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妮雅正要出門，葛蒂剛好打來電話。

「妮雅，親愛的，妳還有打算明天把舊衣服拿到二手店來捐吧？」

「是啊，我沒有忘記。」

「記住了，如果妳需要幫忙打包，我很樂意過去幫妳。」

「謝謝妳，葛蒂姑婆，可是我已經都打包好了。」妮雅說道。「我已經安排平常叫車的公司派一輛小貨車過來。司機會幫我將箱子扛到店裡去，所以我不會有問題的。」

「我早該猜到妳都已經想好了。妳總是這麼有條理。」

「別那樣說，我才不是呢。我處理得那麼快，是因為我想趕快把這裡的回憶拋開。」

「喔，妮雅，這倒提醒了我。我在整理一些照片，想看看該把哪些放進我的新相本，然後──」

「對不起，葛蒂姑婆，可是我快遲到，必須走了。我必須在一個小時內趕到白原市去。」

「喔，親愛的，真抱歉。好吧，妳趕快去吧。那麼明天我們就在二手店見囉？」

「當然。司機十點會到這裡來，所以我大概十點半會過去。」

「好啊，妮雅。妳走吧，再見了，親愛的。明天見。」

她真是個老可愛，妮雅一邊掛上電話一邊想。葛蒂姑婆死的那天，她用的那家電話公司的股票保證會大跌百分之二十。

※※※

「我是妮雅．麥克德莫。我是來這裡見強森太太的。我們之前通過電話。」

在走進強森太太的房間之前，妮雅先到二樓的護理站。

面容和藹的灰髮護士站起身來。「我告訴她妳會來訪，麥克德莫小姐。我想那會讓她心情好一點，而她確實很高興，不過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她接到她房東打來的電話。他似乎要她把家具都搬走，那讓她很不高興。我怕妳會不小心惹到她。」

她們走在走廊上，經過一個小飯廳，裡面有一些人在用午餐。「我們的正式飯廳在樓下，但有些人認為在他們自己的樓層吃早餐和午餐比較親切，所以我們儘量配合。」護士說。

「你們真的把這裡的人照顧得無微不至呢。」妮雅說。

「只有一件事是我們做不到的：我們無法使他們快樂。可惜，那恐怕也是他們最需要的。可以理解啊。他們都老了，身上有病痛。他們想念丈夫、妻子，孩子，或是朋友。有些住在這裡的人調適得很好，有些卻不好，看到他們受苦我們也很難過。有句俗話說：『越老個性越硬。』所以我們發現天生就樂觀的人，越有機會滿足。」

他們來到強森太太的房門口。「我猜強森太太調適得並不好。」妮雅說。

「她知道這樣的生活已經是最好的了，但就像其他人一樣，她寧可住在自己的家。對她來說，那樣才能主宰一切。我相信她一定會自己告訴妳的。」

護士敲了敲門，說：「有訪客了，強森太太。」她沒有等蘿妲．強森回答就把門推開，妮雅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

蘿妲．強森躺在床上，靠著枕頭，身上蓋著小毛毯。她們走進房間時，她睜開了眼。「妮雅．麥克德莫嗎？」她問。

「是。」妮雅很驚訝看到這個女人和她上次來訪時有了明顯改變。

「我要妳幫我一個忙。溫芙蕾以前總會去附近那個購物商場的糕餅店買咖啡蛋糕給我吃。妳願意去幫我買嗎？我沒有辦法吃這裡的食物。根本沒有味道。」

喔，喔，妮雅想。「我很樂意，強森太太。」

「妳們好好聊吧。」護士離開時說。

妮雅拉一張椅子到床邊坐下。「妳今天感覺不太好，是不是，強森太太？」她問。

「我沒事。可是這裡的人不太友善。因為他們知道我不是有錢人，所以他們都不理我。」

「應該不會吧。是剛才和我一起來的那位護士建議我今天過來拜訪妳的，因為她說妳的心情不大好。還有上星期帶我上來的那位護士，也非常喜歡妳呢。」

「她們是還可以。但我告訴妳，在這裡送飯的和打掃的那些人，自從溫芙蕾不在、沒有辦法再塞給他們二十塊鈔票之後，對我的態度就不一樣了。」

「她很大方嘛。」

「結果根本就是浪費錢。妳想想，現在她死了，他們不能至少表現出一點同情嗎？」

蘿妲哭了起來。「每次都是這樣……大家都在占便宜。我在那間公寓住了四十二年，現在房東要我在兩個禮拜之內搬走。我的衣服都還在我的衣櫥裡，我母親的骨瓷茶具也在那裡。妳相信那麼多年來，我連一個杯子都沒有打破嗎？」

