自認做的乾乾淨淨,卻不知為何讓秦斂知道了消息。 審理那兩個太監的事秦晏做的不錯,供詞送上去後晁嘉高興的很,當日昇了秦晏的官,授大理寺卿,官居從三品。 短時間內連升三級,原本是不合規矩的,只是這半年朝中動盪,當年的官員罷免的多,晁嘉新提拔上來的人都沒什麼品級,不得已,這樣的事已經做過幾次了,秦晏這事也算不上打眼了。 那日早朝之後秦晏回偏殿,秦斂去內閣,兩人在遊廊邊走了個對臉。 周圍沒有什麼人,秦斂定定的看著身著紫色官服的秦晏,頓了好一會兒才道:「為了這身孔雀官服,手上沾了不少血吧?」 秦晏輕笑:「這就不勞秦大人費心了。」 秦斂被氣的肝疼,今上多疑,對於這些老臣是能不用就不用,之前跟奪嫡有關的官員全部罷免,像是他這樣根本沒插手爭儲一事的老臣也全被晾了起來,手中實權一點點的被抽走了,全交到了這些新科小吏手上,秦斂心中大恨,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冷笑了聲道:「行刺案我也聽說了一些,蘇大人都問不出來的話,讓你問出來了?端的好手段。」 秦晏心中微動,秦斂是怎麼知道的? 秦斂淡淡笑道:「張湯、來俊臣、趙禹、周興……哪個有好下場了?就是不說這些,以人家人威脅,你也不怕生死報應!」 「按著秦大人的說法,我哥哥難道要客客氣氣的問案不成?」荊謠隨幾個太監轉過遊廊來,冷冷的看著秦斂,「昔年三皇子晁澤將十數位大臣拘於刑部,挨個動用私刑,當時怎麼沒人出來問問生死報應的事?」 秦斂愣了下,顯然是沒想到荊謠竟也在宮中,荊謠繼續問道:「為何別人屠我時就該忍著,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秦斂心中不耐,冷聲道:「我是在問秦晏為何要如此審案,你牽扯這些做什麼?!」 荊謠抿了下嘴唇道:「皇上親任命的哥哥從旁審理此案,大人不去問皇上,卻怪我哥哥?」 秦斂被頂的說不出話來,荊謠原本不想多話的,但秦斂實在太能激人火,什麼叫「生死報應」?且他剛說的那些人名荊謠雖不全通曉,也知道其中有幾個人都是史上有名的酷吏,無一有個好下場,這是在咒秦晏不成?! 秦斂甩手就要走,荊謠冷冷道:「秦大人答不出麼?正巧皇上宣我覲見,我代秦大人問問好了。」 大熱天裡,秦斂聽了這話身上卻出了一層冷汗,憤然怒道:「莫要胡言亂語擾亂聖聽!我何曾說過什麼了?若真要說,我倒要告你污蔑朝廷命官!」 荊謠淡淡一笑,神情居然同秦晏有幾分相像:「告不告……看我一會兒高興不高興吧。」 秦斂氣急,卻也沒法子,擔著心轉身去了,秦晏看的好笑,忍不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笑道:「皇上宣你做什麼?」 荊謠頓了下小聲道:「皇上其實並沒有宣我……那日我們聊天,說起黎州的茶,皇上說久沒喝過了,正巧昨日我讓人回府中拿哥哥的衣裳時取了些,讓人告訴皇上了,皇上派這兩位公公來取,我想……來見哥哥,就跟來了。」 荊謠將手中的一個小匣子遞給身邊的一個公公低聲道:「我就不去了,這茶葉麻煩公公送去吧。」,荊謠從懷裡摸了個荷包出來遞過去,那公公歡喜的接了,道了謝一行去了。 秦晏輕笑:「今日並沒有我什麼事了,正想去找你呢,行了,回去吧。」 荊謠點點頭跟著秦晏往回走,秦晏忽而想起上次帶著荊謠回秦府,荊謠也是這樣將秦斂問的啞口無言,秦晏偏過頭看了荊謠一眼心中輕笑,忽而又想起剛才秦斂的話……掖庭院的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看來秦斂還是有些自己的路子啊。 荊謠跟著秦晏一路回到偏殿都沒說話,秦晏一笑道:「怎麼了?剛才的氣勢呢?」 荊謠給秦晏倒了一杯茶低聲道:「哥哥……等這事兒完了,還是少沾手這些案子吧,他說的雖然不對,但這種事……」 秦晏心中輕歎,不該什麼都跟荊謠說的,沒得讓他擔心,秦晏拉著荊謠的手將人攬到懷裡來笑道:「害怕了?怕我也做了酷吏?」 荊謠抿了下嘴唇沒說話,帝王在專政時多用酷吏,為的是借酷吏之手排除異己,而酷吏……陞遷一般都很快,荊謠越想心中越沒底,秦晏現在的路子確實同前朝的那些酷吏有些相似…… 秦晏明白荊謠擔心什麼,一笑道:「你還不放心我?我什麼時候能吃虧了?」 荊謠一想也是,但還是架不住心中擔心,秦晏笑了下哄道:「你放心,這些事以後我盡量都避開,等這些事都完了以後……我就安安穩穩的做個純臣,如何?」 荊謠低聲道:「這可是哥哥說的,以後……其實不做官也沒什麼的,我做生意,咱們也能過得好好的。」 秦晏心中一軟,瞬間理解了古往今來那些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人了,有了這麼個可心的人,別說是不做官,就是隨他隱名鄉里也沒一絲不情願的。 秦晏知道荊謠心中擔憂,正色道:「放心,若是以後風頭有一點不對,我馬上脫了這身官服掛了印同你走,反正……如今秦思也有了依靠,別的我也不擔心了。」 荊謠安心下來,笑了下道:「我可都記下了。」 秦晏笑笑在荊謠唇上親了下,輕輕抿著荊謠的嘴唇呢喃道:「記著吧,用不用我給你寫下來畫個押?我說到做到……」 第51章 刺客的事出了結果後晁嘉馬上命刑部大理寺一同審理晁澤謀反案,拔蘿蔔帶出泥,秦晏等人在晁澤的授意下將當年的案子也翻了出來,當即擬了旨定了晁澤的十大罪狀,樁樁件件都能定他死罪。 晁澤苦苦期待的皇帝駕崩的消息沒有來,卻等來了六萬平亂兵,蘇卿辰還是高看了晁澤,他那所謂的五萬大軍別說倪邱,連哲林都沒到就被蘇卿辰早就安排下的人圍住了,哲林將士不敢妄動,皇帝明令要抓活的,但晁澤佔據了有利地形,圍剿容易,活捉卻難了,下面將士怕晁澤來個魚死網破,將晁澤剩下的那五千兵士圍在哲林山上後暫時安營紮寨,遣人將軍情上報京都,等著朝中的下一步安排。 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卻掀起了自晁嘉登基後,廷議時的第一次大爭執。 以蘇卿辰為首的這些大臣一力要求不惜任何代價生擒,老臣們則主張不必大費周章,晁澤罪行已定,不如直接將人就地斬殺。 秦晏自然也是主張活捉的,晁澤當年虐殺了他的外祖父,就這麼簡單的將他殺了怎麼行?且哲林山那邊的地形複雜,說是圍剿,到時候來個死不見屍怎麼辦?誰同他打饑荒去,但在朝上就不能這麼說了,秦晏給的理由溫和的很,晁澤好歹是皇室中人,葬身荒野太不成體統,且如今尚未當面定罪,一切變故都有可能,萬萬不可冤殺了晁澤。 老臣們心思也不簡單,如今傻子也看出來了,新帝和他倚重的臣子都善於扮豬吃老虎,前面那些仁政不過是表象,騙傻子的,皇帝心裡已恨毒了晁澤還有薛氏一黨,舊案一直不結,已將多少大臣牽連了進去,現在讓晁澤死在外面就罷了,若是再帶回來興師動眾的審了,不知蘇卿辰又要趁機拉多少人進去,還不如快刀斬亂麻的將案子結了,如此大家都能放心,當然,他們表面上也不能這麼說,這些老臣偽善的功夫比秦晏他們強多了,張口「不忍將士平白折損」,閉口「幾萬將士在外,多一天就是一天的糧草,勞民傷財」,說的跟真的似得。 因為這點事眾人唇槍舌戰了一個早朝,最後晁嘉一錘定音,如今尚在先帝孝中,不忍讓皇叔橫屍鄉野,務必要生擒。 晁澤的事定下來後秦晏就跟晁嘉謝恩帶了荊謠回去了,在宮中拘束了這些天,回府後兩人忙換了衣裳好好鬆鬆身骨,大熱天裡,荊謠在屋裡只穿了身細麻布小褂,吉祥往裡面送賬本來,看著荊謠這樣忍不住笑了:「少爺穿著這一身,再配上脖子上的金鎖……顯得又小了幾歲呢。」 荊謠低頭看看自己,下意識轉頭看向秦晏,秦晏一笑:「涼快就行,再說也挺好看的。」 秦晏覺得好看就行,荊謠將冰鑒推開了,取了些碎冰裝進青瓷官窯小隔冰盤裡,起身將丫頭們剛奉上來井水湃過的西瓜放了進去,轉身遞給秦晏:「丫頭們都太小心了,井水湃過的根本不涼。」 秦晏拿起銀釬子來紮了塊西瓜遞給荊謠,荊謠見吉祥也在有些不大好意思,一笑道:「哥哥先吃吧,我一會兒再吃。」 秦晏自己吃了,轉頭對吉祥道:「這幾日府中沒什麼事吧?」 「沒有沒有。」吉祥笑了下道,「知道主子都不在家,各處都安分得很,沒什麼事。」 秦晏點點頭將西瓜放下了擦了擦手道:「那邊府上呢?可有什麼動靜?」 吉祥低聲道:「咱們那些人倒是沒打聽出什麼來,最近那邊太太忙得很,想來是顧不上咱們這邊了。」 自出了會試那次的事後秦晏就命吉祥想辦法往那邊府上安插了些人手,只是如今日子尚淺,一時還不得力,吉祥頓了下一笑道:「少爺可知那邊太太在忙什麼?」 秦晏沒興趣聽這些,荊謠倒是挺好奇的:「在忙什麼?」 吉祥笑了下道:「那邊的二小姐前日回府了,太太可不有的忙了麼?」 秦晏挑眉:「自己回來的?」 吉祥點頭:「回來兩日了,也不見表少爺來請,哈哈,可成了笑話了……」 自梅夫人將自己的奶娘戚嬤嬤送到章府後,秦珍的日子本是好過了幾日的,戚嬤嬤在梅夫人身邊侍奉多年,內宅中的事她看多了也經歷多了,跟在梅夫人身邊這些年也沒少幫著出力,還是有些腦子的,陪秦珍去了章府後沒少勸她,只讓秦珍先收斂鋒芒,白日裡謹慎侍奉秦雅和她的太婆婆,人前做賢惠樣子,也不同章雲烈拌嘴了,章雲烈晚上想宿在哪兒就宿在哪兒,秦珍在自己房裡做針線,要不就是同丫頭們抹骨牌打發時間,不吵不鬧的,果不其然,沒過幾日章府的太爺就將章雲烈叫到書房中問話了。 妻子並無過失,成親半月後沒有一日宿在正房裡,這其實是章雲烈理虧了,加上秦斂也不動聲色的暗示了章老太爺,「我家小女可還孝順?」,「侍奉公婆可還盡心?」,「同夫婿可還和睦?」,明著是不放心自己女兒初做人婦能否盡責,暗中是在提醒章家,我女兒沒什麼錯處,為何就一直冷著她? 這就是有娘家的好處了,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白了,章老太爺自知理虧,回去將章雲烈教訓了一頓,是以當晚章雲烈就宿在了秦珍房裡。 如此梅夫人終於放下心了,只等著秦珍順順利利的生下嫡子,如此她在章府也就能站住腳了,可惜天不遂人願,沒過幾日秦珍又將章雲烈得罪了。 自打章雲烈睡在秦珍房裡後秦珍得意了不少,在公婆面前就沒有之前那樣恭敬小心了,秦雅卻同突然轉了性一般,每日同秦珍說笑,吃的穿的什麼好東西都往秦珍院裡送,處處回護著她,章雲烈同小妾多說了幾句話秦雅都要訓斥,秦珍更安心了,每日侍奉長輩越發懈怠,後面幾日日上三竿才起都是常有的事,秦雅也不訓斥,只說小夫妻,怕是晚上睡的晚,第二日起不來也是有的,倒是經常在章老太太面前為秦珍說好話。 秦珍見秦雅如此放下心來,無事琢磨著就想收拾章雲烈屋裡那幾個姨娘,戚嬤嬤暗暗的覺得不好,私下勸了秦珍幾次,秦雅的性子戚嬤嬤是知道的,不可能因為前面秦珍孝敬了幾日就心軟,必有後招,秦珍一開始也擔心過,試探著訓斥了嫣紅一頓,當眾給他沒臉,秦雅知道後沒說什麼,倒是讓嫣紅不要多事,好生侍奉秦珍,秦珍這下放下心來了。 那日正巧秦雅陪著章老太太去廟裡進香,章府女眷大多去了,秦珍推說身子不舒服就沒去,留在府中看家,那日不知是尋了個什麼由頭,命人讓人將嫣紅打一頓。要送她到莊子上去,誰知還沒來得及打章雲烈就回來了,當即就跟秦珍吵了起來,夫妻倆大吵一架,互不相讓,等秦雅還有章老太太從廟裡回來後就是這個情形,秦珍一心想著秦雅還會替她說話,上來惡人先告狀,求秦雅替她主持公道,誰知,這段日子一直回護侄女的秦雅這次卻不再理會她了。 秦珍近日晨昏定省去的少躲懶的多,侍奉長輩也不盡心,章老太太心裡早就不滿了,見秦雅如此也稱願,想著讓秦雅這婆婆加姑母的教訓她一頓就罷了,誰知秦雅這次動了大氣,當即痛斥秦珍近日的不到之處,最後冷冷道:「我自認待你不錯,誰知你越發不成體統了!嫣紅是正經開了臉的姨娘,你竟敢將她攆出去,你將烈兒的臉面擺在哪兒了?你將我們府上的臉面擺在哪兒了?!女子嫉妒本就犯了七出,我看在你剛來府中,偏著你倒是讓嫣紅受了不少委屈,你竟還不知足!如今府中還是我當家,若要這麼放過你,別人恐要說我是偏心侄女兒了,罷了,你先去祠堂裡住幾日,抄些佛經靜靜心吧。」 秦雅罰的不輕不重,秦雅卻不幹了,她這些日子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只以為是秦斂同章老太爺說話管了用,秦雅等人都忌憚著自己,說什麼也不肯去祠堂,委屈的受不得,收拾了東西就要回娘家請救兵,章老太太當時也有些鬆動了,真讓她回了娘家太不好看,親雅卻不許人勸,就讓她回了娘家,章雲烈樂的這攪家星走了,自己去安慰嫣紅不提。 秦晏聽後眼中一動,將吉祥叫到跟前低聲吩咐了幾句,吉祥得了令去了。 荊謠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秦晏轉頭在他腦門上彈了下笑道:「怎麼?傻了不成?」 「不是……」荊謠吃了塊西瓜吶吶笑道,「你們心眼太多了,回不過味兒來。」 秦晏輕笑,吃了塊西瓜慢慢道:「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不已,至於死……呵呵,捧殺罷了,這算什麼計謀……」 荊謠沒太聽懂,心中默默記下了秦晏剛才說的話想等著回來自己再去問問,秦晏見他憨憨的心中喜歡,拿過帕子擦了擦手,將人拉到自己身邊來笑道:「又想什麼呢?我寵你可不是為了害你。」 荊謠聽了這話再回想剛才的事才明白了,忍不住笑了:「我知道的……」,荊謠想起剛才秦晏說的「我寵你」心中暖暖的,轉頭不經意看到了桌邊秦晏剛扔的那塊帕子,秦晏剛拿那帕子擦過手上的西瓜汁水,定然不會再要了,若是不理會一會兒丫頭們來收拾定就拿下去了,還不知道讓誰拿去,這是秦晏用過的帕子啊……荊謠心裡小貓撓似得,幾番隱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將那帕子拿了起來,乾笑了下道:「這……這帕子的料子還挺好的啊……」 秦晏一頓:「怎麼了?」 荊謠嚥了下口水,抿了下嘴唇道:「都髒了……要不給我吧?」 秦晏失笑:「你要這個做什麼?」,秦晏心中一動,不管因為什麼,有便宜不佔可不行,秦晏攬著荊謠的腰往自己懷裡帶你,輕笑道:「想要?行啊,正好也該歇晌了,乖乖的陪我躺會兒去,我就給你……」 秦晏聲音越來越低,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寵溺,荊謠被迷得七葷八素的,紅著臉跟著秦晏往裡間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52章 「哥哥……」荊謠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握著秦晏的手捏了捏低聲道,「剛回來那會兒福管家跟我說舅爺前幾日給我送了幾個胭脂匠人來,還有些難尋的香料,已經記了賬放在庫房裡了,現在也沒事了,前面做的胭脂也囤了些,回來讓風水先生選個日子就開張吧?」 秦晏聞言頓了下,起身倚在軟枕上猶豫了下笑道:「其實也不用急……」 「以前哥哥就一直說不用急。」後來又說市面上不安全,不讓自己出門,後來又因為秦思的婚事耽誤了,前前後後來京中已經半年多了,荊謠的那個鋪子還一直空著呢,荊謠隱隱的覺察出來秦晏是不想他開舖子,想了想問道,「可是有什麼顧慮麼?」 秦晏輕輕撫摸著荊謠的後背,半晌道:「罷了,開吧,總讓你呆在家裡也不好。」 秦晏確實是不太想讓荊謠去張羅生意上的事,以前在黎州時做生意是沒法子,囊中羞澀,不得已將祖宗的手藝翻騰了出來,藉著前人的招牌賺了些銀子,如今又不缺銀子了,何苦讓荊謠再去辛苦,且說到底商賈也是末流,秦晏不大忍心讓荊謠做這個。 但荊謠不是女子,總讓他在府中也不行,沒得悶壞了人,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道:「只是不用像在黎州時那樣拚命了,有些進項就可,如今思兒的事也完了,以後也沒什麼用著銀子的地方了。」 「哥哥還嫌銀子多麼?」荊謠與秦晏心意相通,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心事,笑了下低聲道:「我聽哥哥的,等鋪子開起來了我就也不天天去了。」 秦晏點頭:「別累著就行……」,秦晏的手越來越不老實,順著荊謠中衣下擺摸了進去,荊謠下意識往後躲,秦晏輕聲道:「我摸摸是不是又瘦了……」 荊謠一窒:「剛才不是……怎麼還要再看是不是瘦了。」 「會頂嘴了?」秦晏挑眉,「過來……」 荊謠無法,只得坐起來湊到秦晏跟前來,秦晏將人摟在懷裡故意在他腰上捏了捏笑道:「越來越不聽話了,等再長幾歲還不要翻天?」 荊謠腰眼處最敏感,一碰就要笑,連忙求饒道:「不敢……長大了也不敢……」 「這還差不多……」秦晏低頭在荊謠唇上親了下笑道,「現在你還小,再疼你幾年,等你再大些……你看我晚上還能那樣輕饒你……」 荊謠被秦晏說的心裡熱熱的,正要說什麼時外面丫頭傳羿老太太來了。 秦晏微微蹙眉,大熱天的,老太太不早不晚的過來做什麼?秦晏攏起頭髮對外面道:「知道了,先將老太太迎到堂屋裡去,多擺兩盆子冰。」 丫頭去了,荊謠爬起來拿過秦晏的衣裳遞給他疑惑道:「咱們這才剛回來啊,這就知道了?」 秦晏穿上外裳道:「你慢慢收拾,我先過去。」 羿老太太這次連柳氏也沒帶,自己帶著丫頭們就來了,秦晏進屋笑了下道:「外祖母有什麼事讓孫兒過去就罷了,大熱天裡又勞動這一趟做什麼?」 羿老太太勉強笑了下道:「馬車裡也用著冰,不那麼熱,今天剛回來?差事做的可還好?」 秦晏點頭笑了下:「如今案子已經轉到刑部去了,大理寺這邊不過是從旁協助罷了。」 羿老太太點點頭,心不在焉的又聊了幾句閒話,秦晏看出羿老太太是有心事,笑笑道:「外祖母可是有什麼事要跟孫兒說?」 「你……」羿老太太看了身後丫頭一眼道,「春桃,帶丫頭們下去。」 秦晏抿了口梅子湯,放下茶盞一笑道:「這是怎麼了?什麼要緊話?」 羿老太太頓了下慢慢道:「安國郡王府,你可知道?」 秦晏點頭:「先陳王的嫡子,如今已經歿了,老陳王是先帝的嫡親叔叔,先帝惋惜堂弟早逝,特賞了恩典平級襲爵,封了其嫡子為郡王,現在也四十多歲了吧?怎麼了?」 羿老太太半吐半露,低聲道:「他們府上,雖說是宗室皇族,但這血脈跟今上已經很不親近了,好在王府中子弟們還算得用,不同於那些紈褲膏粱……」 秦晏越聽越迷糊了,一笑道:「可是他們府上來跟外祖母探口風了?皇上雖未重用他們,但如今朝中幾番清理也沒沾著他們什麼,如此就是沒事了,讓他們安心吧。」 「太妃倒也問過這個……」羿老太太不是能藏住話的人,猶豫了下索性說了,「安國太妃在你妹妹婚事時就同我打聽過你,言語間總提起她家的小孫女兒,那意思很明顯了,是想結親,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一直混著,只想著她們是女家,咱們不太理會她們也就罷了,誰知前幾日,就是你在宮裡的時候,安國太妃來府上賞花,趁著無人的時候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了,只問你有沒有相看好哪家姑娘,我能說什麼?總不能平白捏造出個人來吧,太妃見沒有就說了,她們家的小孫女再過兩個月就十五歲了,人品長相都是好的,問我有沒有意……」 羿老太太愁苦不已,若是放在以前這是個很好的婚事,郡王的嫡女,不論別的,光這個名頭說出來就很好聽了,但是現在……羿老太太想起秦晏會試時的那一出就頭疼,生怕惹的他再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 秦晏明白了,低聲道:「都是孫兒不好,讓外祖母憂心了。」 「你也不小了,且如今做了大理寺卿,不少人家都看著呢,辭了這一個容易,下一個呢?」皇城就這麼大,什麼事也藏不住,秦府的情形眾人都是明白的,是以有意與秦晏結親的都不去尋秦斂梅夫人,反來找羿老太太,羿老太太皺眉道,「你說吧,我拿什麼由頭跟人家辭了?總不好得罪人吧。」 秦晏沉吟,是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外面簾子輕響,荊謠換好衣裳過來了,規規矩矩的給羿老夫人請了安,羿老夫人看著荊謠心中歎了口氣,柔聲問了問他近日在宮中可好,荊謠答了,笑了下道:「老太太這會兒過來可熱著了?我讓她們去準備些……」 「別麻煩了。」羿老太太雖說默認了荊謠的事,但這會兒看著荊謠心中還是有些發堵,擺擺手道,「我出來時也沒跟你舅母細說,趁著天還早我先回去了,過幾日你們再往那邊去玩……」 秦晏和荊謠苦留不住,只得將羿老太太送出去了,荊謠一頭霧水:「這……到底是怎麼了?」 秦晏牽著荊謠回屋慢慢的跟他說了,荊謠抿了下嘴唇,半晌低聲道:「要一勞永逸麼?我倒是有個法子。」 秦晏一笑:「你說。」 「就說廟裡大師說的……」荊謠看了秦晏一眼,一咬牙道,「哥哥克妻。」 「瞎說!」秦晏聞言冷下臉斥道,「這話是能瞎說的?你這是給我省麻煩呢還是咒你自己呢?!」 其實秦晏對鬼神一說並不相信,但也不願意讓人傳這些話,荊謠見狀笑了,湊近了抱著秦晏的胳膊笑道:「不過是瞎說的,怎麼就算是咒我了呢?我又不是廟裡的大和尚,說的話哪裡就那麼靈驗了,哥哥你細想想,這法子不錯呀,多省事。」 秦晏還是不肯,荊謠掏出自己頸間的金鎖來顯擺道:「我有哥哥的長命鎖鎮著呢,邪靈不侵體,哥哥放心吧……」,秦晏微微蹙眉,荊謠這法子雖然讓人噁心了點……但卻是一勞永逸,荊謠見秦晏還別不過勁兒來再接再厲道:「再說我又不是哥哥的妻,怕什麼?」 秦晏挑眉,荊謠沒察覺出來,不怕死道:「我是男人,這……只能算是哥哥的夫吧?」 秦晏忍無可忍:「今天真是反了你了!」說著將人壓倒榻上狠狠的親了兩下,低聲道:「幾天沒折騰你就忘了自己是誰了?看看你男人是誰?!」 荊謠剛才一門心思都在怎麼讓秦晏回絕那些親事上,哪裡想到這裡了,迷迷瞪瞪的被秦晏壓在榻上了,秦晏剛才本就未盡興,這回兒讓荊謠撩撥出火來了哪裡能放過他,幾下扒了他的褲子,手伸到他腿?間不住揉捏,荊謠起初還躲,嚷嚷著要商量正事,沒多一會兒音調就變了,小獸似得,伏在秦晏懷裡輕聲呻吟,秦晏將人死死的壓在榻上,細細的欣賞著荊謠臉上的神色輕笑道:「這會兒不厲害了?」 秦晏輕輕揉捏著荊謠的前面,荊謠舒服的腿直發抖,秦晏卻沒給他個痛快,一把將他前面捏住了,俯下?身來輕聲哄道:「叫聲相公聽聽……」 荊謠正不上不下著,這個當口上聽了這話馬上漲紅了臉,小聲哽咽道:「哥哥……不行了……」 「不行了也忍著。」秦晏一點也不心軟,以前也沒覺得,光是聽荊謠叫他哥哥就覺得挺撩人的,剛才讓他這麼一鬧秦晏忽而覺得那也不算什麼了,秦晏騰出手來扯過荊謠的髮帶將他前面綁住了,在他後面揉了揉輕聲哄道,「聽話,叫一聲,不然就給你一直綁著……」 秦晏並未困著荊謠的手,荊謠卻也不敢自己將髮帶解開,他那裡脹的都有些疼了,秦晏又不輕不重的揉弄著他後面,哪裡還忍得住,秦晏看出他快撐不住了,低下頭來親了親柔聲道:「叫一聲,哥哥疼你……」 荊謠實在受不了了,低聲哽咽著叫了,秦晏一笑將髮帶解開了…… 完事後荊謠還記掛著剛才的事,啞聲道:「哥哥……到底行不行?我的主意挺好的……」 秦晏看著他累成這樣還擔心這個有些心疼,低聲道:「我回來放出風聲去……就說我在黎州時曾納過幾房妾,都死了,如此他們也該明白了,那什麼克妻的話你也不許再提了,聽見了麼?」 荊謠終於放下心來,點點頭道:「嗯……」 第53章 隔日秦晏就去了羿府一趟,將自己的意思跟羿老太太說了,最後安撫笑道:「如此既不興師動眾,也不讓外祖母為難,可好?」 羿老太太臉色不太好,無奈還是答應了,點點頭道:「罷了,我就跟太妃說……在黎州時給你說過幾房妾室,都得病沒了,後來……去廟裡求籤問了問,大師說你的生辰不好,命裡帶煞……這樣說,太妃大概就能明白了。」 秦晏點頭:「那就勞動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心中還是有些猶豫,半晌道:「但……安國太妃若是說出去怎麼辦?到時候別人全知道了,你以後……你以後想反悔都沒法了!」 「如此更好了。」就是讓人知道了自己是斷袖秦晏也不怕,更別說是這個了,若不是怕羿老太太為難,荊謠在外面做生意彆扭,秦晏恨不得說了實話,省的以後麻煩,秦晏見羿老太太眉頭擰起連忙道,「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讓我給自己留條退路,但是……這實在沒必要,我現在過得好得很,已經知足了,不求別的。」 羿老太太終究意難平,狠狠的在秦晏身上捶了幾下,秦晏安然受著,笑道:「外祖母仔細累著……」 「小孽障!」羿老太太長吁了一口氣,呷了一口秦晏奉上來的茶慢慢道,「罷了,這樣我的事就算是完了,原本進京來是想料理你們倆的親事,現在思兒過的很好,你這我也插不進手去,不如回黎州算了。」 「外祖母剛來了不到半年,哪好再折騰?」秦晏柔聲勸道,「再說兩個表弟還有表妹的事也該想著了,不如在京中多住幾年,好好相看相看。」 羿老太太輕輕搖頭:「給你兩個表弟留意下倒是可以,就怕人家姑娘不願意大老遠的遠嫁去黎州,你表妹就算了,到底還是嫁在黎州,在你舅舅眼皮底下的好。」 秦晏一笑:「就是嫁在這邊又怎麼了?還有我在這邊看著呢,定不會讓表妹受了委屈的。」 羿老太太笑著搖頭:「不中用,還得是正經岳家才能鎮得住他們,這女孩兒嫁到人家後是要受人家拿捏的,不在自己手底下總不放心,你以為誰都像思丫頭似得這麼好命?」 秦晏一笑:「表妹以後也差不了的。」 「但願吧。」羿老太太想起一事來笑了下,「前幾日你舅母去枕霞閣看綢緞,正好遇見姑爺陪著思丫頭挑布料呢,小夫妻和睦的很,姑爺倒是大方,將那日你舅母的賬也包了,你舅母回來跟我說,倒是老大不好意思的,用了晚輩的銀子錢。」 秦晏一笑道:「這有什麼,妹夫孝敬舅母是應該的。」 「嗯,思兒跟了他我是真放心了,說到底還是你眼光好。」說起秦思羿老太太不由得想起秦珍來,揉了揉眉心道,「我怎麼恍惚聽著,秦珍回娘家了?」 秦晏淡淡一笑:「聽說是。」 「秦雅那性子我是知道的,呵呵,這也怪不得別人。」羿老太太撫了撫抹額低聲道,「這倒是好了,讓梅氏有點事做,省的她閒著無事給你找麻煩。」 秦晏淡淡道:「我不給她找麻煩就是了。」 秦府中梅氏看著女兒頭疼不已,小夫妻之間小吵小鬧,女兒家憋著氣回娘家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等著姑爺來請,說幾句好話,自己這當太太的再勸女兒幾句,最後各打五十大板的教訓他們幾句再好生送回去就罷了,不多難的事,可惜到了自己家就堵心死了。 秦珍絞著帕子憤憤道:「姑母原來都是騙我的,一開始那麼好模好樣的,騙的我以為她回心轉意了,誰知沒過幾天又這樣了!太太……你去跟老爺說說呀,讓老爺再替我跟太爺說說,相公最聽太爺的了。」 「你懂什麼?!」梅氏恨鐵不成鋼,頭疼道,「上次讓你老爺去跟人家說那是因為姑爺無故冷落你!我們是有理的,所以說話才硬氣,現在算什麼?你趁著府中沒人時要打發姨娘,這上哪兒說也是你沒理,讓你老爺怎麼說?且老爺最好臉,定不會因為你這點事兒去說和,沒得讓人笑話了!」 「那怎麼辦?」秦珍原本想以回娘家來轄制章雲烈,想著他隔天就得賠禮來請自己了,誰知等了這幾日章府一點動靜都沒有,秦珍越想心裡越窩火,狠狠道,「還是我太心軟了,早知道那日就該直接打死了她,除了這後患!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了。」 梅夫人聞言怒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丫頭命賤是不假,讓人知道了你的名聲是好聽還是怎麼的?你也靜靜心吧,我是白廢了心了,戚嬤嬤好意勸你,你為什麼不聽?剛做了幾日的賢惠樣子就漏了陷,你還好意思說你姑母轉臉快!戚嬤嬤都跟我說了,從姑爺對你好了些後你每日在你婆婆太婆婆跟前就不像以前了,晨昏定省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你讓上上下下的怎麼看你?!」 秦珍自知理虧,低頭不再接話,梅夫人倚在美人榻上歎了口氣,她現在是越來越後悔了,自己那小姑子太狠,自己都敵不過,更別說是秦珍了,梅夫人也看出來了,這根本就是秦雅下的套,以前還能指望著章老太爺章老太太照應著,可章老太爺是男人家,管不上內宅的事,章老太太……哼哼,這些年早被秦雅收服了,且現在梅府和自己府上在朝中都不大得力了,章老太太一雙勢利眼,怕也不會再照拂什麼了。 梅夫人想了半晌也沒尋出個好法子來,低聲道:「罷了,說到底不過是幾句口角,若明日姑爺還不來……我就送你回去吧。」 秦珍聞言瞪大了眼不可思議道:「太太!我自己回去?我還要不要這臉面了?自己出來再自己回去了,讓人知道了該怎麼說我?!」 「知道會讓人議論就別惹這些事!」梅夫人自然也不想這樣,但還能怎麼辦?秦珍理虧在前,私自回娘家在後,人家章府拿住了理就是不來接,自己也沒別的法子,總不能這樣耗下去,梅夫人揉了揉眉心疲憊道,「這也是老爺的意思……出嫁的女兒了,總住在娘家不像樣子,又不是讓你自己回去,我陪著你,跟你姑母說幾句好話就罷了。」 秦珍哪裡肯依,再要反駁時梅夫人冷聲道:「若你還不依,那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回去,看看那樣是不是更不好看!人家將你晾起來了,你還做夢呢?!你以為我想去給你賠笑臉?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修了你這個業!」 梅夫人不欲聽秦珍跟自己糾纏,起身扶著丫頭就去了,留下秦珍獨自咬著唇捶床。 秦珍的貼身丫頭倒了盞茶遞過來,低聲勸道:「奶奶消消火,這大熱天裡……」 「滾!」秦珍一把推翻了茶盞,揚手給了那丫頭一巴掌,怒道,「現在知道讓我消火了?那天我在府裡要發作嫣紅的時候你怎麼不知道來勸?讓我丟了這樣大的人,現在還要自己回去!你們看熱鬧得意了是不是?」 那丫頭的臉瞬間腫了起來,紅腫的皮膚上隱隱帶著被指甲劃出的血絲,秦珍起身還要打,外面侍立的一個丫頭忙進來勸道:「姑奶奶仔細手疼,氣大傷身,姑奶奶要打她容易,讓老爺太太知道了不又要生氣麼?」 秦珍放下手,挑眉掃了那丫頭一眼,冷冷道:「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什麼時候到這屋裡來的?」 那丫頭一福身笑道:「奴婢叫臘梅,姑奶奶出門子後落英居裡人太少了,太太就讓咱們過來看屋子的,所以姑奶奶不知道。」 秦珍冷笑:「我說呢,若是一直跟著我的丫頭,也不敢這樣沒規矩……」,秦珍這就要叫人來把臘梅攆出去,誰知這丫頭一點怯意也無,上前一步低聲道:「姑奶奶受了大委屈,生氣是應該的,奴婢斗膽……給姑奶奶出個主意,姑爺知道了……定然會來接姑奶奶的。」 秦珍心中一動,打量了臘梅一眼,低聲道:「你說。」 臘梅垂首輕聲道:「這主意只能讓姑奶奶知道,別人聽見了……就不靈了。」 秦珍微微皺眉,但還是讓屋中別的丫頭都下去了,冬梅笑笑,低聲說了幾句話,秦珍聽了眼中亮了下,笑道:「果然是好主意!你……叫臘梅是吧?你很好,是個好丫頭。」 秦珍當即摘了個蝦須金鐲賞了臘梅,笑道:「若這主意果然解了我的圍,我還有東西賞你。」 臘梅笑著將鐲子接了,點頭笑道:「為姑奶奶盡心是應該的。」 秦珍聽了臘梅的話後也不鬧了,順了順氣在自己屋裡做針線,一上午安安靜靜的,一直到中午傳飯的時候…… 梅夫人聞訊後急匆匆的扶著丫頭們來落英居了,看著榻上躺著的秦珍喜道:「可真是有喜了?」 秦珍點點頭,輕撫小腹笑道:「我說近日身子怎麼一直不舒服,茶飯也不香,剛丫頭們把那道八珍湯奉上來,我聞了那味兒就受不了,吐了這半日呢……」 「那就*不離十了!」梅夫人臉上一掃這幾日的陰鷙,欣喜道,「跟當年我懷你弟弟時一樣!原本愛吃的東西都嚥不下去了,可去請太醫了?」 梅夫人轉頭問外面丫頭,秦珍連忙搶道:「我已經讓臘梅去請了!」 「那就好。」梅夫人摸了摸女兒的臉龐笑道,「好孩子,你害喜可算早的,這也就剛一個月吧?」 秦珍點點頭含混道:「差不多吧……」 梅夫人不住笑:「你年輕,身子好,受孕就容易些,哎呦看我樂的全忘了……快去告訴老爺去!」 秦珍笑了下,眉梢眼角儘是得意:「別光告訴老爺啊,找人去往章府說一聲,我如今身子重,不好輕易挪動了,他們若是願意來接就來,不願意……就算了。」 梅夫人也覺得解氣,點頭道:「很是!現在看他們還沉得住氣麼!」 「你大嫂只有個姐兒,如今你要是先她生下個男孩兒來,這可就是你們房的長孫了……」梅夫人這兩個月沉寂下來的心又活泛開了,冷笑道,「等生下個哥兒來,看你姑母還能不能隨意發作你!如此你在他們府上也算是立住腳了。」 秦珍嗤笑:「這次回去我看誰還敢讓我整日的在長輩前立規矩!」 「放心吧,你懷著孩子,她們自然都要讓著你的。」梅夫人的氣終於順了,如此也解了自己的困局,不必上趕著去章府賠禮了,梅夫人笑了下在秦珍的肚子上摸了摸,「這孩子來的真是時候呢……」 秦珍笑笑,忽而想起什麼來,拉著梅夫人道:「太太,在這屋裡伺候的臘梅不錯,讓她跟了我去吧?」 梅夫人自然無可無不可,點頭笑道:「都隨你……」 秦晏從衙門出來後上了馬車,吉祥隔著簾子跟秦晏交代秦府的事,低聲道:「表少爺接著信兒後果然將二小姐接回去了,聽說……有個丫頭伺候二小姐得力,也一塊跟去了,想來就是臘梅了。」 秦晏輕輕撥弄著腰間玉珮上的穗子,聞言一笑道:「她倒是得用。」 「那是,我將少爺說的話分毫不差的交代給她了,沒當著那邊太太的面說的,只有臘梅跟二小姐知道。」吉祥笑道,「這樣一石二鳥,既把咱們的人送到她們跟前去了,又讓她們進了套,哈哈……我一開始還怕二小姐不聽,沒想到她知道這法子後忙不迭的用了呢……」 秦晏心中冷笑,秦珍遇著萬事只顧眼前,腦子愚笨,氣性又大,這個當口上給她這麼個主意她自然會依的,裝有孕……飲鴆止渴吧。 吉祥又想起一事來:「今日鋪子裡事多,荊少爺還沒回來呢,讓我跟少爺說一聲,他盡快完事,若是回來晚了少爺也別等他,晚飯自己先用。」 秦晏一頓道:「轉道,去鋪子。」 京中十里紅妝的鋪面還未開張,不過裡面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荊謠正趴在大櫃檯上看賬目,勾勾畫畫的,秦晏笑了下:「還沒開張呢,有什麼可算的?」 荊謠見秦晏來了連忙將賬本子放下了,笑道:「哥哥怎麼來了?」 「聽吉祥說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回去做什麼?」秦晏看了看鋪面點頭道,「修的倒還算精緻。」 「比黎州的鋪面大了快一倍呢。」荊謠領著秦晏裡外看了看,笑道,「我的事也差不多完了,這邊太熱,咱們回去吧,哥哥都累了一天了。」 秦晏一笑:「有什麼累的,這邊是挺熱,吉祥……」 吉祥聞言連忙過來了,躬身道:「少爺吩咐。」 「這邊沒冰窖,用冰不方便,以後荊少爺若是過來,你們就將冰鑒裝滿了,一同隨馬車送過來。」秦晏只是在這邊呆了一會兒額間就出了一層薄汗,難受的很,「大熱天裡,中暑了又是事。」 吉祥連忙答應著,荊謠心中熱乎乎的,怕讓活計們看出來,側過頭偷偷笑了下,跟著秦晏出門上了馬車。 第54章 兩人回到池園後沐浴更衣不提,用過晚飯後秦晏同荊謠一起坐在亭子裡納涼,秦晏攬著荊謠慢慢道:「皇上給了我個差事,後日我得出門一趟。」 「去哪兒?」荊謠抬起頭來,「去多長時間?」 秦晏笑了下在荊謠額上親了親,低聲道:「不長,也就十天半月的吧,晁澤在哲林已經被生擒了,正往京中押解,蘇先生有些不放心,讓我帶人去督管。」 荊謠皺眉:「平亂軍有那麼些人,還看不住他嗎?」 「平亂軍人再多也不能烏壓壓全跑到皇城來吧?那邊戰事平了後那些將士大多都回了原先的兵營了。」秦晏喝了一口梅子湯,慢慢道,「這事兒人多了沒用,放心吧,也出不了什麼事。」 荊謠心中越發不安心:「會有人劫囚麼?」 秦晏一笑:「不會,派我去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秦晏見荊謠還是擔心又道:「自來皇位傳承,老皇帝大多都會在體力尚可時將朝中事跟儲君交代好了,要害地方也會換上儲君的人,如此登基後萬事都好說,皇上……這皇位怎麼來的你也知道,朝中幾乎沒有他的人,所以才頻頻出這樣的岔子,先生也是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擾的不敢不小心了,薛氏一族在朝中盤踞多年,不知何人就是他們的暗莊,不過也沒什麼,等這次殺了晁澤清理了薛氏後……以後大概就好些了。」 荊謠微微抿著唇,低聲道:「那……能不能跟皇上求個恩典,讓你貼身帶幾個身手好的禁衛?」 秦晏一笑:「依你,明日我就跟皇上說,其實也不用這麼小心,就算有劫囚的那也是衝著晁澤去的,我不出頭就是了。」 「若是真出了那事,哥哥怕是先讓人來個魚死網破,將晁澤殺了吧?」荊謠抬頭看向秦晏,「到時候只讓那些禁軍高手們去就得了,哥哥也幫不上忙,自己小心些。」 秦晏禁不住笑了:「聰明啊,你怎麼知道我會讓人殺晁澤?」 「哥哥太小看人了。」荊謠被誇了一句心裡高興,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蘇先生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就是怕他再逃了罷了,他不放心別人也會相信哥哥的,只要晁澤在哥哥眼皮底下死了,先生也就安心了。」 秦晏笑笑:「是,今日散了朝後我跟先生說了,若有意外,就地斬殺,先生也囑咐讓我保命為上,不必強求晁澤的屍身……罷了,說這些做什麼,哪裡有那麼多人閒著沒事過來找死。」 荊謠一想也是,心中稍稍放下心來,依舊同秦晏賞月…… 秦晏走後荊謠醉心生意上的事,裡裡外外忙個不停,幸得黎州的十里紅妝這幾年已經有些名氣了,鋪子開張後倒是不愁沒人光顧,來採買一件兩件的少,多是大家宅門裡的夫人小姐們開出單子來,府中採辦來鋪子中訂貨,如此每日趕製這些東西最費時間,且暑天炎熱,胭脂膏子不易做,做成張的胭脂成色又不夠好,是以近日荊謠一直跟老胭脂師傅們商議改良方子的事,正好秦晏不在家,荊謠幾乎是整日都住在鋪子裡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熬了幾日後荊謠終於配出了暑天裡不易化的胭脂膏底,方子也沒變動太多,只是減了些茯苓膏的量,添了些脂膏和米粉,還加了些薄荷,如此既不傷胭脂的成色又不易融化,且夏日裡用著更輕薄些。 荊謠這幾日一直穿著一身細麻小褂,袖子高高挽起,手臂內側一道道的都是試塗的胭脂,荊謠細細看著手臂上的胭脂最後定下六種顏色來,命人記好了新方子中各色東西的份量,快馬送到黎州去,讓那邊的師傅們也按著這個方子來。 老師傅用手沾了點胭脂在指尖捻了捻點頭笑道:「還是少爺有辦法,往年暑天裡胭脂水粉的不好賣,天熱,易出汗,容易花妝,這下好了,這新制胭脂質地輕,顏色卻不薄。」 荊謠褪下袖子一笑:「不光是我的功勞,師傅們近日也辛苦了,下面還有幾單子生意要忙,師傅們再辛苦辛苦,吉祥……」 吉祥聽荊謠叫他連忙進來了,荊謠道:「這邊鋪子裡的人,再算上你,這個月都領雙份的月錢,就當是消暑銀子了。」 眾人聞言連忙謝恩,荊謠笑笑,同眾人接著制胭脂不提。 秦府中梅夫人自打知道秦珍有孕後精神好了許多,無事也不整日坐在家中了,相熟的哪家有賞花會什麼的也跟著去聚聚,常出去了才知道京中新開了十里紅妝的鋪面,前幾年的時候京中就總有女眷讓往來黎州京中的人幫忙捎帶十里紅妝的胭脂,如今開到京中來了不少人都去光顧了,眾人只以為這也是黎州羿家的產業,並不知和秦晏有關,是以聊起來也沒避諱梅夫人,梅夫人暗中咬牙,聽說十里紅妝日進斗金,只可惜了這筆浮財,自己一點也沾不著。 同貴妃們聊得多了梅夫人又知道了個路子,現有個六品掌鑾儀衛事侍衛一職正缺人,可捐官的,梅夫人一聽這話心動了,秦昱讀書不成,前幾日秦斂考校他功課又訓斥了他一頓,梅夫人心疼小兒子,但也無法,總不能不讓秦斂教訓他成才,當時梅夫人就動了心思,與其讓秦昱一年年的熬出不了頭不如給他捐個前程,如今聽了這話正撞在心口上,旁敲側擊的同那太太打聽了,那家夫人也看出梅夫人的心思,知道她想給自己孩子捐,索性跟她透了底,今上同先帝不同,在這上面管的最嚴,現在可捐的差事不多了,單是拿錢來也沒用,需得有門路才行。 那夫人半打趣半奉承道:「不過這也不難,有你家老爺出面,誰會駁他的面子呢?」 梅夫人訕訕笑了笑把話岔開了。 梅夫人知道此事後心思活泛開了,回府後忍不住同心腹嬤嬤商議:「你也聽見了,如今捐個官也難著呢,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可不能白白的把這好事拱手讓人了。」 