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華特斯和亞斯岱設計公司的資深合夥人羅伯．華特斯，在公司的首席律師陪同下，抵達助理地方檢察官卡爾．湯普森的辦公室。喬治．布萊寧和傑克．斯拉法尼也都在場。湯普森是調查這樁建築業收賄和圍標弊案的檢方成員。

在場的人都知道羅伯那天出面的條件是，他在會談中揭露的任何事，都讓他享有某種程度的豁免權。他的首席律師已經向媒體發表了一份聲明：「華特斯和亞斯岱公司及其負責人否認任何不法行為，並且相信他們不會被起訴。」

在羅伯那張充滿輕蔑、故作冷漠的表情背後，喬治和傑克都可以看出他很緊張和不安。他的每個舉動顯得太一板一眼、完美無缺，讓人不禁認為那是事先演練過的。

換成是我，我也會緊張的，喬治想。其他二十幾家像他們一樣的大公司主管都已經俯首認罪，以免繼續被調查。喬治也知道最後的結果是，那些人只不過會被小小懲罰一下，繳筆罰金了事。沒什麼大不了。公司一年賺進五億，你繳一百萬的罰款算什麼？有時候，如果檢方手上真的罪證確鑿，這些傢伙會被罰去做社區服務。還有一兩個案例是大老闆去坐了幾個月的牢。但他們很快又出獄了。結果呢？一切又重蹈覆轍。

這種非法勾當其實很簡單。大建設公司彼此說好誰要做哪一個案子。目前低標已經是加了碼的價格，而建築師或規劃者接受投標──然後從中獲取回饋。下一個案子進來，就輪到另一家大建設公司出最低標。他們都是這樣互相勾結的。每次招標都是這樣被操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並不違法。

儘管可能徒勞無功，喬治依然堅持辦這些案子。如果我們把這些大公司的壞人抓起來，至少其他小公司會有機會接到好案子，喬治想。不過有時候，他懷疑自己是否太樂觀了。

「在這一行，其實很多合法的銷售佣金都被人誤認為非法。」羅伯這樣說。

「我當事人的意思是……」羅伯的律師開始解釋。

偵訊的重點終於轉移到喬治和傑克感興趣的話題，「華特斯先生，已故的亞當．考利夫先生曾在你公司工作嗎？」

喔，他非常討厭聽到那個名字，傑克想，他看著羅伯聽到這個問題之後怒氣沖沖漲紅了臉。

「亞當．考利夫曾在我們公司工作過兩年半。」羅伯回答。他的聲音依然帶著冷漠，對於這個話題表現出輕蔑的態度。

「考利夫先生在華特斯和亞斯岱公司的職責是什麼？」

「一開始他只是建築師。之後他負責所謂的中階重建與翻新工程。」

「什麼樣的工程屬於中階呢？」

「一億元以下的工程都屬於中階。」

「他的工作表現令人滿意嗎？」

「算是吧。」

「你說考利夫先生在你公司待了兩年多。後來他為什麼離開呢？」

「他開了自己的公司。」羅伯冷笑道。「亞當．考利夫是很仔細的人，而且非常實際。我們有時會碰到一些建築師就是不願面對現實。辦公室的空間都是以每平方英尺在租賃，雖然他們知道經濟實惠的重要性，有時是最重要的考量，但還是會規劃出沒有必要、浪費空間的設計，例如非常寬廣的走廊。如果那樣的空間乘以三、四十層樓，很可能大大減少能夠帶來收益的空間。」

「我猜想亞當．考利夫應該是個好員工，不至於犯下這種錯誤吧？」

「他很有效率。他總是能把工作做好。而且他學得很快。他也夠聰明，買下了凡德米爾豪宅隔壁的那塊地。本來豪宅屬於古蹟，但後來從古蹟名單上除名，於是亞當買下的那塊卡普蘭地產就變得相當值錢。」

「後來豪宅被燒掉了，不是嗎？」助理檢察官問道。

「是的。不過那時它已經不屬於古蹟了。就算沒有火災，它依然會被夷為平地的。彼得．蘭恩買下了那塊地，並且已經開始規劃建造一棟結合住宅和辦公的大樓。」

羅伯冷酷地笑了一下。「亞當以為彼得會很想要他手上的那塊卡普蘭地產，而接受他的建築企劃案。但事實不是那樣。如果亞當留在我們公司，讓我們手下優秀的建築師和他一起合作，他才有機會拿到那份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的公司有機會拿到那份工作？」

「我的意思是，他會有一群有遠見、得過獎、能夠創造出一棟具有都會設計前瞻性建築的建築師與他合作。亞當的設計既平庸又具抄襲意味，投資者是不會中意的，而且我知道彼得也曾這樣告訴他。

「因此，亞當其實是進退兩難。他不得不接受彼得開的價錢把卡普蘭地產賣掉，否則，彼得很可能會繞過那塊地，重新設計出一座較普通的建築。如果是那樣的話，卡普蘭地產只會被卡在中間，根本毫無價值。所以，亞當確實是陷入了兩難。」

「你應該很高興看到他陷入那樣的狀況吧，華特斯先生？」檢察官問。

「當初我之所以給亞當一份工作，是看在我的好朋友康納里．麥克德莫眾議員的面子上，因為他們是姻親。但亞當回報我的方式，卻是離開我們公司，並且帶走了為我工作二十二年、簡直就是我左右手的助理溫芙蕾．強森。我對他的死感到遺憾嗎？是的，因為我有人性，所以我很遺憾他死了。他是妮雅．麥克德莫的丈夫，而我從妮雅小時候就認識她，她是個好女人，對於她現在經歷的痛苦我感到很難過。」

辦公室的門打了開來，另一位助理檢察官喬伊．梅爾斯走了進來。從他臉上的表情，喬治和傑克可以看出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華特斯先生，」梅爾斯唐突地說，「貴公司目前是否在檢驗一棟位於萊辛頓大道和四十七街、你們幾年前翻修過的大樓？」

「是的。今天早上我們接到通知說，大樓正面有幾個磚塊似乎有鬆動的現象。我們立刻派了人到現場去檢驗。」

「事實上情況比幾個磚塊鬆動還要嚴重，華特斯先生。今天早上整棟大樓的正面全倒塌至路面上。有三位路人受到重傷，其中一位情況危急。」

喬治看著羅伯漲紅的臉變得一片慘白。難道是偷工減料的下場嗎？他想。還是差勁的建築技術惹的禍？如果是這樣的話，又是誰收了賄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