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2：斯巴達回憶錄（3）

　　
　　斯巴達回憶錄的第一章節發表之後，效果不算太理想，但總算開了一個不錯的頭。
　　
　　眾貓們追著問：喵喵，然後呢？
　　
　　然後，阿梨依舊深陷卡文的窘境。
　　
　　人類世界裏有一句經常說的話，萬事開頭難。說的就是，如果你已經寫了第一章，剩下的九十九章就不會難了。
　　
　　話雖如此，可是真的實踐起來，阿梨發現，這些都是騙貓的。他寫完了第一章，回憶錄的創作，通往大文豪的道路，絲毫沒有變得簡單。
　　
　　阿梨面對空白的文檔，唉聲歎氣，眉頭擰成一團。最後，他決定換個角度，先把回憶錄放到一邊，從別處找一找靈感。
　　
　　咪嗚在做什麼呢？
　　
　　阿梨先去了一趟廚房，然後上樓找辛勤。
　　
　　辛勤正在電腦房裏打遊戲。他現在雖然已經不做遊戲主播了，卻仍然像更年輕的青年人一樣，喜歡各種時興遊戲。炒蛋也還在玩。倆人經常能在遊戲裏撞見。他們這樣的年紀，在一群年輕人當中，已經能算得上「大叔」了。不過辛勤的技術並沒有落下太多，反應靈敏，意識高超，仍舊經常被當成大神。
　　
　　阿梨推開房門時，辛勤正在用英文和隊友交流二倍鏡的問題。阿梨聽不懂，也不好意思開口打擾咪嗚。他磨磨蹭蹭地繞著房間晃蕩了一圈，拿眼睛偷瞄著對方，見咪嗚不為所動，只好自己主動湊到辛勤身邊，將下巴擱在他肩上，好奇地打量著兩塊顯示幕。遊戲裏有好幾個小人在跑，聲音很吵，不知道在做什麼。
　　
　　辛勤側開臉，輕輕親了親阿梨的臉頰。
　　
　　阿梨紅著臉，偷偷笑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他小聲地說道，生怕自己的聲音跑到對方的耳朵裏。
　　
　　辛勤伸手關了麥。「我們在比賽誰能活到最後。」他說道，然後伸手揉了一把阿梨的頭髮，「無聊？餓了？」
　　
　　阿梨搖了搖頭。
　　
　　辛勤輕笑著，伸手，用指頭輕柔地蹭了蹭阿梨的嘴角，細細的糖粉掉了下來。
　　
　　阿梨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胡亂搓了一把嘴。「不餓的。」他強調說。
　　
　　辛勤笑著道：「那你坐我旁邊，看我打一局。」
　　
　　自從阿梨和他生活在一起之後，辛勤就換了自己的電腦椅。現在的椅子是特別定制的，比一般的椅子要寬很多，可以容納兩個人坐，一度被炒蛋嘲笑為「龍椅」。阿梨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後，就喜歡跑進來，和辛勤擠在一起，陪他玩遊戲，就像以前一樣。
　　
　　阿梨坐到辛勤身旁，好奇地盯著他打遊戲，不一會兒，他就失去興趣，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最後靠在辛勤身上，眯著眼睛睡著了。辛勤給他裹上毯子，調高了房間溫度。
　　
　　阿梨是餓醒的。他偷偷吃的那只甜甜圈似乎已經消化完畢。阿梨咂咂嘴，迷迷瞪瞪睜開眼，花了好幾分鐘才清醒過來。「餓……」他呢喃著，抬起頭，發現咪嗚已經退出遊戲。「打贏了麼？」阿梨問道。
　　
　　辛勤回道：「嗯，贏了。」他一邊整理著桌面打算關機，一邊問道，「晚飯想吃什麼？」
　　
　　阿梨想了想，有些苦惱。他有些貪心，想吃的東西有很多，一時難以抉擇。
　　
　　「好好想，今天可以吃大餐。」
　　
　　「為什麼呀？」阿梨好奇。
　　
　　「今天是平安夜，算是一個節日吧。」
　　