那嬤嬤點頭道:「是,少爺如今看書也太苦了,真能如此太太也可少操心了,太太既有意……不如就同老爺商量商量吧,不說還得走動一二嗎?」 梅夫人連忙搖頭:「不可!真告訴老爺這事就黃了,你還不知道老爺麼?最要臉面的一個人,一心要讓昱兒走科舉之路,再不肯給他捐官的,說讓外人看著丟人,且這些職位往上走也有限,唉……」 嬤嬤皺眉道:「那這事就辦不得了啊,太太總不能逆著老爺的意思吧?」 「怎麼不能?」梅夫人輕撫腕間戴著的水色鐲子慢慢道,「想個法子……把這事兒推給別人就罷了。」 那嬤嬤越聽越不明白了:「推給誰?」 梅夫人心中一動,低聲問道:「我聽說秦晏領了差事,已經出京好幾日了?」 嬤嬤點頭:「是,聽說是……去押解那犯了事的王爺了,到底如何奴才們也不知道,太太問這個做什麼?」 「他不在京中……我就放心了。」 梅夫人心中主意已成,拉過那嬤嬤來細細的說了半日的話,兩人商議了許久,翌日梅夫人伺候秦斂上朝後穿戴好了命人套了車直奔嘉恩侯府。 這日衡棋如也上朝去了,秦思正在府中同丫頭們試荊謠新送來的胭脂,眾人正說笑著外面傳梅夫人來了。 秦思心中一凜,命人將東西都收拾了,扶著丫頭們去堂屋裡見梅夫人。 梅夫人坐在烏木雕花椅上細細品著茶,餘光不住的掃著屋中的陳設,心中欽羨不已,不多時秦思來了,梅夫人連忙起身親熱道:「好孩子,自打你出了門子我還沒來過一次,這心裡總不踏實著,在這邊一切都好?」 秦思愣了下,咳了聲坐下來了,淡淡道:「太太坐吧。」 梅夫人見秦思不似秦晏一樣對自己疾言厲色的心中已有了三分把握,想著秦思性子一向和軟,自己再加把力氣這事兒就成了,遂眉開眼笑道:「我剛這一路進來,看見各處都妥妥當當的就已經放心了,難為你,這麼小的年紀要料理這麼大的宅院,可是費了精神了。」 秦思一笑:「不敢,天恩浩蕩,賜給我們的都是些得用的奴才,各司其職,我一向也沒做什麼。」 「那也不容易了。」梅夫人極盡恭維之能事,「下人再得用,還不得是你管著,單是這些人就讓人頭疼了,好孩子,還是你有福氣,如今你們都大了,各自成家立業,我同你老爺可以安心了。」 秦思端起茶盞來嘗了一口笑了下沒說話,梅夫人頓了下又笑道:「只是你弟弟還沒成個氣,整日的讓你老爺生氣,唉……你們兄弟姊妹的,就剩了他還在泥裡呢。」 秦思一笑:「太太這是什麼話,秦昱有老爺太太照管著,府中那麼大的家業,怎麼能說是在泥裡呢?」 「哎呦,同你們比起來也就什麼都不算了。」梅夫人見秦思還不明白只得自己開口道,「你弟弟跟晏兒可沒法比,他就不是個唸書的料,偏生你老爺非要勒掯他,要他走科舉,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啊?我日日憂心,只想著……若是能給他捐個前程就好了。」 秦思放下茶盞點了點頭:「確實,這也是個路子。」 「前幾日聽人家說起如今有一個掌鑾儀侍衛的職,我聽著很好,回府後勉強將銀子錢湊出來了,誰知竟還有一道坎呢!人家說了,現在要求這官的人太多,沒人幫著說一聲怕是捐不上的。」梅夫人見秦思看向自己心頭一喜,心想再說幾句好話這事兒就成了,到時候自己只跟秦斂說都是秦思做主走動的,將自己推個乾淨,如此秦斂怪不著自己,還將秦昱的事了了,一舉兩得,梅夫人笑的越發慈和,「所以我老著臉來跟你求了,好思兒,你跟姑爺說一聲,這事兒就成了。」 秦思這才明白了梅夫人的來意,正要答話時梅夫人又搶道:「姑爺如今是御前的紅人,有他出面,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若還不肯,拿個拜帖來也行的,你們抬抬手的功夫,就將你弟弟以後的事辦了,多大的功德啊。」 梅夫人拿準了秦思的性子,不住的求,秦思笑了下道:「原來是這樣……」 梅夫人滿臉期待,秦思莞爾笑道:「太太也迷糊了,侯爺能說的話,老爺就不能說了嗎?」 「不是……」梅夫人攥了攥帕子笑道,「你還不知道吧?你老爺如今在朝中說話可沒姑爺管用了呢。」 秦思笑了下又慢慢道:「再不然……梅府也該有說得上話的人了吧?」 「哎呦,如今你舅舅家還不如咱們府上呢。」梅夫人說的口乾舌燥,拿過帕子擦了擦頸間的汗繼續道,「哪裡有姑爺得用呢?」 秦思點點頭:「世道艱難,我明白的,太太求到我這裡,我倒是不敢拿侯爺幫不上忙推辭,只是……這種事我實不敢同侯爺提的。」 梅夫人沒想到秦思會說這話,一時愣了,啞然道:「這……滿城的人都知道姑爺最疼你,這點事兒怎麼就不敢說了?」 秦思粉面微紅,輕輕搖頭,依舊慢聲漫語的:「侯爺待我確實溫和,但我一介婦人,哪裡敢跟夫君談及朝政上的事呢?」 梅夫人額間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急道:「這是什麼話?誰家的正頭太太不敢跟自己相公說這個了?我在家也經常同你老爺說這些啊……」 秦思笑了:「我哪裡能跟太太相比?我入府不久,膝下空空,又不如太太一樣有個靠得住的娘家,輕易不敢在相公多說一句話的。」 梅夫人徹底明白了,秦思一開始就沒打算幫自己!這半日和和氣氣的不過是推諉罷了,梅夫人心頭火起,忍不住諷道:「以前在府中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性子啊,思兒,果然是世易時移了。」 秦思淡淡一笑:「太太這話說的好,世易時移,當年我同哥哥出府時,太太大約是想不到我們兄妹能有今日的。」 梅夫人咬牙,以前是她小看了秦思,到底是秦晏的嫡親妹妹,身上流著一樣的血。 梅夫人見秦思面色不如方才了也不敢再造次,如今她是嘉恩侯心尖子上人,求不成捐官的事再惹了她就不好了,梅夫人強壓下火氣又好生恭維了秦思幾句,秦思依舊是淡淡的,不一會兒就以身子不適為由將梅夫人打發了,臨走還客客氣氣的送了幾盒荊謠送來的十里紅妝的新制胭脂,禮數上讓人一點錯都挑不出來。 回秦府的馬車上梅夫人狠狠咬著牙,心中大罵秦思,以前只以為她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卻是個外柔內剛的,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梅夫人掃了眼馬車角落裡自己剛扔過去的胭脂盒子定定出神,半晌冷笑了聲,秦思是因為有衡棋如撐腰才如此,如今秦晏出門了,那一位沒人撐腰了吧? 梅夫人將那胭脂盒子好生收了起來,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第55章 荊夫人從嘉恩侯府碰了一鼻子灰後回了秦府,一進門就屏退眾人,將心腹嬤嬤又叫了去,那婆子見梅夫人面色不好心中猜著了幾分,上前低聲道:「可是大小姐不答應?」 梅夫人冷笑:「以往是我小看她了,只以為她性子跟先太太一樣,是個好糊弄的,誰知道她外面柔弱,內裡是明白的,只可惜了嘉恩侯這樣好的門路竟讓這丫頭給我堵死了。」 那嬤嬤給梅夫人端了杯茶柔聲勸道:「大小姐如今是侯夫人了,底氣足,自然厲害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人家手腕硬啊,太太別太煩心,這事兒還是同老爺商議才是正經。」 「不煩心……之前也是我糊塗了,秦晏走了,嘉恩侯又沒走,秦思是有主心骨的,找她無用。」梅夫人狠狠的扯著手中的帕子冷聲道,「現在真沒人護著的是那荊謠,他才多大年紀,如今池園中就他一個人了,又守著那麼大的鋪面,定然看不住的,小孩子家,好騙的。」 那嬤嬤心中卻打了個突,搖搖頭道:「不好,那荊謠年紀雖然小,但既能撐起這樣大的鋪面來定然同別人不同,怕是不那麼容易的。」 「跟昱兒差不離的年紀,再能耐能如何?說不准都是秦晏幫著料理的呢。」梅夫人想起前事來譏諷一笑,「你忘了他跟秦晏那點事兒了?不過是個孌童罷了,又不是什麼正經主子!他在我跟前說得上話麼?他有底氣麼?」 那嬤嬤眉頭緊鎖,還是覺得不妥,低聲問道:「太太預備如何?他這麼小年紀,給二少爺捐官這事兒能幫上什麼忙?難不成……太太要他去同嘉恩侯說情?他不一定會乖乖聽話啊。」 「自然不是,秦思都能駁了我,更別說是他了,人家只說說不上話,我能如何?」梅夫人吃一塹長一智,慢慢道,「我這次要的,一定是他能給我的……」 梅夫人又想起一事來,蹙眉道:「當年只說他是秦晏撿來的,到底祖籍何處?家中可還有人?家中人有無案底?你找人去查訪查訪。」 「這倒是正經事。」那嬤嬤點點頭,「太太……真要去找他?」 梅夫人點頭:「自然!趁著秦晏還沒回來,我總得將這口氣出了!」,那嬤嬤見梅夫人心意已定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心中猶自惴惴的。 嘉恩侯府中衡棋如下朝回來了,秦思同丫頭們服侍著衡棋如換衣裳,衡棋如穿上常服,扣上頸間的瑪瑙扣子一笑道:「天太熱了,也不能出去,在府中可悶?」 秦思一笑:「也不悶,今日那邊太太過來了一趟呢。」 衡棋如蹙眉:「她來做什麼?可為難你了?」 秦思搖頭笑了:「她能難為我什麼?不過是顛三倒四的說了些話,也就不學給你聽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她如今要給秦昱捐個前程,如今正愁沒門路,我看著倒是不像,那邊府上雖不比從前了但也不至如此,中間還不知有什麼事呢,我也懶怠去想,不應就是了,今天她從我這碰了個軟釘子,怕是不死心,若是她找到你這裡來了……可千萬別顧忌著那是我的娘家,一切公事公辦。」 「我知道。」衡棋如握著秦思細細的手捏了捏一笑,「想來她也不敢在我這充岳母的款兒的,我什麼時候認過這岳家?想要我幫那便宜小舅子的忙?做夢去吧。」 衡棋如呷了一口冰鎮的綠豆湯慢慢道:「我就兩個正經岳家,一個大舅兄出門辦事兒去了,還有個小舅兄正做生意忙的不可開交的,哪裡又跑出來一個?」 秦思莞爾一笑,想到一處:「說的是呢,如今大哥不在家……你什麼時候有空去池園看看,謠兒一個人在家我怪不放心的。」 「你還不放心他?」衡棋如放下青釉冰裂小碗,見秦思眉宇間有些擔憂連忙哄道,「我知道了,明日下了朝我就去看看。」 秦思這才放下心來,衡棋如見丫頭們都下去了低聲笑道:「說起岳家來……聽說我那便宜小姨子已經有身孕了?太太,咱們可不好被她落在後面啊。」 秦思聞言臉一下子紅了,偏過臉去不再接話,衡棋如笑呵呵的湊過去哄勸不提。 翌日梅夫人果然帶著人去了十里紅妝鋪面上,裡面荊謠正同幾個買辦說話,聽是梅夫人來了荊謠也愣了,她來做什麼? 鋪面裡面自有專門招待女客的茶廳,荊謠命人將梅夫人請過去,自己依舊同那幾個買辦說生意上的事,直等著交代完了才整了整衣裳過去了。 梅夫人正拿著屋中擺著的幾盒胭脂細看,見荊謠來了笑了下:「昨日思丫頭送了我些這邊的胭脂,我回去用了下果然好,這不,又想過來看看。」 荊謠心中疑惑,秦思好好的送她東西做什麼? 荊謠不欲同她多談,裡面還有不少事等著他呢,遂淡淡道:「若是喜歡,那就讓丫頭們陪著看看吧,春桃……」 這春桃本是秦晏從秦府帶出來的丫頭,因後來秦晏身邊不留大丫頭了,是以過了十四歲就往鋪子裡來照應了,算是府中嫡系,荊謠對她使了個眼色,春桃明白,這就往前來扶梅夫人,梅夫人見荊謠要走連忙笑了下道:「不是,荊謠……我是來找你的,同你說說話。」 荊謠心中疑惑,復又坐了下來,梅夫人擦了擦額角的汗珠一笑道:「是這麼回事,近日我給秦晏他弟弟看中了一個好前程,呵呵……這事兒啊思丫頭也是知道的,不信你自可問她,別的還好說,只是現銀短了些,那邊又著急要這銀子錢,沒法子,我想著你這邊鋪面上銀子必然是富裕的,就想著先過來取一些,下個月秋收,各處莊子上的銀子就能收回來了,到時候我再讓人給你送來,一兩也少不了的。」 荊謠一笑,原來是打秋風來了。 梅夫人原想含混不清的打著秦思的旗號騙過荊謠,沒想到他卻不接話,只得繼續道:「你許是不知道吧?這原是各家常有的事,像我們府上二房三房,那是常年的從我這邊支銀子,等手頭富裕時也要還,我從來都不要的,自家兄弟,跟別人不同。」 梅夫人意有所指,荊謠也聽明白了,合著自己給了她銀子還不能再索要的。 荊謠不欲同她多話,直接道:「秦太太高看我了,這邊鋪面我只是替哥哥打理,這樣的主我做不得,如今哥哥不在,賬面上的事我更不敢錯一點,向來沒有空頭就在賬上支銀子的例的,秦太太的事我愛莫能助了。」 「荊謠……你這話說的就太假了吧?」梅夫人早就知道荊謠會拿這話來推諉,所以之前全打聽清楚了,一笑道,「我是知道的,這邊鋪面上一半多的紅利都是你拿著的,怎麼又成了替你哥哥打理了呢?你該……不會是故意不答應我吧?」 荊謠抿了下嘴唇,原來是有備而來啊。 梅夫人眼角帶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來,心道果然還是小孩子,謊都不會撒,梅夫人笑了下,輕聲道:「再說……你也許是不懂我們大家子的規矩,好不好都是親兄弟,平日裡再如何,那血脈是連著的,不像別人,平日裡稱兄道弟,臨了還不知落得什麼光景呢,呵呵……又扯遠了,行了,別鬧了,這邊既是秦晏出錢開的鋪面,那賺的銀子錢就都是秦家的,我從自己家裡取些銀子救急,這不為過吧?還是說……你疼惜這點錢,不肯拿出來?」 荊謠將挽起的袖子放了下來,抿了抿袖口的褶皺,心中突然很心疼他哥哥,以前整日跟這種人周旋,多辛苦。 荊謠不願意費這個心思,也不像秦思那樣顧全大局好臉面,直接起身道:「秦太太說對了,我確實疼惜這些錢,不會輕易給你的。」 梅夫人聞言愣了,她一向都是同別人勾心鬥角的周旋,打言語上的機鋒,頭一次遇見這麼簡單粗暴的一時沒回過味兒來,再不想給……也總得說個像樣的由頭吧?為了今天梅夫人籌謀了一晚上,差不多將荊謠能拒絕的理由全想到了,自認都能駁回,沒想到荊謠竟……直接否了。 荊謠還想著趁秦晏不在的機會將鋪子裡的事好好理一理,等各處都差不多了,能放心交給各處人手了,秦晏也回來了,自己也就不用天天守在這了,時間緊的很,哪裡有功夫跟梅夫人鬥嘴皮子,再說他也懶怠跟內宅夫人比心智,怕她還會來糾纏,又道:「還有,不光是這邊鋪子裡的銀錢全都在我手裡,池園那邊,就是哥哥的俸祿平時都是我收著的,所以秦夫人以後也不必再去同哥哥講,他沒有銀錢給你,我更不會給。」 梅夫人簡直了快瘋了,這個荊謠身量未全張開,臉上還帶著些稚氣,木著臉說起話來卻絲毫情面都不給,梅夫人昨日從秦思那吃了一肚子的氣,本想今日來荊謠這扳回一局的,沒想到更鬧了個沒臉,梅夫人紅漲了臉冷笑道:「也虧你說得出這樣的話來,你當自己是什麼了?不過是秦晏撿回來的一個奴才,靠著點噁心手段爬了上來,真將自己當主子了?還口口聲聲『哥哥』『哥哥』的,我們府裡那個才是秦晏的正經弟弟呢!我好聲好氣的來同你說事,給你幾分顏色,你倒是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荊謠見梅夫人開始撒潑了更懶得再說什麼了,直接轉身對春桃道:「暑天炎熱,秦太太怕是中暑了,已經開始說胡話了,好生將人送出去吧。」 梅夫人氣急,饒有再多計謀對著荊謠也使不出來了,荊謠根本就不接招,直接將人往外轟。 「好,這是你要鬧沒臉的。」梅夫人冷笑數聲,起身往外走,掃了荊謠一眼輕聲譏諷道,「罷了,到底是我心慈,提前勸你一句,別以為秦晏今日對你好了就太得意,他能永遠不娶親,就陪著你過麼?別做夢了,現在得意,以後失意。」 若是剛同秦晏表明心事那會兒聽到這話荊謠沒準真會吃心,但經歷了會試那一次,這些話已經進不了荊謠的耳朵了,他明白的很,自己若還不信秦晏,那才真是辜負了秦晏待自己的一片心了,不過…… 雖然自己不會理會這些話,但聽梅夫人這樣詆毀秦晏他心裡還是忍不住動怒。 梅夫人拿起帕子帶著丫頭婆子們就要往外走,荊謠眼中閃過一抹戾色,等著梅夫人轉過屏風經過百寶格時荊謠上前一步,一把將百寶格翻了,格子上放著的古玩玉器紛紛落下,幾聲脆響後碎渣鋪了一地! 梅夫人還有屋中的丫頭們嚇得不住尖叫,荊謠冷著臉對外面高聲道:「吉祥!」 吉祥見梅夫人來了恐有事早就在外面守著了,聽見裡面乓乓啷啷一陣亂響,又聽見荊謠叫他連忙一瘸一拐的衝進來了,荊謠冷聲道:「秦太太失手砸了咱們家的東西,跟著秦太太回府,描賠銀子一分也不許少!」 梅夫人嚇得手都抖了,聽了這話尖聲道:「什麼?!明明是你自己推翻了這格子的!你瘋了不成?」 荊謠心道對著你瘋了都是客氣的,也不理會她,轉頭對吉祥道:「秦太太中暑了許還沒醒過來,你只同秦老爺說就行了,將今日的事細細的同秦老爺說了,想來秦老爺不會賴賬。」 這話一下子戳到梅夫人要害上,秦斂向來不許她來這邊,且今日之事是為了給秦昱捐官鬧起來的,若是讓秦斂知道了怕先要發作自己呢,梅夫人看向荊謠,恨不得生吃了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梅夫人竭力壓下心頭怒火,咬牙點頭道:「好,很好……今日我就賠給你!」,說著帶著人出去了,吉祥連忙跟了上去。 梅夫人出來,卻正遇見了下了朝來十里紅妝尋荊謠的衡棋如,一時兩個人都愣了,衡棋如往裡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沉聲道:「大舅兄剛走了兩三日,秦太太就忙不迭的帶人來砸荊謠的鋪面了麼?!」 梅夫人被這一句話問的險些吐出血來,衡棋如卻不肯饒過她,慍怒道:「不就是那捐官的事嗎?你來找我就是!又尋摸荊謠什麼?他才多大?太太也下得去手!」,說罷轉頭對跟著的小廝斥道:「還愣著做什麼?!去請太醫,大舅兄不在,荊謠唬著了傷著了誰擔當的起?!」 衡棋如又轉頭對梅夫人冷聲道:「太太用心也太苦了,思兒駁了你的事,你就來拿荊謠出氣,當真是柿子挑軟的捏,欺辱幼子,也不怕報應!」 梅夫人被氣的腦中嗡嗡作響,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腦中一黑往後仰了過去…… 第56章 梅夫人的丫頭們連忙將她抬到馬車上一行去了,吉祥在一旁都看愣了,直到梅夫人的馬車轉過街去了才回過神來,連忙喜笑顏開的讓人給他套了車,追在梅夫人的車後門一路跟去了。 衡棋如搖搖扇子進了屋,看看一地的碎瓷失笑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荊謠沒想到衡棋如會來,想起剛才衡棋如疾言厲色責問梅夫人的樣子心中覺得好笑,笑笑:「衡大哥進來坐,我……我慢慢跟你說。」 衡棋如繞過地上的碴子跟著荊謠進了裡間,荊謠命人將梅夫人剛用過的茶具一氣兒全扔了,自己親給衡棋如倒了茶,將剛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衡棋如大笑:「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呢,你還不至於讓那婦人欺負了,你這……唉,白白毀了那些東西。」 「不白毀,我讓吉祥去跟她討銀子了,再置辦就是。」荊謠想起梅夫人剛才的話猶自憤憤,「她言語不慎,議論我哥哥是非!總要給她點教訓。」 衡棋如聽了這話更忍不住笑了,荊謠見衡棋如一身官服疑道:「衡大哥剛下朝?怎麼想到來這邊了?」 「你姐姐不放心你,讓我來看看。」衡棋如將昨日梅夫人在嘉恩侯府中的事跟荊謠說了,一笑道,「你姐姐當時就想著,她從我們那沒討著便宜,怕是會來尋你的麻煩,所以讓我來看看,給你提個醒,沒想到竟還是讓她趕在前面了。」 荊謠這才明白過來:「我說呢,剛才她一直說小姐也知道,含含糊糊的,沒事了,她這次回去大概先不敢來了。」 衡棋如想起方纔的情形不住的笑:「很是,要是我我也先不敢來了,哈哈……行了,你既沒什麼事那我先回去了。」 荊謠又命人拿了幾盒今日新研的珍珠粉來,讓衡棋如帶去給秦思,衡棋如笑笑拿著去了。 荊謠讓人將屋子收拾了,自己依舊去裡面做事,同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中午時池園那邊的人過來說秦晏捎信兒捎東西來了,荊謠忙不迭的把手頭的事放下了回了府中。 秦晏派回來的人一直在府中候著,見荊謠回來了連忙將兩口小箱子奉上,笑道:「少爺經過小甸子莊時遇見了一戶養蜂的,聽當地的人說這家出的槐花蜜極好,少爺說荊少爺您最愛吃甜的,就買了這些來讓小的先送回來了。」 荊謠心中一暖,打開箱子,只見裡面滿滿的各裝著十六小罐蜂蜜,荊謠揭開蠟封,裡面蜂蜜淡淡的香味散了出來,荊謠笑笑:「果然很好,哥哥一向可好?」 那小廝連忙答應著:「很好,因行程不很趕,所以也沒怎麼奔波,吃住比起家裡來自然是差遠了,不過也算順心了,少爺還有話跟荊少爺說。」 荊謠忙問道:「什麼話?」 那小廝躬身道:「少爺說了,暑天炎熱,千萬小心莫要熱著了,若是太熱屋中可多添幾個冰鑒,只是要少吃冰湃的東西,仔細鬧肚子,若是得了病……」 那小廝笑了下:「少爺回來是要追究的,主子下人都得受罰。」 荊謠抿了下嘴唇掩下笑意,又細細問了些秦晏的事才讓人將那小廝帶下去了,福管家一直在一旁聽著,笑道:「少爺怕是也擔心荊少爺您惦記他呢,這槐花蜜倒是新鮮,我讓廚子給做些蜜蒸酥酪?」 這本是荊謠平日裡最愛吃的,荊謠聽了這話卻連忙搖頭:「別……別浪費了,統共就這點,吃完了就沒了。」說完也不讓別人幫忙,自己搬著那兩小箱子蜂蜜回裡屋了,福管家哭笑不得,只得作罷。 午間時吉祥回來了,興沖沖的來找荊謠,荊謠捧著一小罐蜂蜜出來見他,吉祥滿頭都是汗,笑嘻嘻的將一沓銀票遞給了荊謠:「少爺點點,這是那邊太太給的。」 荊謠一看就知道不對,鋪子裡面擺著的都是秦晏不喜歡的那些陳設,許多都是些前朝贗品,連進庫房都不值當的,所以才送到那邊去,那一百寶格上的東西統共算下來也過不了一百兩,荊謠點了點手中的銀票,竟有三百五十兩。 「太太回到府裡讓人灌了幾碗梅子湯就醒過來了,一直攔著不讓人告訴老爺去,不多時裡面就有人來問我要多少銀子,我直接說要五百兩。」吉祥笑了下,「他們自然不肯給的,說沒有這些現錢,讓我將砸了的東西一筆筆的寫下來,我又不識字,寫不出來,就胡謅了幾樣東西上去,他們一直同我商議,還許我好處,讓我快走,我知道,這是怕老爺回來看見呢。」 吉祥這一會兒也沒白呆,已經將裡面的事打聽了出來:「原來這捐官的事兒都是太太自己打聽操持的,老爺根本就不知道,我說呢,那邊老爺向來瞧不起這捐前程的,說丟書香世家的人,太太怕我在那,老爺回來了問出來又要尋她的不是,只好應了,來回折騰了幾次定下這三百五十兩來,我看也差不多了,就回來了。」 荊謠現在哪裡還看得上這點銀錢,不過能給梅夫人放了點血還是不錯的,荊謠笑笑:「大熱天的,你來回走動辛苦了,去領個大份的紅包吧。」 吉祥本就好這些事兒,並不覺辛苦,一聽還有紅包更高興了,給荊謠磕了個頭去了。 …… 章府,秦雅聽著婆子絮絮的說著秦府中的事,聽罷秦雅淡淡一笑:「我那大嫂專愛賣弄自己那點小聰明,見晏兒走了就忙不迭的四處賣丑,呵呵……這定然又是瞞著我大哥的。」 婆子一笑:「自然,老爺最好臉面,哪裡做出這樣的事來。」 「我們家不知是哪輩子失了德,先是讓梅氏這種人進了門,過後生出個更蠢的來,偏偏又黏上了我。」秦雅想起秦珍來心中就堵心,「前幾日我去嘉恩侯府看思丫頭,你也跟著了,你看看人家,裡裡外外操持的是怎麼樣?我聽幾位夫人說,如今思丫頭在外面赴宴,規矩舉止都很好,一看就是大家子出來的,都說嘉恩侯有福氣呢,你再看看咱們家這位,呵呵……我真後悔,當初就是拼著惹怒了太爺老太太也不該答應下換秦珍來,我那思丫頭……若是她在我跟前,我哪裡還有這些氣生。」 秦珍近日仗著自己有孕越發驕縱,每日晨昏定省也省了,就是家裡有客使人去請她她也推三阻四的,大不成體統,惹的秦雅光火,那婆子明白秦雅的心事,低聲勸道:「太太快別這麼想,思姑奶奶是好,但若是比起這好生養來……還是咱們二奶奶強一些,思姑奶奶可比二奶奶還大兩歲呢,且聽聞思姑奶奶同嘉恩侯更和睦,如此還落在二奶奶後面呢。」 秦雅心中打了個轉,慢慢道:「是啊……我上次還聽思丫頭的奶媽媽說過,嘉恩侯特請了恩典,由太醫院的李院判親自為思丫頭診脈開調理方子,平日裡進補沒落下過一日,且他們小夫妻和睦,怎麼會倒趕在烈兒後頭呢?」 「唉,這事兒也沒準,好事多磨唄,再說這才幾個月,思姑奶奶馬上也得有消息了。」那婆子沒聽懂秦雅的意思,一笑道,「太太疼惜思姑奶奶,回頭送她尊送子觀音就得了。」 秦雅冷笑:「思兒那用不著我操心,她出不了岔子的,倒是秦珍這一胎……等烈兒回來後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二奶奶身子不適,這兩月別去她房裡鬧她,省的動了胎氣,他夜裡或是睡在外面書房,或是睡到廂房裡去,讓他們屋裡的嬤嬤們看著點,不許他們同房。」 那婆子連忙答應著:「是,我這就去說。」 秦雅淡淡一笑,她等著看秦珍的肚子大起來。 暑天很快就過去了,立秋當日荊謠給池園還有鋪面中的下人夥計們一人發了三斤肉,上下都高興的很,福管家幾人來跟荊謠商議過節的事,秦晏不在,荊謠也沒什麼興致,笑了下道:「今年哥哥也不在家,就不麻煩了,大家各自散了跟自己家裡人聚聚就得了。」 福管家等人只得應了,謝恩不迭,晚間的時候都自己聚自己的,荊謠自己在昭瑰堂內室中看話本消遣。 晚間戌時荊謠就換了中衣躺下了,翻來覆去睡不著,愣了半晌爬起來悉悉索索的翻櫃子找東西,外面小丫頭聽見動靜連忙進來了,掌了燈低聲問道:「少爺要找什麼?」 「沒事。」荊謠讓燭光刺的眼睛微微瞇著,低聲道,「你們都去睡吧,別熬著了。」 小丫頭將裡面的燈點著了一盞,輕聲道:「那就點這一盞吧,省的少爺一會兒不小心碰著了。」 荊謠點點頭,那小丫頭去了,荊謠翻了一會兒,找出秦晏以前用過的一個扇子出來,打開扇了扇,又好生放了回去,不多時又從小箱子的最裡面摸出一個秦晏用舊了的扇墜子,拿出來擺弄了一會兒,剛放回去後想了想又取了出來,走到床頭找出自己的扇子來把秦晏的扇墜子拴了上去。 荊謠躺了下來,半晌還是睡不著,又爬了起來,將櫃子裡的那小箱子翻了出來,蹲在箱子邊上就著淡淡的燭光細細的看裡面的東西,最後忍不住全拿了出來,小心的一件件擺在床上,挨個摸了摸玩了玩,不知何時才睡了過去。 半夜裡秦晏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場景,燭光下荊謠只穿著件中衣趴在床上,身上沒蓋被子,懷裡一堆雜七雜八的零碎東西,上前一步細看……全是自己的舊物。 秦晏連日的疲憊一掃而空,心中突然漲的滿滿的。 第57章 秦晏上前小心的將荊謠懷裡的東西拿了,又取過被子來給他蓋上,因見他手中還攥著把扇子,輕輕的將那扇子抽了出來,荊謠手中突然空了,眨了眨眼醒了。 秦晏一笑:「吵醒你了?幾時睡著的?」 荊謠怎麼也沒想到秦晏這時候能回來了,又驚又喜,連忙爬起來笑道:「哥哥怎麼回來了?差事完了?」 「嗯。」秦晏扯過薄被給荊謠披上,坐下來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慢慢道,「一路上都挺順的,只因為前兩日那邊下了冰雹,路不好走,耽擱了點時間,今天剛入夜我們就進京了,帶著晁澤,都怕出什麼事,我們幾人商議了下也沒停下,直接進城將人送進了宗人府,雖說是犯了夜……大夥兒也都各自回府了,你這幾日可好?」 「嗯。」荊謠連忙點頭,忍不住往秦晏身邊蹭,「就是想哥哥了……」 秦晏笑了,拿起床上的一條半舊的玉穗子笑道:「看出來了……」說著將人摟在懷裡,低聲道:「我也想你,這才不到一個月,怎麼就覺得走了這麼長時間呢?」 荊謠低聲笑:「一日不見……」 「如隔三秋。」秦晏低頭在荊謠額上親了下,「我讓人送回來的槐花蜜你可吃了?喜歡麼?我這次回來經過那裡又讓人買了些。」 荊謠搖搖頭:「沒吃,就打開聞了聞……」 「聞?」秦晏失笑,「好聞麼?」 荊謠憨憨的,點頭:「好聞。」 「還敢接話!」秦晏忍不住在荊謠腦門上彈了下,「我趕著讓人給你送回來是光讓你聞聞的?」 「那我明日就吃。」反正秦晏已經回來了,荊謠大方了許多,「明天讓廚房裡用這個做棗花蜜糕來吃。」 秦晏差不多明白荊謠的心事,心中愈發疼他,低聲道:「以後再有這出門的差事無論如何我也得辭了,不然就帶著你去……」 荊謠聽了這話高興得很,點頭道:「能讓我跟著就行!」 荊謠又將近日十里紅妝鋪面裡的事跟秦晏細細說了,賬目上的事也交代了一遍,秦晏點頭:「才這幾日,能有這些出息就不容易了,辛苦你了……家裡還有什麼別的事麼?」 梅夫人的事荊謠本不願意跟秦晏說,但一想自己也瞞不住,回來吉祥他們總會告訴秦晏的,索性就都說了,秦晏聽了果然動了氣,冷笑道:「我才走了幾日,她就開始挨個的找麻煩了,來日我若是謀了外任,她還不得把這家都搬空了。」 「哥哥別生氣,反正也沒讓她佔著什麼便宜。」荊謠想起那三百五十兩銀子還挺樂呵的,「倒是讓我折騰了一頓,想來近日也不敢再來了。」 秦晏一笑:「真是長大了,都能看家了。」 荊謠先是一笑,隨即明白過來又被打趣了,秦晏一笑哄道:「我逗你呢,最近你照管家裡和鋪子上辛苦了,來,我犒勞犒勞你……」 秦晏翻身壓在荊謠身上,揮手將帳子放了下來。 翌日秦晏本能歇一日的,只是晁嘉又命人來傳,不得已,秦晏早早的換了官服進了宮。 晁嘉沒讓秦晏上朝,直接命他去御書房中等著,還恩賜了一頓早膳,秦晏用罷後又等了一會兒晁嘉才來了,見著秦晏笑道:「這趟差事辦的不錯,我起先還怕他得尋死,你倒是將人好好的接回來了。」 秦晏淡淡一笑,低聲道:「皇上謬讚,臣當不起,只不過是在他的飯菜中下了些讓人疲憊無力的藥,皇上放心,藥的劑量很小,就是太醫也診斷不出來,且是臣親自動手,並無第三人知曉。」 「哦,我說呢。」晁嘉冷冷一笑,「昨夜我讓人去宗人府看他,他愛答不理的,我以為他已心灰意冷所以才做出那副樣子,原來是用了藥的緣故,呵呵……我一會兒就命人送最好的太醫過去,一定要將皇叔的病治好了,我可還有許多事要問他呢。」 秦晏心中一動,低聲問道:「皇上……準備如何處置晁澤?」 晁嘉淡淡一笑:「他的罪過,單砍頭是抵不了的,但他偏偏又是皇室,不好動極刑……朕也正猶豫呢,跟你說這些朕是不怕的,若按著朕的心意,活剮了他才好!但……這話朕卻不能說。」 秦晏一頓,剛要接話時晁嘉笑了:「別多想,朕不是讓你在朝中出頭提這事,就是你提起來……朕也不能答應,這正是難處……」 晁嘉眼中閃過一抹戾色:「秦晏,仁君不好做啊……」 「蘇先生是什麼意思?」秦晏正覺得奇怪,平日自己來多半能看見蘇卿辰,今日卻不見,「先生近日可好?」 晁嘉揉了揉眉心疲憊道:「正是為了這個叫你來的,從昨晚晁澤來了先生就去了宗人府,一直沒出來,朕遣人去請先生也沒理會,他……你知道的,心裡的恨意比咱們都深,晁澤終於押回來了,他定然坐不住的,朕已經跟那邊的人說了,先生想如何就如何,弄出傷來就說是在哲林打仗時落下的。」 「朕擔心的是先生的身子,自打出了上次刺客的事後先生一直殫精竭慮的,我看著就不好,到底是有些年紀了,總這麼費心思哪裡受得了。」晁嘉已經同蘇卿辰說過幾次了,奈何蘇卿辰根本不理會,「我想著晁澤的案子……還是交給大理寺和刑部,你同徐尚書一同商議著來吧,讓先生歇歇。」 人押在宗人府,卻要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審,秦晏一笑:「皇上既信得過臣,臣自然不敢推辭。」 「不信你還能信誰?」晁嘉苦笑,「你看我現在手下還有幾個信得過的人?衡棋如那東西太可恨,如今每日下了朝就回府,朕邀他聊會兒他都心不在焉的,想來是記掛著他夫人,唉……說到底還是你們有福氣,我同先生每日除了這朝政就沒別的可做了。」 秦晏輕笑:「等明年,禮部還有宗室那邊大概就要催皇上大婚、納妃了,皇上如今膝下還沒有皇子,為國本計,按例是不必守足三年的,且承重孫本也沒那麼嚴苛。」 「大婚……再說吧,納妃就不必了。」晁嘉自嘲一笑,「朕以前就想好了,若來日得了命闖出這一片天來,必不會再讓後輩受這些苦處,來日尋一低門有德的女子為後,再生幾個嫡皇子嫡皇女就罷了。」 晁澤看向秦晏心中微微遺憾,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想過,若大事能成來日就迎娶秦思為後,如此既還了當年秦晏待他的情誼,又得了個溫婉妻子。 當然,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成了衡棋如對秦思多年的情誼,全了自己同衡棋如同甘共苦的義氣,而且最重要的……秦晏若是成了國舅,晁嘉也不敢像現在這樣重用他了。 晁嘉捏了捏眉心輕笑:「朕從未像你們一般有過那樣喜歡的人,也看不大明白,如此也好,少受些折磨,對了,荊謠近日可好?」 秦晏淡淡一笑:「托皇上洪福,內子很好。」 晁嘉又同秦晏說了幾句閒話就讓他跪安了,秦晏自去尋刑部的徐尚書同他商議晁澤的案子。 從宮中回來後秦晏命人將吉祥叫了去,屏退眾人後吩咐了他半日的話,最後又囑咐道:「這些腌臢事也不必讓荊少爺知道了,他每日的事夠多了。」 吉祥連忙答應著去了。 秦晏冷冷一笑,敢在他不在的時候尋荊謠的麻煩,看來他平時還是太寬和了,讓人以為他是好惹的呢。 章府,秦珍坐在床上不住的扭著手中的帕子,左顧右盼終於等著冬梅回來了,秦珍連忙讓人都下去了,急急的拉著冬梅問道:「可打聽出來了?太太是不是知道了?」 「奶奶先坐下。」冬梅扶著秦珍坐了下來,笑了下柔聲提醒道,「說過多少次了,真有身子的人哪裡能這樣利索的起起坐坐的?」 「我不是心急麼?」秦珍連聲問道,「可問出來了?」 冬梅點點頭:「問好了,根本沒有的事,太太哪裡就知道了,是奶奶您多慮了。」 「那……為何不許相公同我同房了?」秦珍這幾日心急如焚,她本想著已成了婚,且自己身子一向好,過上十天半月的差不多也能懷上了,臨了再想個法子含糊過去就是,誰知秦雅竟斷了她的後路,不許章雲烈在這邊過夜了。」 冬梅安撫一笑:「我的奶奶,您這是自己心裡先怯了,所以事事都往這上面想,其實太太只是擔心奶奶和二爺小夫妻,不懂節制,開玩笑時沒準就傷了奶奶的胎氣,所以才這樣的,前三個月胎像不穩,這也確實是有的。」 「那怎麼辦?太太不許相公來我就沒法真的懷上啊!」秦珍死死掐著冬梅的手,尖利的指甲扎進冬梅的掌心裡,急聲道,「你快給我想想法子!!」 冬梅不動聲色,生生忍下手中的刺痛,低聲道:「這個簡單,太太有句話說對了,前三個月……胎像本來就是不穩的,且這個月裡奶奶幾番動怒,就是小月了,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嗎?」 秦珍想了想臉色緩了下來,一笑道:「對,對啊!嫣紅那個賤人惹我生氣了,所以我的孩子被氣掉了,呵呵……如此解了我的困局,還能把孩子的事栽到嫣紅頭上去,甚好。」 冬梅心中鬆了一口氣,輕聲道:「奶奶一定要沉住氣,選個合適的時候才行。」 秦珍點頭:「是,你放心吧,我先不會鬧出來的,呵呵……最近府中人都那麼小心我奉承我,我還得多受用些日子呢,而且……」秦珍得意一笑:「你不知道,前幾日我赴安國太妃的宴,正遇見秦思了,呵呵……她如今還平著肚子,讓我好好諷了她一頓,跟我爭高低,她也配。」 秦珍心中忽而一動,拉著冬梅的手急急問道:「冬梅!你知道不知道有什麼法子,能讓人永遠懷不上的?」 冬梅心中一驚,勉強笑道:「哪裡……有這種法子呢?」 「你去給我打聽打聽!」秦珍咬了咬唇,低聲笑,「秦思若是一直懷不上,我看她這侯夫人還當不當的穩,嘉恩侯再寵她也不會不要子嗣吧?到時候勢必會納妾,哼……我看秦思還有什麼可得意的。」 冬梅賠笑道:「是,我……我去打聽。」 秦珍對於冬梅的有求必應已經習慣了,怕她不盡心,又冷聲道:「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若是尋不來這法子,可別怪我對你心狠。」 冬梅心中冷笑,那會兒自己早就走了,誰管你心狠不心狠,面上還是平日裡溫溫和和的樣子,垂首答應道:「是。」 第58章 「哥哥今天怎麼走的這麼早?」天還未亮,荊謠趴在床上瞇著眼睛往外看了看低聲道,「到卯時了麼?」 秦晏微微抬起頭來方便丫頭們給他穿官服,一笑道:「蘇先生派給我一個差事,白天裡人來人往的不好做,早晨各處人少,方便些。」 荊謠一聽這話心中一沉,坐起身來皺眉道:「又是什麼事?為什麼白天不方便?」 「看你急的。」秦晏抬手在荊謠頭上揉了下輕聲笑道,「放心,就是去宗人府尋一件舊物,先生不想驚動太多人,正好這幾日我常行走於宗人府,所以就托我去做了。」 秦晏不欲平白讓荊謠擔心,揮揮手讓丫頭們下去了,復又坐到床上低聲道:「先生想找烈帝當年在宗人府自刎時用的那把匕首,據傳當時烈帝不堪受辱,連著在自己心口上捅了好幾刀,救都救不回來……那把匕首應該就留在宗人府了。」 「先生找那個做什麼?」荊謠單是這麼一聽就覺得鬼氣森森的,轉念一想明白了,神秘兮兮的,「是不是拿那個去捅晁澤?好辦法!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秦晏一笑:「也沒準,先生沒同我多說,只讓我去找那匕首,嗨……多少年前的東西了,也不知道尋不尋得到。」 荊謠放下心來又趴了回去,抱著被子慢慢道:「先生也怪可憐的,隱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報仇了,我要是先生就用那匕首活剮了晁澤。」 「哪有那麼容易。」想起這個來秦晏也有點頭疼,單是為了如何處置晁澤朝中這些天已經吵的不可開交了,偏偏晁嘉非要做出個明君樣子來,面上慈和的很,總說如今仍在先帝孝中,不忍對皇叔施以極刑,看他那心口不一的樣子秦晏都替他累,若按著秦晏的意思早就將這些人宰了,如今大權在握,還有什麼可怕的? 偏生晁嘉顧惜名聲,秦晏也無法子,只得看著他繞圈子費勁。 「自己再睡會兒,中午可能回不來了,別傻等,該吃飯吃飯。」秦晏理了理腰間玉珮在荊謠耳朵上捏了捏,一笑,「今天天氣不大好,怕是會有雨,別出去了。」 荊謠點點頭:「哥哥讓他們帶著蓑衣和木屐子。」 秦晏答應著去了,荊謠躺下來,將秦晏平日裡倚著的那個軟枕拉了過去,這枕頭裡面填的是絲綿攙桃花花瓣,裡面的花瓣還是兩人在別院時采的,在那邊的時候小丫頭們摘了許多新鮮的花苞,風乾後再將裡面的花蕊小心的取出來,只剩下花瓣,如此既不失香氣又不會有碎花蕊透過枕布漏出來,外面枕套是絲緞繡桃花的,精緻的很,荊謠將軟枕抱在懷裡蹭了蹭,又睡了過去。 荊謠一覺好眠,直到辰時二刻才起來,外面小丫頭聽到動靜後魚貫而入,將各色洗漱東西放下後就又出去了,荊謠不習慣讓人伺候,這些事他都是自己做,等都收拾好後外面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四色粥品,四種麵食,還有十六碟小菜,饒是荊謠飯量好也不過才用了一二,飯後小丫頭們將剩下的東西收拾了,不多時吉祥進來回事,才說了幾句話外面忽而傳梅夫人帶著荊府夫人來了。 荊謠聽後懵了,荊府夫人?這是誰? 吉祥早就得了秦晏的吩咐,心中有數,上前一步低聲道:「少爺且進屋歇會兒吧,讓小的去打發她們。」 荊謠微微蹙眉:「荊府夫人……是誰?」 吉祥抿了下嘴唇,猶豫了下低聲道:「就是……少爺您嫡母。」 荊謠愣了,半晌啞然道:「我嫡母?她……她怎麼來了?」 吉祥沒接話,頓了下道:「這事兒咱們少爺心中有數的,少爺不讓跟您說……我這就讓來福他們去衙門裡找少爺,您先進去……」 「不必,別什麼都去煩哥哥。」荊謠深吸了一口氣,「讓她們進來吧。」 不多時梅夫人領著荊夫人進來了,邊往裡走邊笑著:「這邊的宅子你看著可還好?」 比起梅夫人來荊夫人就拘謹許多,點了點頭道:「很好,很好。」 梅夫人往裡走,看到荊謠後面露喜色,好似忘了前些日子十里紅妝裡的事一般,笑吟吟道:「荊謠,快來啊,來給你母親磕頭,這麼多年不見了,總不能忘了你母親的樣子了吧?」 荊謠看向荊夫人,她還是記憶裡那樣子,只是臉上多了些滄桑的痕跡,眉宇見的那股凌厲勁兒也沒有了,荊謠漠然看向梅夫人:「你們來做什麼?」 「我來跟你說件好事。」梅夫人喜盈盈的,自顧自坐下來了,細細看著荊謠臉上的神色,心中得意無比,慢慢道,「晏兒的婚事始終是我的心病,知道他難答應的很,我左思右想,既然晏兒這麼喜歡你,那應該能滿意你姐姐的,哦對了,你可還記得你姐姐荊語?她今年十五歲了,生了個好模樣,哈哈……我也不多說了,你們娘倆這麼多年沒見自然有不少話要說,我先回去了,過會兒我就把你姐姐送來……」 「慢著!」荊謠心中動了氣,上次他以為已經給了這婦人些教訓,沒想到她能接二連三的來惹事,這次竟將荊家的人都翻出來了,荊謠掃了荊夫人一眼,見她眼中也有些錯愕心中知了個大概,冷聲道,「我們府上的事,何時容你置喙了?」 「這孩子……」梅夫人也快撐不住笑意了,冷笑一聲道,「若是這麼說……這是秦晏的府邸,何時又有你置喙的地方了?」 荊謠明白梅夫人的言下之意,秦府的人從不將自己當主子,不過他也不在意,他就是奴才也是秦晏的奴才,誰要理會這些人,荊謠正要說話時荊夫人先起身急道:「秦太太!這是怎麼回事?