「強森太太，妳等一下。我去問護士一件事。」妮雅說。「我馬上回來。」

她不到五分鐘就回來了。「好消息。」她說。「和我猜的一樣。妳可以把妳的家具搬來這裡，如果妳想要的話。我們可以計畫下個星期，我帶妳回公寓去，妳可以挑選妳最喜歡的東西，我會安排讓人運過來。」

蘿妲狐疑地看著她，「妳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妳失去了女兒，我感到很遺憾。」妮雅說道。「如果把妳最喜歡的東西搬到這裡來能帶給妳安慰，那麼我想要完成妳的心願。」

「或許妳認為妳對我有虧欠，因為溫芙蕾當時人在妳丈夫的船上。如果她沒有離開華特斯和亞斯岱公司，她下班後就會直接回家，那麼她今天還會活著！」

蘿妲的臉皺成一圈，淚水滑落了面頰。「我好想念溫芙蕾。她每個星期六都一定會來看我，從來沒有錯過一次。週間晚上就不一定了，但星期六是我們相聚的日子，一直都是這樣。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是她死前的那個晚上。」

「也就是兩個星期前的星期四晚上。」妮雅說。「妳們那天聊得還愉快嗎？」

「她心情有點不好。她說她想到銀行去一趟，可是她到得太晚，已經關門了。」
妮雅直覺地問了一個問題：「妳記得那天晚上她是幾點過來嗎？」

「還沒有到晚上。那是星期四傍晚，剛過五點。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她來的時候我正在吃晚餐。我一向都是五點吃晚餐的。」

銀行五點關門，妮雅想。溫芙蕾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到曼哈頓的銀行去，然後再開車來白原市。

所以她用的銀行一定是這附近的。

蘿妲用手背拭去淚水。「我不該這樣下去的。我知道我已經沒剩多少日子好活了。我的心臟已經快不行了，只是還沒停。我以前總是會問溫芙蕾，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她會怎麼辦。妳知道她說什麼嗎？」

妮雅等待著。

「她說她會辭去工作，搭飛機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我想那是她自己闊的小玩笑吧。」她嘆口氣。「我不該耽誤妳的時間，妮雅。妳來這裡看我真的讓我很高興。妳剛剛答應我去買咖啡蛋糕的，對不對？」

※※※

那家蛋糕店在購物商場裡，距離養老中心大約十分鍾的車程。妮雅買了蛋糕，站在蛋糕店外面的人行道上好一會兒。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然灰濛濛的。她看到購物商場斜對面就是一家大銀行。那家銀行有圓形的車道和自己的停車場。有何不可呢？妮雅想，然後往她的車子走去。她可以從這裡開始找起。

她把車開到銀行，停好後走了進去。目前旁邊的窗口櫃檯上放了一個牌子寫著：保險箱。

妮雅走到櫃檯前面，打開皮包，拿出在亞當的外套口袋中找到的那個小信封。她打開封口，讓裡面的鑰匙滑落在櫃檯上。在她來得及開口問鑰匙是否屬於這家銀行之前，行員立刻就微笑一下，把簽名卡遞給她。

「我想和經理談一談。」妮雅靜靜地說。

銀行經理艾琳．拜倫是一位四十出頭、美麗的黑人女性。「這把鑰匙和一樁目前正在接受調查的刑案有關。」妮雅解釋。「我需要立刻打電話給曼哈頓的地方檢察官。」

她得知斯拉法尼和布萊寧警探現在都不在，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她留言說她已經找到332號保險箱鑰匙所在的銀行，並且留下銀行經理的名字及電話。

「我相信他們很快就會拿著搜索令過來的，或許在你們今天打佯之前。」妮雅告訴艾琳。

「我了解。」

「告訴我這個保險箱開戶人的姓名算是違反規定嗎？」

艾琳猶豫一下說：「我不知道……」

妮雅打斷了她的話：「開戶人是一位女性嗎？還是一位叫哈瑞．雷諾的人？」

「我真的不能透露那樣的資訊。」艾琳說，但她也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地微微點了頭表示肯定。

「我猜得沒錯。」妮雅轉身準備離去。「請再告訴我一件事。這個保險箱從六月九日之後有被打開過嗎？」

「我們沒有保留這種記錄。」

「那麼如果有人企圖在警方抵達之前到這裡來想打開它的話，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拖延對方。如果保險箱沒有被動過，裡面可能有跟凶殺案有關的證據。」

她快走到門口時，艾琳叫住了她：「麥克德莫小姐，妳忘了妳的東西。」

裝著咖啡蛋糕的袋子就擺在妮雅剛才坐的椅子旁邊的地上。「謝謝妳。我都忘了我把它帶進銀行了。」妮雅說。「我得拿去給養老中心裡的一位老太太。天知道，她可是幫了大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