　　阿梨開心起來。他最喜歡過人類的節日。人類有許許多多奇怪的節日，借機可以吃好多好吃的，真是快活。不過他總是忘記過節這件事情，幸好咪嗚會提醒他。
　　
　　「平安夜是什麼？」阿梨隱約記得自己過過這個節日，但是記不住。
　　
　　辛勤思索片刻，覺得和阿梨解釋這其中緣由似乎也沒有多大意義。他說道：「也沒什麼，你不需要記住。不過，這是一個對很多人來說特別重要的節日，大家聚在一起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還能收到禮物。」
　　
　　阿梨聞言，露出笑意。他喜歡禮物。
　　
　　「我們以前也慶祝過平安夜嗎？」
　　
　　「當然，每年我都會給你準備禮物，還有很多照片。」
　　
　　阿梨想了想，忽然就像是有人拿小錘子咚的一聲敲了敲他的腦袋，他有了個點子。「咪嗚！」他撲到辛勤懷裏，仰著臉笑著叫道，「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情嗎？」
　　
　　關於阿梨曾經是一隻狸花貓的事情，辛勤是知道的。只是他們誰也沒有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也從未討論過細節。辛勤並不知道這個秘密對於貓咪而言是什麼，不願意讓阿梨冒險。他們心有靈犀地不談此事，只將那些事情當做是發生在阿梨「小時候」的事。
　　
　　「記得。」
　　
　　「那你還有我小時候的照片嗎？我想看。」
　　
　　辛勤有些奇怪，阿梨很少會主動提起這個。不過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關於斯巴達的一切視頻和照片，辛勤都小心翼翼地保存著。在斯巴達離開的那兩年，他曾經花了不少時間，將手上保存的所有影像資料都分門別類地歸檔，建立副本，複刻在光碟和移動硬碟裏，永遠地保存在他的遊戲室裏。
　　
　　辛勤的文檔分類非常細，有時間標注和事件標注，還寫了一套索引程式，能夠快速地通過關鍵字找到材料。這項工作耗時不少，但當時的辛勤並不覺得辛苦。相反的，這種繁瑣而看似無意的工作，能夠最大程度地佔據他的腦袋，讓他不再有時間胡思亂想。
　　
　　再後來，經過這樣詳盡整理的有關斯巴達的資料，成為辛勤最大的財富。
　　
　　阿梨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資料，他的人類語閱讀還不是很厲害，很多詞語辨認不出來，只覺得複雜。「好多呀。」他感歎道。原來自己和咪嗚已經生活了這麼久了嗎？
　　
　　時間被分割成一點一滴，細緻地保存在每一張圖片，每一幀視頻之中。時間不僅僅有了長度，還有了色彩，有了聲音。
　　
　　辛勤將斯巴達最開始來到家裏的照片和視頻找了出來，給阿梨看。
　　
　　阿梨看了一會兒，直捂臉。他一直以為自己很可愛呢，沒想到那個時候他髒兮兮的，沒有什麼肉，看起來並不好看呢。還滿嘴胡言亂語的，說了不少傻氣的話。認清這個事實給自信心膨脹的阿梨帶來一定的打擊。
　　
　　「真難看，丟死貓了。」阿梨小聲嘀咕著。
　　
　　辛勤輕笑，將阿梨摟進懷裏。「我覺得還挺可愛的。」
　　
　　可愛嗎？阿梨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重新打量起照片裏的自己。嗯，雖然有點髒，但還是挺精神的。爪子看起來也不錯，厚實有力。以前不知道，現在看著，綠眼珠子挺好看的。好像是有點可愛呢哈哈哈。於是他很快又開心起來。
　　
　　我果然是世界第一可愛的狸花貓，咪嗚肯定喜歡死我了。
　　