你之前不是同我這麼說的啊……」 荊謠看向荊夫人,荊夫人心中著急,臉漲的有些紅了,高聲質問道:「什麼叫一會兒就將人抬來?難不成將我女兒當做妾室?」 荊夫人急於抽身,忙忙道:「這話你回來跟秦晏說,你們都是一家人,自然好商議的,我先走了……」 梅夫人這就要走,後面荊謠沉聲道:「吉祥……取哥哥的名帖送到官中,命人將這條街封起來,任何人只許出,不許進。」 荊謠這會兒也明白了,梅夫人這是想趁著秦晏不在就將荊語送進來,池園中並無女眷,只要抬進了這門以後什麼話都說不清了,理全在梅夫人手裡了,所以不管如何都不能讓人進來。 「你敢!」梅夫人計謀就要成功,哪裡肯讓荊謠毀了,厲聲斥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命人封路?!」 荊謠抬眼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看我敢不敢。」 吉祥果然領命去了,梅夫人坐立不安,忙忙的想先回府,荊夫人卻不幹了,一把拉過梅夫人的手腕高聲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什麼意思?咱們來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麼……」梅夫人沒想到這山野村婦一點規矩也無,上來就拉拉扯扯,連忙推拒道,「都是你這庶子壞事,關我什麼事?!」 梅夫人的丫頭見狀連忙上來幫忙,一時鬧得不可開交,荊謠在一旁聽了一會兒才將始末緣由聽明白了。 昨日秦府,梅夫人的心腹婆子趁秦斂不在時偷偷的進了上房…… 「確實是荊家的人?」梅夫人臉上帶著喜色,眼中發亮,壓低聲音問道,「都是荊謠的什麼人?」 那婆子聽了這話勉強笑了下:「實實在在是荊府的人,只是……只是有一點不好,血脈上跟那邊荊少爺不是很近……」 自那日梅夫人動了追查荊謠家底的心思後,梅夫人的心腹婆子就派人往荊謠原籍那邊去查了,廢了許多功夫後終於將荊謠家裡的底細打聽了出來,如今荊府只剩下荊太太還有一個少爺一個小姐了,自荊老爺逝後荊家大不如從前,不知為何還變賣了幾處莊子,家境借據起來了,梅夫人的人連哄帶騙的,許了荊太太不少好處,終於將人從那邊請了來。 「荊家的少爺去年已經娶親了,同媳婦在那邊沒過來,除了荊太太一同來的還有荊家的一個姑娘,叫荊語的。」那婆子得意一笑,「才十五歲,正是如花的好年紀呢,我在那邊就跟荊太太說……說他們家的小少爺現在出息了,替咱們的大少爺操持家業,很得用,我半吐半露的說了咱們大少爺的事,跟她說如今已經授了大理寺卿,但是一直未娶親,荊太太聽了後沒接話,但看那神情是有些心動了。」 梅夫人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是呢,她家道沒落,自然是想攀一門好親的,且有著庶子這條線,正是個好去處……呵呵,你還許她什麼了?」 「我們說了,城中的秦府太太感念荊少爺這些年的辛苦,聽說他老家還有人所以善心動了,想拉扯一把。」那婆子輕笑一聲,「來京中替他們置辦些家業,不過也未曾說死,太太自己掂量著來就行。」 梅夫人一笑:「你們這次差事辦得不錯,人呢?」 「就在西邊碧波園的廂房裡了,太太這就見她們?」 梅夫人點點頭:「讓她們過來吧。」 那婆子答應著去了,不多時將人領了來。 荊夫人同梅夫人年紀相當,看上去卻老了十歲似得,一身半舊褐色綢衣,手上戴著個纏銀絲鐲,額間纏著石青色繡花包頭,頭上戴著兩支老銀扁方,耳間配著玉環耳墜,通身沒有一件富貴裝飾,不過卻嚴整得很。 梅夫人再看向立在梅夫人身後的那個姑娘,這姑娘正值及笄之年,亦有幾分顏色,上身穿著水色繡花對襟裌衣,□是水藍色羅裙,倒都是新作的衣裳,只是料子一般,繡工粗糙,梅夫人心中瞭然,看來是為了進京趕做的衣裳了。 梅夫人打量兩人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臉上早在二人進屋時已堆起笑來,連聲道:「這就是荊太太吧,路上可還好?還不快上茶!」 梅夫人的丫頭們忙招呼著,荊太太有些拘謹,不過還是勉強應對著,點頭笑道:「秦太太好,府上的人照顧的很好,一路上也沒受罪,這是我那小女兒,荊語,語兒,給太太見禮。」 荊語上前行禮,梅夫人受了,命人給了一份表禮,笑道:「一些小玩意兒,不成什麼,姑娘拿著玩吧,快來讓我看看……」 梅夫人拉著荊語的手不住的看,點頭笑道:「果然是個齊全女孩兒,我看著就喜歡,荊太太是怎麼養的?這麼招人喜歡。」 荊夫人並未接話,笑了下道:「窮鄉僻壤裡出來的,粗苯的很,當不起太太的誇,這……只是還不知道太太接我們來是為了什麼事?」 梅夫人抿了一口茶,笑道:「我們府上二房太太屋裡也有個女孩兒,跟你們姑娘差不多的年紀,你們在一塊定能說的上話來,好孩子,你去同我們的姑娘玩會兒,不必拘在這。」 荊語瞭然,跟著丫頭們去了,梅夫人這才放下茶盞對荊夫人慢慢笑道:「這些年晏兒都在黎州,所以我一直也沒顧上,荊太太已經知道了吧?你那庶子荊謠一直跟在我那長子秦晏身邊,兩人結拜了兄弟,情誼很是深厚的,荊謠長大了更是替晏兒操持起家業來了,很有本事,我一直說該接荊謠的家人來,只是沒得空……」 荊夫人眼中還有疑惑,她寡居這幾年操持家業頗為不易,沒少受人欺騙,現在別人說的話輕易不敢信,梅夫人也看出來了,笑的越發柔和:「還有就是……」 「我那長子如今已二十了,承蒙聖上看重,官居大理寺卿,別的都好,就是還缺個少奶奶……」梅夫人細細的看著荊夫人的神色,一笑道,「他這孩子脾氣怪的很,並不喜歡高門女子,前面安國太妃有意將孫女兒配給他他都不樂意,我這當娘的也沒法子了,只能按著他的心思來,細細的問了他,他說了,不求這姑娘家世如何,只一件,要性子和婉,當時還開玩笑說跟荊謠似得就好了,不瞞你說,我也喜歡荊謠,過後一想,若有這麼個女孩兒就好了,故而想到了您府上。」 荊夫人不動聲色,眼中疑慮卻分毫不減,梅夫人看出來了,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接著道:「我再跟您交個實底……但凡晏兒是個好答應的,我也不會勞動您這一趟,實在是他太挑剔,這樣一年大似一年了,我心急的很呢,只要他樂意,家世如何我們都不在意。」 梅夫人努力做出一副勉強樣子來,好似她對這事兒也不大樂意似得,轉而又笑道:「但剛才看了你們姑娘我就放心了,端得好模樣,人也溫和,實在不錯,我斗膽問一句,荊太太可有意?」 荊夫人自然有意,不然也不會跟著上京來了,只是她心裡還有個擔心的地方,猶豫了半晌低聲道:「太太不知道,荊謠……當年同我有些誤會,怕是心裡還恨著我呢。」 「多少年的事了,那孩子早忘了,且血濃於水,就是同你不親,他跟荊語可是正經的血親呀。」梅夫人說的口乾舌燥,「況且這是給晏兒說親,他心裡就算是有個疙瘩……想來也沒事的。」 荊夫人卻不這麼想,她家如今雖破落了也不想讓女兒受人欺辱,要不也不會拖到現在還沒將女兒嫁出去,如果秦晏真是有意那還可,若有別的什麼,她定然是不同意的。 荊夫人從未上過京,並不知道秦府中的爛事,她心中只害怕這是荊謠的主意,心裡記恨她,想把她女兒弄來折磨,荊夫人猶豫了下慢慢道:「是……明媒正娶嗎?」 「哎呦,不然還能委屈你們姑娘做妾嗎?」梅夫人輕笑,「放心吧,三書六禮,一點也差不得的。」 荊夫人心中越發沒底了,若梅夫人說的是真的,憑著秦晏這樣的身份,自己女兒撐死做個填房或是側室,若真是頭一次結親,做他的正房太太……會有這樣的好事? 梅夫人見荊夫人還疑慮笑了下柔聲道:「只怕荊太太還是不信,這樣吧,您大老遠的來了,且歇歇,等明日我親帶你去秦晏那,到時候你見了荊謠就知道了。」 荊夫人眼中一動,困惑道:「大少爺沒在這府上?」 「沒有呢。」梅夫人揉了揉眉心乾笑了下,「他的事多,擠在這一處不方便,明日你去了就知道了」,說著朝身邊的丫頭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帶著荊夫人去歇息?好好伺候著。」 荊夫人雖不安心但也跟著去了,只想著明日自己看過了,若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辭了就是,萬萬沒想到梅夫人竟是下了這個套給她鑽! 「你想讓我女兒做妾?做夢!」荊夫人比荊謠怒氣還盛,嘶聲道,「別以為我們寡婦孤女好欺負!拼了我的命也不能讓你們將語兒騙了去!」 荊夫人身板本就壯實,這幾年家道不易,自己也做過些活計,更添威武,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丫頭,上來就要撕梅夫人頭髮,在老家這些年不是沒人來提過親,荊夫人愛女心切,連繼室都不肯讓女兒做,哪裡能甘心讓女兒為人妾室,如今幸得荊謠攔著,若是荊語真被抬進府來那名節就敗了,荊夫人一想到自己被這女人從老家誆騙了來還差點就讓她毀了自己女兒就恨不得生吃了她,下手越發狠辣,生生將梅夫人的頭髮扯了一綹下來,梅夫人疼的不住大叫,連聲叫丫頭打荊夫人,正吵鬧著,外面忽而傳秦晏回府了。 梅夫人立馬收了氣焰,匆忙整衣攏發,還沒收拾好秦晏已經進來了,秦晏掃了眾人一眼冷笑一聲:「今日倒是熱鬧。」 荊夫人見秦晏來了也忙整了整衣裳,她雖潑辣但還是要臉面的,今日這事雖是梅夫人算計也怪自己貪心,如今見了秦晏很是尷尬,荊謠正要說話秦晏先道:「我都知道了。」 秦晏看向荊夫人,低聲道:「我不知梅氏同你說了什麼,家醜原不可外揚,今日……我索性都說了,這梅氏是我父親的填房,並不是我生母,我的婚事,她說不上話的,至於我為何別府另居,呵呵……不說也罷。」 荊夫人這會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中只恨梅夫人,秦晏忽而一笑:「將你從堯廟鎮接來……梅氏許了你不少好處吧?」 荊夫人面露愧色,秦晏淡淡道:「她許你什麼,你只找她要就是了,秦府可不止我一個男子,秦昱如今也未婚配呢……」 「想都別想!」秦昱是梅夫人以後的依仗,梅夫人一心要給他尋一門好親的,哪裡能同這種破落戶有牽扯,梅夫人一聽這話氣的肺疼,厲聲道,「你若是不願就罷了,何苦拉扯昱兒!」 秦晏冷笑:「她們可不是我請來的,如何打發,你自己看著辦,荊太太……」 秦晏頓了下,同她實在沒什麼話好說,以前他還想著將荊府的人尋來給荊謠出氣,但荊謠自己已經說了不在意了,如今見她們過艱苦秦晏也懶得對付了,低聲道:「梅氏哄騙你們……該要什麼,你只跟她要就是,呵呵……為了她那好兒子的名聲,她都會答應的。」 荊夫人依舊憤憤,硬邦邦道:「來前她家奴才說了!要替我們置辦家業,如今沒有個萬八千的銀子我是不肯回去的!」 梅夫人氣急,扶著丫頭就走,荊夫人心急就要追,秦晏淡淡道:「無事,這筆銀子你只去找秦老爺要就好,他定然是會給的……」 梅夫人的好算盤又落了空,心頭憤憤,又怕秦晏還要尋自己的不是,急著回府,誰知剛出了池園大門就有秦珍身邊的丫頭尋來了,上來就大哭:「太太……快去章府看看吧,奶奶她……奶奶她出事了!」 第59章 梅夫人腦中翁了一聲,一把抓住那丫頭的手厲聲問道:「說清楚了!到底是怎麼了?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出事了?!」 「是,不對,不是孩子……」那丫頭也嚇壞了,一五一十的說不清,哇的哭了出來,抽噎道,「根本就沒有孩子啊……」 梅夫人幾乎要暈過去,抬手給了那丫頭一個巴掌,尖聲道:「胡言亂語!什麼叫根本就沒有孩子?!之前太醫明明診出來是喜脈的!」 「沒有……太太請了太醫院千金聖手來看,確實沒有過孩子……」那丫頭捂著臉不住哭,斷斷續續道,「今天府中本有酒戲的,裡面不知怎麼的,就鬧起來了,太太立意要休了奶奶呢。」 梅夫人撫了撫心口竭力平復心頭悸動,半晌沉聲道:「去章府……」 昭瑰堂中,吉祥在堂屋外面探頭探腦的,拉著個丫頭低聲道:「進去跟少爺說,冬梅回來了。」 那丫頭不大明白,但還是點點頭進去了,藉著續茶的功夫湊到秦晏身邊低聲說了,秦晏眼中抹過一絲戾色,點點頭讓那丫頭下去了,屋裡荊夫人還在,幾人有些尷尬,秦晏看了荊謠一眼道:「你……你們大約有話要說,我先去後面看看。」 荊謠看向秦晏,秦晏對他安撫一笑,轉身去了。 荊夫人想起方纔的事更覺得羞愧,她本是強硬的人,當年轟荊謠出府她不後悔,只是……如今自己尋上門來,鬧了這一遭,實在沒臉。 荊府以前雖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但也有些許根基,內宅中的事荊夫人自然是明白的,看了這會兒也懂了,自己這是讓梅夫人當槍使了,荊夫人面皮有些紫漲,半晌硬生生道:「你……這些年可好?」 其實這話根本不用問,看荊謠身上的穿戴,再看看這屋裡的陳設,府中的情形也能明白了,就是自己家裡最盛的時候也比不上分毫的。 荊謠沒接話,半晌道:「家中……落魄至此了嗎?」 荊夫人心中一沉看向荊謠,荊謠眼中澄澈,沒有絲毫嘲諷的意思,荊夫人面色複雜,半晌歎了一口氣,點點頭:「老爺走後……家中只剩下那幾處莊子的進項了,李莊頭那殺才……在莊子上作威作福,私吞了不少銀子不算,還□人家妻女,讓人家告了,為了打官司白陪送進去了許多,族中那些人……也沒個好東西。」 這幾年荊謠是過得順風順水,荊家卻每況愈下,荊夫人想起這幾年的事心中恨意難平,冷聲道:「以前不知得了老爺多少好處,如今出事了人全躲的遠遠的了,沒人幫扶,只得變賣了些家產,終於撐到荊詰中了秀才,不用上稅了才好些,剩下的兩處莊子也能租出去了,慢慢的有了些起色,若是沒別的差池……過幾年大概也能緩過來。」 荊夫人一生剛硬要強,雖落魄了但還有些血性,低聲道:「我知道你還恨著我,你也不必怕我纏著你……等跟梅氏那賤人打完官司我就帶著語兒回去,必不會再來京中。」 荊謠輕輕搖了搖頭,其實他的那點恨意早就沒了,他如今才十四歲,有記憶的歲月被劈成兩半,前一半很模糊,停止在他生母的喪事上,如今只依稀記得生母的溫柔和依戀,後一半是從遇見秦晏的那一日開始的,中間那段晦澀的歲月荊謠漸漸的已經忘了,且看多了梅夫人的種種伎倆,荊夫人當年的手段其實也沒什麼了。 「你們能回去最好,以後……給荊語找戶門當戶對的就罷了。」荊謠說的誠心,「高門的親事,不是那麼好攀的。」 荊夫人如今也見識了,垂首不言,荊謠發現自己實在沒什麼好說的,只得道:「你……走吧。」 如此正合了荊夫人的意,她起身帶著隨身的丫頭往外走,猶豫了下復又轉過身來咬牙道:「以前……是我不對,如今看……果然萬事都有因果報應的。」 荊謠側過頭去沒說話,荊夫人攥了攥帕子出去了。 花廳裡,秦晏細細品著茶,漫不經心的聽著冬梅的話…… 「雅姑奶奶想來早就看出來了,不然也不會那麼死死看著不讓表少爺親近二小姐,二小姐心中也疑惑,讓我勸過幾次就沒太在意了。」冬梅低聲絮絮的說著,「按著她的心思,本想是將孩子沒了的事推到嫣紅姑娘身上去的,但不知怎麼的……」 秦晏挑眉看向冬梅,冬梅頓了下繼續道:「我是按著少爺的意思來的,但二小姐沒聽我的……今天是府中老太爺千秋的正日子,府中已經籌備多少天了,少爺知道的,府中一直是雅姑奶奶操持這些事,這些天忙裡忙外的,也沒太顧上二小姐,今早起來家裡那些親戚就都到了,去了好些女眷,雅姑奶奶就讓大奶奶還有二小姐過去幫著招呼,二小姐懶怠去,說身上不爽利,雅姑奶奶當時就不大高興了,再三的讓人來叫,說再不舒服也得過去坐坐,不然太失禮……」 「這也是常情,但二小姐不這麼想,當時就跟我說,雅姑奶奶故意折磨她,我好言勸了她一會兒,偏生前面點名讓我去送茶,少爺知道的……每逢有這些大事,我們都得去前面伺候的,我雖不放但也無法,就去了……」 「我在前面爺們兒們那邊斟茶送果子,不多時就聽見裡面嚷嚷開了,說雅姑奶奶把二小姐的孩子打掉了!」冬梅苦笑,「我忙尋了個空子往裡面去了,只見二小姐衣衫上……已經見紅了,二小姐捂著肚子哭,一直嚷嚷雅姑奶奶惡毒,非要讓她出來,當著那些人的面,弄的很不好看,當時章府老太太的臉色就變了,忙命人將二小姐抬進去,又命人去請太醫,雅姑奶奶站出來點名要請一位太醫來,到底如何奴婢不知道,看那意思好像這太醫脈息很好……」 秦晏差不多已經聽明白了,嗤笑:「她倒是膽大……想要把孩子賴到姑母頭上。」 「是。」冬梅點點頭,「我扶著二小姐進去了,進屋後她急了,忙忙讓我開箱子取銀子取各色珍玩,預備著一會兒打點那太醫,我怕她真得了手,就一直慢慢的同她說話拖延時間,問了才知道,二小姐是記恨之前雅姑奶奶陰了她,害她回娘家的事,又說府中規矩大,不像做女兒時悠閒,一定要給雅姑奶奶一個教訓,如此以後再有什麼事雅姑奶奶也不能像今日這樣說叫她出去就叫她出去了,所以一時心動,就想將這事轉而賴在雅姑奶□上。」 後面的話秦晏沒興趣再聽了,懶懶道:「姑媽請來的太醫,定然不會這麼容易讓她糊弄了,事情敗露了,假孕的事嚷出來了吧?」 「少爺料事如神。」冬梅點點頭,「之後雅姑奶奶命人去請族中眾人要說法,還自己清白,又命人去請那邊太太,我趁亂就跟著二小姐身邊的丫頭一同出來了,我們出來後去秦府尋太太,誰知竟說不在,是往這邊來了,我正想設法脫身呢,如此正好,同她們一起往這邊來了,方纔她們去找太太,我就混進來了。」 秦晏點點頭,側過頭道:「吉祥!」 外面守著的吉祥連忙進來,他懷裡抱著個小木匣子,走進了將那匣子對著冬梅打開了,只見裡面是一張賣身契,還有不少散碎銀子,秦晏擺擺手道:「這是之前答應你的,過會兒吉祥會賃車送你出城,一直送你回老家去,以後安穩度日吧。」 冬梅本是鬧災荒時不得已賣進來的,當時只想讓家裡人能吃飽飯,只是獨身一人在這裡總不是常法,一心還想回老家去,如今心願得償連忙叩頭不止,連聲謝恩。 外面丫頭進來福身道:「荊少爺來了。」 秦晏忙命吉祥將冬梅帶下去,一見荊謠進來臉上馬上帶了溫和笑意,低聲道:「荊夫人呢?」 「走了。」荊謠怎麼也沒想到跟荊夫人重逢竟是這個情形,搖頭失笑,「她們過的不大好……不過也行了,吃喝不愁,比那些貧寒家裡的人強多了。」 「我還以為你得給她些銀子的。」秦晏淡淡一笑,「你若是想給就給,我什麼都不在意的。」 「為什麼要給她銀子?」荊謠不解道,「以前……她待我和阿娘都不好的,我沒什麼要報答她的。」 秦晏幾乎不懂荊謠的心思了,一笑道:「既然她對你不好,為什麼不趁機報復回來呢?就讓她這麼走了?」 荊謠搖搖頭:「一定要非黑即白麼?以前的事……其實她也不容易,且現在也得了報應了,再說……」 「要不是她當年將我轟出來,我怎麼能遇上哥哥呢?」這大概是荊謠唯一感謝荊夫人的地方了,之前受了那些罪換得遇見秦晏,也值了,荊謠挺知足,「能得現在的日子,以前就是再受再多苦處也是應該的。」 秦晏想起剛遇見荊謠時的情形心中一疼,若按著他的意思是要給荊夫人一個教訓的,但……罷了,就算是給荊謠積陰德了。 「對了,剛才說有個丫頭找哥哥,什麼事?」荊謠回過神兒來,「要緊麼?」 秦晏一笑道:「沒什麼,有個丫頭老家有些事,很想回去,她本不是咱們家的家生子,我將賣身契給她了,又給了她些盤纏銀子,已經將人打發了。」 荊謠點點頭一笑:「這是好事兒,她們都挺不容易的,哥哥心真好。」 秦晏眉梢挑起,這麼多年……饒是總有人奉承,但還真沒人誇過他心好,大概也就荊謠會覺得他是好人了,秦晏笑了下,微微垂首在荊謠耳邊低聲道:「我當然是好人了,不然當年怎麼會把你這個小要飯的撿回來?」 荊謠笑了下臉微微紅了,秦晏剛解決了秦珍的事,又聽了荊謠這番傻話心中熨帖的很,忍不住逗荊謠:「你怎麼報答我的?嗯?」 多少次了,對秦晏的調笑荊謠還是招架不住,秦晏笑了下:「鬧了這一出還沒吃上飯呢,來,跟我去裡面用些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啊!終於自己爬上來了,麼么姑娘們一萬遍t-t 感謝晴空勿語、隨雲流水、嘰嘰、鬼丑幾位妹子這幾天幫忙更新,mua~ 霸王票依舊打不開,但是我在前台能看見的,感謝各位投霸王票的妹子,麼麼噠~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60章 兩人一同回昭瑰堂用了飯,正要歇會兒時外面又有人來了,秦晏揉了揉眉心:「今天這是怎麼了?」 執事丫頭進來一福身笑道:「少爺,荊少爺,姑奶奶府上的幾個管家娘子過來了,說是有事要跟少爺說。」 秦晏點點頭,不多時外面幾個管事女人跟著那執事丫頭進來了,給兩人行禮後一人笑道:「給少爺道喜,給荊少爺道喜,咱們太太有喜了!今天剛知道的,已快兩個月了。」 「真的?」秦晏心中大喜,笑道,「思兒可還好?」 管事女人連忙答應著笑道:「很好,旁人這個月份早該害喜了,咱們太太卻除了神思倦怠些沒有一點徵兆的,要不也不能現在才知道,姑爺已請了太醫來看過了,說脈象上很好的。」 「那就好。」荊謠忙命人開庫房拿各色補品,又命人取了一個玄色描金螺鈿盒子來,一笑道,「這些都是小姐平時喜愛用的各色胭脂還有眉黛之類的,我提前問過太醫了,裡面用的各色香料,膏子就是孕中也能用的,我早就制了出來,就等著小姐有喜了送去的。」 秦晏見荊謠這樣細心心中一暖,轉身對那幾人道:「今日不得閒,告訴思兒,明日我跟荊謠一同去看她,讓她好生養著,姑爺可在府中,他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樂得合不攏嘴了唄。」那管事女人喜盈盈的,「知道有喜後姑爺高興壞了,拉著太太說了半日的話,一會兒要開庫房取銀子去施捨,一會兒又命人去城外搭棚子賒粥,鬧得太太哭笑不得的,最後讓姑爺讓他打發人去各家報喜,姑爺這才有了事做,除了這邊姑爺還打發人去了羿府,尤府,還有幾處老侯爺的舊交府上。」 秦晏點點頭,想了想道:「回去告訴棋如一聲,不必派人去秦府送信了。」 那管事女人頓了下馬上點頭道:「知道了,回去就跟姑爺說。」 秦晏又囑咐了幾句話就打發人去了,秦晏屏退眾人,轉身對荊謠笑道:「咱們家又要添丁了。」 「我也沒什麼可送小姐的……」荊謠心裡也高興,想了想道,「我……總不能還是送銀子吧?」 秦晏一笑,抬手挑起他頸間帶著的金鎖笑道:「你尋些東西給那思兒肚子裡的孩子打個金鎖吧,小舅給打的長命鎖,也合適。」 荊謠連忙點頭,一笑道:「我回來去庫房尋些好的料子,我記得上次皇上還賞了幾塊成色很好的紅瑪瑙,一直沒動過……」 秦晏無可無不可:「你看著來就行……」 兩人慢慢的說了會兒話一同進裡間歇晌,未時吉祥從外面回來了,將打聽來的章府中的事細細說給秦晏…… 「小點聲……」秦晏往裡面看了一眼,荊謠趴在床上,微微張著嘴,正睡的好,秦晏慢慢繫好頸間盤扣子轉過頭來壓低聲音道,「怎麼了?」 「方纔無事,小的讓人去章府打聽了下,咱們那珍姑奶奶……呵呵,野心真不小,一心想藉著這事扳倒雅姑奶奶,如今事情是敗了,又要尋死,嚷嚷著要章府的人賠命,鬧了個不可開交,直到太太去了才好了些。」吉祥低聲笑了下接著道,「最可樂的是……二小姐見著太太就以為遇見救星了,拉著太太要太太給她住持公道,誰知道太太當即給了她一頓大嘴巴,當著那些人的面,唉……咱們二小姐在婆家的臉面是敗光了。」 秦晏冷笑,梅氏還是有點腦子的,這個時候若還縱著秦珍就真是不想要這門婚事了,這個當口上她先發作秦珍看著是不護短,其實是在盡力保全她呢。 「太太一面打著二小姐一面罵她,回過頭來給雅姑奶奶賠不是,雅姑奶奶本不欲理會,奈何太太直接給雅姑奶奶跪下了!一行哭一行求,讓雅姑奶奶看在老爺的面上擔待些,雅姑奶奶不說話,她當即抄起東西來打二小姐,下手更狠了,一面打一面說,這是給你姑母出氣,若你姑母還不解氣,我就把你勒死了算了,當即就要人娶繩子來,二小姐也哭,太太也哭,兩人抱在一處說要一同死……」吉祥一臉的看不起,撇撇嘴道,「弄的好像是她多委屈似得,今日是章老太爺千秋,不少人都去了,太太這麼一鬧倒有不少人替她說話,又說二小姐是新婦,怕是因為太想要孩子了才這樣的,反倒勸雅姑奶奶容忍些,到底是自己親侄女兒,差不多的就擔待些,總不好因為這事真要了人家命去,我呸!不理她們試試?我才不信她們真的去尋死!」 意料之中的事了,秦晏也沒指望憑著這點事就能讓章雲烈休了秦珍,他們總要顧忌秦府和梅府的,秦晏淡淡一笑:「世事多是如此,鬧出事來,不看之前是誰有理,只看過後誰哭的最慘,誰最能博人憐憫,誰就該受體諒的……之後呢?」 吉祥心有慼慼,低聲道:「之後雅姑奶奶也撐不住了,微微鬆了口,說若真是懷不上,那還可恕,但欺瞞上下,妄圖嫁禍這兩條是不可恕的,罰二小姐即日起不許再出自己屋子,抄錄女則百遍,讓她先收收性子再說。」 秦晏點點頭:「知道了。」 吉祥猶自憤憤的:「憑什麼?!就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過去了!」 「姑母自然有她的道理。」秦晏差不多明白秦雅的心事,靠著這點事不好將秦珍如何了,若做的太絕了不免還會有人反過來說她嚴苛,只能文火慢燉,憑著秦珍惹事的能耐,不愁她犯不了眾怒,積毀銷骨,眾口鑠金,等到那一日才能做的乾淨利落,秦晏擺擺手,「去吧,日後自然有人料理她,這事到此為止,管著上下人的嘴,別讓荊謠知道了。」 今天荊謠剛誇過自己心地好呢,可不能讓荊謠知道了這些破事,秦晏想起兩人方纔的溫存受用無比,正要轉身進屋時又想起一事來,轉身道:「還有,讓章府剩下的那些人眼睛放亮些,看緊了秦珍,主意都打到秦思身上去了,不想要命了不成。」 吉祥連忙答應著:「是是。」 翌日秦晏下了朝後回府接荊謠一同去嘉恩侯府,荊謠見秦晏眉宇間似有郁色,想了想低聲道:「可是朝上有什麼事?」 秦晏安撫一笑:「沒什麼……不過還是那點兒事罷了。」 今日是烈帝的祭日,關於如何處置晁澤的事醞釀多日,終於在這個日子裡爆發了。 秦晏跟秦斂在早朝時唇槍舌戰了小半個時辰,單是這個就罷了,偏偏有人將羿老將軍是秦晏外祖父的事搬了出來,一口咬死了秦晏是因為想替外家報當年的仇才一直主張要對晁嘉處極刑的,可笑的是居然有人誇讚秦斂不徇私情,一心公辦。 秦晏心中冷笑,這些事不過還是那些宗室們在背後慫恿罷了,晁澤死不死,怎麼死,其實他們無所謂的,他們在意的是晁嘉對獲罪宗室的態度,他們想要新帝一派在朝中第一次對他們妥協,如此才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後才能越發肆無忌憚。 自晁嘉登基後一直慢慢的收攏權利,如今朝中實權已經慢慢的從宗室和舊臣手裡轉移到了今科剛提拔出來的這些人手裡了,表面上是晁嘉在打壓當年舊臣,其實晁嘉也是在不動聲色的打壓宗室,晁嘉和秦晏這些人的目標很明確,絕對的權利,比起那些老臣來晁嘉更不放心宗室,而秦晏是對誰都不放心。 秦晏慢慢的將早朝上的事同荊謠說了,略去那些激烈的言辭,盡量將話說的溫和些,最後一笑道:「其實才多大的事?晁澤死是死定了,只是怎麼死罷了,非要費這些功夫。」 荊謠聽著也覺得可笑,搖搖頭:「其實……不過都是為了要個說法罷了,哥哥別太上心,怎麼死不都一樣麼。」 秦晏笑了下沒再同荊謠往深處說,轉而道:「剛下朝的時候我得著信兒,荊夫人已帶著荊語回老家了。」 荊謠抬頭看向秦晏,頓了下道:「何……何時走的?」 「昨日下午就出城了。」秦晏細細看著荊謠的神色,見他眼中有些不放心一笑道,「沒提前跟你說……我命人請了一趟鏢送她們回去,這麼遠的路,都是些女眷……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就不好了。」 荊謠聽了這話心中果然舒服了許多,秦晏一笑,他早就起了這個心思,只是怕荊謠不欲助她們,自己說了他反要不開心,如今見荊謠有些擔憂自然要告訴他讓他寬心,秦晏低頭在荊謠眉心寵溺的親了親,到底是荊謠,這才是真正的心地好。 荊謠抿了下嘴唇低聲道:「以後……大約就不會再有來往了,如此最好了,謝謝哥哥……這樣我安心許多。」 荊夫人的出現到底是翻出了些舊事,秦晏怕荊謠心中有結,故意笑道:「不單是為了你安心,還為了兩件事。」 荊謠挑眉:「還為了什麼?」 「知道今早秦斂為什麼這麼咬死了我不放麼?」秦晏輕笑,「昨日荊夫人獅子大開口,硬說梅氏答應了給她置辦產業,生生要了他五千兩銀子去,秦斂本不欲理會,奈何荊夫人撒起潑來無人能敵,當即就要在府門前鬧,秦斂那樣好臉面,自然不肯同她糾纏,且昨日章府中秦珍還出事了,裡外不得安寧,秦斂實在受不了,就快快的給了銀票打發她去了。」 荊謠聞言想起昨日荊夫人撕扯梅夫人的樣子來笑了,點頭道:「她鬧起來……確實是夠讓人頭疼……」 「就是不知道梅氏知道後有多惱怒。」秦晏淡淡一笑,「估計也沒什麼,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她做的還少了麼?」 荊謠撐不住笑了:「剛說為了兩件事,還有什麼?」 「還有……」秦晏攬著荊謠讓人離著自己更近些,慢慢道,「還有就是……從堯廟鎮到京中路有多難走沒人比我更知道了,想來她們一路也不容易,所以就發了些善心。」 秦晏每每想起荊謠在那樣小的年紀曾隨自己一路跟到京中來就會心疼,秦晏低頭在荊謠唇上親了下低聲呢喃道:「當年我怎麼那麼混賬?竟就那樣眼睜睜看著你磨破了腳,一路討著飯睡著馬廄跟來……怪我麼?」 秦晏現在每每想起都會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當年居然會冷漠至此,心狠至此。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讓這小狗崽子把心捂暖了,現在別說是讓他走那些路,就是傷著根汗毛自己的心都會跟著疼。 秦晏不住的親吻荊謠的唇,若不是荊謠,自己大概就會沒血沒肉,混混沌沌的過一輩子了。 荊謠最喜歡秦晏這樣輕柔的同他溫存,心裡暖暖的,聞言搖了搖頭小聲道:「是我自己非要跟著,又不是哥哥逼我的,最後生了病,還是哥哥把我帶上樓,給我吃了藥呢。」 許是荊夫人的出現真的掀起了荊謠幼時一些不好的回憶,荊謠從昨日起就總想黏著秦晏,秦晏容著他對自己不自覺的撒嬌,脾氣好到了極點,同早朝時那個言辭激烈分毫不讓的大理寺卿好似兩個人一般。 第61章 不多時兩人到了嘉恩侯府,外面已經停了羿府的馬車,秦晏一笑:「老太太比咱們還急。」 府上人見是秦晏和荊謠來了直接將人引到了裡面,衡棋如府上多楓樹,深秋裡景致好得很,秦晏看著這一片片鮮紅的楓葉轉頭對荊謠笑了下道:「回來咱們也在園子裡栽些楓樹,如何?」 荊謠笑了下點點頭:「好。」 兩人踏著一地楓葉進了裡面,堂屋裡羿老太太正拉著秦思的手細細囑咐著:「平日裡別太懶了,總窩在屋子裡,雖然不好多勞累,但每日還是要出去走動走動的,哪怕去院裡看看花呢,只是一點,定要穿厚實些,進了秋越發涼了,傷了風就不好了,孕中不能輕易吃藥的,可都記下了?」 秦思連連笑著答應了,柔聲笑道:「自知道有喜後這些話嬤嬤們已經在我耳邊說過多少遍了,已經快背下來了。」 「是呢,這有了身子,還得是讓那些年長的嬤嬤們伺候才行,丫頭們沒經過事,伺候不好。」羿老太太轉頭見是秦晏和荊謠來了笑道,「正說到你們倆呢,這是下了朝了?」 秦晏同荊謠一起給羿老太太行了禮,秦晏點頭道:「散了朝了,大理寺近日沒什麼事,想著來看思兒,就早回來了。」 「那奇了,你都回來了,姑爺怎麼倒沒回來,他平日裡不是散了朝就回府嗎?」羿老太太轉頭拍了拍秦思的手打趣道,「別又是往哪裡給你尋摸什麼好東西去了?」 秦思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道:「怕衙門裡真有什麼事……謠兒,你昨日送來的胭脂當真好,沒什麼香味,顏色卻很正,昨日敷了些粉覺得臉色更好了些。」 「這是之前問太醫尋的方子,沒什麼害處,不過……」荊謠笑了下,「若不是出門見人還是什麼都不用的好,小姐氣色一直很好,素面朝天亦比別人強的。」 秦思偏頭對羿老太太一笑:「我就愛聽謠兒誇我……他說什麼都那麼實誠,讓人聽著就跟真事兒似得。」 羿老太太聞言撐不住笑了,在秦思臉上輕捏了一把:「看你嘴巧的……」 荊謠失笑:「我說的是真的……」 「他倒真是有什麼說什麼的。」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轉頭對秦思道,「家裡可還缺什麼?我想法子去給你弄來。」 秦思一笑搖搖頭:「從昨日起哥哥送來的,外祖母送來的東西就快把府裡的庫房撐滿了,什麼也不缺了。」 眾人說笑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荊謠看了看時漏看向秦晏,眼神示意他,這個時候了,衡棋如還沒回來? 秦晏微微蹙眉,他從方才就困惑,衡棋如那邊平日根本沒什麼事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姑爺……別是有什麼事絆住腳了?」羿老太太抿了抿鬢髮對秦思道,「莫要再等了,我給你帶了你舅母做的酥酪來,讓她們給你蒸一蒸先吃了,你如今是一張口養兩個人,可不能餓著的。」 秦思看了看外面疑道:「平日裡就是有事也派人回來跟我說的啊……」 秦思不欲讓眾人多等,一笑道:「罷了,誰知怎麼了,咱們先開飯吧,前兩日莊子裡送了些新鮮鹿肉來,我讓他們燉了,秋日裡吃這個正好……」 正說著話外面傳侯爺回來了,秦思鬆了一口氣,笑道:「行了,如此正好。」 眾人都等著,誰知衡棋如沉著一張臉進來了,見了羿老太太也只是勉強笑了下,行禮寒暄了幾句,秦思孕中最是敏感,忍不住低聲問道:「可是……有什麼大事?」 衡棋如對秦思寬慰一笑:「沒,沒什麼……不過是朝政上的事罷了,大哥也在,我正想去找你呢,思兒你先陪老太太用飯,謠兒也用些,秦晏,你……同我去書房說幾句話。」 秦晏心中瞭然,定然還是晁澤的事了,秦晏點點頭跟著往外走,經過荊謠身邊時不著痕跡的握住他的手捻了下,一觸即分。 書房裡衡棋如屏退眾人,半晌低聲道:「下了朝後……先生去了宗人府。」 秦晏不知怎麼的眼皮跳了下,眉頭微皺,沉聲道:「他……動手了?」 「你早就知道?」衡棋如頭疼不已,「你知道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弄了措手不及,如今宗室的人都在鬧呢,非要皇上給個說法!」 晁澤的事托了這麼長時間,秦晏心中也早就煩躁了,蹙眉道:「我不知道,不過是猜的,這是先生,若是我早在皇上登基那會兒就剮了晁澤了,還等到今日!」 「真是那天就好了!」衡棋如想起方才宮中的情形就著急,「先生之前不聲不響的,突然來了這麼一出,還沒先要下聖旨來!自己帶人去賜了晁澤白綾一條,晁澤不肯就死,先生直接命人將他勒死了,這……」 衡棋如心煩,秦晏心中卻沒來由的痛快無比,冷笑一聲道:「那又怎麼了?可惜皇上不將他交到我手裡,不然……我是不會給他留全屍的。」 「你以為先生留了?」衡棋如歎了口氣,「怎麼你跟先生的性子就這麼一樣?先生將他勒死後又命人將他的腦袋割下來了,說起來我都想笑!宗人府那幫傻子現在還沒尋著晁澤的腦袋呢!也不知道先生給弄到哪裡去了……」 秦晏滿意一笑:「不錯,給他留個無頭屍,找不著就找不著罷了,把身子交給宗室,讓他們做個金的給安上。」 「哪有這麼簡單?」衡棋如揉了揉眉心急道,「如今宗室的人拿住了這點正鬧呢,先是呼啦啦的跑到乾清宮跪了一地,要皇上給說法,又要找晁澤的腦袋,這事……確實是先生理虧,要殺要剮也不能自己動手啊,且今日早朝上剛因為這事鬧了一頓,現在先生動了手,明晃晃的就是跟宗室挑釁,那些人哪裡受得了?」 「受得了就受,受不了還能怎麼著?」秦晏一點也不上心,淡淡一笑道,「他們能讓皇上殺了先生?瘋了吧?」 衡棋如點點頭:「又讓你猜著了,他們話裡話外就是想要先生的命呢,不過這個倒是不用擔心,皇上如何也要護住先生的,今天皇上也不在做那慈和樣子了,砸了茶盅子狠狠的斥責了那幫老東西一頓,把那些人也嚇著了,後來福昌大長公主親自來勸才給了眾人一個台階下,又說了幾句就各自散了,我也就回來了。」 秦晏點點頭:「行了,多大的事,終於死了,省得整日為了他費心思。」 「我就怕明日那些人還要鬧,看這架勢……皇上怕是要先免了先生的官來平息物意呢。」衡棋如有些發愁,「先生何苦呢……過幾日必然有分曉了,晁澤不會有活路的。」 秦晏冷笑:「你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了?先生在今天動手,我一點都不奇怪,說實話……我早就想同皇上說了,這皇位他已經坐穩了,何苦再如此小心?他只想要保全住自己的名聲,可也為先生想想吧!先生隱忍多年,如今仇人終於落到自己手裡了,還不許他報仇?!這是先生好性子,但也別太得寸進尺了!」 「瞎說什麼呢!」衡棋如最喜歡秦晏為人恣意,卻也最怕他這點,壓低聲音道,「這話跟我說說就罷了,在皇上面前別信口開河!伴君如伴虎,就是有從龍之功又如何?」 衡棋如苦口婆心:「如今皇上重用你,你更得小心些,皇上心中不苦嗎?當年死的是他親爹!他也早就想將晁澤挫骨揚灰了,但大局為重!苦苦隱忍多年的結果就是魚死網破?」 秦晏閉了閉眼低聲道:「是我失言了,你放心,我在皇上跟前不會這樣的。」 衡棋如知道秦晏不過是口頭敷衍自己罷了,到底還是不放心,又道:「這事……你就別再插手了,最多就是免了先生的官,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先生辛苦了這麼多年,也該歇歇了,我想著將先生接來一起住,將來若兒大些就交給他教養,分分他的精力,如此先生能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也不錯。」 秦晏皺眉:「若兒?若兒是誰?」 「你外甥啊!衡若!都快兩月了呢……」提起這個來衡棋如簡直忍不住笑意,在秦晏肩上捶了一下笑道,「你這記性!忘了你要當舅舅了?」 秦晏失笑:「你……倒是思慮長遠,萬一不是男孩兒呢?」 「那以後也會有男孩的,不過老大還是男孩的好,如此以後也好護著下面的弟妹……」衡棋如怕自己越說越多,連忙打住話頭,努力壓下臉上的笑意沉聲道,「等先生致仕了,皇上差不多就會開始提拔你接班了,你略收收這一身煞氣,做出個首輔的樣子來。」 意料之中,秦晏點點頭答應著,兩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明日早朝時該說什麼,都商量好了才回了裡間。 知道晁澤已死了眾人興致都不錯,羿老夫人暗自掉了兩顆眼淚後復又笑起來,道:「你外祖泉下有知,可安心了,只是剩下的那些人……」 「外祖母放心就是,剩下的人都在大舅兄手裡了,得不著便宜的。」對於秦晏的手段衡棋如很是放心,「分屍這些大概都是輕的。」 秦思還在桌上,眾人不欲再說這些,話題一轉,又說起孩子來…… 從羿府出來後天已經稍稍暗下來了,荊謠今天被衡棋如勸了兩杯酒,這會兒眼角都紅了,因犯了睏意,整個人都呆呆的,秦晏看著只覺得更討人喜歡,故意逗他道:「還知道回家的路嗎?」 荊謠回神兒笑了:「知道知道,哥哥,你……回來真的會分那些人的屍嗎?」 秦晏心中一動,沒想到荊謠竟在這上面留了心,秦晏不知荊謠是什麼心思,反問道:「你說呢?」 荊謠向來不大敢管秦晏外面的事,猶豫了下低聲道:「要我說……殺了就罷了,總歸是……傷陰德的事,他們該死就讓他們死,別……倒連累了哥哥。」 秦晏心中一暖,心道不分屍也有不分屍的法子,自己總能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秦晏面上溫和的很,點頭道:「好,聽你的,只是殺了他們……就像先生這樣,賜三尺白綾可好?」 秦晏忽而想起自己在刑部看過的一種刑罰,將人全身用無數條白綾綁結實了,多人扯著白綾慢慢的勒,鬆鬆緊緊,能勒上幾個時辰,最後那屍身都能軟的跟水似得…… 荊謠聽了秦晏方纔的話卻起了一身冷汗,那點酒意瞬間醒了,睜大眼睛沉聲急聲問道:「先生是用白綾勒死晁澤的?!」 秦晏點點頭:「對啊,怎麼了?」 荊謠的臉瞬間白了,啞聲道:「那……那先生之前讓你去尋烈帝當年自刎的匕首,是想做什麼……」 荊謠竭力想揮去腦中那可怕念頭,但卻越發害怕起來,抖了抖唇不敢說出來,秦晏同荊謠心意相通,幾乎同時明白了過來,今日……是烈帝的祭日。 秦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麼現在才想到!秦晏一把掀起車簾厲聲道:「換道!去太廟!命後面的車回嘉恩侯告訴衡棋如,馬上進宮去尋先生!務必要確保先生安好才行!不可耽誤!」