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在星期四早上為亞當所舉行的追悼彌撒上，妮雅坐在教堂的第一排座椅，她的祖父和姑婆分別坐在她左右。她有種疏離的感覺，幾乎像是旁觀者看著儀式進行。在過程中，回憶突然席捲她，她的腦中閃過一些片段的思緒。

二十二年前，幾乎是同樣形式的彌撒，她也坐在同樣一排座椅上。那是為她父親和母親所舉行的追悼彌撒；他們的屍體，和亞當一樣被炸成碎片。

亞當是獨生子，他父母也都是獨生子女。

我是獨生女，我父母也都是獨生子女。

他父親在他就讀高中的時候過世，他母親則在他大學畢業後不久過世。

她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受他吸引嗎？因為寂寞而同病相憐？

她回想起第一次約會時，亞當曾說：「我不再回北達科塔的老家了。我在那裡已經沒有親戚。而且我大學時代交的朋友，比起小時候的朋友要親近許多。」

但自從亞當死後，他的那些大學朋友沒有一個打電話來慰問。他們似乎也沒人出席了這次彌撒。

我的生活是如此充實，她想。如此忙碌。總是有這麼多事要忙。而我把亞當像份新工作或新任務一般安插在我的生活中。在很多方面，我都把他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我從來沒有逼他說童年的事。我也不曾問他是否希望請什麼老朋友來拜訪我們。

話說回來，亞當是否主動提過要請朋友來拜訪呢？

我一定會馬上就答應的，妮雅告訴自己。

教堂中擠滿了她的朋友、麥克的朋友，還有一些把他們當成家人看待的選民。

麥克的手攬抉在她手臂下方，敦促她站起身來。鄧肯長老已經開始恭讀福音書了。
拉撒若，聖經中那個起死回生的故事。

回來吧，亞當，求求你回來，妮雅懇求道。

鄧肯長老談到了這場奪走四條人命的暴力悲劇。然後他轉身面向聖壇。那是最後祝福前的沉思。此時，妮雅才發覺麥克已經在走道上，往聖壇的階梯走去。

麥克站在讀經台前，「亞當是我的孫女婿。」他開始說。

麥克正在為亞當念追思悼詞，妮雅想。他沒有告訴我他打算那麼做。然後她又不安地想，或許是因為沒有其他人自願上去追悼；沒有人足夠了解亞當或不夠在乎他。

一時間她有股衝動，想要歇斯底里地大笑，因為她想起一個笑話，那是麥克在政治聚會上每次想要抨擊對手時所說的：「有一天，派特．莫非死了，在追思彌撒上，牧師站起身來，問是否有人願意上來為死者說幾句好話。可惜的是，派特生前在這個世上一個朋友也沒有，所以也沒有人站起來替他說話。牧師再次問眾人誰願意上來說幾句，而同樣沒有人反應。牧師第三次開口的時候，已經有點不高興了，所以他大聲吼：『除非有人上來為派特．莫非說幾句話，否則今天誰也別想離開這個教堂。』馬上有個傢伙站起身來說道：『他哥哥比他更糟。』」

亞當，為什麼沒有人站出來替你說句話呢？妮雅想。為什麼有人會如此恨你，恨到想要殺了你？

麥克回到座位。接下來是最後的祝福，然後是終場音樂。彌撒結束了。

妮雅跟麥克、葛蒂走出教堂時，一個女人伸出手來攔阻了她。「我可以和妳說句話嗎？」那女人問道。「求求妳，我有很重要的事。」

「當然。」妮雅從麥克和葛蒂身邊走了開來。我見過這個女人，她想。但我是在哪裡見過的呢？

那女人顯然和妮雅差不多年紀，而且和妮雅一樣全身穿著黑色衣服。她的雙眼紅腫，悲傷深深地刻在她臉龐上。她是麗莎．萊恩，妮雅終於想起，曾在報紙上看到她的照片。她的丈夫吉米和亞當在同一艘船上。許多新聞報導暗示爆炸案很可能是因為吉米企圖自殺而造成；新聞出來之後，她曾因此打電話給我。她說她丈夫患有憂鬱症，但強調他絕對不可能蓄意傷害任何人。

「考利夫太太。」麗莎焦急地說。「不知道我是否能和妳私下談談？越快越好。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緊張地四處張望。突然她睜大了眼睛，臉上出現一抹驚恐的神情。「對不起，我不該打擾妳的。」她突兀地說，然後轉身匆忙往教堂前的台階走下去。

她嚇壞了，妮雅想。可是她在害怕什麼呢？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妮雅回過頭，看到喬治．布萊寧警探和另一個男人從教堂中出來，而且朝她走近。妮雅忍不住想，為什麼吉米．萊恩的寡婦看到這兩個警探會嚇成那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