　　時間越往後，阿梨越發覺得自己可愛。到了冬天，毛毛多了起來，肉肉也鼓了起來，整只貓看起來蓬鬆柔軟，像一朵小烏雲。
　　
　　翻著翻著，阿梨發現另一個檔夾。他磕磕巴巴地念著檔夾名稱，「第，第一，一次……什麼第一次？」他不解地問道。
　　
　　「斯巴達的第一次。」辛勤回道，他伸開雙臂，將阿梨圈在自己懷裏，繞過他敲擊鍵盤，點開檔夾，「裏面都是你小時候第一次經歷某件事情的整理。」
　　
　　「我看看我看看！」阿梨興奮地喊道。
　　
　　辛勤點開一個名為「斯巴達的第一次平安夜」的子文件夾，裏面有幾十張照片和幾段小視頻。時間是斯巴達來到毛春的那一年。
　　
　　那時候，斯巴達來到家裏沒多久，和辛勤還處於磨合期，對於同居和飼養這件事情，彼此都沒有什麼經驗。這是他們一起經歷的第一個冬天。
　　
　　那一年的平安夜，毛春第一次下起了雪，滿城飄滿了細細的雪花。天氣冷極了，樹梢掛著冰霜。路燈照不透漆黑的寒意，遠方傳來模糊的歡快的頌歌。不懼寒冬的年輕情侶走上街頭，空氣裏有冰凍的甜蜜氣息。
　　
　　辛勤抱著斯巴達從貓咪俱樂部回來，給他準備了聖誕大餐：一個豪華的海陸空罐頭。
　　
　　而辛勤自己的晚餐則是一碗板栗湯圓。當年的冬至和耶誕節挨得很近，湯圓是冬至剩下的。辛勤熱好一鍋水，下了湯圓。他那時還不怎麼會做飯，對火候沒有概念。水開了很久，幾個糯米團子翻來滾去，熟透了，漏了陷。盛起來，放在碗。湯圓們滾在一處，黏成一團，涼了之後，變成黏糊糊的一碗湯。
　　
　　斯巴達吃完自己的罐頭，好奇地跳上飯桌，湊到碗裏頭，嗅來嗅去，一不小心打翻了碗，鬍子和爪子上都黏上糯米，毛毛粘在一起。他嚇壞了，四爪並用竄進了角落裏。可憐的狸花貓連打好幾個噴嚏，想用舌頭將毛毛舔乾淨，效果卻甚微，越舔毛毛越亂。他生起氣來，喵嗚喵嗚地念叨著。
　　
　　最後，辛勤從沙發的角落裏，將一團糟的狸花貓拖出來。
　　
　　斯巴達的毛毛黏著糯米，糯米黏著灰塵。明明回家時咪嗚已經為他清潔好毛毛，此時他又變成了一隻小髒貓。斯巴達低著頭，不開心地嗷嗚著。
　　
　　辛勤用乾洗粉和濕毛巾小心翼翼地幫斯巴達處理好鬍子和爪子。狸花貓並不領情，掙扎中用後腿踹了一腳辛勤的胸口。
　　
　　不過，他終於還是乾淨了。
　　
　　辛勤拿出聖誕禮物求和，一隻貓窩，是辛勤自己做的。他買來冰島毛線，按照網上的教程，做了一個可以收口的毛線貓窩。不是很好看，但很軟和。
　　
　　斯巴達四腳踩在貓窩上，一下子踩扁了。端正地坐在一團毛線上，甩著爪子，一臉不開心的模樣。
　　
　　看起來並不是很喜歡自己的聖誕禮物啊。
　　
　　「我喜歡的！」阿梨抗議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喜歡爪子的毛毛濕噠噠的，不喜歡。」
　　
　　「可是我聽不懂。」辛勤無辜地說道。
　　
　　是的，當時的他完全判斷不出來狸花貓是真的生氣了，還是單純地鬧變扭。辛勤打開客廳的空調，讓斯巴達坐在暖風口下吹毛毛，他自己則退到一旁，盤腿坐在地毯上看著他。
　　
　　沒想到斯巴達只吹了一會兒，就從貓窩上跳了下來，小跑來到辛勤身旁，踩著他的腿窩進他懷裏，用爪子勾著他的毛衣。辛勤不解，將斯巴達掏出來，重新放回暖風口。不一會兒，狸花貓又跳了出來，重新回到辛勤的懷裏。
　　
　　辛勤沒辦法，只好抱著貓，自己坐到暖風口下，輕輕給他擦拭毛毛，用刷子一點點將毛毛疏開。他有些笨手笨腳，好在動作溫柔。狸花貓倒是很配合，仍由他擺弄，連梳肚皮上的毛毛都沒有意見。最後，辛勤還用免洗的護毛液給斯巴達做了一個「深層護理」。護理完後的斯巴達毛髮蓬鬆，泛著油光，漂亮極了。
　　