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棄語、雨落隔川、西西、那個腐了的馨兒、安安、櫻蓮霏、七兮、雷霆夜深、、暗衛中的戰鬥機、淡紫色的誓約幾位姑娘的地雷,mua~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62章 馬車硬生生的拐了個彎,揚起一片沙土,飛也似得往官道上去了,馬車裡荊謠臉色慘白,死死咬著唇,半晌低聲道:「先生他……應該沒那麼快……」 秦晏竭力壓下心頭焦急,點頭道:「沒事,一定能趕得上的……」 荊謠的手不住發抖,秦晏將人輕輕的攬在懷裡,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下,秦晏現在心中也沒底,之前衡棋如對自己說那些事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回想,蘇先生於朝政上雖一向冷漠自專,但絕對不會做出今天這樣衝動的事來的,秦晏只以為先生是為了在烈帝祭日上手刃仇人,但這還有可能是……先生等不了了。 荊謠將臉深深的埋在秦晏的胸口,只盼著是自己多想了,現在蘇卿辰還在宮中,好好的呆著呢…… 天已經黑透了,馬車一路疾馳,終於趕到了太廟,沒等馬車停穩秦晏和荊謠就下了車,一路衝了進去,外面侍衛本要斥呵,見是秦晏連忙行禮道:「請秦大人安,太廟重地……」 「蘇大人來過嗎?」秦晏一把抄起那侍衛的領子急聲道,「蘇先生來過沒有?!」 那侍衛嚇壞了,磕磕巴巴道:「剛……剛進去……」 還來得及!荊謠不等秦晏說話先奔了進去,秦晏推開那侍衛一路也跟了過去。 太廟中各處已經掌燈,前殿中燈影幢幢,似有人立在那裡,秦晏幾步上了盤龍石階,裡面站著的正是蘇卿辰! 蘇卿辰一身前朝舊衣,手中握著一把生了銅綠的匕首,正靜靜的看著殿中牆壁上掛著的烈帝畫像。 秦晏強自鎮定道:「先生……來這裡做什麼?」 蘇卿辰轉過身來對秦晏和荊謠溫和一笑:「我來看一位故人,你們怎麼來了?」 荊謠抿了抿嘴唇勉強笑道:「我聽哥哥說今日是烈帝的祭日,所以想……來看看,沒想到遇見先生了,先生……如今大仇得報,想來烈帝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先生……同我們先回去吧,大晚上的,在這也嚇人……」 「不嚇人的。」蘇卿辰同往常似得,柔聲細語道,「若真有鬼神,我倒是高興了,可惜,空有亡魂招不得……」 荊謠心中一疼,眼睛已經紅了,啞聲道:「先生……我們先回去吧,回去再說……」 秦晏心中懸著把大刀,謹慎的往前走了一步,蘇卿辰見狀往後退了一步,緊緊攥著手中匕首,一笑:「你們明明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不然也不會這樣匆忙了……」,蘇卿辰眸子清澈透明,看向荊謠的目光中有些寵溺,輕聲笑道:「正好你來了,我一直想同你說句話,荊謠……我聽棋如說過你和秦晏的事,我很佩服你,你比我有膽氣,所以……」 燈火下秦晏和荊謠並肩而立,一個冷心冷面,一個癡心癡情,卻是說不出的般配,蘇卿辰努力壓下眼中淚意,啞聲道:「所以,合該比我命好……」 記憶裡自己同晁洌相遇時也是在這樣好的年紀裡,只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天命不佑,顛沛流離,最終成了這樣的結局。 蘇卿辰苦笑:「若我當年也有你那一路追著秦晏上京的勇氣,也不該是這樣……」 秦晏啞聲道:「當年烈帝一力為先生擔下所有罪責,為的是讓先生能好好活下去!先生如今……對得起烈帝當年的情誼嗎?!」 蘇卿辰笑了下,搖搖頭道:「若不是有晁嘉,若不是不甘心心中這血海深仇,我根本不會獨活這些年,秦晏……你同我年輕時很像,不過……許是幼時曾經離喪,又比我穩重有擔當的多,這樣很好……以後,你們好好過……」 蘇卿辰抬手就要將那匕首往胸口刺,荊謠連忙撲了上去,秦晏下意識的推開荊謠,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匕首的刀刃!這匕首雖已陳舊生銹卻也鋒利的很,鮮血瞬間迸出,蜿蜒流了秦晏一手! 「哥哥!」荊謠見秦晏傷著了目眥盡裂,上來就要搶那匕首,秦晏左手緊緊的攥著刀刃,右手攔著荊謠不許他靠近,鮮紅的血滴滴落下,秦晏卻一點痛覺也沒有,只是紅著眼沉聲道:「先生好歹想想晁嘉,他初登大寶,還靠先生扶持……」 蘇卿辰見秦晏如此心中大不忍,但還是不肯鬆手,聽了這話苦笑一下,低聲道:「晁嘉……這世上,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皇帝……終日看著他的臉,不亞於日日受刑,秦晏,嘉兒是真心倚重你的,他對你從未有過一絲疑心,以後,我這位子……就交給你了……」 秦晏還不肯鬆手,死死的咬著牙沉聲道:「那也要活下去,替晁洌活下去!」 蘇卿辰苦笑,眼淚蜿蜒流下,輕聲道:「你讓我活一日,不過是多受一日的罪……晁澤已經死了,我也該去尋晁洌了,晏兒,別逼我了,我一日也不想在這世間待了,你放我走,或許我還能見著晁洌……」 秦晏依舊不動,蘇卿辰啞聲苦笑道:「我徒留世間二十年,這折磨也夠了,秦晏……若是你,你還想留下嗎?」 秦晏眼眶發紅,最終閉了閉眼,放開了刀刃轉過身去,荊謠見狀起身就往蘇卿辰身上撲,秦晏一把抱住荊謠不許他過去,荊謠大力掙扎嘶聲哭道:「等下!先生……」 秦晏抱著荊謠狠聲哽咽道:「別鬧!讓他走!」 荊謠死死的咬著唇,抱著秦晏的手臂頹然跌倒在地上,大聲慟哭。 蘇卿辰回頭看了荊謠一眼,眼淚流下,溫和笑道:「謠兒莫哭……以後,同你哥哥好好過日子……」 蘇卿辰轉身往裡面供奉著諸皇帝神位的中殿走,一面走,一面將那匕首不斷往心口扎,一如當年烈帝自戕時的情形,反覆數次後血流如注,染紅了大片衣衫,荊謠失聲大喊,抱著秦晏的腿竭力哽咽…… 蘇卿辰踉蹌著進了太廟中殿,拖著一地血跡一步一頓的走到烈帝靈前,突然腳下不穩,倒在神台上,晁烈的神位就在眼前,他費力往前伸出手,耗盡最後一絲氣力卻也沒夠到那神位,最終體力不支,慢慢的跌倒在了地上。 蘇卿辰眼中似有無限遺憾,最終竟是笑了起來,絲若游絲,低聲哽咽道:「晁洌,我們這一輩子,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我們這一輩子,我們這一輩子啊……」 蘇卿辰聲音越來越低,慢慢的躺了下來,閉上了眼…… 大殿外秦晏雙目赤紅,忽而想起了多年前黎州那一晚,他同荊謠在蘇府中誤打誤撞,遇見在垂花門外的影壁下,靜靜的燒了一沓紙錢的蘇先生。 未亡人蘇卿辰,終於不必再受這世間百般苦楚了。 兩人在殿外靜默許久,荊謠忽而看見地上血跡,連忙掏出袖間帕子,抖著手將秦晏的手包了起來,哽咽道:「先生……先生他那麼好的一個人,對我們那樣好,會試時還為了我們縱火,先生他……」 「這樣對先生最好。」秦晏不顧手傷一把將荊謠攬進懷裡,緊緊的擁著他,啞聲重複道,「這樣對先生最好。」 荊謠眼淚不住的流,低聲道:「我也明白的,但是……」,荊謠說不出話來,不住哽咽。 …… 不知何時外面一陣刀兵聲響起,無數禁衛護送著晁嘉進來了,殿中秦晏正在替蘇卿辰將臉上血跡抹去,見晁嘉來了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先生去了。」 晁嘉雙目赤紅,頹然跪在地上,嘶聲大哭…… …… 承乾宮,秦晏荊謠晁嘉衡棋如一身重孝,跪在蘇卿辰靈前默默的燒著紙錢,衡棋如淚流不止,低聲問道:「先生走前……說過什麼嗎?」 荊謠抹了下眼淚沒說話,秦晏搖了搖頭淡淡道:「沒有……」 衡棋如不住哽咽:「我一直擔心這樣……先生到底是撐不住了……」 晁嘉紅著眼定定的看著殿中蘇卿辰的靈位,一言不發,不多時外面一宮人進來了,低聲道:「皇上,宗室的那些人來了,說要見皇上呢……」 晁嘉一動不動,低聲道:「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皇上既忙就先去吧。」秦晏眼中皆是戾氣,厭惡道,「莫要讓閒雜人等來這裡擾了先生安靜。」 晁嘉看向秦晏,半晌歎息道:「秦晏,你在怪我。」 秦晏搖了搖頭:「臣不敢。」 「先生在上,你也要說假話嗎?」晁嘉紅著眼低聲道,「不單是你,我也怪我自己……我早就該殺了那幫畜生!都怪我……若先生早早出了這口氣,說不定,就不會去了……」 秦晏閉了閉眼低聲道:「臣真的不怪皇上,先生不是因為這個走的,他……活著本就是煎熬,我只是恨老天,到最後也沒有給先生一個說法。」 「我一直跟先生說,以後要將我的皇子托付給先生教養,讓他們給先生做孫兒。」晁嘉眼淚不住流下,「我也怕有這麼一天,只想著給先生些依托或許會好些,先生也答應我了啊……」 衡棋如想起昨日跟秦晏說的那些話心中大痛,忍不住哽咽出聲…… 秦晏偏過頭去不再說話,外面有人又來催,晁嘉無法只得起身出去了,秦晏本不欲理會,只是又想起蘇卿辰臨終前的囑咐,閉了閉眼起身跟了出去,誰知外面宗室的人已經到了殿外,見晁嘉出來了連忙行禮,秦晏冷著臉跟在晁嘉身後,一臉冷漠。 打頭的一人上前躬身道:「皇上,臣等聽聞那蘇卿辰畏罪自殺……」 秦晏一聽這話方才壓下的火騰的燒了起來,抬手抄起廊間擺著的花瓶朝那人砸了過去,厲聲怒道:「放肆!誰敢說先生是畏罪自殺!」 花瓶炸裂,殿中先是安靜了下,隨即被秦晏砸的那人上前怒道:「大殿之上!你敢失儀!」 秦晏凌眉冷笑道:「我就失儀了,爾等要如何?」 晁嘉隱忍數月終於受不了了,一腳將那人踢了個踉蹌,嘶聲吼道:「失儀又如何?!這是我兄弟!殿裡面躺著的是我師父!是我父親!他們如何管你們什麼事?你們算什麼東西?!算什麼東西!算什麼東西!」 晁嘉徹底失態,抄起什麼砸什麼,厲聲道:「算什麼!算什麼!算什麼……」 荊謠和衡棋如聽到動靜連忙奔了出來,荊謠見秦晏手傷崩裂連忙從身上孝衣上扯下一條給秦晏綁好,衡棋如本就憋著怒火,見這情形也顧不得了,搬起殿旁擺著的人高的鎏金大花瓶砸了過去,失聲大吼道:「先生屍骨未寒!你們敢來這裡鬧!真當我們是好欺負的不成?!我宰了你們!」 宗室們畏畏縮縮跪了一地,他們萬萬沒想到晁嘉竟也會發火,都嚇掉了半條命,幾人一時都氣狠了,砸個不停,生生將殿中物件砸了個遍,打頭的一排人俱是頭破血流,半晌晁嘉才停了手,脫力般跌坐在地上,啞聲道:「先生……已經去了,朕的最後一個親人也去了……」 秦晏深深吁了一口氣,沉聲道:「皇上,臣剛說了,臣恨的,是老天沒給先生一個說法。」 晁嘉轉頭看向秦晏,恍然點頭重複道:「對,說法……」 秦晏冷聲道:「徹查舊案,以祭先生亡靈,喪事大辦,以彰先生功勳。」 晁嘉抹了一把臉,起身慢慢道:「秦晏說得對,傳朕旨意,徹查薛氏一族,徹查當年同晁澤有關的人……火速定案,從重量刑,讓他們全部為先生陪葬!另,先生喪事……一應按鎮國親王儀制來辦,百日後葬入先帝陵,不可有絲毫差池,從即日起,再有妄議先生生前重重者,按大不敬處罪!」 第63章 承乾宮偏殿中,荊謠同宮人要來藥箱,走到秦晏跟前輕聲道:「哥哥,那手上的傷……我再給你包一下吧,從傷了就沒好好上一次藥,回來化膿了就不容易好了。」 衡棋如抽空出宮去安撫秦思,秦晏同晁嘉一起看折子,晁嘉坐在上面龍案後,下設一九曲書案給秦晏,晁嘉見荊謠來了揉了揉眉心道:「秦晏,先歇會兒吧,忙了一天了,荊謠,現在幾時了?」 「戌時三刻了。」荊謠看了看外面低聲道,「天都黑了。」 秦晏放下折子抬頭看荊謠,見他眼下一片烏青心中疼了下,從前日起兩人都沒回府,荊謠就一直陪自己,幾乎沒睡過,秦晏起身讓荊謠坐在自己位子上,荊謠忙要起來,秦晏輕聲道:「坐會兒,晚間可吃東西了?」 秦晏挽起袖子將左手遞給荊謠,荊謠頓了下道:「吃了半盤子點心。」 晁嘉聞言皺眉偏過頭斥道:「都是死人不成?沒人給荊謠預備吃的?!」 荊謠連忙道:「不怪他們,是我剛去御藥房耽誤了晚膳,再說已經吃了些點心,也不餓了。」 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下道:「皇上……可否讓人給內子準備碗燕窩粥?他晚間愛吃那個。」 晁嘉點頭,宮人連忙答應著要下去,秦晏又道:「莫要加生薑,他吃不慣。」 宮人看向晁嘉,晁嘉怒道:「看朕做什麼?怎麼跟你說的就怎麼去做!」 宮人嚇了一跳,連忙跪下求饒不止,磕了不知多少個頭才下去了。 荊謠抿了下嘴唇有些不安心,晁嘉歎了一口氣道:「秦晏……我早該聽你的,該如何就如何,這仁君裝時間長了……未免讓人失了懼怕。」 秦晏眼眸微垂沒答話,荊謠小心的將秦晏手上綁著的白紗解了下來,血跡乾涸,最裡面的白紗粘在了皮肉上,荊謠小心的用步沾了藥油輕輕的擦著,半晌才將白紗全取了下來,裡面的傷口還洇著血,旁邊的肉泛著不正常的紅色,荊謠眉頭緊鎖,低聲道:「那匕首上有銅銹,帶進毒來了……這口子以後怕是要留疤。」 「留就留吧。」秦晏昨日是自己隨便包紮的,他怕荊謠看了難受就沒讓他幫忙,自己包的匆忙,也沒上什麼藥,今天果然覺得整個手漲的難受,有些撐不住,只得讓荊謠上藥了,秦晏怕荊謠吃心,故意笑了下道,「留了疤就丑了,你還喜歡麼?」 荊謠下意識看向晁嘉,見他沒留意才低聲道:「喜歡……什麼樣我都喜歡……」 荊謠手下輕柔的很,慢慢的擦盡了髒污,取了藥粉慢慢的撒了上去,秦晏被藥蟄的不住手抖,荊謠心疼的不行,忍不住輕輕的給他吹著。 這樣大的口子,單是吹一吹其實沒甚作用,秦晏卻故意道:「果然好多了。」 「真的?」荊謠眼中一亮,動作越發輕柔,低聲道,「一會兒睡前再上一次藥,等這腫消下去就容易好了。」 秦晏看著荊謠雙手捧著自己的手掌,鼓著臉慢慢吹著的樣子心中熨帖不已,忍不住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下,輕聲道:「有你給我吹這一會兒也該好了。」 荊謠笑了下取過乾淨白紗來給他小心的纏上了,低聲道:「要是真這麼有用讓我吹一天也行。」 秦晏笑了下沒說話,上面晁嘉低著頭看折子,聽著兩人的家常話心中黯然。 不多時宮人將荊謠的燕窩送了上來,秦晏接過來嘗了一口遞給荊謠道:「有些燙,等會兒再用。」,說罷還是讓荊謠坐在自己位子上,自己拿起方才看過的折子送上來給晁嘉,兩人一同商議。 秦晏將一份名單遞給晁嘉道:「成年男子一律斬首,未滿十四歲的男子全部發配嶺南,終生不許返京,女子悉數發賣,皇上以為如何?」 晁嘉點點頭:「很好,還有一事……還要為當年那些像羿老將軍,嘉恩侯一般蒙冤獲罪的人正名,位高有功者配享太廟,神位送入西殿。尋來他們的後人,皆受蔭封。」 晁嘉冷笑一聲:「也讓這些人明白明白,朕從未忘過當年之事!」 涉及羿府的事,秦晏不好答話,頓了下問道:「還有就是薛太妃,她侍奉先帝多年,且育有三位皇子,這該如何?」 「生了三個兒子又如何?如今只剩下一個了,還被褫奪了王位在宗人府裡等死,呵呵……薛太妃昨日已經自盡了,前朝的妃嬪中薛家的還有一個貴人。」晁嘉眼中有些厭惡,「乾脆也賜她自盡吧,以絕後患。」 秦晏不欲為難女人,搖頭道:「這倒不必,那個薛貴人我已查過,她十三歲進宮,如今三年了,從未侍寢過,且她本不是薛家本家的女兒,應是薛太妃接進來固寵的,只不知為何沒用上……罷了,讓她去守皇陵就是。」 晁嘉點點頭:「也好……對了,禮部的人已經報上來了,烈帝陵西邊五里有一處風水不錯,朕看著還行,就在那裡給先生修陵吧?」 秦晏點頭:「那邊安靜,挺好的……」 提起蘇卿辰來兩人心中又都難受了一陣子,秦晏低聲道:「薛家的案子誅連的人已不少了……一會兒臣將名單列出來,皇上再看看,再添些也行的。」 晁嘉既已經因此事發了怒,那就得好好地抓住這個機會,將看不順眼的,擋著路的人都清理清理,至於他們同這案子有沒有關係……那就不重要了,朝中輕易遇不到這樣大的案子,失了這次的機會下次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晁嘉眼中閃過一抹戾色,提筆添了幾個人進去,秦晏看了眼沒說話,晁嘉放下筆低聲歎道:「皇位之爭,向來都要流些血的……以前是朕糊塗了,不流血,別人誰將你當皇帝呢?呵呵……」 秦晏低聲道:「等將這些人都清理後皇上自可繼續做仁君。」 晁嘉苦笑一聲,擺擺手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手上還帶著傷,先回去吧,今夜朕自己為先生守靈。」 秦晏剛想拒絕,忽而想到荊謠眼底的烏青猶豫了下,點點頭道:「好,皇上保重身子。」 等荊謠用罷燕窩後秦晏帶著荊謠出了宮,回到府中時已經亥時了,荊謠換了衣裳命人取熱水來,秦晏不知是近日累的狠了還是怎麼的,頭有些發沉,身上疲憊的很,低聲道:「今日就不洗了,早些睡吧,明早再洗換也是一樣的……」 荊謠心中疑惑,秦晏向來最愛乾淨了,竟能不沐浴就睡? 荊謠以為秦晏是怕手上傷口沾了水,輕聲道:「沒事,我伺候哥哥……只用熱布巾擦一擦可好?免得一會兒睡不踏實。」 秦晏一笑:「罷了,聽你的。」 荊謠讓丫頭們都下去,自己抬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道:「哥哥先將外面這衣裳脫了……」,荊謠抬手給秦晏脫外裳,手指無意劃過秦晏頸間,愣了下連忙往秦晏身上摸了摸急道:「怎麼這麼熱?」 秦晏自己還未曾察覺,摸了摸額頭皺眉道:「我發熱了?」 晚間給秦晏換藥時還沒發熱呢,荊謠心中著急,連忙出去讓人傳太醫,低聲急道:「怕是手上的傷處引起來的……都怪我,該早些催著哥哥換藥的。」 秦晏笑了下:「哪裡是你的事,是我拖著不許你看的,放心吧,許是傷口化膿了,請太醫開兩劑藥吃了就好了。」 荊謠急的心口疼,低聲道:「那一樣得受罪啊……怎麼會這麼厲害?是不是我上的藥不對?」 秦晏拉荊謠一同坐下道:「別瞎說,你給我上藥之前就覺得不大舒服了,我只當是這兩天累的,就沒大在意……」 秦晏怕荊謠著急故意道:「要不你再給我吹吹,沒準就好了呢?」 荊謠心中急的很,哪裡還聽這個,忍不住起身道:「太醫怎麼還不來?我去迎一迎……」 「外面起風了,你出去做什麼?」秦晏輕斥,「大晚上的,哪裡有那麼快,先坐下!」 荊謠抿了下嘴唇低聲道:「那……我先去取些酒給哥哥擦一擦,行嗎?」 秦晏一笑:「罷了,去吧。」 秦晏脫了衣裳上了床,荊謠命人倒了一碗烈酒來,用帕子沾濕了,掀開一側的被子給秦晏擦胸口和後背,反覆數次後秦晏果然覺得好了許多,一笑道:「舒服多了。」 荊謠一聽有用放心不少,侍奉的更為盡心,秦晏不欲他勞累,一把將人拉到懷裡來低聲笑道:「單是這個還不行……你親我一下,比什麼都管用。」 荊謠心中沒來由的酸了下,低聲道:「哥哥……你別生病,我寧願自己病了……」 秦晏心中輕歎,低聲哄道:「一會兒吃了藥,明天就緩過來,好不好?難受了?嗯?」 荊謠湊上來輕輕的親秦晏的唇,啞聲嘟囔道:「替哥哥難受,多疼啊……」 秦晏一顆心都軟了下來,輕聲道:「不疼,就是有些漲,這會兒好多了已經,不信……」,秦晏輕聲調笑:「不信你摸摸我身上,是不是不燙了?」 荊謠臉微微紅了,知道秦晏是在逗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摸了摸秦晏身上,輕聲道:「還是有些熱,不過比剛才好些了……」 秦晏輕聲哄:「等吃了藥好的更快了……」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傳太醫來了,荊謠忙將人迎了進來,太醫又將秦晏手上的傷看了一遍,重新上了一次藥,又斟酌著開了張方子,荊謠忙命人取藥吊子來,親自熬了藥給秦晏餵了下去,等秦晏身上的熱退了才放下心來,直守到夜半才上了床,擠到秦晏身邊睡下了。 第64章 荊謠睡覺向來沉,特別是在秦晏身邊的時候,但這一夜卻不知怎麼的,幾乎一會兒就會醒一次,丑時二刻時荊謠又醒了一次,依舊是往秦晏身邊靠了靠,輕輕的摸了摸秦晏的脖頸,黑暗中荊謠只覺得手下一片滾燙,荊謠心一沉,連忙推秦晏,低聲道:「哥哥,哥哥……哥哥?」 秦晏沒有回答。 荊謠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為什麼非要貪睡!若是一直守著也不會讓秦晏又燒了起來! 荊謠翻身下床,連聲叫起外面守著的丫頭,命她們去請太醫,幸得昨夜太醫來的晚,因荊謠不放心,又因犯了夜,秦晏就沒讓太醫走,如此叫他倒是方便了些。 荊謠躋上鞋取來酒罈子,打開酒封直接全倒進了盆中,又取過布巾來,沾了酒給秦晏反覆擦胸口,不多時太醫跟著丫頭們來了,荊謠急聲道:「他又發熱了,比昨晚還厲害……已經叫不醒了……」 太醫上前診脈,又命人掌燈,拆了秦晏手腕上的白紗細細看過,荊謠靠近了看了一眼,那傷處比起昨日似有好轉,腫的沒那麼高了,荊謠心中愈發著急,傷都有轉好的跡象了怎麼還會發熱?! 「可是用的傷藥不夠好?」荊謠眉頭緊鎖,想了想道,「我命人去羿府嘉恩侯府問問可有什麼好傷藥……」 太醫將秦晏的手臂放下搖了搖頭道:「不是藥的事,昨晚少爺說秦大人這傷處是讓舊匕首刺傷的,此乃外邪侵體……已經進到身子裡面了,險的很……」 太醫取過銀針在秦晏手臂上下了幾針,秦晏動也不動,太醫眉頭鎖的更緊了,又往上行了幾針,只見秦晏手臂抽搐了幾下,荊謠心中著急,低聲道:「這……到底是怎麼了?什麼叫進了身子裡面了?治好了這傷處不就行了嗎?!」 太醫將銀針收起來猶豫了下道:「如今看……這傷處倒是小事了,秦大人拖的時間太長了些,加之這幾日大費神思,體力不支,如今一併發作出來,來勢洶洶……荊少爺,我需大膽用些重藥了。」 荊謠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對外面道:「翡翠,去傳吉祥,讓他拿著哥哥的名帖火速去太醫院再請幾位太醫來。」 荊謠轉頭對太醫道:「大人別多心,既是要下重藥,我只能再請幾位大人來一同商議,斟酌著下方子,我哥哥如今病重,經不得差池。」 那太醫連連點頭道:「是是。」 外面小丫頭翡翠聽了面上犯難,低聲道:「少爺,現在出去……若遇見巡更的怎麼辦?」 「如今哪裡顧得上這個!」荊謠心中焦急,厲聲道,「犯夜就犯夜,吉祥拿著哥哥的名帖,誰敢抓他?!」 翡翠聽了連忙去了。 荊謠心裡似有火在燒一般,既怕這太醫一人下的方子不牢靠,又怕等那些太醫來了耽誤了時候,想了想低聲道:「還煩請大人先開些祛熱的藥,這樣一直燒著不行。」 那太醫點了點頭,想了想開了一副溫和方子出來,荊謠以前在黎州時研製胭脂也看過一些醫書,略通藥理,拿過那方子看了看,見確沒什麼虎狼之藥才命人去熬了,自己依舊取了帕子為秦晏擦身上,直至寅時吉祥才將太醫請了來,荊謠忙命幾位太醫輪流診脈,太醫們商議半日,最後定了個方子出來,荊謠忙命人去煎藥。 這幾個太醫中馮太醫是荊謠常見的,還算相熟,荊謠將他拉到無人處低聲問道:「馮大人,我哥哥這病……到底如何?不過是傷了手掌,如何就這樣了?」 馮太醫眉頭深鎖,低聲道:「傷口確實不大,但有些深了,且血痂下的膿血怕是沒流盡,但如今秦大人燒成這樣,也不好貿然將傷口再挑開……如今先用些藥,看看這熱能不能退下來吧。」 荊謠越聽心裡越沒底,低聲道:「那……若是退不下來呢?最壞……能如何?」 馮太醫搖了搖頭沒答話,荊謠急道:「難不成還能幹系性命?!」 「荊少爺……你不懂得,戰場上的兵將,多少人都是因這不大不小的口子吞了性命的。」馮太醫猶豫了下道,「若是用下藥去熱能退了,人能醒過來,不發癲風……大概就無恙了。」 荊謠心如刀割,閉了閉眼低聲道:「馮大人請盡力,我哥哥定不會有事的。」 馮太醫連連點頭:「是,容我們再商議商議……」,說著退了出去,荊謠垂下頭,狠狠的搓了搓臉,轉身去堂屋中親自熬藥。 藥熬好後荊謠慢慢的給秦晏餵了下去,幸得秦晏還喝得下,荊謠小心的將錦被給秦晏蓋上,拿過帕子來給秦晏擦臉,上次喝了太醫的藥後熱就退下去了,荊謠心中不住禱告,天可憐見,這次也快快的將熱退下去吧…… 荊謠一直守在秦晏榻前,只等到天亮也沒等到秦晏退下熱去。 「為什麼沒有用?!」荊謠幾乎快瘋了,這麼燒一晚上,好人也燒壞了!更何況秦晏帶著傷,荊謠臉色慘白,「為什麼用了那些藥一點用都沒有?!」 馮太醫低聲道:「荊少爺,這種病並不罕見,我曾隨軍北征過,兵營中這種因傷引起來的高熱不退太常見了,這……本也沒什麼太好的法子,撐過去了就得了命,撐不過去……」 「什麼叫撐不過去?!」荊謠身上一片冰涼,抖聲斥道,「我哥哥吉人天相,沒有什麼撐不過去的!且他身子向來好,怎麼會撐不過這種小傷?!」 馮太醫自知失言,連聲道:「是,秦大人身子的底子確實不錯,定然比別人強許多,荊少爺,要不……再將太醫院李太醫請來吧?當年我隨軍行醫時就是在他手下做事,李太醫於外傷上比我經驗要多些。」 荊謠點點頭,連聲命人去請,正叫吉祥時裡面忽而傳秦晏醒了,荊謠連忙匆匆進了裡間,見秦晏果然睜開眼了,荊謠險些落了淚,強自忍下後上前跪在床前輕聲道:「哥哥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秦晏面色發白,勉強搖了搖頭,低聲道:「別怕……沒大礙的……」 荊謠心中刀割一般,點點頭道:「我知道,太醫們說了……這病沒什麼,等退了熱就快好了,哥哥想吃什麼嗎?餓不餓?」 秦晏搖頭,慢慢道:「取紙筆來,我給皇上寫封折子,我這些日子養病……怕是先去不了了。」 荊謠點頭,連忙去取,拿了來後低聲道:「哥哥……你發熱燒的身上都快沒勁兒了,我來代筆吧,好不好?」 秦晏疲憊一笑:「哪裡就那麼厲害了?拿來吧,我自己能寫……」 荊謠不敢強著,命人搬了個小炕幾來,伺候著秦晏寫了封折子,外面忽傳李太醫來了,秦晏偏過頭低聲道:「你去迎一迎……」 從昨日起一連請了這許多太醫來,荊謠也知道自己逾矩了,點了點頭去迎。 荊謠在外面將秦晏的病情同李太醫細細說了,末了低聲道:「李大人,現在哥哥已經醒了,是不是就要好了?」 李太醫沒敢接話,這病他在軍營中見多了,病情反覆是常事,只是這話就不好跟荊謠說了,李太醫頓了下道:「還是先讓我診診脈吧。」 荊謠點頭,帶著李太醫轉過屏風進了裡間,裡面秦晏已經將折子寫好了,遞給荊謠道:「等晾乾了……就托人送進去。」 荊謠接過來看了一眼,不過還是那案子的事,這邊李太醫請出秦晏的手來細細診了一會兒,又看了看秦晏的傷處就退出來了。 李太醫去尋那幾位太醫問昨日用過什麼藥,幾人商議了半日又開出方子來,荊謠自己取了藥來熬,赤紅的眼睛就沒離開藥吊子,等藥熬好後去餵給秦晏,秦晏燒的身上無力,見荊謠這樣辛苦心中大不忍,低聲道:「你先去歇一歇,讓丫頭們伺候就行……」 荊謠搖搖頭,勉強笑了下道:「不累,來……」 荊謠先自己嘗了嘗,等藥不燙口時才一勺勺的給秦晏餵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又命小廚房裡送了一碗粳米粥來,喂秦晏慢慢的喝下去了,秦晏吃了藥後越發睏倦,但卻死撐著不想睡,一句一句跟荊謠慢慢聊著,荊謠怕他傷精神,低聲道:「哥哥剛好了一點,別再累著了,先睡會兒吧?」 秦晏抬手摸了摸荊謠的臉,低聲道:「你從昨晚就沒睡?」 荊謠沒說話,只是低頭依戀的用臉蹭了蹭秦晏的手掌,秦晏眼中俱是心疼,輕聲道:「上來,陪我睡一會兒……」 「我就不睡了,一會兒還得去熬藥,兩個時辰後哥哥得再喝一碗藥。」荊謠頓了下輕聲道,「藥吊子前離不得人,得守著呢。」 秦晏閉了閉眼輕聲道:「那就躺一會兒,左右現在不去,陪我躺躺……我好的還快些……」 荊謠點了點頭,小心的避開秦晏的左手,慢慢的爬上了床,同秦晏躺在一起,秦晏微微側過身子來輕聲道:「謠兒……等我病好了,等朝中的事都平息了……我就同皇上請恩,謀一職外任,咱們依舊回黎州去吧,好不好?」 荊謠不知怎麼的,聽了這話心裡越發難受了,垂眸低聲道:「我都聽哥哥的,哥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好孩子……」秦晏笑了下,用右手摸了摸他的臉輕聲道,「咱們就沿著那年你隨我入京來的走路回去,慢慢地走,也讓我知道知道,當年這一路你有多辛苦……」 荊謠的眼驀然紅了,點了點頭低聲道:「哥哥快睡吧,咱們就睡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一起起來,好不好?」 秦晏「嗯」了一聲,荊謠怕秦晏看見自己眼中淚意,低下頭將臉埋在了秦晏胸口,秦晏在他後背上的寵溺的拍了拍,不多時,兩個人一同睡了過去…… 一個時辰後,荊謠醒了過來,秦晏卻醒不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日暮遲歸、木葉輕雨兩位姑娘的手榴彈,感謝七兮、雷霆夜深、御雪臨風、顧弄音、淡紫色的誓約幾位姑娘的地雷,mua~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65章 太醫們輪番診脈,施針,商議了半日後李太醫出了裡間,皺了皺眉對荊謠低聲道:「身子裡的病已經全發作出來了,這……且看秦大人身子能不能吃得住吧。」 荊謠雙目赤紅,抬眸泠然道:「那要你們是做什麼的?」 一旁的馮太醫愣了下,他經常來池園給荊謠診脈,從未見荊謠如此刻薄過,這些太醫中唯有他與荊謠最相熟,連忙上前道:「荊少爺放心,我們自然還是要再想辦法的……」 荊謠緊緊的攥著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各位大人請盡心,我哥哥的命幾就交給各位了……」,說罷命吉祥去賬房取銀票,一位太醫給了一千兩,幾位太醫心中叫苦,這銀子哪裡是那麼好拿的,這治好了有命享,治不好還不知是什麼罪過。 荊謠給完銀票後自己出來,命人將秦晏之前寫好的折子送到宮中去,另求皇帝再派得用的太醫來,吩咐好後又命人去請京中有名的醫館中的年老郎中,只盼著他們能有什麼法子。 都吩咐好後荊謠依舊進裡間來守著秦晏,餵水,擦身,熬藥,無一假手他人,午間的時候宮中又送了兩位太醫來,同來的還有皇帝身邊的宮人,賞賜了不少補品後細細的問了秦晏的病,荊謠俱答了,一宮人低聲道:「皇上知道秦大人病了後急壞了,只是脫不開身,皇上說等晚間的時候親自過來看看,這兩位太醫如今算是最得用的了,皇上讓荊公子放心,秦大人吉人天相,自然能快快的好起來的。」 荊謠點點頭道:「還煩請公公跟皇上說,荊謠替哥哥謝過皇上天恩。」 那宮人又問了李太醫幾句話,勸慰了荊謠幾句就回去了,荊謠一刻也不敢耽誤,將秦晏這兩日用過什麼藥,吃過什麼都細細的說了,連幾時睡過去幾時醒過來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兩位太醫取了之前用過的方子慢慢的看了,半晌無話,荊謠急聲問:「可還有什麼法子?」 一太醫放下方子低聲道:「李太醫下的方子並沒有什麼不足之處,治傷熱,這個方子……我也沒什麼可添減的了……」 荊謠的一顆心沉了下去,半晌道:「沒……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那太醫搖了搖頭道:「如今只好時時看著,床前不能沒人,藥粥不斷,時時拿帕子給他擦著,撐住這一口氣,若能熬過去,熱退下來……就是得了命了。」 荊謠雙目赤紅,閉了閉眼啞聲道:「好,煩請各位大人再斟酌斟酌方子,我看著哥哥……」 那太醫點了點頭去了,荊謠狠狠的搓了搓臉進了裡間。 午間時秦晏身上燒的更厲害了,荊謠心急如焚,連聲叫來太醫診治,太醫也沒別的好法子,不過還是讓擰帕子給他敷上,荊謠無法,命人去冰窖裡取今年未用完的冰來,自己拿棉布裹了給秦晏擦身上,半個時辰後熱才堪堪退了些,荊謠一直攥著冰塊,雙手凍的通紅,早就沒了直覺,小丫頭們看不下去,紅著眼低聲道:「荊少爺也歇會兒,讓我們來就行……」 荊謠搖了搖頭沒說話,只要他能做的,就不會讓別人接手。 荊謠給秦晏換了身中衣,剛收拾好外面傳秦姑奶奶來了,荊謠心中叫苦,給秦晏蓋好了被子迎了出來。 秦思扶著丫頭急匆匆進來了,見了荊謠連忙急聲道:「到底是怎麼了?我聽她們說……哥哥已經下不來床了?可是真的?」 荊謠頓了下低聲道:「是……不過小姐放心,定然沒事的……」 秦思看著荊謠的神情心裡就覺得不好,見他還要哄自己忍不住急道:「別怕嚇著我,照實說!到底如何了?」 荊謠垂眸看向秦思的小腹,頓了下慢慢道:「小姐放心……太醫說了,這是內毒在發作,等過兩日退了熱就好了。」 秦思猶自疑慮,眉頭緊鎖:「那如何就鬧得這麼厲害了?聽說已經請了七八個太醫來了,他們就沒個法子馬上將哥哥治好了?」 「病去如抽絲,沒有那麼快的。」荊謠抿了下嘴唇勸慰道,「小姐若還不放心就進來看看吧,哥哥剛睡下……」 荊謠帶著秦思進了裡間,裡面秦晏剛換了中衣,頭髮也重新梳了,神色比平常並無大變化,秦思稍稍放下心,壓低聲音道:「用了那藥怎麼樣?」 荊謠點了點頭:「還好。」 「那就好……」秦思生怕驚醒了秦晏,小聲道,「那我出去坐著,等哥哥醒了我再進來,別吵著哥哥……」 荊謠心中大痛,如今秦晏若真能被吵醒就好了…… 荊謠竭力壓下心頭鈍痛,柔聲道:「小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好久坐,且……這屋子裡一會兒用藥酒一會兒熬藥草,味道很不好,小姐聞了怕會傷身子,不如先回去吧,等哥哥醒了我再派人去接小姐。」 秦思一搖頭:「不必,我還沒那麼嬌氣,我先住下了,一會兒派人回府取我的東西,不等到哥哥大好了我是不回去的。」 荊謠心中焦急,勉強笑了下哄道:「實在不用這樣麻煩,有我伺候著就行了,我……我實話說了,小姐在這我倒是要分心,單是哥哥一人我都伺候不好,更別說小姐有孕在身了。」 秦思也知道自己在這怕是會礙事,但心中實在擔心,猶豫了下又道:「我還去我以前的院子住著,不出來麻煩你們就是了……」 「要是那樣,回侯府也是一樣的。」荊謠輕聲勸道,「左右就那麼幾步路,來回都是方便的。」 秦思說不過荊謠,又怕自己添亂,坐了一會兒就被荊謠勸走了,荊謠又托人去告訴衡棋如,千萬不可讓秦思再來了,誰知晚間時衡棋如又同晁嘉一起來了。 將秦思送走後荊謠臉上再也掛不住笑了,轉身進了裡間依舊伺候秦晏不提。 又是一夜,秦晏時不時的發起熱來,荊謠一刻也不敢合眼,一直守著,這次什麼法子都用了,卻一點用處也無,等到天快亮的時候秦晏根本就喝不下東西去了,荊謠心急如焚,口對口的給秦晏餵藥,最後荊謠又命人熬了一碗老參湯來,小丫頭們心裡害怕,低聲勸道:「太醫們說……若又內火,用老參怕是不好……」 荊謠幾日未睡,臉色差的嚇人,聞言低聲道:「那也要先吊住命……」,說罷接過碗來喝了一口,低頭慢慢的給秦晏餵了下去,如此反覆,不多一會兒就將一碗參湯餵下去了。 荊謠將空碗放在一邊,不知怎麼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荊謠將臉埋在了被子中,從一開始聽秦晏說蘇先生要那把匕首的時候,就該攔下的,若是沒有那把匕首,蘇先生也許就不會死,秦晏也就不會受傷,也不會躺在這裡昏迷不醒…… 荊謠從未如此絕望過,他其實都明白,太醫們並沒有什麼好法子,如今不過是看秦晏能不能撐過去罷了。 荊謠抬起頭來摸索著將頸間一直戴著的金鎖取了下來,多少年了,金鎖依舊熠熠生輝,荊謠輕輕摩挲,這是秦晏母親留給他的長命鎖,自己命賤,一開始就不該戴著…… 荊謠起身小心的替秦晏戴上,心中絕望禱告,夫人在天有靈,保佑秦晏過了這條坎吧…… 荊謠怕秦晏被金鏈硌著,小心的摸了摸他脖頸後面,摸到秦晏身下躺著的褥子只覺得裡面似有紙張一般,摸起來噶喇作響,荊謠心中疑惑,小心的掀起褥子將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只見是一封信箋…… 信是寫給羿文嘉的,確是秦晏筆跡,荊謠手不住發抖,慢慢的將信箋打開了…… 舅父大人親啟,見字如面,自去歲別後,甥思念甚矣,只恨黎州路遠,不得常見,現甥身染重病,不知前路如何,生死大事,非人力可抗禦,甥只憂心內子荊謠,荊謠年幼,若甥身有不測,望舅父大人念及昔年情誼,多加照拂,甥薄有身家,身後一分為二,一份留與內子,一份留與秦思嫡子。甥父兄無緣,只靠舅父大人辛苦操持,切莫讓荊謠再受苦處,以上請托,伏乞俯俞,甥秦晏再四跪謝。 荊謠忽而想起那日秦晏醒來,要他取來紙筆,說要給皇上寫折子,當時荊謠也看過,不過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誰知秦晏竟是又寫了這樣一封信藏了起來…… 荊謠終於撐不住,眼淚滂沱,秦晏竟是那時就知道自己的病不大好了。 荊謠起身將那信扔進了茶吊子底下的爐子裡,這信本沒有用處,若秦晏真有不測,他不會苟活一日,更不用提家產之事了…… 荊謠抹了抹臉,轉頭對外面道:「叫吉祥來。」 不多時吉祥來了,低聲道:「少爺,有什麼吩咐?」 「去賬房提一萬現銀,送到東華寺去捐做香火錢……」荊謠啞聲吩咐,「另請百名高僧來,請他們日夜誦經為哥哥祈福,僧人每人一件燙金袈裟,鎏金鑲寶缽盂,銀子若是不夠……就去鋪子裡提。」 吉祥心中匆匆一算就知道這銀子花大發了,只是不敢說什麼,若真能有用,就是將這家財全散盡也是值當的,吉祥點點頭去了。 秦晏病重,不單是秦思,秦府中梅夫人也聽說了。 「可是真的快不行了?」梅夫人眼中閃過一抹亮色,笑道,「聽誰說的?」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一笑道:「還用聽誰說?外面都傳遍了,大少爺身邊那小要飯的,正滿城的尋有名的郎中呢,都尋到外面去了,還將東華寺的大和尚們全請到了他們府上,日夜誦經給大少爺保命,這還不夠厲害的?聽說……也就這幾日的事兒了。」 梅夫人挑眉一笑,冷聲道:「真是報應,平日裡怎麼樣?厲害的跟活閻王似得,如今終於得了報應了!」 那婆子連忙應道:「可不是,太太,等大少爺一走,留下那個小要飯的,還不是讓太太隨意折騰?這樣大的家業,他守不住,且……他憑什麼接手家業呢?別人看著大少爺的面子上叫他一聲荊少爺,說白了還不過是個奴才,還是……陪大少爺幹那事兒的奴才!」 梅夫人心中一動,想起池園中的富麗奢靡心中癢了起來,連連點頭道:「很是,他算什麼呢?奴才罷了,那日你也看見他們家裡人了,成個什麼體統?破落的不像樣子……」 梅夫人想起被荊夫人斂走的那筆銀子心中一疼,冷笑道:「母債子償,如今就看我怎麼折騰他們了……」 婆子怕梅夫人又要沉不住氣,連忙勸道:「老爺如今還不許太太出門,太太先忍耐些,等真得了信兒再說。」 「還不是他們鬧的!讓老爺也厭惡了我……」梅夫人越想越恨,冷聲道,「就是現在去也無妨的,老爺若是知道秦晏這樣了沒準心裡更高興呢。」 那婆子連忙搖頭:「那可不一定,父子天性,老爺是不喜歡大少爺,不想看見他,但未必就真想讓他死啊,太太既不知老爺心意還是再等等。」 梅夫人心中正得意著,哪裡聽得進去,擺擺手道:「你不懂得,這筆浮財我若不收,少不了得到了秦思手裡,那哪行,給我準備好車馬,明日趁著老爺上早朝時我去池園一趟,就是老爺問起來……秦晏病了,我這嫡母去看看不是應該的嗎?」 那婆子又勸了幾句,奈何梅夫人執意不聽,只得罷了。 翌日正是蘇卿辰的頭七,秦晏依舊昏迷不醒,荊謠讓人去宮中捎了話,秦晏和他都不能去了。 荊謠取了一條孝帶來小心的給秦晏綁在了頭上,輕聲道:「哥哥,先生在天上保佑這你呢,定然沒事的……」 「少爺,藥已經好了。」小丫頭端了藥碗來低聲道,「放一放還是現在就喝?」 荊謠愣愣的看著那藥碗,忽而低聲道:「我曾聽聞……割肉療親,病人會好的快些……」 小丫頭一聽這話嚇了一跳,連忙急聲道:「這哪裡信得?!」 荊謠頓了下慢慢道:「不試一試怎麼會知道?」,說罷起身打開箱櫃取了一把短劍出來,小丫頭連忙攔道:「荊少爺不可!且不說少爺平日裡怎麼疼您的,傷著跟汗毛都不許,更別說這樣了,再說,再說……太醫不是說了嗎?少爺這病就是從手上那口子得的,您再傷了自己,萬一也這樣了這麼辦?」 荊謠推開那丫頭,拔出短劍來就著藥爐子的火反覆燒灼了一遍,輕聲道:「無妨,郎中們割腐肉就是這樣燒的,也沒事,就是真的也染上病……我就同哥哥一起去……」 荊謠平日待下人很好,那小丫頭哪裡忍心,上前攔道:「少爺別這樣!這法子只聽人說過,哪裡就真有用了?」 「沒用又如何?」荊謠眼中一片血紅,崩潰道,「還會比現在更糟嗎?!」 小丫頭撐不住哭了,荊謠轉過身去,反手將那短劍往手腕上一劃,鮮血瞬間湧出! 只在這一瞬,床上的秦晏似有感應一般,眉頭突然緊緊皺起,忽而又平復下來,荊謠背對著秦晏並沒看見,他拿過那藥碗來,慢慢接了半碗血,小丫頭實在看不下去,拿過傷藥粉來哭道:「行了,已經夠多了……少爺先將這口子包起來……」 荊謠任由小丫頭給他傷藥包紮,自己端過藥碗來坐到床邊,喝了一口,低頭給秦晏餵了下去…… 荊謠看著秦晏緊緊閉著的雙眼心中不住祈禱,天可憐見,哪怕是以命易命,讓秦晏快些好吧…… 剛喂完藥,吉祥進來憤憤道:「少爺!那邊府上的太太來了,用不用我辭了她,讓她快走?」 荊謠突然低聲笑了起來,道:「不必,我出去見見她。」 梅夫人一身富貴裝飾,顯然是刻意打扮過的,池院中因蘇卿辰喪事的緣故擺設都素淨的很,襯得梅夫人越發顯眼,荊謠只覺得刺眼無比,漠然道:「秦太太又有什麼事?」 