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妮雅．麥克德莫小姐來電。」祕書用帶著歉意的口氣說。「我告訴她您沒空，但她堅持要您接她的電話。我該怎麼說呢？」

彼得．蘭恩揚起一邊眉毛，看著坐在辦公桌對面正在跟他開會的公司律師路易．葛摩。「給我接吧。」彼得說。

他沒有和妮雅講太久。掛上電話後，他說：「真是意外。她想要立刻過來見我。你覺得是怎麼回事，路易？」

「你不是說上回和她見面的時候，她幾乎是把你趕出去的嗎？你剛怎麼說？」

「我叫她過來。她會在二十分鐘內到。」

「你要我留下來等嗎？」

「我想不必了。」

「我可以稍微提醒她，你的家族在你或她出生之前，就已經支持她祖父很久了。」律師提議道。

「我覺得不要。我上次已經向她暗示過，如果她出來參選，我可以支持他。但我這輩子從未見過那麼冷漠的反應。」

路易站起身來。滿頭白髮、彬彬有禮的他曾是彼得父親手下的首席房地產律師，而現在是為彼得工作。「我想給你一個忠告，彼得。我認為你當初沒有向她坦承卡普蘭地產對你的重要是個錯誤。對有些人來說，坦承最有效。」

路易說得或許有道理，彼得想。不久之後，他的祕書就帶著妮雅走了進來。妮雅雖然打扮得很休閒，身穿牛仔夾克和休閒褲，但全身散發出高尚的氣質。

通常他最富有的訪客都會誇讚他辦公室的美景和高雅的家具，然而他有種感覺，妮雅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點點頭示意祕書，帶妮雅去坐窗邊那張看得到哈德遜河的椅子上。

「我必須和你談談。」妮雅一坐下就說。

「這就是妳到這裡來的原因，不是嗎？」他微笑地說道。

妮雅不耐煩地搖搖頭，「彼得，我們並不熟，但過去多年來我們曾經見過幾次面。但現在我感興趣的不是這個。我想要知道的是你對我丈夫了解有多少，以及你那天為什麼騙我，沒有告訴我亞當向卡普蘭家買下那塊地的實情。」

被路易說中了，彼得想。掩飾對這個女人是行不通的。「妮雅，這樣說吧。亞當還在華特斯及亞斯岱公司工作時，我曾經見過他幾次。我的公司和那家公司有多年的合作關係。」

「你把亞當視為朋友嗎？」

「不。老實說，不是。我只是認識他而已。」

妮雅點點頭，「你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建築師？你那天來跟我談話的口氣，彷彿這個世界少了一個天才一般。」

彼得笑了一下，「我應該沒有那麼誇張吧。我只是想表達，我們無法使用他為凡德米爾建設案所畫的設計圖。老實說，我告訴妳如果他還活著我們就會使用他的設計，那不過是客套的說法罷了。既然他沒有告訴妳他沒有拿到那個案子，我也不想在他死後傳達那個壞消息。」

「你說我現在擁有的那塊地產對你的建設案可有可無，這一點你也騙我。」妮雅直接了當地說。

彼得沒有回答，走到牆邊按了一個鈕。一個隱藏的螢幕從上方降下，亮了起來。在螢幕上出現的是整個曼哈頓的景觀，從北到南，從東到西，有些大樓和企劃案用數字標示著，並用藍色標示出來。螢幕右方則有金色的字，列出各地產的名字和地點。

「妮雅，螢幕上用藍色標出來的建築是蘭恩企業在曼哈頓所擁有的地產。我也告訴過那些指控我炸毀亞當遊艇的警探，我確實想要得到卡普蘭地產，因為有了那一小塊地，將使我們的設計更加傑出。」

妮雅走到螢幕前方，仔細端詳著他說的那個建築設計圖。然後她點點頭。

彼得按了收起螢幕的按鈕。「妳說得一點也沒錯，」他靜靜地說，「我沒有對妳坦承，對此我向妳道歉。我確實想要結合卡普蘭地產和凡德米爾那塊地，因為我祖父十八歲從愛爾蘭搭船移民過來時，就是在那裡發跡的。我想蓋一棟雄偉的建築，紀念蘭恩家族三代──我祖父、我父親和我自己──所成就的一切。而要做到這一點，尤其是在那個地點，我就需要卡普蘭地產。」

他直視著她，「然而，如果我得不到，我也會放棄。在那一區遲早會有另一個機會出現的。」

「你自己為什麼沒有買下卡普蘭地產呢？」

「因為，除非凡德米爾宅邸的古蹟地位被除名，否則那塊地對我毫無用處。而那件事的發生完全出乎意料。」

「那麼你認為亞當為什麼會買下來？」

「他不是有超乎常人的遠見，就是市府評估委員會有人走漏了消息。順便一提，我聽說這件事也在調查當中。」

「我注意到蘭恩大樓已經被列為你公司名下的地產。」她指著剛才螢幕出現的地方說。「你一定是很有自信能在那個地點蓋大樓。」

「只不過是滿懷希望罷了，妮雅，不是有自信。在這一行，你總會先假設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當然，事實不一定那麼順利，但房地產業的人通常都是樂觀主義者。」

妮雅在離開之前，打算問最後一個問題：「你認識一個叫哈瑞．雷諾的人嗎？」她仔細看著彼得，觀察他的反應。

彼得看起來很困惑，然後他的眼睛一亮。「我念耶魯的時候認識一個叫亨利．雷諾的人。他是教中世紀歷史的。可是他十年前就死了。從來沒有人叫他哈瑞。妳為什麼問這個？」

妮雅聳聳肩說：「沒什麼。」

他陪她走向電梯，「妮雅，妳想怎麼處理妳的地產是妳的事。我就像棒球球員，輪到揮棒的時候很興奮，但如果被三振出局，也不會浪費太多時間懊惱。如果想打出好球，就必須開始想下一回要怎麼做。」

「你上回不是這麼說的。」

「自從上回見面之後，發生很多事讓我有了改變。沒有一塊土地值得讓我被警方當謀殺嫌疑犯來偵訊。妳聽著，我還是願意向妳買下那塊地。為了證明我是認真的，如果星期一晚上妳還沒有決定要賣，那我也不買了。」

妮雅搭電梯下樓時，心裡想著：彼得．蘭恩，你真是一個不誠實的人，還很自大狂妄。那塊地產，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會這樣放棄。事實上，我認為你想要得不得了。不過那並不重要，也不是我到這裡來的原因。我來是想知道一個答案，而且我相信已經找到了。

在妮雅的內心深處，她相信自己現在對彼得．蘭恩有了完全的了解。這種感覺就像她確信這輩子曾有好幾次死去的父母來和她說話一樣。

電梯裡沒有別的乘客。妮雅很確定地對自己大聲說：「彼得．蘭恩，你的手上並沒有沾染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