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妮雅的社論專欄「城市點滴」每週三次發表於《紐約日報》，內容是發生在紐約市的集錦論壇，主題包羅萬象，從藝術到政治，從名人軼事到時事都有。兩年前麥克退休，她拒絕了鮑伯．葛曼的慰留，沒有繼續在紐約眾議員辦公室工作，隨後提筆開始寫作。

當時是妮雅和麥克的好朋友，同時也是《紐約日報》發行人麥可．史都華，建議她寫社論專欄的。

「妳之前為我們寫的那些專欄評論，其實就等於免費替我們工作一樣，妮雅。」他告訴她。「妳的文筆相當好，而且非常聰明。為什麼不嘗試發表自己的評論同時賺點錢呢？」

如果我當上眾議員的話，這個社論專欄也是我必須放棄的另一件事，妮雅邊走進書房邊想。

另一件事？我到底在想什麼啊？她問自己。那天早上亞當離開之後，她就怒氣沖沖地繼續做她平常做的事。不到半個小時，她已經收拾好餐桌和廚房，也整理好床鋪。她記得亞當昨晚是在客房裡換衣服。她很快進去看了一下，才發現他把深藍色外套和公事包都遺忘在床上。

今天早上他因為急著衝出門而忘記了，妮雅想。他現在很可能先去某個工地巡視，身上只穿著輕便的薄夾克。哼，如果他需要外套和公事包，讓他自己回來拿吧。或者，他也可以派人過來拿。我今天才不要替他跑腿。妮雅拿起外套，將它掛在衣櫥裡，然後把公事包拿到書房的書桌上。

但一個小時之後，已經洗過澡的她坐在辦公桌前，穿著她所謂的「制服」──牛仔褲、寬鬆襯衫和球鞋──時，她再也無法否認自己的反應對整個情況並沒有助益。她不是剛叫亞當今天晚上乾脆不要回家了嗎？

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呢？她問自己，但又拒絕相信有這個可能。我們的關係現在或許出了問題，但我們彼此的感情還是很深的。

他現在一定已經到公司了，她想。我來打個電話給他吧。她將手伸向話筒，但又立刻抽了回來。不，我不打。兩年前他要求我不要競選麥克的眾議員席位，我讓步了。至今每一天我都活在後悔中。如果我這次又推卻，那麼他一定會認為我是凡事退縮投降的人──而且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要放棄。現在議會中有那麼多女性，而那些女性都有她們關心的丈夫和孩子。此外，這實在有欠公平：我從來沒有要求亞當放棄他當建築師的事業或任何夢想。

妮雅堅決地開始翻閱自己的草稿，打算寫好專欄。可是她就是無法專心。

她的思緒回到昨天晚上。

當亞當上床之後，他幾乎立刻就睡著了。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她移動身體朝他貼近。睡夢中的他也伸出手臂摟著她，呢喃著她的名字。

妮雅回想起她第一次和亞當認識的情景。那是一場雞尾酒會，而她對他的立即印象是，他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尤其是他的微笑，那個慵懶、甜蜜的笑容。他們一起離開酒會，出去共進晚餐。他告訴她，他得出城去出差一兩天，但回來之後就會打電話給她。但他卻在兩個星期之後才打了那通電話，對妮雅而言，那也是一生中最漫長的兩個星期。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起來。是亞當打來的！她一邊接起電話一邊想。

結果是她祖父打來的。「妮雅，我剛看到報紙了！我希望大建築師亞當和這樁華特斯及亞斯岱的調查案不會扯上任何關係。他們現在要調查的那段期間，剛好就是他在那裡工作的時候。所以如果他們耍了什麼陰謀詭計的話，他應該知道的。他需要向我們坦承一切。我可不希望因為他而毀了妳這次參選的成功機會。」

妮雅深吸了一口氣才回答。她雖然深愛祖父，但有時候他實在讓她受不了。「麥克，亞當之所以離開華特斯和亞斯岱建築公司，就是因為他不喜歡裡面的一些運作，所以這方面你不需要擔心。

還有，我昨天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來那套什麼『大建築師亞當』或類似這樣的話嗎？」

「抱歉囉。」

「你聽起來一點也沒有歉意。」

麥克沒有理會她的話。「今晚見。對了，我剛打了電話給葛蒂祝她生日快樂。我要告訴妳，那女人簡直是瘋子。她告訴我她令天白天要去參加什麼通靈大會。還好她沒有忘記今晚的生日宴會。她還特別說，很期待見到妳丈夫，說她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他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總把他看成什麼大人物一般。」

「我知道。」

「她問我她可不可以帶幾個靈媒朋友過來，但我告訴她想都別想。」

「可是麥克，今天是她的生日耶！」妮雅抗議道。

「話是沒錯，但我都這把年紀了，我可不想要讓那種瘋子打量我，即使是從遠處，看我的靈氣是否有改變，甚至說我年老氣衰。好了，我不講了，今晚見，妮雅。」

妮雅掛上電話，靠坐在椅子上。她同意祖父的話，葛蒂確實是個怪人，但她不像他所說的是個瘋子。妮雅父母過世後，葛蒂一直給她支持，扮演著代理母親兼祖母的角色。而且，妮雅提醒自己，就是因為葛蒂相信靈異世界，所以當我告訴她，爸媽死的那天，還有那次在夏威夷我被瘋狗浪捲走的那次，我都感覺到爸媽在身邊，葛蒂也都了解。她之所以了解，是因為她也有過那種感覺。

當然對葛蒂而言，那不只是感覺而己，妮雅微笑著想。她多年來一直非常積極於靈異的研究。

不，妮雅擔心的不是葛蒂頭腦有問題，而是她的健康，因為她最近身體不太好。不過畢竟她還是活到了七十五歲啊，因此亞當今晚至少也應該露個面。他的缺席會讓葛蒂大失所望的。

最後這個想法抹滅了所有的念頭。妮雅本來想要打電話給亞當把話說清楚的。她確信他們一定會有機會澄清一切。但她不想當那個先低頭讓步的人，至少現在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