梅夫人見荊謠頭上綁著孝帶,訝然道:「秦晏已經死了?」 荊謠積蓄多日的怒氣被這一句話點燃,勃然大怒道:「他若是死了,我讓你們都陪葬!你算什麼東西!敢詛咒我哥哥!!」 梅夫人愣了下冷笑道:「我看你真是瘋了,秦晏若是沒事你在給誰戴孝?不知所謂……」 「我來是看看,秦晏雖然不孝順,但好歹是我兒子,出了這樣的事……我不來操持,難不成要用你?」梅夫人剛一路進來見著池園中下人處處行色匆匆的,加之外面坐了那麼些和尚,梅夫人只當秦晏肯定是不行了,沒了懼怕,冷笑道,「我好不好也是秦晏的太太,你呢?你倒是跟我說,你憑什麼站在這兒?別讓我說出難聽得來了!」 梅夫人環顧四周,見屋中不似上次來時那樣富麗心中有些急,厭惡道:「我倒是要問問你,是不是看秦晏快不行了就開始變賣府裡的東西了?我告訴你,這些東西沒你的份!秦晏寵你,別就忘了自己身份,且以後也沒人寵你了……」 梅夫人猶自喋喋不休,荊謠心中怒吼滔天,閉了閉眼冷聲道:「吉祥!」 吉祥聞言連忙上前,荊謠微微抬頭,一字一頓道:「帶人出儀門,將這賤婦的車砸了,馬殺了,再把她帶來的人全部扣下,一個也不許放走。」 吉祥多日愁苦,如今聽了這一聲恨不得嚷一嗓子,連聲叫外面守著的小廝,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人全捆了起來,都綁好後眾人又呼啦啦的衝到了外面,將馬車伕趕下來後卸了車就砸殺,裡面婆子們一路推搡著梅夫人將她轟了出去,梅夫人一路叫嚷,出來見車已破馬已死厲聲道:「荊謠!我乃三品誥命!你敢這樣對我?!」 荊謠冷笑:「今日我為了給哥哥積德只殺了馬,明日我就要殺人了,若我哥哥有一個不好,大家一起陪葬,誰也跑不了!」 梅夫人被婆子們推到大街上,人來人往都駐足議論,梅夫人身邊下人全被扣下,連個能擋擋的人都沒有,羞愧的恨不得鑽到地下去,吉祥滿臉都是血,高聲道:「少爺!就這麼把這賤婦放回去?」 荊謠正要說話,裡面一個小丫頭連哭帶笑的跑了出來,大聲道:「荊少爺!荊少爺!!少爺他醒了!!」 荊謠愣了下,轉身拔腿奔進了裡面…… 第66章 秦晏面色蒼白,勉強扶著床頭坐了起來,剛想下地時外面荊謠一路奔了進來,傻了一般看著自己,隨即瘋了一般撲到自己懷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秦晏心中刀攪一般,抬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啞聲道:「放心,我哪裡捨得你……」 「我就知道哥哥能撐過來……」荊謠不住哽咽,「我就知道……」 秦晏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發頂,將人緊緊的攬進了懷裡。 昏迷的時候其實秦晏還是有些許意識的,幾次差點熬不過去,但每當想起荊謠,秦晏還是咬牙挺了過來,就算是能捨得這條命,也捨不得這個人。 秦晏身子虛弱的很,但還是用盡全力摟著荊謠,像是要將他融進自己的骨血中一般,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秦晏只覺得懷中一沉,荊謠竟就這樣昏了過去。 自秦晏暈迷後四天五夜,荊謠終於撐不住了。 到底是年輕,且秦晏身子底子好,沒過兩日就退了熱,病好了大半,精神也好了起來,太醫們終於鬆了一口氣,知道這一關是闖過來了,又開了些溫補的方子,這些都是他們在行的,幾劑藥下去秦晏好的更快了。 荊謠那日昏過去後直睡了一天一夜,丫頭們怕秦晏分心累著,本想將荊謠送到廂房中去,秦晏卻沒答應,只讓荊謠睡在自己身邊,中間荊謠醒了一次,見秦晏沒事即刻又睡了過去,夢中還緊緊的攥著秦晏的袖子,一刻也不敢鬆開。 秦晏精神稍稍好了些後就將吉祥叫了來,細細的問過了這幾日的事,事無鉅細,全過問了一遍。 「姑奶奶來過一次,讓荊少爺連哄帶騙的勸回去了,之後荊少爺跟姑爺通了信,讓瞞著姑奶奶,別讓她再來,不過……姑奶奶到底是察覺出一些來了,聽說在府裡也是日日垂淚,茶飯不思的,還鬧過一次病,傷了胎氣,急的姑爺了不得,每日兩邊府上來回跑。」 吉祥一回想前面幾天的事只覺得是上輩子的事一般,唏噓不已:「羿府那邊荊少爺早早的給舅太太送了信,讓舅太太管好上下的嘴,切莫讓老太太知道了,中間舅太太來過兩次,見少爺這樣哭的了不得,只是不敢讓老太太知道。」 秦晏偏過頭看向裡間,大心疼不已,閉了閉眼低聲道:「外面那些和尚又是怎麼回事?」 「那也是荊少爺請來的……」吉祥眼睛紅了,低聲道,「那會兒少爺的情形實在不好,荊少爺也是沒法子了,花了不少銀子,在各處捐香火,還在城外設了幾所粥鋪,又請了這些大師來誦經給少爺祈福,想來是有用的?少爺這不就醒了嗎?」 吉祥回想這幾日的情形低聲讚道:「平時倒是沒看出來,少爺病了後荊少爺換了個人似得,裡外料理的沒有一絲不妥當的,哪裡像是這樣小年紀的人……」 秦晏心中黯然,他倒是從未盼著荊謠能這樣得用。 「他手腕上的傷又是怎麼弄的?」秦晏醒後替荊謠上了一次藥,想起那道口子心裡就像刀在扎一般,厲聲道,「誰告訴他這邪門法子的?!」 吉祥撲通一聲跪下了,連忙道:「這個就真的不知道了,連我也是等少爺您醒了才知道荊少爺傷著了,少爺……這割肉喂親的法子知道的人原多,也不一定就是誰告訴荊少爺的,荊少爺沒準原本就知道,咱們府中都是下人,誰敢說這話?」 秦晏心中也明白,只是壓不過心中怒氣,吉祥見秦晏臉色不好又道:「不過……看來也管用,就是人血真不管用,就單是荊少爺這份心也夠了,神佛知道了也要顯靈的。」 秦晏蹙眉,擺擺手道:「起來吧。」 吉祥連忙爬起來了,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事,那日少爺醒前,那邊太太來過一趟,說的話氣人的很,不好學給少爺聽,當時荊少爺氣壞了,當即砸了她們的車馬,還將她帶來的人都扣下了,現在還關在咱們柴房裡呢。」 秦晏冷笑:「這個我倒是聽說了,梅氏呢?」 「她?誰知道怎麼回去的。」吉祥一想起那日的事忍不住笑,「當時少爺您醒了,大夥兒呼啦啦的全跑了進來,誰還顧得上她?便宜她了!那天咱們府上的人都氣瘋了,那些老媽媽們差點撕了她,不過……街上人來人往的,太太那日還特特的穿得講究,街面上的人看她跟看西洋景兒似得,呵呵,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當樂子呢,不知她最後是走回去的還是跑回去的。」 秦晏失笑,搖搖頭低聲道:「行了,我都知道了,她的那些人不用留著了,你帶人將人都趕出來,押著他們一路走回秦府去,既然她不要臉面了,我索性將她的臉全撕下來,先給個小教訓,等謠兒病大好了我再好好料理梅氏,去吧。」 吉祥聽了這話差點蹦起來,樂道:「對!我早就看那些人堵心了,讓他們在這吃咱們府上的餿飯我都噁心。」,說罷出去自去料理了。 秦晏進了裡間,荊謠還在睡著,懷裡抱著秦晏的中衣,秦晏怕他壓著傷臂,俯□來小心的攬著他讓他翻了個身,荊謠溫馴的很,順著秦晏的意思躺平了,手卻一刻不松,依舊攥著秦晏的衣裳,秦晏心中絲絲拉拉的疼了起來,低下頭不住的親吻荊謠的臉。 秦府中秦斂聽說秦晏將扣下的下人送了回來氣的險些炸了肺,管事的下人惴惴得看著秦斂,慢慢道:「那府上的吉祥說,大少爺寬宏大量,想著既是太太的奴才,那必然沒有私自扣下的道理,所以趕著讓人送回來了,還說,還說……」 「那孽障還說什麼了?!」秦斂氣的鬍子不住的抖,厲聲道,「一氣兒說了!」 那管事下人嚥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說……讓太太不必惦記著池園的家產了,大少爺且死不了呢。」 秦斂氣的一把將桌上茶盞摔在了地上,怒道:「他若真是那麼好心就不會這樣大張旗鼓的將人送回來!如此誰還不知道之前的事?!」 管事下人連忙道:「老爺別太上火,總之……總之是送回來了,這事兒就算完了。」 「完了?你以為那孽障會這麼輕輕鬆鬆的放過我?」秦斂越想越氣,胸口起起伏伏,大怒道,「都是那無知婦人惹的事!等我去問她!」 秦斂平生最好面子,偏生梅氏每每傷他的臉面,這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幾乎磨沒了,秦斂帶著人走到內院,裡面梅夫人病怏怏的,正讓丫頭們給她揉額頭,見秦斂來了勉強起身,賠笑道:「老爺下朝了?」 「你的那些下人,秦晏給你送回來了!」秦斂冷聲笑道,「讓他們接著伺候你,省的你整日抱怨新上來的這些人不得用!」 梅夫人暗中咬牙,秦晏這哪是將人給她送回來,分明就是變著法的折騰自己呢,梅夫人侍奉秦斂多年,早將他的脾氣摸的透透的,聞言先滾下淚來,低聲啜泣道:「我知道老爺是生了我的氣了,我那日不過是聽聞了些消息,心中實在擔憂,老爺又不在家,連個能拿主意的人都沒有,秦晏之前病的多厲害老爺是知道的,萬一有個什麼差池,這讓別人怎麼說咱們?我懷著好心去的,誰知秦晏身邊那……那個荊謠說話實在刺耳,我好言勸著,他卻不知好歹,也不看著老爺面子就打殺了起來,我是為了誰呢……」 秦斂見梅夫人這樣險些又要心軟,忽而想起前日那事來心中又發起狠來,怒道:「我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不管那邊出了什麼事你一概不用管,只要操持好家裡的這些事兒就行了,你聽了嗎?!非要連連惹事,處處賣丑,帶累我的聲名!」 「我實在不是有心的啊……」梅夫人連聲哀求,上前拉著秦斂的袖子哽咽道,「我什麼性子老爺還不知道嗎?一心只有這府裡的幾個人,我哪裡願意惹事?實在是秦晏次次故意設局害我啊……」 秦斂聽了這話,回想自秦晏上京來這一年的事越想越火旺,樁樁件件,沒有一次不讓自己顏面掃地的,偏偏這愚昧婦人從不知悔改,還非要迎上去讓人耍,秦斂怒從心頭起,一把將梅夫人推到在地,冷聲怒道:「你若是早聽我的,從不招惹那邊,又何來這種事?今日我就告訴各處去,正好你的車馬也讓人砸了,從此不許你再出門!你這些丫頭婆子的也不許再出二門,若再讓我知道你背著我玩些什麼花樣……你看我敢不敢休了你!」 梅夫人聽了這話臉色刷的白了,頹然跌倒在地上,秦斂轉身帶著人去了。 池園昭瑰堂中秦晏一直守在荊謠床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荊謠才醒了過來,一睜眼還沒回過神來先問道:「哥哥今日的藥喝了嗎?」 「已經喝了。」秦晏垂下頭來在他頭上親了親,低聲道,「要是還累就再睡會兒。」 荊謠搖搖頭笑了下:「都睡了幾天了,早緩過來了……哎?」 荊謠只覺得頸間一沉,低頭一看,那金鎖竟又掛到了自己脖子上,荊謠抬頭看向秦晏,秦晏一笑道:「好好戴著。」 荊謠眼中一紅,低頭道:「我不想戴了,哥哥……自己留著吧。」 「那哪行?」秦晏低頭寵溺的親了親荊謠的脖頸,低聲道,「不給你戴給誰戴?」,秦晏突然發狠的在荊謠脖子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低聲道:「膽子越來越大了!敢傷了自己?誰告訴你割肉喂親真有用的?若真是這樣那天下也不用太醫郎中的了!」 「我沒法子……」秦晏病好了,荊謠只覺得自己一下子小了幾歲似得,之前的那凌厲勁兒全散盡了,只剩下了一腔柔情,摟著秦晏將臉埋在他胸口依戀的不住蹭,啞聲道,「我不會別的法子了……」 秦晏聽了這話心中憐意更甚,他也曾經離喪,知道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有多可怕,秦晏低頭不住的親吻他的唇,輕聲哄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病了,好不好?」 荊謠點點頭:「哥哥自己說的……」 「我說的。」秦晏將荊謠攬進懷裡,慢慢道,「以後我身上就有你的血,你的肉,我怎麼還會生病……」 荊謠心中突然漲的滿滿的,之前多日的絕望一朝散去,只剩下這一室的濃情蜜意。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庚是我的摩天輪、淡紫色的誓約、暗衛中的戰鬥機幾位姑娘的地雷,mua~ 今天可以好好睡覺了吧^^,大家晚安~ 謝謝支持mua 鞠躬 第67章 兩人的病稍稍好了些後就進了宮,蘇卿辰的靈柩還停在承乾宮中,晁嘉正在靈前跪著一張張的燒紙錢。 晁嘉聽聞是兩人來了忙命人請了進來,見秦晏神色好了許多放下心來,蹙眉道:「你先歇著就罷了,身子剛好些,還來做什麼?」 秦晏搖搖頭:「之前誤了先生的頭七已經是不孝了,如今既已大好了,哪裡還能再不來……之前謝過皇上體恤了,那些太醫昨日我已經讓人好生送了回來,之前多勞動了。」 晁嘉不甚在意的擺擺手:「他們照料你還不是應該的?荊謠如何了?你現在倒比你哥哥還像大病過的。」 秦晏側過頭看向荊謠,因為這些天連著勞累荊謠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秦晏心疼的在他頭上揉了一把低聲道:「我也說讓他在家裡歇著,他哪裡聽呢。」 荊謠垂眸道:「已經歇了幾天了,沒事了。」 晁嘉歎口氣,轉身依舊跪在靈前,秦晏和荊謠一同換了孝衣給蘇卿辰上過香後跪在了晁嘉後面,晁嘉一張張燒著紙錢,半晌慢慢道:「幸虧你沒事,你要是也出個好歹……朕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秦晏垂眸輕聲道:「皇上放心,有這一次,臣今後定然會珍重自身,不再立危牆之下。」 荊謠側過頭看向秦晏,秦晏拉起荊謠的手捏了捏低聲道:「就是為了謠兒,我也不能再有事。」 晁嘉自嘲一笑,沒有接話,荊謠蒼白的臉上慢慢的漫上了些血色,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先生的墓已經趕修的差不多了,沒想到先生走的那麼早……之前什麼都沒準備……」晁嘉頓了下又道,「那就多給他帶些東西過去吧,先生愛字畫珍玩,朕不是很懂那些,前兩日尋了些前朝的孤本給先生一併燒了,也不知先生喜歡不喜歡,我記得你是明白這些東西的,一會兒你去庫中看看,將好的都挑出來,明日我們一起燒給先生……」 秦晏點點頭:「臣遵命。」 「昨日我在殿外燒那些古籍,梅大人出頭勸阻了一番,呵呵……讓我以犯上的罪名罵了他一頓。」晁嘉側過頭一笑,「可合了你的心思?如何處置他,是罰俸還是降職,你看著辦吧。」 秦晏蹙眉低聲道:「梅大人因何勸阻?」 「他說……就是要將這些東西給先生,也只好隨葬,不可焚燬,不然就是暴殄天物……」晁嘉眼中閃過一抹戾色,「隨葬隨葬,就是讓先人將東西帶走,永世不得出土,同燒了有什麼分別?不讓暴殄天物?他說這話不是明擺著詛咒萬世之後有人盜取先生的墳墓嗎?敢這樣詛咒先生……就是殺了他也不為過的。」 秦晏心中一動,自先生走後,晁嘉性情竟是大變,若是從前晁嘉萬萬不會在人言語上挑這種紕漏的,不過這正合了秦晏的心思,因而低聲道:「皇上說的是,只是梅閣老也是前朝老臣了,入內閣多年並沒有什麼差池,輕易貶斥恐傷了老臣們的心,若依著臣的意思……只稍加斥責,命他閉門思過就罷了。」 晁嘉皺眉:「只是思過……」 「至於思過多久,何時再入朝,那就再議吧。」秦晏打斷晁嘉的話,冷笑一聲道,「如此也保全皇上的名聲,免得又讓人說待下嚴苛,不重老臣。」 晁嘉啞然失笑,連連搖頭道:「果然是你……如此甚好,就這樣發落吧。」 荊謠見兩人談笑間竟就將梅閣老料理了心中暗驚,他雖不大明白裡面的事也清楚以後這梅閣老大概是不會再有機會上朝了。 不多時衡棋如又來了,見秦晏大好了連聲道:「一會兒你同我一起回府,快讓思兒看看你,她這些日子為了你傷了身子,瘦了不少呢。」 秦晏蹙眉:「前幾日不是讓人去你府上保平安了麼?沒人告訴思兒嗎?」 「哪能沒說,她可得信啊。」衡棋如換上孝衣跪了下來,鄭重的磕了幾個頭才道,「你又不許她去,她一時多想了,更添煩擾。」 秦晏失笑:「我剛醒來那會兒病的不成樣子,怕她來了看見了倒難受,罷了,一會兒我同你一起回去就是。」 幾人守在蘇卿辰靈前又跪了一個上午,直等到禮部執事的人送來貢品眾人才起來,晁嘉獨自守靈,秦晏和荊謠隨衡棋如去嘉恩侯府。 嘉恩侯府中秦思正倚在床上歇著,聽外面說大舅爺小舅爺來了連忙換了衣裳迎了出來,秦晏見秦思神色憔悴心中一疼,低聲道:「之前只是病了幾日,你想到哪裡去了,就愁成這樣?」 秦思拉著秦晏的手不住的看,見秦晏雖比之前瘦了幾分但精神卻極好,終於放下心來,忍不住眼睛又紅了,低聲道:「哥哥也太會嚇人了,以後萬萬要好生保養,別讓我再提心吊膽的了……」 秦晏溫和一笑:「我知道,如今你可放心了?好好吃安胎藥,我聽棋如說你傷了胎氣,可要好好補回來。」 秦思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一笑道:「沒事,哥哥既已經好了,我自然也就好了……」,秦思看向秦晏身後的荊謠柔聲道:「只可憐謠兒,不知道的還以為病的是他呢。」 荊謠笑了下道:「我同小姐一樣,哥哥的病好了自己的病就跟著一同好了。」 「既來了中午就留下吧,我讓人給你們燉些補湯。」秦思一掃今日的鬱結,轉頭對身邊的丫頭一笑道,「讓她們將舅舅之前送來的白參切了燉雛雞湯,那參溫補又不容易上火,最合適哥哥和謠兒現在用了,再讓庫裡把剩下的白參全拿出來,一會兒給哥哥一起帶回去。」 秦思又轉頭對荊謠柔聲道:「家裡廚子燉湯可還行?若不好就將我這廚娘帶去。」 荊謠連忙笑道:「小姐用慣了的廚子哪裡能外借,家裡的廚子還不錯,小姐放心。」 都是自家人,午間用飯時也沒分桌子,大家一同坐下了,因說起蘇卿辰來,秦晏將晁嘉發落梅夫人父親的事說了,秦思放心下湯盅低聲道:「以後……再不起用他了嗎?」 秦晏點點頭:「不出意外。」 當年換親一事正是因為章府老太爺急於同梅閣老搭上線,中間又有梅夫人活動著才促成的,之後萬千種種,全是因這變故而來,秦思一開始也怨過,恨自己拖累了兄長,不得已投奔了外祖家,如今看卻是因禍得福,果然因果報應不爽,秦思垂眸沒再接話,衡棋如冷笑一聲道:「令表弟可是讓家里長輩給害了,這一寶沒壓對,可怎麼悔棋呢?」 衡棋如側過頭看向秦思,目光溫柔,心中越發得意,他們自己分不清魚眼睛和珍珠,倒是讓自己撿了漏,得了這麼個好夫人。 秦晏淡淡一笑:「都是他們自己尋的,富貴有命,生死在天吧。」 秦晏和荊謠傷病未癒不好飲酒,只有衡棋如自己幹了一杯,笑道:「先是梅家,呵呵,行,一個一個的來吧……」 章府中,秦雅揉了揉眉心道:「可將二奶奶扶回去了?」 「已經送回她自己院裡了。」秦雅的心腹婆子上前替秦雅揉了揉額頭,輕聲道,「只是……二奶奶沒見著太爺,怕是不會死心呢。」 秦雅冷哼一聲:「不死心又能怎麼樣?還能逼著太爺寫折子替她外祖遮掩?她舅舅昨日已經上了折子了,皇上不溫不火,什麼也沒說,只讓梅閣老閉門思過,這讓人還能怎麼說?皇上若是真的處置了,或是歷數這些年的功勞請恩,或是痛述自己的罪行以求免罪都還好,現在皇上又沒要如何,讓人怎麼幫忙求情?」 那婆子並不懂這裡面的事,只道:「既二奶奶的親舅舅求了都不行,就是讓太爺去求怕是也沒用的。」 「哼,有用我也懶得幫她這忙,說的好好的不許她出祠堂,現在如何?我已經將她送回她自己院裡了,好生待著,她倒是得寸進尺,還敢出來鬧。」秦雅想起之前秦珍妄圖將沒了孩子的事賴給自己心裡就恨的牙癢癢的,「以前是我小看她了,小小年紀,心可毒呢,什麼都敢做……如今梅家已然是犯了天威,失了聖寵了,我瘋了才讓她們將咱們家再拖累下去……」 心腹婆子一笑道:「太太不必太擔心,太爺雖老了,但心裡明白著呢,必然不會讓這些人連累了自己。」 「這就是命啊……」秦雅前兩日剛去嘉恩侯府看過秦思,想到秦思秦雅又是高興又是可惜,「思兒那肚子都已經起來了,我一看就是個男胎,就看皇上平日裡對嘉恩侯的恩寵,這孩子以後定是會平級襲爵的,那可是妥妥的小侯爺啊,思兒這孩子命就是好,如今這京中哪家太太不羨慕她?進門就當家,夫君還這樣寵愛……」 兩人正說著話章雲烈來正房給秦雅請安了,秦雅一笑:「今日衙門裡事少?」 「平日裡也沒什麼事,因連日裡皇上為蘇大人守靈,朝中不少事擱置了,上面那些人不發話,凡事我們又不敢做主,所以就更清閒了。」章雲烈見屋裡沒什麼人,坐近了低聲道,「秦珍鬧了沒?」 秦雅冷笑一聲:「你說呢?」 章雲烈擺擺手:「母親別理會她,如今蘇大人走了,皇上憋了一肚子的火沒出發呢,她外祖父非要撞上去,不發作他發作誰?我看她又緩過勁兒來了,昨天我就同個丫頭說了兩句話,她上來一把將人家臉撓出血來了,也不知會不會留下疤……當時氣的我夠嗆,又不能因為個丫頭說她什麼,不然她更得理了,什麼寵妾滅妻,有的沒的她什麼都說得出來,唉……」 秦雅一聽這話心中更添煩躁,皺眉道:「你忍讓些吧,以後……總會有法子讓你離了這攪家興的。」 第68章 比起秦珍來,秦府中梅夫人鬧的就更厲害了。 「老爺……我父親實在是冤枉啊……」梅夫人禁足多日,消息知道的比秦珍還晚,若不是梅家的人送信來梅夫人還被蒙在鼓裡呢,梅夫人頭髮隨意挽起,頭上半點珠翠也無,一臉憔悴焦急,「我父親是言官出身,見皇上行為不妥自然是要勸上幾句的,這是什麼大錯處?就要發這樣大火?」 秦斂這幾日也正因這事著急,秦府這些年同梅府同氣連枝,相互扶持,如今眼見梅府就要倒了,自家失了一個臂膀不說,誰知道皇帝是什麼心思,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 梅夫人見秦斂只是沉著臉不接話心中越發沒底,紅著眼啞聲道:「老爺瞞的我好苦,若不是昱兒他舅母托人給我消息,我現在還不知道呢,出了這樣大的事老爺就不同我商議商議嗎?還是說……」 梅夫人想起當年羿府的情形身上起了一層冷汗,抖聲道:「老爺不準備幫我父親了嗎?」 「自然不是!你父親倒了於我有什麼好處?」秦斂眉頭深鎖,若是可以,他自然希望能幫上一把的,但如今這情形能不能拉起來難說,一個弄不好沒準就要把自己拖下水,秦斂向來最能明哲保身,遇上這種事絕不肯沾染分毫的,秦斂靜了半晌沉聲道,「你兄弟剛上過折子,已然被退回來了,現在多說無益,且緩一緩,過個十天半月的,等著皇上的氣消了,再讓岳丈大人寫封請罪折子,言辭懇切些,許還有轉圜的機會。」 梅夫人聞言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她的丫頭連忙上前扶著,梅夫人揉了揉額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道:「這法子自然是要用的,只是……老爺就不幫幫岳家了嗎?老爺若是同章老太爺聯名上折子,許還有用的……」 「你怎麼還不明白?!」秦斂聽了這話老羞成怒,怒斥道,「現在去求情不過是白填送在裡面罷了!你父親言語不慎犯了天威,你也要讓我得同樣的罪過嗎?!且如今並不知道皇上是真的因為岳丈言語上的事發怒還是……」,秦斂壓低聲音怒斥道:「還是借題發揮,這個時候讓我出頭,豈不是要受到牽連?!」 梅夫人滾下淚來哽咽道:「難不成就眼睜睜的看著我父親從此致仕嗎?我父親一輩子為國為民,辛苦了大半輩子,如今竟得了這麼個結果……」 秦斂被梅夫人哭的越發心煩,厲聲斥責道:「不過是讓岳丈閉門思過幾日,你做這幅樣子給誰看?!行了,我自會盡力幫忙轉圜轉圜。」秦斂不耐煩聽梅夫人的抱怨,轉身就要走,梅夫人哪裡死心,連忙追出來,秦斂耐心散盡,轉頭沉聲道:「還沒如何呢,你別自亂了陣腳!這些日子你還是不必出門了,好好養養你的身子是正經,還有……你且不必同岳丈家往來通信了,左右這些事你們內宅婦人也不懂得。」 梅夫人被秦斂一席話說的啞口無言,還沒回過味兒來秦斂已經去前面了,梅夫人萬萬沒想到秦斂心狠至此,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太太快別這樣……讓老爺聽見了不更心煩?」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不住的勸著,低聲道,「那是老爺的正經岳家,老爺不會不上心的,大概是真的幫不上忙,太太別多心……」 梅夫人搖搖頭,邊拭淚邊狠聲道:「若老爺真有心,就不會故意瞞著我……正經岳家?呵呵,我雖不甘心,但羿府不更是老爺的正經岳家?當年羿府出事時,老爺又是如何做的?別說沒幫著求情走動,就是事後……明知道羿府破落成那樣了,連張銀票都不肯送去,知道先太太變賣東西往娘家送還要大加斥責,嚴令眾人不許讓先太太再往外送東西,這不跟我現在一樣了嗎?」 那婆子皺眉道:「老爺……也不是那樣吝嗇的人啊,這話太太從哪兒聽來的?」 「從哪兒聽的?還不是先太太留下的那些人說的,如今這些人都隨秦晏走了……」梅夫人搖頭哽咽道,「老爺自然不是可惜那些銀子,他是怕讓人知道自己同羿家還有來往,由此可見老爺有多謹慎,多絕情了……」 那婆子聽了這話越發著急,壓低聲音道:「那咱們就眼睜睜的看著老娘家吃虧?」 「自然不行……」梅夫人擦了擦臉起身冷聲道,「老爺不幫忙,我就沒有法子了嗎?若是梅家倒了,我在這府上越發沒有容身之地了,老爺不是不讓我出府嗎?好,我就不出府……一樣將事情都辦了!」 池園中,秦晏閉著眼枕在荊謠腿上,聽完屏風外面吉祥的話慢悠悠道:「知道了,賞那傳話的人一封銀子,難為她了……」 吉祥答應著去了,荊謠輕輕的給秦晏揉著眉心,輕聲道:「哥哥預備怎麼辦?」 「什麼也不做。」秦晏拉過荊謠的手親了下,慢慢道,「局勢已定,前面的棋子都落下了,如今只等著梅氏自己找死就行了。」 荊謠還有些不放心:「那邊老爺在朝多年,還是有些自己的路子的,沒準……」 「他不會插手。」秦晏冷笑,「他若真有這幾分人性,當年外族家也不至於連祖宅都賣了,還記得咱們剛到黎州那會兒嗎?」 荊謠自然是記得的,那會兒眾人一直住在羿家祖宅旁邊的一處小宅子中,終日看著羿家祖宅中人出出進進,那會兒還不覺得,現在想起當時的吃穿用度實在是寒酸的很,荊謠輕聲道:「少爺受委屈了。」 「那算什麼委屈……」和荊謠不一樣,荊謠對於以前的那些事只記著好的不記得壞的,秦晏卻是樁樁件件都能記得清楚,「秦斂剛出了妻孝就迎娶了梅氏,那會兒梅氏才十六歲,心思卻毒的很,面上對我和思兒好得很,但只要不當著秦斂的面,她馬上就換一副嘴臉,我還好些,那會兒思兒吃了她多少言語上的閒氣,你看思兒現在性子和婉,焉知不是從小被她冷嘲熱諷的將性子磨去了……」 荊謠見秦晏不大痛快連忙道:「也不一定……小姐性子原本就好,不像哥哥似得,想來是隨先太太多些。」 秦晏撐不住笑了:「敢打趣我了?也是……思兒那性子是像母親……」 「你這處好的倒是快……」秦晏撩起荊謠的袖子來輕輕摩挲他腕間那道細細的疤,輕聲道,「還會疼麼?」 荊謠搖頭一笑:「前些天涼著了所以有點疼,泡了幾天的藥現在一點事兒都沒有了。」 「那也得小心,小小年紀別落下病根,沒事再泡泡那藥……」秦晏略想了下道,「對了,不如再去別院中住一陣子?如今天氣愈發冷了,那邊有溫泉,暖和些,且泡泉水對你這傷處也有好處。」 荊謠聞言眼睛都亮了,笑道:「哥哥抽得出空來?」 「你說呢?」秦晏坐起身子來一笑道,「我可是大病初癒,告假歇幾日,這個臉面還是有的。」 荊謠自然高興,倒不是為了治病,只要能跟秦晏膩在一塊,就是單在府裡也是好的,荊謠忽而想到梅家的事猶豫了下道:「要不……再等等,那邊的事別再出什麼紕漏……」 秦晏一笑:「放心吧。」 秦晏當即叫來人收拾東西,自己給晁嘉寫了封折子,隔日就帶著荊謠上了馬車出了城。 一路無話,到了別院後兩人剛歇了會兒府中又有人送信來了,梅夫人的哥哥不知因何事犯錯,如今已經被免了官,送到督察院審理了。 荊謠聽了秦晏的話心中吃驚,低聲問道:「是哥哥做的嗎?」 「這可賴不著我了……」秦晏隨手將那信丟在熏籠中,火苗舔上來,一瞬間就將薄薄的信紙吞了下去,秦晏淡淡一笑,「說起來還是我那便宜表弟梅文巧得力,省了我不少功夫。」 秦晏若是不說荊謠幾乎已經忘了這人了,梅文巧,梅夫人的親侄兒,當年梅夫人將章家的婚事搶去後還曾想讓秦思嫁給他,後來被秦晏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作罷。 荊謠依稀記得這人是個紈褲子弟,平日裡無所事事,名聲很不好,秦晏淡淡道:「梅家才多大的家業?我這便宜表弟真就把自己當人物了,強搶民女,逼迫致死,以為給了幾兩銀子就能打發了,呵呵……當那些御史言官是瞎的麼?對了,告發他的就是與我同科的那個榜眼,如今在御史台很得力了。」 荊謠心中一動,這也算是晁嘉這一派的人,許是得了秦晏的授意了。 「梅文巧身上並無官職,敢這樣做不過是借了他老子他祖父的勢,如今皇上想發作他們家,拿他開刀最合適了,呵呵……可惜了,吉祥也跟來了,不然還能讓他打聽打聽梅氏現在的情形……」父親被閒置,哥哥和侄兒被督察院的人請去了,梅氏現在的心境可想而知,秦晏冷笑一聲,「這些年她沒少拿外祖家當年落魄了說笑打趣,如今風水輪流轉,我母親當年的苦處,讓她也受一遍吧。」 荊謠恍然大悟,明白了為什麼秦晏頭一個發作的是梅家了。 秦斂不出手,梅夫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娘家一點一點的敗落,一如秦晏母親當年一樣。 荊謠心中忍不住心疼,當年羿夫人不好過,秦晏也是一樣的,他懂事早,那會兒已經看的明白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母親鬱鬱而終,留下不足滿月的妹妹。 不過若不是當年的恨意深入骨髓,大概也成就不了如今的秦晏。 荊謠怕秦晏想起以前那些事心中難受,湊近了小心的摟住了秦晏,輕聲道:「哥哥能解氣就好,先不想這個了,晚上……晚上咱們吃燉鹿肉吧?鹿筋燉的爛爛的,可好吃了……」 秦晏看著荊謠笨拙討好的樣子心中一暖,輕聲笑道:「都聽你的……你先同我去裡間歇歇,我就不想這些了……」,秦晏手往下滑,伸到荊謠臀縫間輕輕揉了下,壓低聲音道:「咱們可有日子沒親熱過了……」 「那不是……」荊謠腿有些發軟,細細解釋,「因為哥哥病了嗎?太醫也說了,這段日子不能,不能累著……先得養一養……」 秦晏沉聲一笑:「我這不是沒做什麼嗎,就是跟你說幾句親熱話,來……」,秦晏邊說著邊攬著荊謠進了裡間…… 第69章 城外別院中一片濃情蜜意,城中秦府中卻險些炸了鍋。 梅夫人聽著梅府婆子傳來的消息險些瘋了,急聲怒道:「怎麼會?!哥哥和巧兒都被押到督察院去了?巧兒他一官半職都沒有,如何能去了那裡!」 梅府婆子聞言哭道:「可不就是因為二少爺嗎,剛入秋那會兒少爺跟馮家的幾位公子去城外圍獵,路上不知經過哪裡,二少爺看上了一個丫頭,當即要跟她老子娘買下來,他老子娘原答應的,只是那丫頭性子左強不惜福,竟一頭碰死了!這事太太原也知道的,又特意送了銀子去遮掩,那丫頭的老子娘並沒說什麼,誰知隔了好幾個月,又翻騰出來了!」 梅夫人心中明鏡一般,聽了這話冷聲斥道:「跟我還遮掩什麼?!定然不只如此,當時到底是怎麼樣,給我原原本本的說一遍!你們連我都要瞞,讓我如何想法子!」 那婆子聽了這話老臉一紅,一跺腳嗨了一聲道:「當時……那丫頭的老子是不肯的,說已經許了人家了,且不肯賣閨女做人小妾,估計是說的話不好聽?二少爺不知為何動了怒,當即讓人打了那人一頓,到底打的如何也不知道,反正……那人隔日就死了,不過當時二少爺確確實實是給了銀子錢的!」 「給了銀子管什麼用!」梅夫人怒火中燒,厲聲斥道,「我跟你們太太說過多少次了!好好管管你們少爺,這樣的脾氣以後一定會吃虧,如今看如何?既是喜歡那丫頭就先讓人去說,哪怕是逼勒著他們先退了親呢,不管不顧就要打殺,還鬧出兩條人命來!偏生事後還不知遮掩!」 梅府的婆子被梅夫人罵的無地自容,跪下哭道:「如今太爺閒在家中說不上話,老爺和少爺還全被帶走了,我們太太在家裡是一點主意都沒有,只會哭了,求太太幫一把吧,如今也不求別的了,只要人能回來,如何都行。」 梅夫人拍桌怒道:「她就是會哭!相夫教子,做了一點了嗎?!臨了還一點主意都沒有,我們梅家怎麼就娶了這麼個沒用的婦人來!」 那婆子被梅夫人罵的一句話也不敢回,只是磕頭,梅夫人竭力壓下心頭火氣沉聲道:「告訴你們太太,快去命人給那戶人家多多的送銀子錢,一定要他們自己心服不告了才行,再有,去平日裡跟你們老爺往來親密的府上走動走動,問清楚了這事兒是誰挑出來的,又是交到督察院哪位大人手裡了,都弄明白了才好對症下藥,是托人還是使銀子才有路子走。」 那婆子聽了這話一頓道:「我們太太也是這樣說的,只是……如今哪家比這府上更近呢?如今只能求到這裡來了。」 梅夫人一下子沒了話,頓了下惱怒道:「這我自然知道!但……但也要再尋尋別的門路,除了這裡你們就沒別的親戚了不成?!」 梅府的婆子連忙點頭:「是是,自然還是要去尋的。」 梅夫人怕再多說更要露怯,擺擺手道:「先回去吧,等有了消息我自然會跟你們說的。」 那婆子千恩萬謝的,又爬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卷銀票來遞給梅夫人,低聲道:「老爺往來走動也少不了銀子打點,我們太太都懂得的,這些太太先用著,等用完了再說,太太再送來。」 梅夫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皺眉煩躁道:「行了,放下就走吧。」 那婆子連連點頭將銀票放在了桌上,剛要退下去梅夫人又轉頭道:「還是從西角門將人送出去!」 梅府的婆子心中納罕,但也不敢多問,答應著跟著梅夫人的心腹婆子走了。 堂屋中,梅氏的心腹婆子輕聲勸道:「太太別太煩心了,回來想個由頭跟老爺提一提,沒準老爺就允了呢,之前只是老太爺被罰閉門思過,不痛不癢,所以老爺才沒幫忙的,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老爺定然會上心的。」 「呵呵……我被困在這府中都知道的事,你覺得老爺會不知道?」梅夫人再沒了剛才對著梅府婆子的氣勢,頹然倚在榻上疲憊道,「老爺若是真心狠起來,誰也比不上的……」 梅夫人心中愁苦不已,半晌道:「如今看……怕是要尋一些別的門路了……」 「太太整日在這府中,還能尋哪個門路?」那婆子皺眉道,「章府那邊怕是不好走動,咱們姑奶奶剛犯了大錯,在公婆還有太公公太婆婆面前都不大得好,不一定能說得上話的。」 「自然不是章家這條路。」梅夫人緩緩搖頭,「珍兒前面惹的事太大了,假做懷孕,妄圖嫁禍,若不是還有老爺的面子,單是上次的事秦雅拿住了理休了珍兒都不為過,不能再讓她出頭了……」 那婆子聽了這話更愁了,哭喪著臉道:「那還能指望哪家呢?這樣要命的事尋常交情的也不會盡力幫忙啊。」 梅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道:「說不得,只得我豁出這張臉去嘉恩侯府一趟了。」 「大小姐?這……」心腹婆子啞然,吶吶道,「上次給二少爺捐官的事咱們思姑奶奶就給駁回來了呢,現在這樣的事……怕是她更不答應了。」 梅夫人搖搖頭:「秦思和秦晏不一樣,她性子好,耳根軟,且她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為了孩子的福報也許更寬容些,我放低了身段求她,沒準能說動,嘉恩侯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他一句話比別人萬句都強的,若秦思還是不答應……」 梅夫人冷笑一聲:「那我也有法子逼著她不得不答應!」 梅夫人話音剛落外面傳秦斂回府了,她忙整了整衣衫扶著那婆子迎了出去…… 山中無歲月,城外別院中秦晏和荊謠不知不覺就住了五天,兩人每日吃喝遊玩,晚間一同泡泉水,日子過的愜意的很。 「可算又長出些肉來了……」秦晏在荊謠臉上捏了捏笑道,「養你這麼大容易嗎?不聲不響的瘦了那麼多。」 荊謠小心的往鹿腿上抹著醬汁,聞言一笑道:「養肥了出欄嗎?哥哥小心火星子迸出來……」 「還是給我吧……」秦晏接過荊謠手裡的醬料碗和小刷子,細細的給火爐上烤著的鹿腿塗抹,低聲道,「餓不餓?這個還得一會兒,不行還是先讓他們送些飯菜來,我聽吉祥說家裡送了幾簍閘蟹來,讓他們給你蒸那個吃。」 荊謠眼中一亮:「家裡送來的?誰送的?」 「思兒送的,她不知道咱們不在家,府裡的人怕放不住就送到這邊來了。」秦晏取過刀子來割了一塊鹿肉嘗了嘗,遞給荊謠道,「小心燙……」 荊謠低頭吃了,一笑道:「果然還是烤著吃味兒好。」 這日這邊莊子上的人送了隻鹿來孝敬,兩人閒的也是無聊,索性讓人收拾出來醃好了自己動手烤著吃,兩人也沒用丫頭們,一起坐在堂屋裡自己折騰,秦晏倒了一杯梅子釀給荊謠,一笑道:「這也是莊裡人孝敬的,不很辣,有些甜味兒。」 荊謠接過來嘗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醇,笑道:「這個配著這鹿肉最好……」 「今天他們來送東西,吉祥可算逮著人了,好一番盤問,打聽出不少事來。」秦晏一笑,「咱們這才出來幾天?城裡那邊府上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了。」 荊謠興致勃勃:「梅夫人又怎麼了?」 秦晏撐不住笑了,慢慢道:「她不知又使了什麼法子,哄的秦斂許她出府……或是根本就是她偷著跑出來的?誰知道……」 「那日安陽太妃府中辦花會,請各府的太太去她府上賞貢菊,外祖母舅母還有思兒都去了,不知怎麼的梅夫人也去了,席間還好,等散了席眾人在安陽太妃府中閒逛賞花,沒都聚在一處,梅夫人湊到思兒跟前,竟要思兒去跟棋如說,在皇上跟前幫梅家美言幾句,呵呵……我看她真是瘋了。」 荊謠滿臉不可置信,費勁的嚼著一塊鹿筋兒含糊不清的問:「那小姐如何說的?」 「嚼不爛就吐了。」秦晏看著他費勁,拿過一個小蓋碗來遞給荊謠,誰知荊謠卻惜福的很,一點不肯浪費,嚼了幾下生生嚥下去了,秦晏失笑,接著道,「思兒哪裡會理會她,要說梅氏也有點腦子,知道我這裡插不進手去,就去尋摸思兒,她……呵呵,什麼下作手段都有,見思兒不肯答應直接就跪下了,那園子裡人來人往,思兒怕讓人看見了,忙讓丫頭扶她起來,誰知她竟得了理了,說思兒讓她起來就是答應她了。」 荊謠歎為觀止,喝了一口酒急急道:「然後呢?」 「然後思兒也不理會她,她竟要設法脅迫思兒……」秦晏冷笑,「膽子倒是不小……」 荊謠想到秦思的身子急道:「小姐現在有身子了!她動手不成?!」 「怎麼會,思兒出門身邊多少丫頭婆子跟著,哪裡容她動粗。」秦晏輕蔑一笑,「若有這膽子我即刻就結果了她,她只是跟思兒說,當年差點就將她許給梅文巧,兩家曾下過定,只是沒跟小輩的人說,呵呵……放屁!當時秦斂根本沒答應,她倒是敢空口白牙的捏造事端,她問秦思,怕不怕這樁舊案讓衡棋如知道了。」 荊謠氣的臉紅,秦晏連忙哄道:「你先聽我說……正好這天棋如下朝早,不放心思兒就來接她了,正遇見這樁公案,呵呵……思兒當即就將梅夫人剛才的話對棋如說了一遍,自請罪責,梅夫人萬萬沒想到思兒竟對棋如一點遮掩都沒有,直接傻了,棋如聽了自然大怒,破口大罵,險些將梅夫人罵背過氣去,氣撒夠了又撂下狠話,梅家的事他定然會插一腳的,不整死他們不算完,之後就扶著思兒回府了……」 荊謠聽到衡棋如大罵梅夫人時就撐不住笑起來了,道:「衡大哥連小姐同章雲烈曾定親的事都容得下去,更別說是那什麼梅文巧了,不知所謂……」 秦晏淡淡一笑:「梅府眼見得就要倒了,她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了,聽他們說思兒一切都好,如今棋如是咬死了梅家了,沒準等不到咱們回城督察院就要出個結果了。」 荊謠快意無比,又乾了一杯,笑道:「可惜咱們不在城中,看不了熱鬧……」 「你這喝了幾杯了?」秦晏一邊烤肉一邊不住說梅夫人的事沒顧上他,失笑道,「這酒喝多了也會醉……」 荊謠高興的很,哪裡在意這個,一笑道:「嗯嗯,不喝了……這烤的也差不多了……」 荊謠拿過刀子將烤好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碼在盤子裡,又取了香料撒了上去,遞給秦晏道:「哥哥快吃……」 兩人一行吃喝一行說笑,直鬧到亥時,梅子釀的後勁慢慢上來了,荊謠臉上發紅,說話也不大利索了,慢慢道:「哥哥……今晚還去泡溫泉水嗎?」 「喝了不少酒,就別去了。」秦晏酒量很好,喝的比荊謠還多些卻一點事都沒有,攬著荊謠輕聲笑道,「醉了?還知道我是誰嗎?」 荊謠嘿嘿笑:「哪醉的那麼厲害了。」 兩人起身穿過花廳進了正屋,繞過層層屏風轉進裡面閣子裡,兩人脫了外面的衣裳,只留了一身中衣,秦晏怕荊謠這麼躺下不舒服,輕聲哄道:「你先躺會兒,我讓人送水進來給你擦擦……」 荊謠根本沒聽明白秦晏說的是什麼,只是不住點頭。 