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亞當就站在她面前。

儘管光線昏暗，妮雅依然可以看清他的臉。那雖然是亞當的臉，可是他的一邊臉頰長滿了水泡並且脫皮，而且他的右手和右腳都包紮著紗布。她也可以看到他眼中充滿了怒光。

「妳找到了那把鑰匙，然後打了電話給警察。」他用沙啞的聲音說。「我計畫了那麼久，三年來我一直容忍著那個愚蠢、無趣的女人，卻因為妳把錯的外套拿給她，害我得去找她的皮包，差點賠上了我的性命──在那一切之後，除了燒傷的痛苦，我一無所有。」

他抬起左手。他的手上抓著一個重物，但妮雅看不清楚。她試著站起身來，可是他用他包紮紗布的手把她推回去。她看到他臉上閃過一抹極度疼痛的表情，又聽到邦妮喊道：「亞當。不要。請你不要！」

然後她的頭部側邊感到一股劇烈的疼痛，她覺得自己一直往下墜落、墜落……

妮雅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奇怪聲響，像是呻吟和嘆氣聲。她的頭好痛。她的頭髮和臉頰都感覺溼溼黏黏的。她緩緩發覺那些聲音是她自己發出來的。

「我的頭很痛。」她輕聲說。然後她想起來了：亞當還活著。他就在這裡。

有人在摸她嗎？是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再緊一點。綁得更緊一點！」是亞當的聲音。

她的腿。為什麼她的腿那麼痛？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到邦妮彎身在她面前哭泣。邦妮的手上拿著一綑粗麻繩。她正在細綁我的腿，妮雅想。

「她的手。現在綁她的手。」又是亞當的聲音──嚴厲而殘酷。

她趴在床上，面朝下。邦妮把她的雙手綁在背後，用麻繩細緊。

妮雅試圖開口說話，但她就是無法把腦中想說的東西說出來：不要這麼做，邦妮。妳只剩下幾分鐘的生命了。妳的靈氣已經完全變黑了。不要讓妳的雙手再沾滿鮮血。

邦妮把她的手腕拉在一起，她可以感覺邦妮壓著她的手。邦妮依然繼續細綁，可是現在似乎綁得鬆了一點。

她想幫我，妮雅想。

「動作快一點。」亞當怒斥。

緩緩地，妮雅轉過頭。她可以看到地板上放著一堆皺成一團的報紙。亞當手上拿著一根蠟燭。

第一道火燄燃燒起來。喔，天啊！他要放火燒了這個房間！她突然驚恐地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讓妳嘗嘗滋味如何，妮雅。」亞當說道。「我要妳嘗嘗那種疼痛，就像我一樣。而且都是因為妳。這都是妳的錯。都是妳害我沒有鑰匙。然後，妳看看，我甚至沒有辦法到銀行去，說服他們讓我打開那個保險箱。這一切都是因為妳，還有那個愚蠢的女人，拿錯外套來給我。」

「亞當，為什麼？……」妮雅試圖開口說話。

「為什麼？妳真的需要問我為什麼嗎？妳難道什麼都不懂嗎？」他的憤怒現在夾雜著厭惡。

「我從來都配不上妳，從來都配不上妳那個寶貝爺爺和他那群好朋友。妳難道不了解，如果妳出來參選，我的一切就完了嗎？我的過去對於一個眾議員候選人來說，是有些難堪的。如果妳沒有堅持當麥克的小公主，做每一件取悅他的事，我或許還有機會。可是妳堅持要參選，我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妳難道不明白，媒體挖出我的過去會有多樂？我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亞當現在跪在床邊，他的臉貼在她面前。「所以，妮雅，是妳逼我的。妳和那個呆呆的吉米．萊恩，還有那個眼皮下垂、嘴唇乾裂的溫芙蕾。好，沒關係。反正我也該離開了。我該開始新生活了。」他站起來低頭看著她。「就算我剩下不多也沒關係──我會活下去的。可是妳不會。再見，妮雅。」

「亞當，你不能殺了她。」邦妮尖叫，緊抓著他的手臂，看著火燄開始蔓延。

「邦妮，妳要跟我走還是留下來隨便妳。這是妳的選擇：妳可以留下來和妮雅在一起，或者和我一起走出那扇門。」

就在那時，門鈴響了起來，持續、尖銳的響聲傳遍了整間小公寓。報紙後方的牆壁也著了火，煙霧四處瀰漫。門外一個聲音喊道：「警察。開門。」

亞當跑進前廳看著前門。然後他轉頭看著妮雅。「妳聽到了嗎，妮雅？他們想要救妳。可是妳知道嗎？他們來不及的。我會確保他們來不及救妳。」他衝到門口檢查了一下雙道門鎖和鎖鏈，然後回到臥室，關上臥室門，轉動門把的鑰匙，將鑰匙拔出來，用肩膀把五斗櫃推到門口。他又將一些還沒著火的報紙拉過來，把點燃的蠟燭扔在上方。

「快點，往逃生梯那裡去。」他斥道。

火焰已經燃燒到窗帘。「該死，趕快打開窗戶。」他對邦妮大吼。

「他們在修理逃生梯，亞當。我們不能從那裡出去。那不安全的。」邦妮哭著說。

他把邦妮推出去，推到逃生梯上，推到外面的傾盆大雨中。妮雅看到亞當臉上瘋狂的表情，看著他出去之後又把窗戶關上，將她關在這個火窟裡。

她現在孤零零一個人了，只剩下她和這個火坑。這裡熱得令人受不了。床墊已經燒起來了。妮雅帶著僅有的力氣和絕望，勉強滾下床，然後站起身來穩住身子，不讓自己跌倒。她把身體靠在五斗櫃上，勉強將雙手從邦妮綁著的鬆繩索中掙脫。然後她把五斗櫃推到一邊。

門已經著火了。妮雅試圖轉動門把。燙得不得了。她手上的水泡，煙霧──她之前就知道這會發生。鮮血流進她的眼睛。沒有氧氣，只有煙霧。她無法呼吸。

有人在敲公寓的鬥。她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可是門打不開。鑰匙也沒了。

太遲了，她一邊想，跌坐在地上開始往前爬。一切都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