　　這樣漂亮的狸花貓，戴著紅色的聖誕帽子，踩在辛勤的手工貓窩上，拍下了貓生的第一組聖誕特輯。
　　
　　「好看。」阿梨點點頭，自我評價道。他忽然又想起，那個作為聖誕禮物的貓窩，似乎已經許久不見了。
　　
　　阿梨問辛勤。辛勤道：「當時做的不好，很快就被你撓壞了，只好扔了。」
　　
　　阿梨有些遺憾。仔細想想，這個禮物很不錯呢。但凡是咪嗚送給他的，阿梨總想通通藏起來。
　　
　　「沒關係。」辛勤安慰他，「我今年給你送了新的禮物。」
　　
　　「是什麼？」阿梨的眼睛亮了起來。
　　
　　豐盛的晚餐之後，答案終於揭曉了。
　　
　　咪嗚用粗大的毛線織了一隻巨大的貓窩！
　　
　　可以容納一隻人類大笑的貓窩！
　　
　　阿梨嗷嗚一聲，興奮地撲到巨型貓窩邊，摟著貓窩打了一個滾，然後靈巧地蜷縮身體，將自己塞了進去。
　　
　　真是快活呀！
　　
　　貓咪喜歡密閉的空間，即是是已經變成人類的阿梨也不例外。這樣溫暖狹小的毛線貓窩，是他的最愛。更何況，這裏頭，滿滿都是咪嗚身上香香的味道。躺在裏面，就像是他還在毛絨絨的時候，躺在咪嗚的懷裏一樣，舒服極了。他恨不能喵喵叫幾聲，以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
　　
　　辛勤用柔韌的支架嵌在毛線裏頭，使得貓窩呈現一定的弧度，不會軟塌塌。阿梨躺在裏頭正合適。
　　
　　阿梨自己鬧了一會兒，終於安靜下來。他將腦袋探出來，歪著頭看辛勤，「你可以一起進來嗎？我想你和我一起。」貓窩雖然舒服，但是他更想和咪嗚躺在一起呢。
　　
　　辛勤有些為難。這個窩已經盡可能地做大了，但畢竟容量有限。他沒有自信像阿梨那般柔軟，能夠將自己擠進去。他輕聲安慰道：「這是送給你的。等以後，我想辦法做一個更大的，這樣可以兩個人用。」
　　
　　阿梨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開心起來。咪嗚說會有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他可是全世界最最厲害的人類呀！
　　
　　最後，在阿梨的堅持下，辛勤還是將這個巨型貓窩搬到了他們的床上。他將大部分的床上空間都讓給了阿梨。阿梨躲在貓窩裏，蓋著辛勤的毛毯，抱著辛勤的一隻胳膊，幸福地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阿梨醒了過來。咪嗚還在睡，從他的呼吸聲中阿梨能判斷出來。因此阿梨沒有發出聲音。他安靜地仰面躺著，用手指扣著毛線的接口，眨巴眼睛，決定將自己的第一次平安夜經歷寫入斯巴達回憶錄裏面。
　　
　　事實上，他已經決定好了，他要將所有和咪嗚一起經歷的第一次都寫進回憶錄裏頭。
　　
　　因為，他的生命裏，最值得記錄的那些事情，都是和咪嗚有關的。
　　
　　第一次過耶誕節，第一次被人抱在懷裏，第一次在冬天吹到暖風。
　　
　　第一次擁有屬於自己的禮物。
　　
　　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似乎是毫無意義的，沒有人會願意將它們鄭重其事地記錄下來，它們似乎更是難以成為具有文學價值的藝術。
　　
　　然而，一片漂浮的雲朵，原本是沒有意義的；當它被天空擁進懷裏，便成了一處風景。一粒無根的種子，總是不起眼的；當它被土壤融進身體裏，便開出一方花海。
　　
　　我，是這樣普通的我，有人愛我，我便是最可愛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