秦晏出去讓人給荊謠熬醒酒湯,幸得廚子裡早就預備下了,一聽吩咐連忙送了來,秦晏自己端了一碗進裡間來,低聲道:「先別睡,把這……」 裡間百花榻上,荊謠懷裡抱著秦晏剛脫下來扔在一邊的衣裳,一臉憨意,嘴微微張著,竟已經睡著了…… 秦晏拉著自己的衣裳往外扯,幾下竟未扯出來,荊謠抱的愈發緊了,嘴裡不清不楚的說了句什麼,抱著衣裳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秦晏心中一片柔軟,本想饒過他,偏生荊謠夢中又嘟嘟囔囔的叫了一聲「哥哥」,秦晏忍無可忍,端起醒酒湯來喝了一口,俯身將人拉過來口對口的給他餵了進去…… 荊謠眼睛微微睜開,可憐兮兮的:「哥哥?」 秦晏溫和一笑:「沒事,你睡你的……」,說罷一把將荊謠的中衣解開了…… 第70章 翌日早上天剛濛濛亮秦晏就醒了,外面小丫頭們輕手輕腳的收拾兩人一會兒要穿的衣裳,秦晏坐起身來,見床邊熏籠裡的炭還未燃盡,就著將荊謠一會兒要穿的褻衣放了上去,好讓他一會兒穿的時候冷不著。 昨晚到底鬧到幾時秦晏都記不大清了,看著蜷在自己身邊的小狗崽子秦晏心中饜足的歎口氣,都怪荊謠太勾人…… 秦晏輕輕的順著荊謠的頭髮,他無意識的往秦晏身邊蹭,秦晏心中喜歡,索性又躺了下來,摟著荊謠陪他睡了一會兒。 天大亮時荊謠才醒了,迷迷瞪瞪的攬著秦晏道:「哥哥……今天不上朝嗎?」 秦晏輕笑:「你睜眼看看咱們在哪兒呢?」 荊謠揉揉眼睛坐了起來,自己先笑了:「睡迷糊了……這都幾時了?」,荊謠清醒了些,昨夜的種種全部回籠,荊謠臉微微紅了,恨不得再鑽回被子裡,秦晏將人摟在懷裡輕聲調笑道:「平日裡也不那樣啊,昨晚是喝了酒的緣故嗎?那麼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乖的很……」 荊謠就怕秦晏事後提這種事,支支吾吾道:「哥哥餓了嗎……」 「不餓,昨晚上讓你餵飽了。」秦晏就是喜歡荊謠這放不開的小模樣,故意低聲問道,「喜不喜歡昨晚那樣?以前真是暴殄天物了,只拿那泉水沐浴,實在是浪費……」 荊謠聽了這話臉騰的紅了起來,昨晚秦晏在床上來了一回後本答應的好好的,去池子裡洗洗就睡,誰知真去了就不是他了…… 「回去真得在咱們府上也修一處湯泉池了,映著那水聲你叫的那聲兒好聽了……」秦晏輕笑,「你那樣撩撥我,我也不好冷著你,這裡可累著了?」 秦晏說著手伸進被子裡滑下去在荊謠臀縫間揉了下,低聲道:「讓哥哥給你看看?」 荊謠羞的險些哭出來了,低聲求道:「哥哥別鬧,讓丫頭們聽見了……」 「在又怎麼了?」秦晏輕輕撫摸著荊謠的後背,輕聲哄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說真的,那兒疼不疼?那些藥我都帶著呢。」 荊謠滿臉通紅的搖了搖頭,秦晏在房事上雖霸道但向來溫柔,昨晚做的次數雖多了些荊謠也沒傷著,秦晏見荊謠是真的難為情了也就沒再羞他,摟著人慢慢的說了一會兒話,外面的丫頭們聽見動靜進了裡間隔著屏風低聲道:「少爺,荊少爺,可要起來了?」 秦晏嗯了一聲,外面丫頭們魚貫而入,利索的伺候兩人穿衣洗漱,都收拾好後兩人去花廳裡用了早飯,荊謠還有些累,蔫蔫的只是喝粥,秦晏給他夾了一塊糟鵪鶉肉一笑道:「光喝粥一會兒你就餓了,多吃點。」 荊謠點點頭,吃了幾口低聲道:「哥哥……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秦晏輕笑:「才出來幾天,想家了不成?」 「哥哥就在這了,我還想什麼家……」荊謠喝了一口粥低聲道,「我總是不大放心梅府的事,小姐如今還懷著身子呢,這……我有點擔心,也不光是這事,萬一梅府尋了個什麼門路……」 「有棋如在,你放心就是。」秦晏淡淡一笑,「思兒的事他不會不上心的,至於梅家……呵呵,放心,他們翻不了身了。」 秦晏又給荊謠夾了一塊醬牛筋,輕笑道:「出來一趟不容易,再好好玩幾天。」 荊謠自知這些事秦晏定然比自己看的明白,點點頭不再多言。 「我聽丫頭們說後山的桂花開的正好,吃完飯咱們去逛逛。」秦晏一笑,「你不是喜歡花瓣枕芯兒的枕頭嗎?讓丫頭們摘些桂花風乾了咱們帶回去,香味兒比桃花的還好。」 荊謠連連點頭,笑道:「不光能做枕頭,再摘些新鮮的拿蜜糖醃了,回來做桂花糕吃!」 秦晏失笑:「就知道吃,行了,快吃,吃完了咱們就去。」 嘉恩侯府中,衡棋如料理完前面的事馬上換了衣裳進了裡院,秦思屋裡的小丫頭們正在堂屋裡纏絲線,衡棋如壓低聲音道:「太太還睡著了嗎?」 一個丫頭搖頭一笑道:「沒呢,剛吃了幾塊點心,這會兒正歪在裡面做針線呢。」 衡棋如聞言眉頭微蹙,沉聲道:「不是說了別讓太太再做那些東西了嗎!」 裡面秦思聽見了連忙笑道:「侯爺回來了?別罵丫頭們,她們也勸了,實在是我太無聊了些……」,秦思放下針線起身往外迎,衡棋如連忙進去了,皺眉道:「做這些東西,又傷眼睛又費精神。」 秦思輕柔一笑:「十天半月的才做一針半線的,哪裡就那麼厲害了?」 「那也要小心些,你那奶媽媽不是說了嗎?孕中勞累著一點都會落下病的。」衡棋如滿臉嚴肅,「頭一回就有個好歹,以後生十個八個的不更辛苦?」 秦思的丫頭撐不住笑了,見小兩口還要說些體己話,就先帶著丫頭們退了出去,秦思粉面微紅,低聲笑道:「媽媽說的是坐月子的時候不可勞累,不然會坐下病,你記到哪裡去了?」 衡棋如擺擺手:「都差不多,總是別累著是沒錯的。」 秦思笑笑不同他爭辯,柔聲道:「今天怎麼回來的晚?可是有什麼事?」 衡棋如冷笑一聲:「可不是,我去督察院看了看我那便宜舅舅便宜表弟。」 提到梅文巧秦思面上的笑淡了,那日的事歷歷在目,雖然是梅夫人挑釁,但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才引出來的這些爛事,秦思有些羞愧,垂眸低聲道:「都怪我……害得侯爺要費這些心……」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衡棋如拉過秦思的手捏了捏,輕聲勸慰道,「那邊的事一切有大舅兄和我,你只什麼都別往心裡去,我們都能料理的妥妥當當的,你放心吧……用不了多長時間,以後你再也不用理會這些糟心親戚了。」 秦思眉頭微蹙,低聲道:「這……是何意?」 「呵呵……這些話可不能跟你細說,怕髒了你耳朵。」衡棋如一笑,抬手在秦思小腹上輕撫了下低聲道,「也怕髒了咱們孩子耳朵,你只放心就行了,這幾日若是悶了,去羿府尤府都可,別的地方就先別去了。」 秦思柔順的點了點頭:「我都聽你的。」 秦府中,秦斂聽下人們將那日的事細細說了一遍後暴跳如雷,厲聲怒道:「這兩日嘉恩侯處處與我作對,我就說其中必然有什麼緣故,原來是這樣……好,好,這人已經丟到別人家裡去了,以後我還有什麼臉面在外面行走?!」 秦斂怒火中燒,一把推開攔著的下人衝進了梅夫人院裡,裡面梅夫人正滿臉愁色的躺著,見秦斂來了只得勉強起身迎了出來,秦斂當頭扇了她一個巴掌,勃然大怒道:「無知婦人!一點見識也沒有,偏要處處惹事!梅家的事我說過多少次了,莫要再糾纏,你就是不聽!竟是將當年那沒影兒的事拿去做要挾,如今怎麼樣?!沒將梅家撈出來,倒把嘉恩侯得罪了!你是想將我也填送進去是不是?!」 梅夫人這幾日正因為自己娘家的事急的焦頭爛額,秦斂心狠袖手旁觀早就讓梅夫人心中懷恨,這會兒當著這些下人挨了這一巴掌,梅夫人心中恨意滔天,連日來怒氣聚在一處,再也按捺不住,尖聲叫道:「不然你讓我怎麼樣?眼睜睜的看著梅家倒台,看著我兄弟我侄兒死嗎?!」 梅夫人在秦斂跟前一向和順,從未如此過,秦斂一時愣了,隨即大怒道:「你這是跟誰說話呢?!」 「跟你說話,如何?!」梅夫人此時也豁出去了,撒潑摔打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遠遠的把自己摘出來,生怕讓我們家連累著,呵呵……面上說的倒是好聽,說什麼從長計議,我呸!你當年是怎麼對羿家的?現在也想這麼對我娘家是不是?」 秦斂平生最恨別人提起當年羿家的事,聞言險些氣炸了肺,抬手又要打,梅夫人尖聲叫道:「你打啊!打死了我你就跟梅家沒關係了是不是?做夢!就是我死了,昱兒還在!珍兒還在!他們身上都流著梅家的血!他們也得跟秦晏似得,恨你一輩子!」 梅夫人說罷自己先笑了起來:「哈哈……要說起來,還是你命最不好,之前不肯救羿家,將前面兩個孩子的父子情分斷送了,現在又不想救我們梅家,也想讓後面兩個孩子也不再認你了不成?哈哈……你這一輩子,二子二女,都是給別人養的,哈哈……回來誰會理會你,給你養老送終,哈哈哈……」 秦斂被氣的渾身戰慄,大怒道:「我看你真是瘋了!來人!給我將她關到裡間去!不許她再出來!」 梅夫人忽的撲了上來,抱著秦斂的腰狠狠一撞,將秦斂杵翻在地,厲聲詛咒道:「你關著我就沒事了嗎?!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不救梅家我就要讓珍兒和昱兒一輩子恨你!讓你老了後膝下一個子女也無!」 婆子們看著這情形實在不像連忙將梅夫人連拖帶抱的拉進了屋裡,梅夫人猶自高聲詛咒著,直將秦斂氣的險些吐了血,下人們七手八腳的將秦斂扶了起來,秦斂手不住的抖,狠聲道:「給我將她看好了!若再讓我聽見她又惹了什麼事,我先將你們的皮扒了!」 下人們聞言連忙點頭,秦斂憤憤的拂袖而去。 秦斂到底還不放心,過了半個時辰又將梅夫人的下人全叫了去,狠狠的威脅了一頓,不過還是不許梅夫人出門不許梅夫人同外面人私下來往,不許她同少爺瞎說等等,下人們自然答應著,秦斂自以為再也無事,誰知,翌日早朝時督察院將一封折子當朝送到御案前,裡面梅家的種種罪行中,赫然加了一條關於秦斂的。 第71章 秦斂為官多年,一向謹小慎微,風評雖不甚好但確實的把柄並不大好讓人抓著,是以這些年來一直四平八穩,如今忽而讓人將罪證拿到御前來,不說別人,連秦斂自己都愣了。 但罪證是確確實實的,這還是先帝在時的事兒了,秦斂曾給鹽法道署的同知送過一封信,信中說馮氏鹽商過儀征時引鹽可能有少許出入,實乃近日雨水過多,鹽受了潮所致,言語中暗示讓鹽法同知放寬些。 晁嘉淡淡一笑:「鹽受潮了?這事兒朕倒是頭一回聽說,秦愛卿……這是什麼緣故呢?」 秦斂撲通一聲跪下了,頭上密密出了一層豆大的汗珠…… 這還是他剛娶梅氏那幾年時的事兒了,那會兒他徹底撇清了同羿府的關係,初入內閣,正是志得意滿之際,只是失了羿府的臂膀,在同僚面前不免顯得寒酸,那時梅夫人的兄弟梅山永給他指了這麼一條路,說是無本萬利,且秦斂曾任鹽法道蜀主事,在那邊還說的上話,秦斂面上雖一向不顯,但心中還是欽羨世家望族的潑天富貴的,更別說因羿家的事在他心中一直有個節,只想靠著自己掙下一份家業來,好讓人看看,自己不靠著岳家一樣能出人頭地,也能同世族一樣在這京中一代代延續下去,秦斂心中存了這個心思,那會兒又年輕些,經不住梅家的勸,竟是答應了下來,一封信送去,十萬雪花銀進了庫。 後來秦斂又歷練了幾年,心思越發沉穩,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也就沒在幹過這種事了,秦斂自認為那都是先帝時的舊事了,那姓馮的鹽販子如今都不知去哪裡了,再也沒人查的,不想今日突然被人翻了出來,一時措手不及,竟不知怎麼回答,晁嘉見秦斂神色有異放下臉來道:「看來是真的了?」 秦斂連忙搖頭慌忙道:「臣不知……不知啊……」 「梅山永是你的小舅,他說的話,應該不是假的吧?」晁嘉搖搖頭,「秦斂,你太讓朕失望了……」 秦斂聽了這話心中愈發沒底,心中大罵梅山永,臨死了竟想要拉自己墊背,秦斂強自穩住心神叩頭道:「多年之前的事了,梅山永記差了也未可知,臣依稀記得當初梅山永確是跟臣提過鹽引之事,直言當中暴利,但臣身為朝廷命官,怎可妄行不法……臣並,並沒有答應……」 秦斂入朝多年,從未如此失態過,心中越急越說不清,頓了下理了理思緒低聲道:「沒想到竟還出了這樣的事……看來是梅山永假藉著臣的名頭去誆騙了,臣……臣當真不知……」 晁嘉一笑,這秦斂也不是傻的,這時候還能想出這種說辭,晁嘉微微搖頭,慢慢道:「秦斂,你不單是徇私瀆職,如今還要欺君……」 秦斂聽了這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連聲道:「臣不敢……」 晁嘉冷笑一聲呵斥道:「督察院已經在梅府上將你當年給鹽法道署的同知葛彤榮的信搜出來了!信雖陳舊但分明是你的筆跡!不單有你的,鹽商葛彤榮給梅山永的兩份信和信物還在!罪證確鑿,你還敢跟朕說這些?!」 秦斂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他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初自己千叮嚀萬囑咐的讓送信去的人當面將那信燒了,所以他才敢如此說,萬萬想不到當中卻被梅山永擺了一道! 晁嘉看著秦斂的神色心中冷笑,當初秦斂對羿家如何梅府不是沒看見,為求萬一梅山永當時就留下了這個把柄,只等著來日若有萬一好拿捏秦斂,沒想到卻是報應到了今日。 衡棋如微微側過臉看了看自己這老岳丈冷哼一聲,幸得秦晏之前提醒,自己一直嚴守著督察院,梅山永和梅文巧在知道秦斂無意救自己後果然開始動腦子,想著托人出去給秦斂送信,以此事要挾,只是他們千算萬算沒想到這事秦斂絲毫不知,全被自己攔了下來,如今歸到一處來,將他們一鍋端了。 秦斂臉色慘白,叩頭不止,晁嘉輕歎一聲道:「朕一向敬重前朝老臣,老臣們卻處處寒朕的心,先有亂黨之流,後有縱容家下強搶民女,勒逼致死之事,如今更出來在鹽引的事上動手腳的人了……」 秦斂身上冰冷,腦中一片空白,腦中閃過千萬個說辭卻也說不出來,晁嘉擺擺手道:「即日罷免秦斂所有官職,著督察院審理,務必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晁嘉話音一落,秦斂身上力氣一瞬間被抽空了一般,頹然跌在了地上…… 別院中秦晏看了看衡棋如送來的信冷笑一聲,遞給身邊的荊謠笑道:「你看看……」 荊謠接過來細細看過後喜道:「終於抓著他的把柄了!這下沒別的說的了吧?」 「知道我為何一直不肯回城了吧?」秦晏淡淡一笑,「如今事已經完了,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回去吧。」 荊謠回想起前事來恍然大悟,一笑道:「哥哥是不想自己動手……」 「這事我插不插手都不合適,索性就避避嫌了……」說到底秦斂是秦晏的生父,這時候他若是在京,親自挑出鹽引的事不免讓人詬病六親不認,若是不作為沒準又會讓人說他徇私,左右都是為難,乾脆藉著病後體力不支的借口避開了,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笑道,「不正好也帶著你出來玩麼?」 荊謠萬萬沒想到早在半月前秦晏就將這事料到了,訝然道:「哥哥怎麼知道梅家一定會拉秦斂下水?」 「我沒料定梅家會拉秦斂下水,我料定的是秦斂一定會袖手旁觀。」秦晏冷笑,「他那性子我最清楚了,萬事都以自保為上,且如今皇上無事還要尋些由頭髮作那些舊臣,秦斂戰戰兢兢,絕不會輕易開口,只要逼緊了梅家,他們就一定會鬧出事來,梅家也不是為了魚死網破,他們只是沒辦法了,想要以此威脅秦斂而已,只是沒想到這條路子我早就盯上了……」 秦晏淡淡一笑:「偏生這個時候梅氏還非要去惹秦思,當衡棋如是好欺負的嗎?就是我不動手,棋如也不會放任梅夫人一次次的來秦思這裡尋門路的。」 荊謠轉過來細想了一遍後服氣了,他眼中俱是欽佩,秦晏受用的很,將人攬在懷裡揉了揉輕笑道:「這算什麼,不過是讓秦斂和梅家嘗嘗這天理輪迴報應罷了……不知如今梅氏在家中如何了……」 秦府中,梅氏聽下人說了早朝時的事嚇白了臉,厲聲尖叫道:「他們是瘋了不成?老爺不幫忙也不能這樣啊!如此都進去了,還有誰能說上話!」 跟著秦斂的小廝跪下哭道:「誰說不是呢,咱們在外面守著,並不知裡面的事,就聽出來傳話的人說老爺也被送到督察院去了,說是舅老爺將老爺當年私批鹽引的事捅出來了,事情大了,讓家裡人一概不許妄動,不知何時還會傳家裡老爺少爺們去問話呢。」 梅夫人一聽這話腿一軟險些跌倒,屋裡的婆子們連忙攙著她坐下了,梅夫人愣了半晌「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秦斂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夫君,她的依靠,如今娘家犯了大事,自己夫君也被關了起來要嚴審,梅夫人一下子沒了主心骨,大哭道:「我到底是犯了什麼孽啊……娘家倒了,夫家靠不住了,我還活著做什麼……」 婆子們連忙勸著:「太太萬萬不可如此,許沒有什麼事,多少年前的事了,沒準查不出什麼來的……」 梅夫人不住淌淚,搖頭道:「哪裡有這麼輕巧……山永是糊塗了不成?還是讓人逼迫了?怎麼就這麼狠,不給我留一條活路啊……」 梅夫人捶桌不已,秦斂的小廝哭道:「舅老爺倒不是糊塗了,小的聽說……是舅老爺自己想往外送信,那這事嚇唬嚇唬老爺,但沒想到這信被督察院的人截下了,所以鬧了出來……」 梅夫人心中憤恨不已,此刻卻也不知該恨誰了,狠聲哽咽道:「都是他不聽我的勸!若是早早的出一把力,把他們救出來了不就沒有這些事了嗎……」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連聲勸慰道:「前事已於事無補,太太打起精神來想想怎麼對付吧……」 「還能怎麼對付?!」梅夫人不住哭道,「可惜我沒個好兒子好女兒!大兒子日日恨不得我死,大女兒撿高枝兒飛去了,忘了我對她的養育之恩了,明明就是一句話的事,卻事事不肯相幫!偏生老天又不開眼,兒子女兒裡得意的偏偏是他們倆,我還能指望誰?!」 心腹婆子猶豫了下低聲道:「如今……也只能求求親家府上了……」 梅夫人一頓忽而明白過來,點頭道:「對……去章府!他們就是不看在珍兒的面子上救梅家,也該看在秦雅的面上救救老爺啊!那可是秦雅姑奶奶的親哥哥啊!」 跪在地上的小廝聽了這話連連點頭道:「正是這話了,雅姑奶奶再如何也總要在意老爺的。」 梅夫人拿過帕子來隨意抹了抹臉上急聲道:「快去備車!我這就去章府!」 第72章 章府中,秦雅聽了章雲烈的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失聲道:「你舅舅為官一向謹慎,怎麼會……」 「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會兒舅舅許是糊塗了?要不就是讓梅家的人誆騙了。」章雲烈也頭疼不已,梅家的事他是一點都不想管,且這也說得過去,從秦雅那裡論這不過是個轉折親,就算是有秦珍的關係也不算很親近,且章雲烈因當年換親的事一直對梅府心存怨懟,根本就不想理會,但現在就不行了,秦斂也進去了,這可是他正經的親舅舅,好不好的也不能袖手旁觀的,章雲烈皺眉道,「現在倒是得想個法子了,我一會兒去跟太爺說說,合計下這事該怎麼辦。」 秦雅眉頭緊皺,慢慢道:「先得弄清楚了,是梅家狗急了跳牆,臨死想拉個墊背的,還是這事根本就是……就是皇上的意思。」 章雲烈一時愣了:「皇上的意思?皇上跟舅舅又沒仇……」 「皇上是沒仇,但你表哥有啊!」秦雅想起秦晏來心中更添愁苦,「這若是你表哥的意思……那多少人也救不會來了,皇上待你表哥同自己兄弟一般,他說的話沒有不聽的。」 章雲烈頓了下壓低聲音道:「太太的意思是……這事都是表哥捅出來的?不能吧……舅舅好歹也是他親爹啊!」 「親爹又如何?」秦雅冷笑,「你舅舅當年是如何待你前面舅母的,如何待晏兒思兒的你不是不知道,晏兒心裡一直覺得是你舅舅把你先舅母逼死的,後來又出了思丫頭的事……當初要不是晏兒拚死攔著,思兒沒準就真進了梅府的門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你表哥能忘了?他們父子早就跟死敵一般,且晏兒心狠,沒什麼做不出來的……」 「但表哥現在不城中啊!」章雲烈到底年輕些,且初入官場,並不懂這裡面的事,「我聽說表哥為了調養身子去了城外莊子上住了,離著這麼遠,怎麼會……」 秦雅抬頭定定的看著章雲烈,章雲烈自己說完也明白過來了,啞然道:「這根本就是表哥……故意在避嫌呢……」 「沒別的法子……這事兒太爺老爺們出面怕是不中用的……」秦雅歎口氣慢慢道,「說不得,備車吧,我去莊子上一趟,看看晏兒能不能看在往昔情分上給我幾分薄面,給你舅舅留一條活路……」 章雲烈一聽這話連忙攔道:「不可,這些事還是交給我們,太太怎好出面……」 「你以為太爺真能下力氣救你舅舅?」秦雅冷笑一聲,自己這公婆自己最明白,雖說自己比秦珍強些,張了口公婆許會答應下,但差不多也就敷衍敷衍自己,今上明白的是借題發揮,一家家的發作這些老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自己公婆瘋了才會撞上去,秦雅起身撫了撫鬢髮低聲道,「且你們就是去說情也沒用的,只要晏兒不鬆口,皇上哪裡會理會?唉……說起來也是晏兒有本事,在黎州時就跟今上有了交情,如今在朝上想如何就如何……」 秦雅進了裡間換衣裳,收拾停當後出來,剛要出門時外面傳梅夫人來了,秦雅心下一陣厭惡,待要不理又怕讓人說自己一看娘家倒了就開始撇清干係了,只得忍著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梅夫人一路哭著進來了,秦雅皺眉道:「嫂子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好好說……」 「你哥哥讓人押到督察院去了,我還怎麼好好說話……」梅夫人一行哭一行說,將之前事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不住哽咽道,「我不過是一介婦人,聽了這話就慌了神了,哪裡還有什麼主張,只靠著姑奶奶給拿個主意吧,若你哥哥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秦雅聽了這話心中更添煩躁,蹙眉沉聲道:「還沒如何呢,嫂子說這些死不死活不活的做什麼?!」 梅夫人見秦雅面色不佳不敢再哭鬧,低聲哽咽道:「你哪裡知道我心裡有多急呢……」 「你急別人就不急了不成?」秦雅端起茶來抿了一口低聲道,「我都知道了,你先放寬心,在府中好好待幾日,不要出去亂求情,穩住了家裡就好,過幾日自有個是非清白出來……」 梅夫人不知秦雅之前跟章雲烈已經商議過了,只當她不經心,竟就這麼輕輕鬆鬆的將自己打發了,心中更著急,放下帕子往前坐了坐急道:「那怎麼行?如今昱兒他父親他舅舅都在督察院關著,我在家裡哪裡坐得住……」 「坐不住也沒別的法子了。」秦雅見梅夫人如此不看事索性也就不顧忌什麼了,直接起身道,「嫂子只管好了家裡人,哥哥出了事,難免家下奴才們起了別的心思,嫂子要小心,我這還有個要緊的事要出去,就不送嫂子了……」 「哎呦姑奶奶,你哥哥都被抓起來了,你還有閒心出去逛?」梅夫人心中還憤懣之前秦雅袖手梅府的事,見秦雅在秦斂的事上也不甚上心忍不住出口帶刺,「果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 秦雅一聽這話心中大怒,杏眼立起厲聲道:「這話是怎麼說的?!原來嫂子是來教訓我的……呵呵,我沒問你娘家帶累我哥哥,你倒是敢鬧起來了!我也是白操心了,好言勸了你這半天,你半句沒聽進去還想尋我的不是,就是我真不好也輪不著你來訓斥!雲烈!還不送送你岳母!」 梅夫人只當秦雅根本不在意,當即大哭起來:「牆倒眾人推,我如今是誰也指望不上了啊……」 秦雅額間一突一突的疼,她不是不想跟梅夫人說清楚了,只是怕這蠢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聽了自己的話獨自去尋秦晏,到時候真惹惱了秦晏就一點轉圜之地也沒有了,秦斂是她親哥哥,她怎麼會袖手旁觀!秦雅被梅夫人氣的肝疼,轉頭罵梅夫人的丫頭:「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扶著你們太太回去!」 「姑奶奶別著急撇清干係,貴府且站得穩呢,那火一時燒不過來……」梅夫人抽抽噎噎的還不忘諷刺秦雅幾句,又道,「我來一趟,姑奶奶都不讓我見見珍兒嗎?他爹下了大獄,還不知出不出得來,也讓我那苦命的閨女知道知道啊……」 「這些事你跟她說什麼?!」秦雅恨不得直接將這蠢婦轟出去,怒道,「她能幫上什麼忙?還嫌現在不夠亂嗎?!」 梅夫人只是不住嗚咽:「姑奶奶是想瞞到哪一日?這事瞞得住嗎?還是怕珍兒也拿這事來求姑奶奶?姑奶奶放心吧,珍兒跟我不一樣,不想我這樣癡心待人,把什麼人都當親骨肉……」 秦雅按捺這半日終於忍不住了,厲聲怒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真當我好脾氣的,來拿我撒氣不成?都愣著做什麼?還不送她出去!」 梅夫人見秦雅是真急了也不敢在說什麼了,拿著帕子不住的抹著眼淚灰溜溜的扶著丫頭們出去了…… 秦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頭低聲道:「我們也走……」 秦雅縱是心裡惱怒梅夫人也不能不顧秦斂,出來上了馬車一行往城外去了。 城外別院中,秦晏倚在榻上看話本,荊謠趴在秦晏腿上玩一個九連環,暖閣中熏籠裡的銀霜炭上鋪著幾塊冷香餅子,正緩緩的燃著,清香宜人,閣子裡靜的很,只聞荊謠手中金環清脆碰撞之聲,秦晏看了看一旁的時漏輕笑道:「這可快一炷香的時間了,你還拆不拆的開?」 荊謠一聽這話更著急了,連聲答應著:「來得及來得及……」 秦晏放下話本倚在軟枕上含笑看著他,剛兩人打了賭,賭荊謠用一炷香的時間能不能將這九連環拆開,賭注嘛……秦晏輕輕撫摸著荊謠的後背輕聲笑道:「不急,拆不開也沒什麼……」 荊謠聽了這話臉微微紅了,搖搖頭低聲道:「還沒到時間呢……我拆的開……」 秦晏也不催他,只是將人攬在懷裡時不時的親親這兒摸摸那兒,荊謠本就著急,讓秦晏鬧的不住躲,兩隻眼一直盯著九連環,來回拆的嘩啦啦響,秦晏忽而一笑道:「你看看時漏……」 荊謠沒想到過得這麼快,抬頭一看果然時間到了,一把將九連環扔在榻上哭喪著臉道:「昨天沒人看著,我一會兒的功夫就拆開了!」 「咱們之前可是說好了的……」秦晏笑著在荊謠唇上親了下,低聲笑道,「你也答應了,可不能賴賬……」 荊謠聽了這話臉更紅了,正要說什麼時外面傳雅姑奶奶來了。 荊謠一愣:「姑奶奶來做什麼?」 「呵呵……」秦晏起身整了整衣裳淡淡一笑,「怕是得著消息了,來替秦斂求情呢……」 荊謠微微蹙眉,也跟著起來了,秦晏在他肩上按了下一笑道:「沒多大的事,你先歇晌吧,我去去就來。」 荊謠點了點頭,秦晏一笑輕聲道:「等我回來咱們再說那賭注的事……」 第73章 堂屋裡,秦雅慢慢的品著茶,秦晏出來行禮笑道:「姑母怎麼出城來了?要是有事叫我過去吩咐就罷了。」 秦雅聞言勉強笑了下道:「我心裡著急,就來了……晏兒,你可知道你老爺被督察院的人扣下了?」 對著秦雅秦晏不想作假,點頭道:「剛接著信兒。」 「你……」秦雅動了動身子低聲道,「你在那邊可能說上話?好孩子,那好不好的都是你親爹,他萬一出了什麼事對你沒好處,你受累幫忙說說情,放他出來吧。」 秦晏淡然一笑:「姑母面前我不敢隱瞞,那邊……我確實是說得上話,但這事我無意插手,是非公道只看皇上和督察院的各位大人們裁奪吧,我忝居大理寺卿,與督察院同屬三司,不好隨意管那邊的事的。」 「我也知道你犯難,但這事……」秦雅真不知如何說好了,秦斂以前對秦晏做的那些事她不是不知道,現在出了事反過來求秦晏實在沒臉,秦雅苦笑道,「我都明白,這些年苦了你了,你心裡有氣,如今得了造化鯉魚躍龍門了,自是不肯再忍了,但晏兒……那是你生身父親啊。」 秦晏淡淡一笑:「生身父親?怕是秦斂從未將我和思兒當做生身兒女吧?」 秦雅一窒,垂眸低聲道:「我也知道他好些事做的不對,你若是想報仇,我也攔不住你,我只問你一句,你怎麼樣能痛快了?我去托人跟大哥說,是要他分家產給你?是讓他將梅氏休了?你給個話,我準保讓你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出了這口氣,出了氣後……就把你老爺放出來吧,或是降職或是罰俸,都無妨額,他年紀也不小了,經不起這些事了。」 秦晏聞言笑了,搖頭莞爾道:「我不要他的東西,也不用他休了梅氏,他們夫妻般配的很呢……呵呵,姑母,我還是那句話,是非自有公道,我不好管那邊的事。」 秦雅乾笑:「這……你在聖上面前一向說得上話的,那是你父親,這……不就是你求一句情的事嗎?」 秦晏淡淡一笑:「當年我外祖家落敗如斯,父親眼睜睜的看著我孕中的母親憂愁致死也不許讓人往羿府送一張銀票過去,姑母,那不過也是一句話的事啊……」 秦雅徹底明白了,秦晏這是開始連本帶利的來收賬了…… 秦雅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從梅府壞了事的時候她就該看出來的,當年的恨秦晏一刻也沒忘,這一年來在京中隱忍不發不過是在等待時機,如今秦晏勢已漸成,再沒人能攔得住他,那些人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這些年秦雅沒少幫自己和秦思,秦晏心中還是很敬重她的,見秦雅憂愁不已低聲道:「姑母放心,冤有頭債有主,姑母府上與我並無過節,不會有事的。」 秦雅失笑:「這孩子說什麼呢,我怎麼會不放心你……」,秦雅雖如此說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剛來的路上她還在擔心,當年自己公婆同梅家聯手做出那換親的事來,沒準秦晏也會記在心裡,秦府若是倒了那下一個就是自己了,現在聽了秦晏這話秦雅稍稍放下心來,但還是擔心秦斂,忍不住問道:「那……你預備如何?真要了你老爺的命?」 秦晏依舊是那句話:「這話姑母不該來問我,秦斂犯了事,自有朝廷律法明令在那兒擺著,不是我能說的算的。」 秦雅苦笑:「你倒是名正言順……罷了,我也知道自己是白來這一趟,只是不來心中過不去,晏兒,我最後再求你一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是你親生父親,你……好歹念及幾分骨肉親情吧。」 秦晏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又讓了幾句,讓秦雅索性在莊子裡住幾日,秦雅心急如焚哪裡住得下,又好言好語的跟秦晏說了半日的話就下山去了,秦晏另派了兩輛車帶了不少莊子上的東西跟著送了去。 都料理好後秦晏回了裡面院裡,荊謠並沒睡下,還在擺弄那個九連環,見秦晏來了細細問了剛才的事,秦晏都說了,荊謠聽後抿著唇,半晌道:「為何總有人來跟哥哥說……讓哥哥多念及骨肉親情這種話?」 荊謠心中憤憤,一想到自己沒在秦晏身邊時秦晏受的罪就恨不得生吃了秦斂,冷聲道:「當初他們為何不去跟秦斂說,讓他念及幾分骨肉親情?」 荊謠的話正撞到秦晏心中,秦晏看著荊謠生氣的小模樣心中那些鬱結卻散盡了,一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生那些閒氣做什麼…… 荊謠長吁了一口氣:「想起來就上火……」 「哪裡就那麼大火氣了。」秦晏低頭在荊謠唇上輕輕親吻,輕聲笑道,「不說這個,剛才的賭注,現在該給我了吧?」 荊謠原本義憤填膺的小臉驀然紅了,偏過頭去磕磕巴巴道:「天……天還大亮著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按你說的天亮著那些收賬的人就該歇工不成?」秦晏低聲笑道,「要不先欠著?不過這也要按著規矩來,三分的利,一個時辰一滾利,等到晚上你還還的清嗎?」 理全是秦晏的,荊謠哪裡說得過他,沒法子只得同秦晏去了裡間…… 翌日秦晏同荊謠一起打點好莊子裡的事下了山,荊謠仁厚,臨行前跟莊戶們說近日秦晏大病了一場,為給秦晏積壽積福今歲的租子就免了,讓眾人無事多念秦晏幾句好,家裡上香上供時也給念叨幾句就罷了,眾人自是感恩戴德,謝恩不止。 「大掌櫃果然是財大氣粗,一年的租子說不要就不要了……」馬車裡秦晏輕輕揉著荊謠的後腰,輕聲笑道,「越來越威武了……」 天氣漸涼,馬車裡也放了熏籠,荊謠往熏籠旁靠了靠一笑道:「我那些天忙糊塗忘了跟哥哥說了……城北的三處莊子都讓我免了租了。」 秦晏哪裡在意這些,且荊謠都是為了他,點點頭道:「你說的算……」 荊謠轉過身來一笑道:「等年下天最冷的時候再去城外多建幾間粥鋪子,給哥哥好好做些功德……」 秦晏聞言心中一暖,低聲道:「都聽你的……」 兩人說著話的也不覺得路遠,不到中午就到了池園,府中下人早早的等著了,見馬車回來了連忙迎了上來,一同請安後起身卸車搬東西不提。 兩人說笑著往裡走,吉祥跟上來請安問好笑道:「少爺可聽說昨晚秦府出了事?」 荊謠一愣:「出什麼事了?不就是那邊老爺被關起來了麼……」 「這事兒已經不新鮮了。」吉祥滿臉興奮,喜盈盈的,「不過也是因為這個引起來的,因為那邊老爺出了事,闔府……連著咱們這邊都鬧的沸沸揚揚的,都說這次是真完了,先是梅府,再是秦府,一個都逃不掉的……」 眾人說著話進了堂屋,荊謠接過丫頭遞過來的熱茶喝了兩口問道:「然後呢?」 「估計是傳的太邪乎了,加上上頭本來就有話,讓秦府的人候著,不知何時就要傳人去問話,好像府中的東西也不讓妄動了,鬧得那邊人心惶惶的,就怕出個什麼事,誰知怕什麼就來什麼,晚上真就出事了!」吉祥一笑道,「那邊的三老爺……荊少爺許是不大清楚,那三老爺最是個沒用的,年輕時迷戀煙花柳巷,後來上了年紀也是不務正業,今天養個鳥兒明天養個雀兒的,什麼費銀子玩什麼,平日裡那邊老爺不大理會他,只是礙於名聲每月給他些銀錢罷了,府裡也沒什麼人把他當回事。」 「就是這麼個人,誰知昨晚他不知從哪兒得了信,說過兩日官中就要來查抄了,到時候府中銀錢一個也留不下,三老爺動了心思,連夜買通了府中人,開了庫房將府中的銀票、值錢的金銀玉石等物捲了多半去,五更天鬧出來時三老爺三太太還有秦顯少爺全都不知所蹤了!」 荊謠吃了一驚:「他們……帶著那些東西跑了?入了夜連城門都關了,能跑到哪裡去?」 「要不說也邪了,現在還沒尋著呢,怕是已經出了城了,若是已經出去了,那就更難找了……」吉祥滿臉幸災樂禍,「那邊府上本來就快不能支持了,又鬧出這樣的事來,呵呵……雪上加霜,該!」 秦晏聽罷後嗤笑一聲:「他們家的事,咱們不管。」 吉祥連忙答應著去了,荊謠看向秦晏,秦晏淡淡一笑道:「沒什麼奇怪的,樹倒猢猻散,你看吧,以後這事少不了……」 第74章 秦晏所料不差,秦府三老爺的事還沒完,二老爺又鬧了起來。 「你說什麼?分家?」梅夫人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有什麼可分的?這家業哪些是你們掙下來的?」 二老爺聽了這話老臉一紅,偏過頭梗著脖子道:「當年老太太去的時候府中就沒有分家,族中所有東西自太爺時就歸在一處從未分開過,我是沒用,沒掙下什麼來,但這祖宗留下的東西總有我一份吧?」 「哈哈……祖宗留下的東西?」梅夫人笑了幾聲,忽而一拍桌子怒道,「是!我進門子晚,但當年賬本子還在!福全!還不快把老賬拿來給三老爺看看!看看你們家太爺時家底子有多厚!」 福全連忙應著去翻舊賬冊子,二老爺面上有些難看,他自己也是知道的,秦家是從自己這一代才發跡的,當年太爺還在時家裡那麼些人也不過擠在一處三進的院中,還沒自己現在住的院子敞亮呢,那點兒家底實在不夠看。 秦二太太見梅夫人動了大氣連忙上前笑著勸和道:「嫂子別上火,你兄弟不會說話,其實我們是這麼想的,這……大老爺出了事,外面都說不知何時就要來查抄了,這查抄的事我略知一二,據說只查抄犯官家中,像是我們這種旁系是不會查檢的,若是這樣……我跟你兄弟就合計著,不如先將家分了,東西多往我們這邊放些,這樣就是後來出了事也不妨事,橫豎還有我們呢,到時候嫂子要什麼只管跟我說,我再命人抬過來就是,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什麼裡外之分呢?」 梅夫人聽了這話冷笑不已,轉頭看向二太太,眼中俱是諷刺,往日二房三房依附於自家,兩房的太太唯自己馬首是瞻,在自己跟前大氣兒都不敢出的,現在世易時移,也敢在自己面前叫板了。 梅夫人怒極反笑,點頭笑道:「難為弟妹想的周到,這倒是提醒我了,但放在自己家裡到底還是不能放心,不如我找個靠得住的人遠遠的送出去,等風頭過去了再取回來,如此既不麻煩又很能放心,不是更好?」 「嫂子這話說的……哪有什麼人比自己家人更能放心呢?」秦二太太垂眸淡淡一笑道,「再說放到我們那裡,讓人知道了還不算什麼,若是送到別處去了,萬一走漏了風聲……讓什麼人知道了,那可是要罪上加罪的。」 梅夫人聽了這話險些氣蒙了,拍桌怒道:「你這意思若是我送到別處去你先去大義滅親告我不成?哈哈……果然是沒家賊引不出外鬼,你們看老三偷了銀子走了,心裡也活動了是不是?想趁火打劫?呵呵……做夢!」 梅夫人氣的不住發抖,不多時福全將昔年的舊賬捧著送了來,梅夫人拿過來一把摔到秦二太太臉上怒道:「你自己看看!破院子一處,霉爛的銀子幾千!這就是你們太爺時候的家底子!」 秦二太太鬧了個沒臉,訕訕的撿起那賬冊子來不知該說什麼,梅夫人冷笑的轉頭對秦三老爺道:「行啊,不是想分家嗎?好啊,這賬冊子上的東西分作三分,先讓你們挑,挑好了馬上給我走!我從未指望過你們什麼,走了更讓我省心!」 秦二老爺拿起那過那賬冊子來越看眉頭鎖的越緊,皺眉猶豫道:「這……不能光算當年那些東西,現在家業這麼大了……」 梅夫人挑眉一笑:「呵呵……剛還口口聲聲的說太爺時沒分家,該有你們的東西,現在又說家業這麼大了,我倒是要問問你,這家業怎麼就這麼大了?二老爺是出了多少力?還是說拿著太爺留給你的那點兒東西當本錢賺了多少銀子?呸!別叫我說的太明白了!」 二老爺被梅夫人罵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們夫妻不過是因為見三房的人跑了心中也有些沒底,只想在秦府這大船還沒沉的時候撈一筆速速抽身,如此不至於人財兩空,沒想到梅夫人今日了還這麼厲害,分毫不讓,夫妻倆相互看看吶吶不言,梅夫人冷笑道:「這是怎麼了?剛才的氣勢呢?分吧,可別讓你們吃了虧!」 秦二太太不住乾笑,低聲道:「都是我們不會說話,讓嫂子生氣了,罷了,嫂子本來就事多,咱們也別添亂了……」 梅夫人聽了這話心中越發生氣,怒道:「怎麼了?看撈不著什麼又不想分了?別啊!讓你們跟著我們吃委屈多不好!? 「看嫂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不過也是為了家裡罷了,既不合適那就算了,沒得因為這個給嫂子添麻煩。」秦二太太如今也不怎麼怕梅夫人了,自顧自的說完自己的轉頭對秦二老爺道,「嫂子還有事忙,咱們先回吧。」 秦二老爺哼了一聲點點頭跟著秦二太太去了。 二房的人走了後梅夫人身上的那股凌厲勁兒瞬間沒了,脫力一般倚在拐枕上,半晌低聲道:「多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咱們家雖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但好歹也在京中立了這麼多年,如何一朝敗落,竟倒的這麼快……」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們連忙勸著,一人低聲道:「太太是沒看見當年羿府的情狀,那可慘多了,祖宅賣了,家裡奴才大多發賣了,一族的人擠在一處小院裡藏頭藏腳的過日子,那才是真落魄呢……」 「就是,太太自己寬寬心。」一婆子遞上來一碗茶輕聲道,「咱們家裡如今有事,三老爺他們這樣跑了可是犯了律的,官府的人還在追呢,只要拿到三房的人將銀子送回來就行了。」 梅夫人苦笑一聲:「哪有這麼簡單,就是萬幸讓官府的人抓著了,見了官走那一個過場不知就要被扒幾層皮呢,可憐我積攢多年的家底,竟讓這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捲了去……」 梅夫人正自苦著,外面又有人進來回話道:「太太,少爺說,少爺說……」 「說什麼?」梅夫人煩躁道,「麻利點!」 來回話的丫頭硬著頭皮低聲道:「少爺說……三老爺房裡的折柳好像沒走,想跟太太討個恩典,要過去……」 「他的丫頭還不夠多?!」梅夫人回想折柳的容貌心中警鐘大響,厲聲道,「不行!告訴昱兒去,那丫頭手腳不乾淨,已經讓我賣了。」 回話的丫頭連忙答應著去了。 梅夫人重重的歎了口氣,搖頭慢慢道:「家裡成這樣了,昱兒還不知上進,居然有心思想個丫頭,呵呵……」 婆子們不知如何勸,吶吶不言,梅夫人一咬牙道:「以前是我疏忽了,若說起來……還是秦晏那兒的規矩好,馮嬤嬤,去昱兒那,除了從小伺候他的齊眉,剩下的大丫頭全給我攆出去!只留下小丫頭們伺候就儘夠了!每日不知好好看書,專知道在丫頭們身上費心思!告訴他,若是敢鬧我連剩下的丫頭也全轟出去!」 馮嬤嬤早就勸過這些,見梅夫人終於明白了連聲答應下,梅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也別光裁昱兒的,如今家道艱難,養不起那麼些下人了,帶人去將三房沒帶走的人全部發買了,二房人的裁一半!各屋裡的份例都減半,每日例菜也革了,今時不同往日了,什麼七大碗八大碟的,能吃飽就得了!」 馮嬤嬤點頭去了。 池園昭瑰堂中,小丫頭們繞過十二折牡丹繡金屏風魚貫而入,輕手輕腳的打開食盒將一碟碟菜品擺在桌上,擺放好後躬身退下,仍在暖閣外侍奉,荊謠放下手中賬冊子坐到桌前,一笑道:「這月鋪子裡的生意不錯,之前我派人送到舅爺那兒的東西賣的也很好,這些還沒歸到總賬裡去,等年底歸了賬再看……紅利應該少不了。」 秦晏笑著給荊謠夾了燻肉道:「荊掌櫃辛苦。」 荊謠一笑:「小姐那一份子我已經讓人送去了些,他們立府頭一年,花用一定多,等年下再一起送去怕來不及,舅爺那邊就先等等吧,他應該不急,聽往來黎州的人說舅爺現在的生意好得很,那邊跑商的多跟著舅爺一起,儼然成了氣候了。」 秦晏無可無不可:「你看著來就行,天越發冷了,我昨日跟管事的說了一聲,讓他們採買了些狐皮等物,回來讓針線上的人給你量量身量,將今冬的衣裳做了。」 荊謠有些可惜:「今年長了不少,去年的那些衣裳都不能穿了……乾脆少做些吧,等個子不長了再說,那麼好的料子,只穿一年多可惜。」 「這點東西值什麼……」秦晏側過頭看了看荊謠一笑,「再說也快到年紀了。」 荊謠馬上道:「沒有!我還得長幾年呢……」 許是幼時過的不安穩的緣故,荊謠的個頭雖不低但也不算出眾的,比秦晏更是矮了半頭,荊謠一直憋著勁兒的想再長些,秦晏只好哄他:「是是,且得長呢……」 荊謠再憨也聽得出秦晏語氣中的敷衍,急急道:「這是真的,我聽說有人過了弱冠還長個兒呢!」 「可不是,人家活到老學到老,你是活到老長到老。」秦晏放下筷子一笑道,「天賦異稟,一直長到九十九。」 荊謠撐不住笑了,秦晏在他頭上揉了一把笑道:「現在就挺好的了,長不長都行……」 荊謠也用好了,秦晏命丫頭們進來,兩人淨手漱口,外面吉祥進來隔著屏風道:「少爺,督察院的兩位差爺來了,說……說老爺想見見少爺。」 荊謠手下一頓轉頭看向秦晏,秦晏神色不動,慢悠悠的擦乾淨手,將手帕子往托盤上一扔淡淡道:「好,我就去見見他。」 第75章 督察院的人聽說秦晏來了連忙迎了出來,一小官頷首笑道:「秦大人好,可是來看……看秦閣老的?」 秦晏點了點頭淡淡道:「他在這裡一向可好?」 「好著呢。」那小官一面帶著秦晏往裡走一面說著,「咱們這邊又不是刑部大獄,吃的住的都好,還有太醫預備著,什麼也委屈不著,秦閣老剛來那幾日還有些吃不下喝不下,現在好多了。」 秦晏搖頭輕笑,那小官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尷尬一笑:「嘿嘿……來咱們這兒的差不多都這樣,還有一進來就想自戕的呢,過幾日想開了就好多了,那梅大人,一開始來的時候多大的氣性?現在不一樣該吃吃該睡睡麼。」 那小官一路說著話引著秦晏進了裡院,一直走到關秦斂的禁室前,門口一個小吏正打瞌睡,被那小官呵斥一聲連忙起來了,請安後聽說是要見秦斂連忙道:「好好,下官這就開門,先把這……」 小吏捧出個入檔冊子來,一旁的小官見了連忙罵道:「糊塗了不成?!秦大人來看看還記什麼檔!」 秦晏一擺手:「不,按著規矩來就行。」 秦晏執意如此,那小官也不敢強著,只得親自記了時辰,秦晏在那冊子上按了個手印就進去了。 禁室中,秦斂獨自倚在竹椅上怔怔出神,見秦晏進來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依舊沉悶著,秦晏獨自坐下了,環顧左右一笑道:「這邊還不錯,比大理寺地牢強多了。」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合稱三法司,其中屬督察院的禁室住的最好了,一屋只一人,屋子兩丈見方,床榻書案椅子都有,窗口還擺著兩盆秋菊,秦晏輕輕撥弄著腰間羊脂玉珮,輕聲道:「不是有話要跟我說麼?」 秦斂抬頭看向秦晏,半晌才道:「看見你老子落得如斯境地,你心裡高興了吧?」 秦晏淡淡一笑:「父親說什麼呢,說實話……我沒什麼可高興的。」 「呵呵……你那麼恨我,我出了事你怎麼會不高興呢?」秦斂乾笑兩聲,慢慢道,「是我疏忽了……讓你借梅家拿住了把柄……」 秦晏輕輕搖頭:「你到現在還沒明白……就是沒有梅家,你一樣會落得現在的下場。」 秦晏起身走到窗前慢慢道:「從你們當年將思兒的婚事攪了的時候你就該想到的……彼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是不得不忍,逃難一般帶著思丫頭和謠兒去了黎州,離府當日我就發誓,有朝一日,這些賬我要一點點清算回來……」 「現在我倒是慶幸當年思丫頭沒入章府了。」秦晏一笑,「不然我下手時不免掣肘,就像前幾日……」 秦斂心中一動,忍不住看向秦晏,秦晏頓了下笑道:「姑母來為父親說情,若不只是姑母,更是思兒的婆母來說清,說不準我就得猶豫下,為了思丫頭在夫家好過,沒準真得心軟,幸好幸好……」 秦斂臉一下子紅了,怒道:「你連你姑母的話都不放在心上了?!這些年她幫了你多少你忘了嗎!」 秦晏撐不住笑了:「這些話你竟說得出口,呵呵……對了,還有件事沒告訴你,我三叔將府中的庫房洗劫了大半,帶著三嬸和一眾家小逃了,這案子送到應天府那邊去了,那邊的人當時就給我送了信,問我怎麼處置好,父親你說可笑吧,你們府上出了事,他們反倒要問我的意思,想跟我賣好,呵呵……時移世易啊,這些道理父親應該比我明白。」 秦斂死死咬著牙,嘴唇發白,秦晏沒看見一般,輕笑道:「還是二叔有良心,沒跟著一起跑,還擔心府中被查抄,正跟梅氏商議著分家呢,要我說分了也好,若真是查抄起來,能少查封點兒就少查封點兒吧。」 秦斂怒急,起身揚起手來就要打,秦晏一把攥住秦斂的手腕,勾唇一笑道:「父親如今身上已經背著一樁案子了,還想再添個毆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嗎?呵呵……你還當是我小時候嗎?容你想打就打?!」 秦晏一把將秦斂推回椅子上,秦斂不住喘息,厲聲怒道:「你這逆子!你還知不知道你是我兒子?!我若是真判了案,你以為你能完全置身事外?!」 「我當然能。」秦晏遺憾道,「你真是老了,你現在還沒看明白麼?為什麼皇上願意重用我?」 秦斂厭惡道:「你以為是因為什麼?不過是因為在黎州時……」 「當然不是……」秦晏打斷秦斂,冷笑一聲道,「若這樣說,皇上更該重用衡棋如啊,他同皇上的情誼比我深厚,但如今也不過居一閒職,不說舊情,當朝比我有學識有腦子的人多了,皇上為什麼也不肯重用呢?」 秦晏走近一步輕聲道:「我告訴你吧,一是因為荊謠,二是因為你……」 「荊謠的事皇上早就知道,所以那麼多彈劾我品行有異的折子都留而不發,皇上知道我不會有後,所以敢重用我,知道我攬權再多也不會謀反,所以我跟荊謠的事他不但不阻攔,還要處處為我們遮掩,此其一,其二就是……」秦晏淡淡一笑,「因為父親同我不合滿城皆知,皇上知道我不會給自己家人謀私,且我既同你不合,那我的依仗只有皇上了,為了自己和謠兒的身家性命,我絕不會做對不起皇上的事,這個默契,我們都有,這麼說……我倒是要謝謝父親呢。」 秦晏一笑:「只可惜你沒看明白……」 秦斂怔怔的頓了半晌頹然歎了口氣,狠聲道:「行了!前事不可追,我也不同你分辨這些,我叫你來就是要問問你,你到底要如何?!」 秦晏笑了:「怎麼人人都來問我?你自己犯了事,自有公判,與我何干?」 秦斂聽了這話心中越發沒底,再也撐不住了,語氣軟了下來,低聲道:「再如何……我也是你跟思丫頭的父親,你們沒出府時……我沒薄待過你們吧?你忘了你幼時的富庶日子是誰給你的了?!」 秦斂不提這個還好,秦晏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褪盡,秦斂心中忐忑,又道:「這一身骨血又是誰給你的?我知道!你一直恨我當初沒出手救羿家,但你要我怎麼辦?!你外祖家已然倒了!難不成讓我將咱們府也賠進去才算是恩義兩全嗎?!」 「呵呵……」秦晏撐不住笑了,上前一步逼近秦斂,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敢說你當初沒有慶幸過?你敢說我母親逝世後你沒有覺得輕鬆過?你敢說我同思兒出府後你沒覺得暢快過?」 秦晏身上煞氣十足,逼的秦斂眼神閃躲,秦晏直起身子冷笑:「一朝得志,恨不得馬上擺脫了『靠岳家得勢』這名頭,你以為我看不透你嗎?當年出事時你大概還覺得這是因禍得福吧?呵呵……秦斂,我活了二十幾年,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噁心的人……」 秦晏轉身往外走,臨出門時偏過頭淡淡道:「你放心,這次的事不會要你的命……」 秦斂驀然抬頭看向秦晏,秦晏眼中儘是厭惡,秦斂的罪還沒有受完,秦晏不會讓他輕輕鬆鬆的上路,且……九泉下他母親大概也不想見到這人。 竹椅上秦斂知道性命無憂後渾身的勁兒都沒了,疲軟的倚在了椅背上,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後想起秦晏剛才的神色,渾身忽而又冷了起來…… 禁室的門重重的關上了,外面的小官連忙迎了上來,秦晏淡淡道:「無事……我先走了,若是有人問起來,照實說就是。」 那小官連忙答應著,秦晏回頭看了一眼,轉身出去了…… 督察院外面秦晏的馬車等候已久,小廝放下馬凳,秦晏上車掀起車簾,荊謠竟在裡面! 「哥哥怎麼呆了這麼久?」荊謠往裡讓了讓,見秦晏神色不大好訕訕笑了笑,「我……在家裡也是無聊,就想來看看。」 荊謠小心的看著秦晏的臉色,轉身給他倒了一杯茶遞過來,輕聲道:「我從家裡沏好了帶來的,還熱著呢,哥哥嘗嘗?」 秦晏接過來喝了一口,笑了:「別這麼小心,我就是有火也不會對你發。」 「哥哥跟我撒氣也沒事……」荊謠乾笑,「別憋著就行……」 秦晏心中一疼,往裡靠了靠將荊謠摟在懷裡,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下歎息道:「怎麼就這麼傻呢……」 荊謠就知道秦晏見了秦斂心裡肯定不舒服,實在不放心就跟了來,見秦晏好些了安心多了,在他懷裡蹭了蹭小聲道:「乾脆……今天也別去衙門裡了,來前讓廚子做了醉蟹,咱們回去吃?」 秦晏一笑,點頭:「好。」 第76章 當日晁嘉又傳召了秦晏一次,兩人在御書房中說了半日的話,晁嘉的意思很明顯,梅家是必須斬草除根的,但是秦斂犯的事可大可小,且還是先帝時候的事了,時隔多年,想要遮掩一二也是可以,晁嘉讓秦晏自己看著來。 「梅文巧身上背的是命案,饒不得他,來年秋後問斬,梅山永知情不報,肆意欺瞞,收受賄賂過萬,即日免了他的官,流放西北,大赦不得入京,梅府家產全部查抄充公,秦斂的話……你自己說吧。」晁嘉一笑:「你可別多心以為朕是在試你,你我之間絕無此說,朕是真的想讓你決斷,免得讓督察院那些瞎判一頓不合你心思。」 秦晏淡淡一笑:「臣並不曾多心,之前臣想過了,就……免了他的官,再讓他將當年收受的那十萬兩賄賂交出來就罷了。」 晁嘉有些意外,失笑道:「你何時也這麼寬厚了?罷了,你說的算,先幫朕擬份旨……」 秦晏沒接話,心中冷笑,這懲戒只是面上看著輕鬆,內裡如何只有秦家的人知道了。 秦府中梅夫人千等萬等的終於將府中傳話的奴才等來了,不等人磕頭請安先急聲問道:「案子可判下來了?督察院的人怎麼說的?!」 傳話奴才一行哭著說了,末了哭道:「督察院的官爺們說了,限期五日,五日內若是拿不出這十萬兩銀子,不單老爺放不回來,官家的人馬上就來查抄,府中所有都充公,連家裡的人也全要賣了……」 梅夫人剛聽自己侄兒問了死罪,自己兄弟被流放西北險些就暈過去,一聽這話腿更軟了,往後一仰栽倒在榻上,婆子們連忙上來扶著,梅夫人緩了兩口氣大哭起來:「十萬兩銀子啊!我去哪裡尋?咱們庫中一萬兩現銀都尋不出了,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太太先別著急……」一婆子連聲勸道,「萬不可自亂陣腳,如今……先將剩下的東西歸置歸置,折賣了看看還差多少吧。」 梅夫人強自穩住心神點頭道:「是,讓他們……先將庫房裡剩下的東西列出單子來,再將我屋裡的頭面衣裳全抬出來……」,梅夫人一想到自己畢生積蓄就要付諸東流心裡刀絞一般,狠聲道:「若再不夠我也無法了,索性一頭碰死算了!強過以後過那寒酸日子!」 婆子們一面勸慰著一面打發人去收拾東西,正一團亂著外面秦二太太哭著走了進來,大聲嚷嚷道:「大嫂……我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你就是不聽,如今怎麼樣?現在你一句話都不說就要折賣庫裡的東西,可問過我們二房一聲沒有?」 梅夫人正著急著,一聽這話怒道:「你又要鬧什麼?」 「大哥犯了事,也要連累我們二房砸鍋賣鐵的跟著湊銀子嗎?當初富貴時我們也沒沾上什麼光,現在卻要將我們的東西全賠進去,這憑什麼?」秦二太太一輩子才攢了點家底,如今比梅夫人更急,「大嫂子這邊的擺設傢俱隨便賣賣就夠了,何必勒掯我們那點兒銀子錢?就算沒有,大嫂不如去梅家先要些,常聽大嫂說娘家吃穿用度如何如何,想來是不將這十萬兩銀子放在眼裡的!」 梅夫人本就肝火旺,聽了這話想起自己娘家判的還重,如今怕是連住的地方都沒了,心中又是怒又是急,腦中一空暈了過去…… 嘉恩侯府中,秦思低頭擺弄著繡活兒慢慢道:「這是你的,下個是給大哥的,你看看……」 秦思將繡繃拆下把繡好的冬梅圖樣遞給荊謠笑道:「我這針線可還過得去?」 荊謠忙接過來,苦笑道:「小姐還是少做些吧,多費精神。」 「你也說我?」秦思自認比荊謠大了幾歲,待荊謠就像待弟弟一般,笑著教訓道,「別聽他們瞎說,總是閒著才容易出毛病呢,現在月份大了,也不敢出門了,再不讓我碰碰這些繡活兒,真是要折磨死了,喜歡這花樣子嗎?回來再用金線繡一圈纏枝花籐紋,做荷包肯定好看……」 荊謠點點頭:「回來可配大紅的或是石青色的穗子。」 「那給你用大紅的,哥哥的用石青的。」秦思接過繡活兒來依舊拿繡繃子繃上,慢慢道,「哥哥今日沒回府?」 荊謠點頭:「本說吃了午飯估摸著小姐歇過晌了一起來的,巳時的時候派人回來說有事回不來了,廚子們給小姐做的點心都準備好了,我怕浪費了,就自己過來了。」 秦思慢慢的點了點頭,半晌道:「秦府那邊的事……你知道嗎?」 荊謠抿了下嘴唇笑道:「小姐如今以養胎為上,這些事不用知道。」 秦思苦笑一聲,搖頭道:「你們都瞞著我,卻不知這樣我更會多想……難不成你們還會以為我會擔心他們不成?我只是想知道那邊如何了而已,你們什麼都不跟我說,我閒下來總擔心……怕你們吃了什麼虧,你沒在那府上住過幾日不知道,她們……心眼太多。」 荊謠失笑,心道心眼再多也多不過秦晏的,荊謠略一想低聲道:「罷了,我告訴小姐就是,那邊……如今正四處變賣東西,拼了命的湊錢呢。」 秦思蹙眉不解道:「他們湊錢做什麼?」 荊謠將前事說了,低聲道:「不說頭面首飾,屋裡的擺設,連廚子馬車伕都賣了,就這樣也才湊夠了三萬兩銀子,聽哥哥說章府那邊雅姑奶奶給湊了一萬兩銀子,就是這樣……也差太多了。」 秦思一咬唇,輕聲道:「她們湊不出,會不會讓我們來出?我不是可惜銀子,只是不肯讓她們……」 「小姐放心就是。」荊謠輕聲笑了,「哥哥做事,不用擔心的,其實……我也不知道哥哥是什麼意思了,那邊府上根本出不來那些銀子,難不成真要讓官家來抄家?」 秦思稍稍放下心,搖頭道:「不知道哥哥怎麼想的……哎,她們賣了多少銀子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荊謠面上一紅,乾笑了下:「沒……瞎打聽的。」 秦思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沒在意,輕聲道:「你都知道,那哥哥更該知道了……算了,不想這些,好謠兒,哥哥和你衡大哥只將我當婦人看,什麼事都不肯跟我說,倒是讓我每日更擔憂,這些事以後你多跟我說些,也讓我安心。」 荊謠心道若真有要命的事我也不敢跟你說的,嘴上卻甜的很,哄她道:「小姐放心的,只要是我知道的都會告訴小姐。」 秦思滿意一笑,依舊低頭做起針線來,荊謠陪著說了會兒話又囑咐了她半日就告辭了。 荊謠回到池園時秦晏已經在了,荊謠一笑道:「小姐一切都好,只是還是喜歡做針線,我勸了幾句,她也只是嘴上答應著……」 「棋如是太小心了,讓她做些女紅消遣消遣也好,先不說這個……」秦晏挑眉看了眼屋中的丫頭,小丫頭們知意,躬身退下了,秦晏起身走到荊謠身邊低聲笑道,「最近背著我都幹了什麼了?」 荊謠一愣:「什麼事?」 「還嘴硬?」秦晏攬著荊謠在他腰上捏了捏輕笑道,「你鋪子裡的人好好的生意不做,都跑到各處當鋪裡去幹什麼?」 荊謠沒想到秦晏能知道,臉稍稍紅了,低聲磕巴道:「我……我讓他們去看看……」 「看什麼?」秦晏聽人說的時候心中差不多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是想聽荊謠自己說出來,故意道,「還想瞞著我?」 荊謠怕秦晏真生氣連忙道:「我不是故意瞞著哥哥,只是怕事辦不成倒讓哥哥空歡喜,我……我讓他們去各處當鋪裡看著,等著贖那邊府上先太太的東西,我托福管家幫忙看著,確定了是太太的舊物無誤,已經贖了兩樣回來了,一個送子觀音,一個鳳頭釵,我已經擦好了放在庫中了……」 秦晏心中漲的滿滿的,低聲道:「大半的東西當年都帶出來了,還贖那些做什麼?」 「就是不大要緊的……那也是先太太的東西啊。」荊謠低聲道,「而且之前那些東西大多都陪嫁給小姐了,哥哥也沒剩下多少。」 秦晏一時心中又酸又疼,自己上輩子是做了多大的功德,此生修了這麼個活寶貝來…… 秦晏低頭在荊謠唇上寵溺的親了下,輕聲道:「難為你想的細緻……」 荊謠嘿嘿笑了下,頓了下問道:「贖東西的時候順便打聽出來……她們現在才湊了四萬兩銀子,差得多呢。」 秦晏淡淡一笑:「就是讓她們湊不夠。」 荊謠看向秦晏,秦晏不欲瞞他,一笑道:「過兩日我就會讓人去跟梅氏說,我出五萬兩買下秦府的宅子,你猜她答應不答應?」 荊謠想起前面的事瞬間明白了,失笑道:「哥哥早就算計好了?」 「也不算早,在梅氏他父親犯了事的時候。」秦晏輕笑,「他們開了頭,我自然要好好的陪著將這戲唱下去。」 荊謠頓了下蹙眉道:「但……哥哥怎麼會知道那邊三老爺會跑呢?」 「呵呵……三叔最是個沒用的,你以為他能靠著自己買通了里外,順順利利的帶著那些東西逃了?」秦晏看著荊謠呆愣愣的小臉心情大好,一笑道,「傻東西,都是你男人安排的。」 荊謠這下徹底服了,失笑道:「這……這也好,哥哥一直想將先太太的牌位請回來,如此可以如願了。」 秦晏淡淡一笑:「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出乎意料的順利,哦也~ 好吧我囉嗦兩句,今天是四月十九號,兩年前的今日,是某漫入駐晉江的頭一天,嗯……也不算什麼紀念日啦,當初寫的文也已經被全鎖了,嗯反正也算是個紀念吧^^,感謝姑娘們一直的支持,最近我們遇到了這麼個……事兒,姑娘們能繼續支持我非常非常非常的感動,無以為報,只能更用心的碼字了,還是那句話,謝謝支持 鞠躬 第77章 五日期限,一晃而過。 梅夫人疲憊的倚在榻上,不住的揉著眉心,低聲問道:「那些錫銅物件都賣了?折了多少銀子?」 「那些大物件一共當了三百五十兩,那對兒銀蠟台當了一百兩,一共是四百五十兩銀子。」管事婆子上前將一沓銀票遞給梅夫人身邊的丫頭,垂眸低聲道,「打發他們去的城北的當鋪,沒什麼人認得咱們的。」 梅夫人慘淡一笑:「如今鬧成這樣,讓人認出來又怕什麼了……這還是要臉面的時候嗎?你看看我這屋子裡,說是大家太太的內室,誰信呢?」 梅夫人屋裡一向收拾的精緻,傢俱都是烏木雕花描金的,各色擺設都是前朝的古物,帷帳紗窗等等也都是官用上等的東西,如今再看……屋中一應傢俱都搬空了,內室中只剩下梅夫人身下的軟榻和旁邊的一套半舊竹椅,就是丫頭婆子的也裁了大半,梅夫人苦笑:「就是算上這四百多兩銀子,也才四萬多兩……還有什麼能賣的?莊子也賣了,鋪子也賣了,老爺又被免了官,以後咱們就真是一點進項也沒有了……」 管事婆子乾笑下沒了話,梅夫人愁苦不已,如今她娘家是徹底敗了,自己剛送了五百兩銀子去讓他們賃了一處小院住著,轉過天來那邊又派人來,張口就要一千兩銀子,梅夫人自己的貼身丫頭都賣了,哪裡還有多餘銀子貼給梅家,這邊的十萬兩銀子還沒著落,梅夫人日日煎熬,待要撒手不管了,一抹脖子去了,但又沒那個膽氣,受不得苦處,梅夫人頹然苦笑道:「明日就是期限了,再弄不來銀子,咱們也得跟梅家一樣讓人抄家了。」 一旁的管事婆子猶豫了下忍不住道:「太太……我倒是有個法子能弄來銀子,就怕太太不樂意。」 梅夫人眼中一亮連忙道:「什麼法子?如今還有什麼樂意不樂意的,你只說就是。」 「今日那些當東西的人回來後跟我說……說……」那婆子看了看梅夫人臉色,遲疑道,「說他們遇見那邊大少爺府上的人了,說……大少爺手中是有銀子的。」 梅夫人皺眉道:「這我不知道?一開始我也想過,還讓人去跟督察院的官爺說了,秦晏也是咱們家的人,讓他們去同秦晏要銀子,人家根本不聽,這事根本就是他鬧起來的,他肯定早有準備,怎麼會幫忙?!」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那婆子連聲道,「聽那些人的話,大少爺是,是……」 梅夫人急道:「到底是什麼?!」 那婆子嚥了下口水低聲道:「大少爺說……願出五萬兩銀子買下這邊的宅子。」 梅夫人聞言大怒道:「那同抄家還有什麼分別?!沒了這宅子,難不成讓我同梅家一樣出去賃一處小院子住?我受不了那個罪!」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聽了這話心中卻打了個轉,擺擺手讓那婆子下去了,一面給梅夫人倒了一杯茶一面慢慢道:「太太先消消氣,仔細想想,這主意也不差啊……」 「什麼不錯?!這些東西都沒了也不要緊,都可以再掙回來!但這宅子若是沒了,那秦府就真的倒了!你讓昱兒以後怎麼辦?」梅夫人恨的咬牙,「秦晏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妄圖斷了秦家的根本!」 心腹婆子苦笑道:「太太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但又能如何呢?大少爺這是有備而來啊,太太細想,太太若是不同意,死撐著守著這宅子,到明日可能湊夠那些銀子?若是湊不夠,到時候全部家產充公,太太就什麼都剩不下了,若是答應大少爺……那手中也能剩幾個體己啊。」 梅夫人失笑:「體己?你剛沒聽見?秦晏只出五萬兩,他是掐准了讓我一兩銀子都留不下呢!」 心腹婆子搖頭歎道:「那也比回來抄家的強,太太……明日就是大限了,早做決定吧。」 梅夫人眉頭緊鎖,思慮半晌一把將手中茶盞摔在地上,大哭道:「以前總說羿府當年將祖宅都賣了,如何落魄,如今可不是報應到自己家裡來了!我不活了……」 池園中,吉祥慢慢的將秦府的事說了,低聲道:「那邊太太已經吐口了,說可以將宅子給少爺,只是五萬兩不行,要十萬。」 秦晏冷笑:「她做夢呢?當初買池園也不過用了十萬兩,且不說秦府如今已經空了,她還想要十萬?罷了,不用理會她,我只有五萬,她愛賣不賣。」 吉祥有點著急:「萬一她真的找別人去了呢?」 秦晏輕笑:「那就讓她去找吧……且不說秦府是犯了事賣府邸有多晦氣,就真是按著市價來也不值十萬,讓她出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不出兩個時辰,她定然又要轉過來找我……」 吉祥只得點頭去傳話了。 荊謠心中也有些忐忑,走近了低聲道:「哥哥……要不然再添一萬?萬一落到別人手裡就不好了……」 「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秦晏拉著荊謠的手捏了捏,將人拉到身邊坐下輕聲笑道,「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這是思兒給你繡的那個荷包?」 秦晏拿起荊謠腰間的荷包看了看一笑道:「不說也有我的嗎?怎麼不見送來?」 荊謠一笑:「小姐先做好了這一個,就先送來了,哥哥要是喜歡就給哥哥……」 「逗你玩的,她給你繡的,我搶什麼……」秦晏要看荷包是假,趁機同荊謠親暱是真,手在荊謠腰間摸了兩下低聲笑道,「將你鋪子裡的人都叫回去吧,好好的生意不做,整日守著當鋪子算什麼,再說那邊府上也沒什麼可當的東西了,不用等了。」 荊謠被秦晏摸的癢癢,笑道:「反正就是明天的事了,索性再等一天,哥哥別鬧……那買宅子的事……」 「還發愁?」秦晏一笑,「連我都不放心,是不是該罰?」 秦晏說著又跟荊謠親暱起來,不多時外面吉祥又進來了,隔著屏風躬身道:「少爺,荊少爺。」 秦晏坐起身來,還摟著荊謠不讓他起來,轉頭對外面道:「又怎麼了?」 吉祥垂首道:「那邊來信兒了,說那邊太太答應了,五萬就五萬。」 「這麼快?」荊謠這下徹底放下心來,一笑道,「我去取銀票……」 秦晏卻不鬆手,懶懶道:「知道了,讓他們等著就是……」 吉祥聞言連忙下去了,荊謠急道:「她都答應了,我快去取銀子……」 「取什麼銀子!」秦晏一把將荊謠攬進懷裡笑道,「先讓她等著就是,剛跟我說的話還沒說完呢……」 暖閣外面的丫頭們知意,悉數退下了…… 秦晏不緊不慢,直到酉時才帶著荊謠去了秦府,府中梅夫人早就等急了,見秦晏終於來了卻也不敢如何,她如今半分依仗也無,在秦晏跟前再也不敢同以前一樣了,只是乾笑了一聲,低聲道:「大少爺倒是不急。」 秦晏淡淡一笑:「這是自然,吉祥。」 吉祥將銀票拿了出來,遞給了梅夫人的心腹婆子,梅夫人同她使了個眼色,那婆子將銀票點了點,轉頭對梅夫人點了點頭,梅夫人苦笑一聲:「你自己看看吧……這府裡的東西能賣的都賣了,你還只肯給這些,秦晏……你這是把我們往絕路逼啊……」 秦晏一笑:「你若是覺得吃虧,我可以不買。」 梅夫人一下子沒了話,秦晏心中冷笑,這邊府上的底他摸的透透的,就是這樣梅夫人手下還是有幾千兩銀子的,足夠他們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不過……這些人已過慣了奢靡日子,以後受不受得了就不得而知了。 梅夫人雖不甘心也無法,又不敢抱怨,只得看著官中的交代清楚了拿了那五萬兩銀票,將府中的地契交了過去,秦晏接過了隨意看了眼就遞給荊謠了,淡淡道:「今日不早了,就再容你們住一日,明日我的人親自來封這邊的院子,都交代好後……督察院自會放人。」 梅夫人心中大恨,閉了閉眼點了點頭:「知道了……」 秦晏偏過頭對荊謠輕聲道:「同我去小祠堂接母親的牌位。」 秦府的祠堂以前秦晏是常來的,有時是因為太想母親了,來給母親上香祝禱,有時候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秦斂叫來這裡罰跪,幼時的記憶裡,自己不少光陰都是從這裡度過的。 秦晏牽著荊謠的手進了祠堂,一同跪下,恭恭敬敬的給羿江倩上香磕頭,秦晏偏過頭看看身邊的荊謠心中忽而敞亮了起來,自幼時起長年累月積攢在心中的陰鷙一掃而空,寵溺道:「叫母親。」 荊謠臉上微微紅了,卻還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紅著臉鄭重道:「母親……」 第78章 翌日梅夫人等人搬出秦府後督察院那邊果然放人了,梅夫人正忙著搬家的事哪裡顧得上,只讓人賃了一輛小車去接秦斂。 秦斂出了督察院後見街邊只有一個僕從守著,身邊停著輛半舊的馬車心中就不自在起來,眉頭緊皺低聲道:「這是怎麼了?從哪裡尋了這麼一輛車來?」 秦斂自上次見過秦晏後再沒見過任何人,也沒得著什麼消息,之前種種全然不知,只以為是秦晏兌現了之前說的承諾,不會要自己的命,所以才將自己放出來了,秦斂原本還疑惑著,如今看這情形明白了幾分,見下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心中越發著急,抖聲道:「可是抄家了?!」 「沒有沒有!」那小廝連忙搖頭道,「並沒有抄家,但……也差不多了。」 那僕從將這幾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哭喪著臉道:「老爺回去就知道了,如今咱們連府邸都賣了,太太在城西賃了間二進的院子,老爺先上車吧,那地方偏,且得走呢……」 秦斂聽完這些險些站不穩腳,呼吸慢慢的急了起來,小廝見了覺得不好,連忙將人抬進馬車裡了,幸得馬車裡有壺茶,那小廝給秦斂灌了些,幫他順了半日的氣秦斂才好了些,小廝哭道:「家裡的事還指望著老爺呢,老爺可得撐著。」 秦斂臉色灰敗,搖頭慢慢道:「兵敗如山倒,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老爺千萬別這麼說,如今雖說是不如以前了,但……吃穿總是短不了的。」那小廝見秦斂稍稍緩過來了些忙打發那馬車伕上路,自己轉過頭來對秦斂道,「只是以後老爺要委屈些,太太將大數的下人都賣了,不過也好,如今賃的那院子裡也住不下多少人。」 秦斂一聽發賣下人了心中一凜,抬頭急道:「那幾個姨娘也賣了不成?!」 那小廝嚥了下口水,沒敢說出了事後要發賣下人時梅夫人頭一個賣的就是那幾個姨娘,只是頓了下低聲道:「老爺……太太說了,左右她們並沒有生養,於府中無功,好吃好喝的養了她們這麼多年,如今府中遭禍,正是該……該她們報恩的時候,老爺別急!不是小的說的難聽,姨娘們再好也不過是妾,賣了……就賣了吧,等咱們府上緩過勁兒來老爺再納多少不都容易?」 秦斂頹然歎息,恨不得下車一頭撞死在街上罷了,這小廝哪裡知道他的心事,他不是可惜那幾個姨娘,只是他平生最要臉面,將收用過的姨娘賣了不亞於受辱,秦斂狠狠捶了下馬車裡的破舊被褥,嘶聲道:「一朝敗落,如何就這樣了……」 那小廝也不知如何勸,只是跟著歎氣。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馬車才停了下來,秦斂揉了揉眉心扶著那小廝下了車,舉目四望心中涼了大半,就是他幼時家道不旺的時候也沒經歷過這光景,破舊的二進院子,門口只有兩個一尺多高的獅子,裡面連個像樣的風水牆都沒有,只是用磚壘了半面牆,秦斂閉了閉眼往裡走,之間各處亂糟糟的,幾個婆子不住的裡外搬動箱籠,見秦斂來了也沒正經行禮,都忙的顧不上了,只連聲告訴屋裡的梅夫人,如今就這麼幾間房,倒是省了裡外通報了,聲音稍高一些裡面就聽見了。 梅夫人聽到秦斂回來了也沒多大興頭,之前兩人大鬧過一次,梅夫人心中本就懷著恨,後來又出了這麼大的婁子,梅夫人心中雖知道不是光是秦斂的事,當年收受賄賂的事自己家也有份,但心中還是忍不住怪在秦斂身上,自苦所托非人,是以兩廂見了面半分平日裡的情誼也無,秦斂見了梅夫人冷笑道:「我不過是不在幾日,不想竟敗落至此了。」 梅夫人本就壓著火,一聽這話也炸了,一揚眉道:「是呢,多虧了老爺,皇上才罰了咱們家十萬兩銀子,偏生老爺那好兄弟還將咱們庫房洗劫一空,留我一個婦人支撐家業!老爺不用跟我這樣,不信就問問剩下的這幾個人,我這些日子是怎麼撐過來的!如今已經入冬了,冬衣未做炭火未置,老爺還是先愁心這個吧!」 秦斂見梅夫人如此脾氣也上來了,厲聲怒道:「你還有臉跟我說這些!要不是你兄弟告了我那一狀我何至於此?!我辛苦了半輩子的家業!全被你帶累空了!!」 「呵呵……我兄弟為什麼告你?」梅夫人冷聲諷刺,「還不是因為你明哲保身!你親家出了事,你連一句話都不肯幫忙說說,你還有臉怪我娘家?!」 梅夫人折騰了這些天早將平日的矜持丟了,潑婦一般,直將秦斂氣的手抖,身子一個不穩就要倒下,正鬧著外面一個小丫頭哭著跑進來了,對著梅夫人就哭:「太太不好了!姑爺……姑爺房裡的那個嫣紅姑娘懷上了,奶奶知道後將嫣紅從亭子上推了下去,孩子……孩子沒了,那邊正鬧著要休了奶奶呢……」 梅夫人眼前一黑,先秦斂一步栽倒在地…… 池園中,秦斂倚在軟榻上看著荊謠記賬。 「西邊亭子裡的雪我沒讓她們掃,中午咱們去那邊亭子裡吃吧?閣子裡多攏幾個熏籠,也不覺得冷,還能就著賞雪。」荊謠一面翻著賬冊子一面跟秦晏商議著,「行嗎?」 「你說的算。」秦晏有可無不可,打開手爐撥了撥裡面的銀霜炭慢慢道,「聽說你在城北又開了幾間粥鋪?」 荊謠手下一頓,道:「吉祥跟哥哥說的?」 「哪裡是他。」秦晏將手爐遞給荊謠一笑道,「今日早朝時說起今冬大寒,接著就有人說我品行好,在城北城西都開了粥鋪給貧苦人賒粥,我自己都沒回過神兒來,心道咱們家何時在城北又開起來了。」 荊謠將賬冊合起來,接過手爐捧在手裡笑道:「今年紅利多,我想著哥哥也沒有什麼用銀子的地方了,不如捐些出去,反正也花不了多少,多做些功德總沒錯,皇上誇哥哥了嗎?」 秦晏一笑:「皇上倒是誇了,但我哪裡敢貪功?馬上陳情表述,此事臣並不知,大約是內子心慈在做善事呢。」 荊謠聞言臉稍稍紅了,拿過茶盞來喝了一口熱茶笑道:「哥哥又哄我。」 「誰哄你了?不信你去問棋如。」秦晏坐到荊謠身邊來,低頭在他耳畔輕吻,低聲笑道,「後面更有樂子呢,御史台剛提拔出來了一個小言官,愣頭愣腦的,並不知咱們的事,鄭重其事的出列,慷慨陳詞的誇了你一頓,最後竟請皇上給大理寺卿夫人賜一誥命,以表嘉獎……」 荊謠正低頭喝茶,聽了這話險些嗆著,連聲咳了起來,秦晏連忙給他拍著,笑道:「這是怎麼了?嚇著了?」 「咳……咳咳……」荊謠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咳的,臉紅成一片,磕磕巴巴道,「然後……哥哥怎麼說的?」 秦晏輕笑:「我自然要假意推辭啊,說內子年幼,不堪生受,偏生那個小御史就是不幹,說大理寺卿年輕,夫人想來年紀確實不大,但貴在能憂民之所憂,急民之所急,堪為誥命表率,一定要皇上予以嘉獎……」 「皇上那臉色……呵呵……」秦晏牽過荊謠的手捏了捏輕笑,「說實話,若不是怕你難做,今天我真想就答應下來……反正話已經說到那份兒上了,不用那小御史,就是我自己給你請一個誥命又如何?」 荊謠連忙道:「哥哥千萬別意氣用事,咱們這樣就挺好的,我……我平日也要出去見人張羅生意的,真弄那什麼……我在外面還怎麼見人呢?」 秦晏自嘲一笑,如今爬到這位子上了,說句位高權重也不為過,可惜對上來不及為母親請封誥命,對下沒法給荊謠個名正言順的名分,到底意難平。 荊謠明白秦晏的心事,笑了下輕聲道:「在意那些虛名上的東西做什麼?咱們這樣比尋常夫妻還……還那什麼,已經很好了。」 秦晏心中一熱,低頭輕聲笑了下,在他唇上親了下道:「比尋常夫妻還什麼?」 荊謠臉微微紅了,忍著羞意抬頭也在秦晏唇上親了親,低聲道:「還這樣。」 秦晏抿了下嘴唇笑了下,心中的計劃勾勒上了最後一筆。 第79章 章府中,秦雅冷冷的看著面色焦急的梅夫人淡淡道:「嫂子,別怪我心狠,這次不是我容不下珍兒,是她容不下我了……」 「我的姑奶奶……」梅夫人剛醒過來就急匆匆過來了,臉色差得很,勉強笑道,「珍兒不過是一時失手,許是那丫頭自己不小心的?」 秦雅冷笑:「自己不小心的?嫂子這話說的好,那麼多人看著,嫂子問問這些跟著的人!」 一旁侍立的一個丫頭聞言抬頭看了看秦雅,磕磕巴巴道:「二奶奶原本是說……說雪裡亭子那邊景致好,讓人將嫣紅姑娘請過去一同賞雪,嫣紅姑娘本不肯的,說身子不舒服,懶怠動,二奶奶就說嫣紅姑娘是仗著如今有身孕了故意給她擺臉子,又再三的讓人去叫,嫣紅姑娘就去了,二奶奶嫌人多,我們就退下來了,亭子中只有二奶奶和嫣紅姑娘,本來也好好的,後來……二奶奶說炭盆子不夠暖和,讓嫣紅姑娘回屋裡把二奶奶的手爐拿來,嫣紅姑娘就下來了,誰知……下亭子的時候二奶奶在後面推了她一下,嫣紅姑娘滾了下來,當時……就見了紅了。」 梅夫人聽了連忙急道:「誰看見是珍兒推了她了?你剛還說你們都退下來了,站的那麼遠,可能看得清楚?誰知是不是那丫頭自己沒留神踩空了呢!」 那丫頭聽了連忙道:「都是我們眼見的,嫣紅姑娘往下走,二奶奶催著她讓她快點,在她後背上推了一把。」 「不止如此。」秦雅就知道梅夫人要替秦珍遮掩,淡淡道:「今日是我陪老太太出城上香的日子,家中並沒什麼人,出了事後秦珍沒去請太醫,而是馬上就讓人把這幾個丫頭拉出去發賣了,說是她們沒伺候好,所以才讓嫣紅從亭子上摔了下來,呵呵……秦珍是將我當傻的嗎?她掐准了在今天動手,還想來個毀屍滅跡,嫂子,你自己說,這事我該不該怪秦珍?」 梅夫人心中大恨,咬牙點頭道:「是珍兒莽撞了,姑奶奶,你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饒了她這一次,這次你如何罰她我都沒二話,只是不要真斷了情分,剛那丫頭回去跟我和你哥哥說你們要寫休書,你哥哥當即就受不住了,好姑奶奶,你就當是心疼心疼你哥哥吧,如今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實在經不住再有什麼差池了啊……」 梅夫人邊說邊哭了起來,抽噎道:「若是平日裡我也不敢說什麼,但是現在家裡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你們若是再將珍兒休了,那……那你哥哥就真的受不了了……」 秦雅閉了閉眼狠狠心,她不是不在意秦斂,但要她用兒子的下半輩子賠給兄長,秦雅還做不到。 「嫂子也不必說這話,昱兒還好好的呢,大哥如何就撐不住了?今日請嫂子來將話說清楚了,以後我還是將秦珍當侄女兒。」秦雅看向梅夫人,語氣和緩了些,「再說……我並不曾說過要休秦珍,自她來我家後,種種情形嫂子也看見了,許是兩人八字不合,如此相互耽誤著也不好,和離吧。」 梅夫人心中一緊,正要再說什麼時秦雅打斷道:「若你還是不依,那我也無法了,只能讓烈兒寫下一紙休書,大哥那邊我自去請罪!以前就是因為顧忌著大哥所以我才百般隱忍,就是秦珍當初假孕妄圖栽給我我都忍下來了,但這次不行!難不成為了親戚情分,為了大哥就讓我眼睜睜的看著烈兒絕後不成?!」 秦雅冷笑一聲:「我知道嫂子心疼女兒,那也用這心意體諒體諒我吧,那是我的親孫兒!就這樣讓秦珍害死了!呵呵……若不是有這層顧忌,一紙狀子告到衙門裡去也是有的!」 梅夫人連忙道:「姑奶奶快別如此……還嫌如今家裡的官司不夠大嗎?你哥哥的官已經沒了,若再鬧出這種事來,我們就真沒活路了啊!」 「你們不給我活路,要我如何給你們活路?」秦珍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若是和離,當初的嫁妝我一分不要,全數退回,之前給大哥湊的那一萬兩銀子我也不要了,嫂子覺得如何?」 梅夫人一愣,若是以前她自然是看不上這些東西的,但是今非昔比,若是有了這筆錢,府中定然會好過許多…… 秦雅見梅夫人還有些猶豫,沉聲道:「若嫂子還不依,那索性就鬧到官中去罷了!我有什麼怕的!」 「別……」梅夫人心中大恨,奈何形勢比人強,若是以前她還可以爭一爭,現在自己娘家夫家都倒了,拿什麼爭?梅夫人咬了咬牙點頭道,「好……和離……」 秦雅恩威並施終於勸服了梅夫人,心中鬆了一口氣,面上卻還是淡淡的:「秦珍那邊還麻煩嫂子去說吧,我同她情分也就到這兒了,沒什麼可說的了,劉坤家的!同我去庫中清點秦珍的嫁妝。」 秦雅懶得再跟梅夫人多話,扶著婆子就去了。 「太太也別太難受了,不是我多嘴,如此也好,捨了一個哥兒去,倒是也送走了二奶奶。」婆子同秦雅在庫中拿著當初的嫁妝單子找東西,慢慢勸道,「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秦雅淡淡一笑:「一個庶子罷了,沒了就沒了,我難受什麼?」 那婆子愣了下,秦雅冷笑:「嫣紅也不是個省心的,我之前就跟她說過,想要孩子可以,但是要等兩年,她不明白我的意思,只以為我不喜歡秦珍,就想著搶在秦珍頭裡生下兒子來,呵呵……我再不知道她的那點心事……」 秦雅臉上再沒了剛才的怒意,輕鬆無比,隨手拿起一副鐲子來細看,慢慢道:「不過她這樣自作聰明也不錯,幫我利利索索的將秦珍打發了,且……烈兒還是要再娶的,膝下有個庶子也不方便,如此一舉兩得,挺好。」 那婆子頓了下明白過來,身上起了一層冷汗,連忙賠笑道:「是是,這樣也好……」 秦雅將鐲子放回錦盒中,慢慢道:「不用覺得我心狠,這媳婦不是我求來的,當初他們非要處心積慮的折騰,如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只是可憐我大哥……唉,沒法子,都是輪迴報應。」 池園中,秦晏下了朝後回來進裡間尋荊謠,荊謠還沒起,正蜷在被子裡抱著秦晏的枕頭沉睡著,秦晏失笑,側過頭低聲問丫頭:「中間起來過嗎?」 小丫頭壓低聲音道:「辰時醒了一次,在榻上漱了口擦了臉,吃了一碗粳米粥後就又躺下了,我們沒敢再叫。」 秦晏擺擺手讓小丫頭們下去,走到熏籠跟前烤了烤手,將身上捂熱了後才坐到床前,荊謠夢中好像也能感覺到秦晏似得,往他身邊拱了拱,秦晏一笑,輕輕的摟著他將他往自己身邊帶,荊謠動了動往上靠了靠,枕在秦晏腿上將臉埋在他懷裡,秦晏含笑看著他不自覺跟自己親暱,心裡喜歡的很,輕輕在他頭上揉了一把,荊謠微微蹙眉睜開眼,見秦晏一身官服迷迷瞪瞪道:「哥哥該上朝去了……」 秦嵐失笑:「我這是下朝回來了!有那麼困麼?」 荊謠爬起來看了看桌上的時漏,秦晏怕他冷著,扯過被子給他圍上了,輕聲笑道:「昨晚一起睡的,天沒亮我就起來了,你比我多睡了足足兩個時辰,還睡不夠?」 荊謠身上暖烘烘的,攬在懷裡舒服的很,秦晏忍不住調笑:「雖說昨晚是睡晚了些……但歸根到底,還是我賣的力氣大吧?你怎麼會比我還累?」 荊謠聞言臉燒紅了,一下子清醒了許多,支支吾吾道:「我……我這就起來……」 「再待會兒,我讓她們將你衣裳烘熱了再起來。」外面小丫頭們一聽這話連忙進來取荊謠一會兒要穿的衣裳,頭也不敢抬的取了又出去了,秦晏側過頭來輕笑道,「以後得多吃些,這體力也太差了些。」 荊謠臉紅不已:「別……別說這個了……」 「那說什麼?說你剛睡著覺還跟我撒嬌?」秦晏故意臊他,低聲笑道,「剛我才坐到這兒你就湊過來了,黏在我身上不肯走,是做什麼好夢呢?」 荊謠他抬頭看向秦晏,只見他一身玄色官服,襯得人越發英武俊秀,自己卻只穿著一身小中衣,聞言越發不好意思了,支吾道:「沒……沒做夢,對了,聽吉祥說那邊又出什麼事了……到底是怎麼了?」 秦晏不欲將那些腌臢事同荊謠說,只道:「秦珍同章雲烈過不下去,和離了,聽說秦珍回去鬧了一頓,幾下子加在一處,將秦斂氣的……有些中風的徵兆了。」 荊謠頓了下,秦晏一笑:「沒事,這同咱們沒關係了……」 荊謠點點頭,怕秦晏心裡不舒服,故意往前湊了湊低聲道:「再抱會兒……」 秦晏心裡一暖,點頭道:「嗯,再抱會兒……」 第80章 「對了,明日就是先生的七七了……」秦晏低頭在荊謠額上親了下,輕聲道,「你最近多災多難的,就別再跟去了,我去也是一樣的。」 荊謠連忙道:「那哪行,先生的尾七,我怎麼能不去,哥哥也太小心了……又不是別人,不會有事的,再說……要這麼說,哥哥剛大病了一場,更不該去的。」 秦晏一聽這話撐不住笑了:「咱倆誰更像剛大病了一場的?」 荊謠頓了下明白過來,臉刷的紅了,支吾道:「我這是沒睡夠鬧得……」 秦晏倚在床邊軟枕上輕笑:「荊少爺,講講理吧,我每天比你少睡那麼多,早起還得罰站幾個時辰,不更睡不夠了?」 荊謠有點心疼:「還不如以前呢,現在天天得上朝,哪天都睡不夠。」 「我倒不覺得什麼……」秦晏出神道,「以後就好了。」 荊謠抬頭看向秦晏:「哥哥說什麼?」 秦晏一笑:「沒事,先起來吧,再貪睡也好歹陪我用了午飯吧,一會兒陪你一起歇晌。」 外面小丫頭聞言魚貫而入,伺候荊謠起床洗漱。 翌日天還沒亮兩人就換好了一身素服一同進宮,乾清宮內晁嘉正在燒紙錢,荊謠見晁嘉眼底一片烏青低聲道:「皇上……要保重龍體。」 晁嘉苦笑一聲:「昨晚沒睡著……」 秦晏心下黯然,昨夜他和荊謠也許久睡不著,晁嘉將手中最後一沓紙錢放進火盆中低聲道:「都說尾七故人會回來,守了一夜,卻也沒看見先生……」 荊謠忽而想起之前太廟中那一幕,萬箭穿心一般,眼睛驀然紅了,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輕聲道:「皇上不必傷懷,先生思念烈帝,早早的去尋他了,想來……如今已經相見了。」 晁嘉聞言苦笑一聲,啞聲道:「相見……那日收拾先生舊物,看見先生以前在黎州時寫的札記,裡面寫著……憂心烈帝早自己二十年投胎,以後……生生世世不得見……」 荊謠實在撐不住,偏過頭滾下淚來。 晁嘉抹了下眼淚,低聲哽咽道:「先生……還不如當年就跟著父皇走了,都是因為我……」 「皇上。」秦晏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先生隱忍這些年,不是為了讓皇上愧疚的。」 「先生不是為了皇上,而是為了能讓烈帝的血脈延續下來,為了讓皇上替烈帝報當年大仇。」秦晏語氣和緩了些,低聲道,「所以皇上不必自責,這條路是先生自己選的,況且……烈帝若記得當年的情誼,輪迴台前應該是在等先生的,兩人一同投胎,來世……只羨鴛鴦不羨仙。」 晁嘉點點頭收了淚,起身道:「對,父皇定是在等著的,罷了,走吧,幸得還有你們……」 晁嘉搓了搓臉轉身出了大殿,秦晏掏出帕子來給荊謠擦了擦臉輕聲哄道:「別哭了,一會兒出門讓風吹的肉皮疼。」 荊謠抽噎了下點點頭,秦晏禁不住心疼,剛才的話其實是說給這傻東西聽的,就知道他心眼實,忍不住會難過。 等荊謠不哭了秦晏才帶著他出了大殿,外面車輛禁衛早就等著了,秦晏和荊謠上了後面的馬車,眾人一同出城,秦晏將棉簾放下來,倒了一杯熱茶給荊謠笑道:「怎麼還跟小孩子似得,這麼好哭。」 秦晏一說荊謠眼眶又紅了,秦晏連忙道:「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就說你別跟來……」 「我就是替先生難受……」荊謠抹了抹臉低聲道,「這些年……過的多苦。」 秦晏將荊謠摟在懷裡低聲哄道:「所以先生才走的,如今葬入皇陵,跟烈帝也算是有個結果了……」 「那也不是一個陵墓裡啊……我聽他們說,雖是葬入皇陵,但也是另起的穴,就像武帝和衛將軍一樣……」荊謠偏過頭低聲道,「我還記得先帝臨死前說的……這輩子,和烈帝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怎麼就……這麼苦呢……」 「難不成還讓人將烈帝的陵打開?再說裡面還有德馨皇后呢,再加上先生算什麼。」秦晏低頭在荊謠額上親了親輕聲道,「這樣可也好,先生喜愛清靜,獨一個人……也好。」 荊謠將臉埋在秦晏懷裡,半晌啞聲道:「等以後……我能葬在哥哥的墓裡嗎?」 秦晏心中一疼,低聲斥道:「瞎說什麼!」 隔著層層衣袍秦晏都能感受到胸口的暖意,秦晏心裡歎息,怕是又哭了呢,只得低聲哄道:「這還用你說?你不葬在我墓裡還想去哪兒?我還能讓你去哪兒?」 秦晏低頭在荊謠側臉親了下呢喃道:「我都恨不得把你藏到我心裡頭來,怎麼會捨得你不葬在我身邊?放心吧……咱們以後不單葬在一處,還只用一個棺材,好不好?」 荊謠拚命點頭,秦晏失笑:「你說說……好好的非說這個做什麼呢?多不吉利,行了,還有一會兒的路呢,你要不先躺躺?」 荊謠搖頭,還是伏在秦晏懷裡,秦晏知道他是因為蘇先生和晁嘉的事難受了,擔心百年後同自己也不能名正言順的躺在一處,心中越發心疼他,柔聲哄了半日…… 過了蘇卿辰的尾七後荊謠越發愛膩著秦晏,秦晏心裡明白卻也沒說破,他向來不喜歡口頭上承諾,除了讓人憑白歡喜一點用處都沒有,比起這個來秦晏更喜歡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但如今還不到時候,秦晏只是待荊謠更好了些,讓他安心。 「馬上就過年了……鋪子裡給小姐的紅利我又添了一份,行嗎?」荊謠在小炕桌上細細的記著帳,頭也不抬道,「小姐月份不小了,轉過年來就要臨盆,到時候辦滿月酒哪兒都少不了用錢,先多準備些吧。」 秦晏點頭一笑:「你倒是疼她。」 「也是疼外甥……」荊謠笑了下將賬冊子合上,剛要起身時外面傳吉祥來了,荊謠低聲一笑,「估計有事那邊出什麼事了。」 果然,吉祥進來行禮後道:「少爺,那邊怕是過不了年了……」 秦晏挑眉,吉祥嚥了下口水低聲道:「那邊老爺……中風了。」 「原本二小姐回去後他們寬鬆多了,畢竟那些嫁妝呢,若是消消停停的也能富足的過一輩子了,但……梅府那邊隔三差五的去打秋風,太太疼娘家人,每次都要給些,因為這個那邊老爺就總生氣,兩人這段日子打過多少次了,每每鬧起來太太就說二小姐的嫁妝多是自己當年陪嫁,跟老爺沒干係,讓他少管,這……老爺聽了這話自然更動怒,那天不知怎麼的,言語不和,老爺趁太太去梅家的時候……將太太身邊的一個丫頭收用了。」 荊謠聞言蹙眉,自跟在秦晏身邊後他也有丫鬟,到池園這邊來後伺候的丫頭更是數不清,許是秦晏留心挑選過的,都是些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荊謠跟這些小丫頭們相處慣了,一直看不上大家子裡老爺年紀一大把了還強人家做小,低聲道:「之後呢?」 吉祥撇撇嘴:「之後太太回來就發火了唄,鬧了那一場,那也無法了,木已成舟,只得忍下了,上下都改口叫姨娘,本也無事,但……」 秦晏沉聲道:「接著說。」 「但……二小姐看不過眼去,整天尋那小姨娘的不是,少爺也知道,那邊如今一家子擠在一處,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是非實在太多,那日不知是因為什麼,二小姐就要讓人打那小姨娘,老爺回來正看見,肯定是要攔著的,問二小姐為何胡鬧,二小姐說……如今一家子都吃喝自己的嫁妝錢,還不知足,一個姨娘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云云……」吉祥小心的看著秦晏的臉色,慢慢道,「少爺知道的,老爺最好臉,最怕人提這樣的事,當即就栽倒了,再救過來的時候……半邊身子都不好動彈了,說是兩個手一直抖,說話也不利索了,聽說請醫延藥的花了不少銀子,但……沒什麼成效。」 秦晏像是聽別人家的事一般,喝了口茶道:「行了,知道了。」 吉祥欲言又止,抿了下嘴唇下去了。 荊謠看向秦晏,猶豫了下低聲道:「少爺若是不放心……」 「我沒什麼不放心的。」秦晏是真的不在意,一笑道,「天道輪迴,非人力可抗,我該做的已經做了,以後我不會害他,自然也不會幫他,且看天罰如何吧。」 荊謠點點頭,秦晏走近了在他頭上揉了一把笑道:「我有事出去,晚上回來陪你一起吃。」 荊謠頓了下一笑:「嗯,我等著哥哥。」 秦晏輕笑:「回來給你帶桂花糕。」,說著就出去了。 荊謠接著坐到榻上來伏在小炕幾上記賬,不多時外面傳吉祥有事,荊謠讓他進來了,笑道:「又怎麼了?難不成你又打聽著什麼了?哥哥剛出去……」 「不是,我……」吉祥犯難的很,猶豫道,「我有點事兒想跟荊少爺說。」 荊謠放下筆道:「說吧,可是家裡有什麼事?直接去賬房令銀子就行……」 「不是不是。」吉祥連忙搖頭,嗨了一聲道,「罷了,死就死吧……荊少爺不知道吧?這個月咱們府上的帳……是假的。」 吉祥咬牙道:「少爺上個月就挪了十萬兩銀子出去了,昨日……又挪了五萬兩,這事我父親也知道,少爺讓上下都瞞著,我們都不敢說,但……但我若不跟荊少爺你說一聲我這心裡過不去。」 吉祥雖是秦晏的奴才但到這邊來後還是跟著荊謠的時間最長,心中早就將他當秦晏一樣是自己主子,低頭道:「之前少爺病的時候,荊少爺您是怎麼拼了命的救少爺的我都看在眼裡了,我真忍不了……您也別太難受,這事兒我聽說過不少,不過就是讓外面的妖精迷了心竅過去,怕是已經置了外宅了……荊少爺別太難受,少爺怎麼待你我們都看在眼裡了,許只是一時糊塗,荊少爺您長個心眼,好好跟少爺說說,外面的妖精再好也抵不過您啊。」 吉祥怕荊謠難受,連忙又道:「少爺這樣瞞著您,可見還是怕您知道傷心的……」 荊謠一笑:「行了,我知道了。」 吉祥著急,還要再說時荊謠打斷道:「你以為這假賬我看不出來?」 荊謠將賬冊子合上放在一邊,這假賬做的是不錯,但絕瞞不過自己去,吉祥急道:「既早知道了怎麼還不攔著?今日衙門裡已經沒事了,少爺又出去了,您就不怕……」 「我不怕。」荊謠輕鬆的很,「哥哥是挪了不少銀子出去,但既是哥哥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裝作不知道,且……你說的那事不可能,這些銀子哥哥肯定是有別的用處。」 吉祥兩眼瞪得老大,磕磕巴巴道:「荊少爺別故意忍著委屈自己……」 「我沒委屈。」荊謠一笑,「我信他。」 荊謠一點都不上心,繼續翻開秦晏做的假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第81章 秦家,秦斂躺在炕上,手不住的抖,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來,只聞胸腔中「呼呼」之聲,梅夫人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跟請來的郎中反覆道:「好歹用些好的藥吧,這人還不算老,若下半輩子就這樣了……可讓人怎麼活呢……」 那郎中被黏了多日也煩了,直言道:「太太,我之前就說了,這通脈活絡湯用的藥材最是金貴,方子裡的牛黃麝香兩味藥我們堂中並沒有,你們要自己去尋,你尋不來,要我如何呢?」 梅夫人聞言也動了怒,揚聲道:「什麼叫我尋不來?少狗眼看人低了,以前我們府上庫裡什麼東西沒有?老參靈芝燕窩都霉放著,你們既開了醫館,缺了東西倒還有理了?!」 那郎中見秦家破落至此也懶得受這閒氣,冷聲諷道:「那太太還真是高看我們了,我們醫館小,不敢存這些金貴東西,且還有一說……向來去大家子看病,用這些藥材時就是我們想給人家也不要的,只肯用自己庫裡私藏的上品,這規矩誰人不知?太太府上如今不比從前,我們也看出來了,既不比大家子了,那就同那小門小戶似得,滿城去尋就罷了,我們只管開方子,這些話跟我說不著。」 梅夫人被這郎中氣的仰倒,連聲讓人將他轟出去了,秦珍聽見外面如此鬧也坐不住了,等那郎中走了就過來了,秦斂是她氣病的,秦珍這幾日心裡也不好過,訕訕道:「太太……罷了,還是去請個太醫吧,這些鄉野郎中哪裡靠得住……」 梅夫人轉臉怒道:「你還有臉說!若不是你何至於此?請太醫?太醫是那麼好請的嗎?你還以為是當初嗎?現在咱們家不過是戶尋常人家,還是獲過罪的!萬事都要縮頭,還請太醫?你是想著讓皇上給咱們再抄一次家嗎?!」 秦珍被梅夫人嚷的不敢說話,帶著哭腔道:「怎麼現在倒都怪我了呢,不是你一直說嗎?!說那妖精礙眼,我替你出氣,你反過來倒要怪我……」 梅夫人聞言大怒道:「那我讓你氣你老爺了嗎?!他再不好,萬一有個什麼……咱們這家就倒了!到時候就真沒指望了!你懂什麼?少拿我當幌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因為和離回府,你心裡一直恨著,現在也沒那一大堆丫頭留著給你出氣了,好不容易出了這麼個賤?人,你自然高興了,打著替我委屈的旗號拿她撒氣玩,你當我看不出來?!偏生是個沒腦子的!折騰人也非要鬧到明面上來!才惹出這些事,你還有臉哭?!」 秦珍被梅夫人嚷的一句也答不出,待要撒潑又怕惹得秦斂病更重,當著幾個婆子的面,秦珍面上實在下不來,捂著臉哭著往自己屋裡去了,還不住哭鬧著說吊死算了,屋裡的婆子連忙跟過去要攔著,梅夫人狠聲道:「別理她!真有那大氣性,早在章府就吊死了,還能有臉回娘家來?!別讓我替她害臊了!」 這話那幾個婆子哪裡能當真,還是跟過去了,那邊秦珍看有人來攔著更要鬧了,先是踩上繡墩要上吊,被人抱下來後又拿起剪刀來,直嚷嚷著沒法活了,死了算了,婆子丫頭們攔的攔勸的勸,鬧了個人仰馬翻,正不可開交時外面一個小廝進來了,猶猶豫豫的,被梅夫人的心腹婆子罵了句才支支吾吾道:「太太……少爺剛在石台胡同,少爺他……」 梅夫人一聽這話蹭的站了起來急道:「石台胡同都是賭館,他去哪兒做什麼?!」 那小廝嚇得慌忙跪下了,抖聲道:「今天李侍郎家的少爺遣人來找少爺,太太知道的……李公子跟咱們少爺最是想得,他來請,少爺就去了……」 梅夫人一聽這話險些吐出血來,今早秦昱說北郊有處書院不錯,想去看看,這種事梅夫人自然願意,秦昱可是她最後的指望了,連忙東拼西湊的拿了二十兩銀子來讓他帶著去了,還囑咐了跟著去的人跟那邊的先生好好說說,沒想到…… 梅夫人頭一陣陣發暈,低聲道:「他……去賭了?」 那小廝磕頭哭道:「原不曾賭的,只說去那邊喝酒,我們一直跟著,少爺許是心裡不痛快,喝的多了些,出來後那李公子回府了,少爺卻不肯回來,硬要在外面逛,跌跌撞撞的就進了賭館了,我們死活攔不住,賭館裡面的人還請著少爺奉承著少爺,少爺進去就放下了五兩銀子,開始還是贏了的,後來不知怎麼的,連著輸了起來,後來,後來……」 梅夫人恨不得將秦昱一下子打死算了,這是賭館的老把戲了,偏生就進了套!梅夫人強自穩住心神道:「輸了多少?」 小廝根本不敢抬頭,大聲哭道:「一千四百兩……」 梅夫人頹然跌坐在竹椅上,一千四百兩,若是在以前,不過是她的一套頭面,但現在……卻能將這家全掏空了…… 裡屋裡秦斂半死不活的躺著,廂房裡秦珍還在鬧尋死,外面秦昱正被扣在賭館裡,梅夫人忍了半晌,終於撐不住,嘶聲哭了起來…… 池園中,一個小丫頭輕手輕腳的進了裡間閣子,將雕花小托盤放在桌上,輕聲笑道:「少爺走前說了,怕回來的晚了耽誤荊少爺您晚飯,讓我們先燉盞金絲燕窩給少爺墊墊肚子,少爺趁熱吃了吧。」 荊謠點點頭,小丫頭將小湯盅遞給荊謠,含笑道:「少爺走前還特意囑咐了,說怕那南邊新來的廚娘不知道,讓再告訴她一聲,荊少爺吃的燕窩裡不讓放姜。」 小丫頭一派天真,只是單純的欽羨,低聲笑道:「荊少爺好福氣呢。」 荊謠臉微微紅了,慢慢的將粥喝了,半晌低聲道:「別……瞎說。」,小丫頭連忙笑著答應下,將粥碗接過來就下去了。 荊謠心裡暖暖的,估摸著秦晏先回不來,獨坐著無聊,披上狐裘去花房做胭脂去了。 晚間秦晏忙完了事早早的回來了,如今天短,剛到酉時天已經黑了,府中裡裡外外燈火通明,秦晏進門聽說荊謠在花房直接尋了過去。 「不是說冬日裡脂膏凝了,不好做胭脂麼?」秦晏從後面將人摟了,低聲道,「這些活兒交給那些胭脂師傅就得了,你還費什麼心思?」 秦晏輕輕親吻荊謠的耳畔,荊謠有些癢不住的躲,連聲笑道:「這是給舅爺家裡做的,用的珠粉跟鋪子裡的不一樣……哥哥餓了麼?先去吃飯……」 「不了,你都換了衣裳沾了手了,現在洗了一會兒還得折騰。」秦晏一笑道,「我給你搭把手?快點弄完好去用飯。」 荊謠一笑:「嗯。」 秦晏脫了外面的大氅,挽起袖口來替荊謠磨紅蘭花,花香四溢,宜人的很,秦晏慢慢道:「想起以前在黎州的時候了……那會兒你跟胭脂師傅們學制胭脂,也是在花房裡一呆就是一天,我記得有次無意看見了,當時……你穿著一身白麻布短打,蹲在地上抱著個小藥臼磨花汁,臉上身上濺了好些紅顏色……」 荊謠大覺丟人,連忙道:「什麼時候的事兒了?哥哥當時怎麼不說呢……」 「說什麼?」秦晏一笑,拿過布巾來將手腕上的鮮紅花汁抹了,低聲道,「說你穿成那樣,折騰的跟花臉貓似得還讓我看住了?」 秦晏抬頭看向荊謠一笑道:「那會兒真是移不開眼了,看了好一會兒。」 荊謠心裡一熱,低聲笑道:「又哄我呢。」 「真不是。」秦晏走近了貼著荊謠的耳畔低聲道,「當時就想著……真是養大了,不白撿了這麼個俊孩子……」,秦晏聲音越來越低,什麼葷話都敢說,荊謠臉慢慢紅了,最後實在撐不住,低聲求饒:「哥哥……快弄吧,一會兒還得吃飯呢……」 秦晏見他臊極了也就不逗他了,笑了下:「你別不信,剛別的話是哄你的,看著你轉不開眼是真的……」 秦晏說罷接著研胭脂,荊謠的心卻像是飄起來似得,半晌都回不過神來,秦晏看著他那傻樣失笑,在他頭上揉了一把笑道:「行了,就知道你愛聽這膩膩歪歪的酸話!等晚上我給你說一夜,先幹活,不餓麼?」 荊謠心裡甜的不行,抿嘴笑了下,轉身將熬好的膏子倒進了小玉鍋裡…… 第82章 轉眼過了年,秦思孕期將至,兩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羿老夫人幾乎是天天往衡府跑,一天看不見秦思都不放心,秦晏心中也記掛著,只是朝中的事太多忙不過來,荊謠怕秦晏擔心,平日裡無事就往衡府去。 「你們也太小心了,我現在只是被這身子墜的懶怠動,別的都好好的呢。」秦思精神很好,接過荊謠給她送來的一個小匣子笑道,「這又是送什麼來了?」 秦思將匣子打開,只見裡面整整齊齊的碼著十二個指頭大的足金虎頭鈴鐺,一旁羿老太太看見了笑道:「這個倒是有趣……這樣小的東西,難為怎麼打的這麼細緻。」 荊謠一笑:「昨日跟哥哥出去逛,原本是想尋塊玉石料子的,一眼看見這個了,或是穿在手鐲上,或是墜在金鎖下面都好。」 秦思將匣子合上遞給身邊丫頭一笑:「謠兒有心了,近日總不見哥哥,可是衙門裡的事太多?」 荊謠抿了下嘴唇,點頭道:「這兩月是比平日忙些……」 羿老太太蹙眉道:「如今又沒有什麼案子,哪裡就那麼忙了?」 荊謠頓了下一笑道:「可能是別的事吧……皇上向來倚重哥哥的。」 羿老太太聽了這話心裡很是熨帖,點頭道:「那倒是……晏兒像他外祖,朝政上的事很能插得上手,對了,聽思兒說你在城南又開了分號?」 荊謠一笑:「嗯,那邊主顧不少,每日往來這邊不方便,索性在那邊又開了一家,現在還沒開張呢,讓人看了這月十二是個好日子,那天再開張。」 羿老太太點點頭:「你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但你年紀到底還小,不必太操勞了,咱們現在雖不敢說是多富貴的人家,但也衣食無憂了,不必太在這些事兒上費心思,別跟思兒舅舅似得,一頭扎進去了,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不算,還將孩子也帶去了!沒家沒業的似得,空留我跟思兒舅母在家裡,等再過幾年大概將我們都忘了……」 提起羿文嘉來羿老太太抱怨總是少不了,秦思溫婉一笑:「誰說舅舅將外祖母忘了的?每月黎州往這邊送東西,外祖母的都是獨一份的,舅舅在外面掙了金山來也是為了孝敬外祖母的,誰不知道,誰不羨慕呢?」 羿老太太撐不住笑了:「跟你舅母一樣,就會哄我……其實我倒也沒什麼,只是替你舅母委屈,讓她跟去又怕她受不得那跑商的辛苦,她自己也不肯,說怕我一個人在京中沒人照料,嗨……你舅母來咱家後可沒少吃苦,但誰聽她抱怨一句了?孝敬我,伺候你舅舅,照料這幾個孩子,樣樣來得,如今日子好了,我哪裡捨得委屈了她,偏偏你舅舅不能體諒……」 秦思一笑:「舅舅不是說了麼,再過一年,明年等兩個表弟能擔下事兒就回來,到時候舅舅舅母就可團聚了。」 「這不還有一年麼……」羿老太太猶自憤憤,擺擺手道,「罷罷,說起他來就生氣,不過是仗著你舅母性子好罷了,還是你有福氣,棋如那孩子是個顧家的,總離不得你。」 秦思聞言臉一下子紅了,偏過頭低聲道:「好好的,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羿老太太打趣道:「怎麼?我說錯了不成?」 「這都要當娘的人了,臉皮還這麼薄哪行?」羿老太太笑了下又轉過頭接著跟荊謠念叨,「剛說到哪兒了……對,別跟她舅舅學,小小年紀,太勞累了落下病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反正你們也,也……」 也不用置辦家業娶妻生子。 羿老太太頓了下,將後面一句話嚥了回去,剛知道秦晏和荊謠的事的時候她是真動了大怒,一心想將兩人分開,因被秦晏險些誤了科考的事嚇著了才沒再插手,但心裡總是有個疙瘩,後來讓秦思勸了幾次,又冷眼看了荊謠這一年的種種,心結也慢慢的解開了,羿老太太一輩子幾經磨難,深知得一心人的不易,自然也希望他們白首不相離。 荊謠大概也猜出來羿老太太后面沒說的話了,怕她尷尬,連忙答應著:「老太太說的是。」 羿老太太有些彆扭,拿過帕子按了按嘴角轉而道:「對了,聽說秦家……如今已經揭不開鍋了?可是真的?」 荊謠失笑:「沒到這份上,只是……確實是不大好過了,那邊老爺去年中風後一直沒救過來,聽說剛過年那會兒又病了一次,如今已經下不來床了,吃喝拉撒全得人伺候,他們自那次還完賭債後家底已經掏盡,也請不了什麼好大夫,就……一直那樣了……」 羿老太太微微蹙眉,當著秦思的面不好多說,過了會兒打發了秦思去歇晌才跟荊謠道:「回去跟你哥哥說,尋個什麼法子……將他們打發走了罷了,這麼半死不活的賴在京中,讓人看見了不說他們罪有應得,倒要說秦晏半分情分也無,自己高門大戶的住著,倒讓自己老子淪落至此。」 荊謠頷首道:「我也擔心這個,之前已有言官說過此事了,幸得被皇上壓了下來,那會兒我就跟哥哥說,不如許他們些銀子,讓他們遠遠的走了就得了,聽聞秦家老家也不是這裡的,如今回去也好,省的讓哥哥受人褒貶,只是……」 羿老太太見荊謠面色猶豫,疑道:「晏兒不肯?」 荊謠點頭為難道:「老太太知道的,哥哥那性子……不好勸。」 羿老太太一挑眉:「你勸也不行?」 荊謠沒來由的心裡熱了下,臉微微紅了,低聲道:「我……我說了,哥哥讓我不用管,我怕惹得哥哥心裡不舒服,就沒敢再勸……」 「他那樣寵你,你還怕他什麼?」羿老太太擺擺手道,「不用老讓著他,該說就說該勸就勸,他從小主意就正,身邊沒個人勸著不行,你今日回去再跟他說,他要還不干你就說我說的,捨得千八百的銀子給他們,讓他們遠遠的離了這裡,別在這兒礙眼,他們如今快窮瘋了,給點銀子就會答應的。」 荊謠只得答應下了。 秦思差不多就是這幾日的事了,羿老太太不放心,就住在衡府了,申時秦晏也來了,眾人說了會兒話秦晏就帶著荊謠回府了。 馬車裡荊謠猶豫了下低聲道:「哥哥,今日跟老太太說起那邊……老太太的意思跟我一樣,給他們些銀子,將他們遠遠的打發了吧。」 秦晏一笑:「不是跟你說了麼,不用麻煩。」 荊謠有點著急,輕聲道:「別人不知道前事,只以為是哥哥不孝呢,同在京中,那邊都過成那樣了哥哥卻不幫一把,之前……不是已經有人說過了麼,對哥哥官聲總歸是不好的。」 秦晏絲毫不放在心上,搖頭道:「我不可能給他銀子,瘋了不成?到今天我不害他已是仁慈了,還要我如何?至於別人如何想……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不用在意,過段日子就沒這事了。」 荊謠聞言眉頭輕皺,低聲道:「過段日子?」 秦晏自知不好再瞞著荊謠了,低頭笑了下道:「不用他們走,要走的是我們,你還記得……我當初病重時跟你說的話吧?」 荊謠愣了,不過半年的光景,那時的事彷彿隔世一般,只依稀記得,那會兒秦晏曾說,等他病好了,等朝中的事都平息後,要同皇上請恩,謀一職外任,回黎州去。 後來秦晏病好了,荊謠也就將那話忘了,秦晏如今已是閣臣,來日是要接替蘇卿辰的位置的人,這時候謀外任無異自毀前程,荊謠從來就沒想過秦晏真會如此。 「京中雖好,但有多少雙眼睛看著,有多少規矩束縛著,總是不得暢快,且我每日忙朝政的事,雖算不上辛苦,但到底陪你的時間少了……」秦晏眼中儘是寵溺,輕聲道,「將來若坐到先生以前的位置上,怕是更不得空閒了,謠兒……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一心為國為民,一開始的時候……我只想讓思兒過的好,所以要爭一口氣,後來……又想讓你過得好,讓你不必畏懼流言蜚語,讓別人不敢小看你,所以一路拼到現在……」 秦晏自嘲一笑:「後來出了先生的事,我當日就想,浮名利祿,說白了都是空的,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想跟你平淡廝守罷了。」 秦晏輕輕抹去荊謠臉上的淚珠,輕聲道:「我一聲所求不多,生,與你同衾;死,與你同穴。」 秦晏眼中深深情誼似要溢漫出來,卻依舊雲淡風輕,一笑道:「為了你,捨了這一浮名又如何?」 荊謠側過頭,眼淚滂沱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上來了,挨個抱抱,之前都是基友在幫忙發,終於可以自己發一次了~~ 首先說下,之前謠兒說的「武帝和衛將軍」是說的劉野豬和衛青,跟暴君裡的兩隻沒有關係哦^^ 還有就是致歉,最近家裡有點事,加上還有點別的rp的事,更新有點不穩定,很不好意思,不過明天就完結啦,^^撒花花~ 明天發終章,後面還會有番外的,放心放心,麼麼噠 第83章 秦晏半年前計劃就定下了,這些日子有條不紊,穩紮穩打的已經進行了大半,如今跟荊謠說開了秦晏也輕鬆了許多,剩下的,就是跟晁嘉交代了。 晁嘉看著秦晏擬好的名單失笑:「你這是做什麼?」 秦晏頷首道:「這都是臣這幾個月著力提拔人,這幾人家世清白,品行可靠,皇上可以倚重的。」 晁嘉將折子合上了,半晌道:「這半年你如此醉心朝政……我以為你是一心想接下先生的擔子,但現在看……呵呵,是朕多想了?」 秦晏面色不動,低聲道:「可以接下先生擔子的人大有人在,並不缺臣一個,且……臣斗膽進言,皇上不必急於立相,還是再等上幾年,看清了這些人後……」 「不必等幾年,朕現在就已經看清你了。」晁嘉將手中的折子隨手扔在御案上,似笑非笑,「立你為相,朕放心的很。」 秦晏淡然一笑:「皇上高看臣了,臣的心意,想來皇上是明白的。」 「朕明白什麼?」晁嘉冷笑,「秦晏,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說,自朕登基後,待你不薄吧?」 秦晏垂眸:「皇上待臣恩重如山。」 「那你就這麼對我?!」晁嘉起身走下金階,氣勢洶洶逼近秦晏啞聲道,「先生已經走了!你也要走?你明明知道我是要重用你的!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你以後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啊?!」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氣:「臣……如今只願意同荊謠安穩度日,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現在耽誤你跟荊謠安穩度日了嗎?!」晁嘉一把拉過秦晏的手腕,怒火滔天,「言官們唧唧歪歪的要尋你們的是非的時候,我沒護著?我讓你們受委屈了嗎?!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秦晏卻絲毫不懼,緩緩將晁嘉緊緊攥著的左手張開,輕聲道:「皇上可還記得這道傷?」 晁嘉眼中一動,秦晏輕聲道:「皇上還記得,那也該記得,謠兒手上,也有這麼一道傷。」 秦晏一把掙開晁嘉的手,慢慢道:「說起位高權重來,烈帝貴為皇子,當初也只能一命換一命才能保全先生,天潢貴胄,容得下他了嗎?青史昭昭,放過先生了嗎?」 「朝上皇上一直偏袒臣,臣感激不盡,但出了這朝堂,不知還有多少閒言碎語,皇上聽不見,我聽不見,但謠兒能聽見!」秦晏定定的看著晁嘉,慢慢道:「皇上許是不知,自打年前起……謠兒在外做生意已經開始用化名了,他上下瞞著不讓他們告訴我,我那時候才知道,他在我身邊活的有多小心。」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若還在京中,為了能護住他,我只能更拚命的往上爬,謠兒為了護著我,只會更小心謹慎的度日,這樣的日子,不要也罷。」 晁嘉冷笑一聲:「所以你在半年前就開始手把手的教導這幾個人……呵呵,我說呢,你怎麼突然會那麼用心,原來是在給自己找接班兒……秦晏,你還真是用心良苦,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了?」 「臣從未想要皇上感激臣。」秦晏輕輕吁了口氣,慢慢道,「臣於皇上相識與微時,並未想過日後能騰達,只因與皇上同病相憐,故而臣將皇上當做世交,後來皇上承天受命,終於得登大寶,不忘當年情誼,諸多提拔,樁樁件件臣心中都有數,為報皇上隆恩,死而後已,決不敢辭,只是如今……朝上有沒有臣干係已經不大了。」 秦晏忽而說起當年黎州時的事晁嘉心也軟了,撐不住啞聲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和先生還有棋如一同上京,那幾乎是來赴死啊……那會兒你動了一半的家底給了先生,更是不怕引火燒身,捨出一個莊子來給我們遮掩,之後京中事變,你連夜告知尤將軍,千鈞一髮之際保全了我跟先生的性命,後來先生沒了,你一力抗下擔子,陪著我撐了過來……秦晏,這些我都記得,君臣之間,不過如此了,之前最難的時候咱們都挺過來了,你……」 「皇上若還記得臣的這些好處,那就答應臣吧。」秦晏淡淡一笑,「能幫皇上的,臣已經幫了,如今功成身退,只想用下半生好好待荊謠。」 晁嘉苦笑一聲:「你……真是軟硬不吃啊,秦晏……也就是你了。」,晁嘉以前就知道秦晏心冷,卻不想他涼薄至此,若是別人,聽了自己這一番話大概恨不得九死報君恩了,只有秦晏,根本不會上心。 又或者,不是秦晏涼薄,他只是將他那點兒溫情全給荊謠了…… 秦晏靜靜的看著晁嘉,晁嘉狠聲嚷了一聲後怒道:「走!走!!沒了你朕一樣好好的!」 秦晏長吁了一口氣,恭敬行禮:「謝皇上成全。」 晁嘉背過頭去,始終不肯再看秦晏。 解決好了晁嘉這邊,別人那就好說多了,只是秦思老大捨不得,秦晏一直讓人瞞著她,直等她出了月子才緩緩的將要走的事說了,秦思當即就哭的不行,秦晏只得好言好語哄著,答應了池園中一切不動,每年都要帶荊謠回京中住幾個月,秦思聽了這個心裡才好過許多,千叮嚀萬囑咐的讓秦晏答應常回來。 這邊秦晏慢慢佈置著,荊謠那邊也在安排著生意上的事。 「我走後,你只按季將賬冊送過去就好,銀錢上的事我放心你,別的事……你跟櫃上的幾個老掌事一起商議就好,有什麼不明白再讓人送信給我。」荊謠對吉祥一笑,「買賣上的事你一直管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岔子的。」 櫃上的老人們聽了這話都忍不住垂淚,荊謠年紀雖小,但生意上的事很來得,且他心好,最是個憐貧惜老的,待眾人好得很,眾人都捨不得,荊謠笑了下:「又不是不回來了,只是在那邊住的日子多一些罷了。」 吉祥眼睛紅紅的,低聲道:「荊少爺還沒說到底是去哪兒呢……」 荊謠頓了下笑了:「不是我不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哥哥還沒跟我說這些呢。」 吉祥聽了更是不放心,忍不住道:「荊少爺就這麼放心少爺?就這樣跟著他走了?」 荊謠垂眸一笑,眼底皆是暖意,輕聲道:「我自然放心他。」 三月,秦晏準備好了一切,親自入宮見晁嘉將官印交還,晁嘉看著一身錦衣的秦晏歎了口氣,低聲道:「到底是要走了。」 秦晏鄭重跪了下來,低聲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以後山高水長,願皇上勤勉為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晁嘉側過頭去,小太監將一封詔書奉上,晁嘉接過來遞給秦晏,低聲道:「這個給你,秦晏,以後要常回來,還有……給荊謠帶好。」 秦晏接過詔書來一看,驀然抬頭看向晁嘉,晁嘉一笑:「你就要走了,朕總要給你一份大禮,永安侯爵,世襲罔替,你擔得起。」 秦晏頓了下,深深的拜了下去,沉聲道:「臣謝恩。」 晁嘉一把將秦晏扶起,歎了口氣,一笑道:「還是那句話,苟富貴,勿相忘……去吧。」 秦晏再次拜下去,轉身離去。 秦晏出宮後一路策馬出城,城外官道上荊謠坐在馬上等候已久,秦晏打馬走近,一把將荊謠抱到自己身前來,低頭在他耳畔親了下,一笑道:「完事兒了,咱們走。」 三月天,城外春花紛飛,兩人沿著當年荊謠隨秦晏上京的路慢慢的走了回去,荊謠躲雨的那個馬廄,秦晏打尖的那家店,兩人相遇的那家客棧,一處不落,都細細的逛了一番。 荊謠想起前事來總有些不好意思,秦晏卻回味得很,若不是荊謠攔著,秦晏真想同荊謠當初一樣,一步步的走回去。 「哥哥……你還沒跟我說,到底是去哪兒呢。」 「到了你就知道了。」 「哥哥這侯爵是世襲罔替的,但……咱們沒孩子啊。」 「急什麼?以後總會有的。」 「以後……怎麼有?」 秦晏趁下人不在意,低頭在荊謠唇上親了下,輕聲調笑道:「你要總是同昨晚那樣聽話,那早晚會有……」 荊謠兩頰緋紅,秦晏一笑道:「逗你呢,這個先不急,若是有緣,總會讓咱們遇到一個,從小抱來,養大了就同自己的一樣……」 荊謠點頭一笑:「嗯。」 一行人走走停停,遊玩了一個月到了柳州,那日春色正好,秦晏跟荊謠下了轎子,慢悠悠的上山賞玩,荊謠看著一山的桃花笑道:「書上說的桃花源,大概就是這樣了。」 秦晏眼中含笑:「喜歡這兒?」 荊謠點頭笑:「嗯,喜歡。」 秦晏點點頭:「那就好,來……」 秦晏牽著荊謠的手上山,不多時繞過這一片桃花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出巍峨庭院立於眼前,荊謠幾乎看愣了…… 「傻了不成?」秦晏一笑,「謠兒,我們到家了……」 眼前的庭院與是京中城外別院分毫不差,若不是這邊氣候太好,荊謠就要以為自己是又回到京中了,秦晏牽著荊謠的手進了儀門,裡面赫然同池園中一模一樣,遊廊中小丫頭們嬉戲玩鬧,見兩人來了規規矩矩行禮,稱秦晏「侯爺」,稱荊謠「少爺」,眾人看著兩人緊緊相握的手神色無異,好像原本就該這樣一般。 秦晏一路將荊謠引到臥房中,牡丹盤枝垂簾,燙金紅氈毯,芙蓉千工貼金拔步床……種種都同京中無異。 荊謠終於知道賬上那些銀子都去了哪兒。 秦晏捨了大好前程,捨了京中繁華,傾萬千家財給他在這裡建了一個桃花源。 這裡沒有朝政的匆忙,沒有是是非非的嘈雜,沒有一次次的陷害,只有一個秦晏,和一個荊謠。 秦晏拉著荊謠的手走到臥房的書案前,掀開一本嶄新的家譜,輕聲道:「京中秦氏一脈止於秦斂,在這裡,咱們另立族譜。」 荊謠眼睛瞬間紅了,秦晏從後邊抱著他,握著他的手讓他拿起毛筆,沾了沾墨汁在家譜的第一頁上寫下兩人名字,輕聲道:「謠兒,以後不管子孫萬代還是五世而斬,只要有秦氏血脈在,你就會同我一樣享受子孫香火供奉。」 荊謠拚命壓下眼中淚意,哽咽著點了點頭,秦晏寵溺一笑:「百年後,我們名正言順的躺在一個棺材裡,只要有我秦晏在,就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荊謠終於受不住,眼淚蜿蜒而下…… 尋尋覓覓,一路跌跌撞撞走來,要的也不過就是這一句名正言順。 荊謠從未想過,他們真的能走到這一步。 秦晏看著荊謠,眼中的深情幾乎要溢漫出來,當初不過是一碟點心的恩情,就讓荊謠捨了一輩子,幾番險些將命賠給自己,生生將一顆百煉鋼成的心化成了繞指柔。 秦晏輕輕拭去荊謠臉上的淚水,一笑:「別哭,咱們的日子這才開始呢……」 ——完—— 作者有話要說:先說正事^^ 1、關於定制,現在正在校稿+做定制封面,定制會有非網絡版番外^^ 2、關於網絡版番外,當然有番外~至少兩篇^^ 3、關於新文時間,這個待定……如果情況好的話下一篇會在中秋左右發,情況不好……可能會在過年那會兒?嗯我會盡量快點^^ 4、還是關於新文,手頭現在兩個大綱,一個孤單一個鹹蛋,孤單題材有大變動,怕hold不住所以要先存一半的稿子~鹹蛋是個中篇(he+溫馨+非v),哪個先發就不確定啦,希望今年全能搞定(做夢呢 5、湊表臉的打個廣告,^^《佞臣凌霄》《暴君》,文風和本文非常相似,感興趣的妹子可以看一看~ 好的,正事說完了我開始囉嗦了~ 嗯首先很感謝大家啦,看到現在,追文很辛苦,很感激,每天看評論都很開心,很大程度上也是我更新的動力,愛你們^^ 可能每次完結的時候都有點戀戀不捨?其實不用啦,秦晏和荊謠要開始幸福幸福再幸福的生活了,就像秦晏說的,這不是結尾,這才是開始^^ 文章一條主線一條暗線,上一輩的恩怨暗線有點虐,蘇先生貌似賺了大家不少眼淚,摸摸頭~先生現在在天上很幸福的~ 文章名字叫報恩,其實也不光說的是謠兒,之前蘇先生對秦晏,秦晏之後對晁嘉,都算是吧,嗯說句俗一點的話,做好事總會有好報的啦~看秦晏,一盤子點心就釣了個辣麼萌的小受,多賺! 嗯再次感謝大家,願意捧場到現在,很感激,無以為報,下篇會更努力的^^,最後祝我的讀者幸福、積極、每天都充滿正能量。 謝謝支持,我們下篇再見 鞠躬 ---------漫漫何其多,一四年四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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