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表白

　　
　　作為阿梨的老師，王博士總是鼓勵他遇事要多聽多問多學習，慢慢累積經驗之後，才能變得越來越聰明，在人類世界的偽裝才能越來越好。
　　
　　自從和他的人類重逢之後，阿梨已經很久沒帶著問題回研究所了。他每天總是過得開心又滿足，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作為貓咪的日子，無憂無慮無煩惱，每天都充滿希望。
　　
　　王博士為他感到高興，可有時候不免又覺得擔憂。作為一隻人類，煩惱是在所難免的，生老病死，愛憎別離，無苦不為人。需要全然接受這個並不完美的人類世界，大概是貓咪變成人之後需要面對的最大的難題。當他們還只是一隻貓時，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變得簡單，煩惱可以是一時的，雨停後又是晴天。他們的生命很短暫，但也因此那些難過的時光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如果阿梨能夠早點碰上人類生命中不那麼順遂的部分，他就能早些學會如何像一隻真正的人類那樣，處理這些煩惱。
　　
　　因此，在阿梨問王博士什麼是表白時，王博士莫名地松了一口氣。該來的總算是來了。
　　
　　「表白就是向你喜歡的人表達愛意。」
　　
　　阿梨想了想，又問道：「那怎樣才能表白呢？」
　　
　　王博士抓了抓頭皮，皺起眉頭，思索片刻，有些不確信地說道：「你可以從人類的影像資料裏頭找到參考答案。」
　　
　　阿梨聞言，點頭，覺得很有道理。這就跟學習和解題是一樣的，如果自己沒有答案，可以參考別人的答案，從而領悟題目的出題要點，融會貫通後舉一反三，在下一次碰見相同的問題時，可以迅速找到解題思路——雖然從告白這件事情而言，阿梨覺得自己應該是不會再碰見相似的答案了。
　　
　　晚上，回到自己房間，阿梨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上床休息，而是打開自己的平板電腦，利用語音系統搜索著他所需要的參考答案。
　　
　　表白步驟一：寫情書。
　　
　　情書是人類世界的一種書信，將你喜歡對方的話語寫在紙上（隨著網路的普及，這一步驟也可以在虛擬的網路上進行），將自己的愛意傳達給對方。
　　
　　阿梨並不是很喜歡這種躲在螢幕後面暗暗表白的行徑，覺得有些慫。如果可以選擇，他更願意當面和咪嗚說出自己的心情。不過既然參考答案這麼說了，必然就有它的意義吧。
　　
　　阿梨開始擬稿。他還不太會運用人類語的文字，只好求助系統和網路資源。他高高抬起自己的兩隻胳膊，用單個手指慢慢地敲擊鍵盤，用貓咪語寫下自己的想法，再由系統翻譯成人類語文字。
　　
　　這並不難，阿梨安慰著自己，我只要當做咪嗚現在就站在我面前，將我想說的話告訴他就行了。
　　
　　儘管這麼想著，阿梨一直等到自己兩隻胳膊都酸了，也依舊沒想到應該如何開頭。他苦惱地將手落回桌面上，琢磨著，人類是怎麼寫情書的呢？
　　
　　他將自己的困惑分享給了他為數不多的人類朋友，淩葶。
　　
　　——情書應該怎麼寫呢？
　　
　　彼時的淩葶正在給自己敷「心理作用大於實際效果」的美白麵膜，一看見好友消息，激動得一把撕下昂貴的面膜紙，用濕噠噠的手指頭快速回復過去。
　　
　　——你要和老闆表白嗎！
　　
　　她用的是肯定語氣。對方過了好久才發過來一個點頭的表情。淩葶心裏狂喜，沒想到自己暗自腦洞了這麼久的西皮，居然有一天真的可能要變成現實了。她咬著手指頭，面膜液嘗起來有種奇怪的化學試劑的苦味，她顧不得許多，認真地回復消息。
　　
　　——情書雖然很老套，但確實很浪漫呢。老闆應該會是那種很珍惜別人的用心的人，這個方式沒毛病。我跟你說啊，你只要把自己的想法真實自然地寫出來就行，別從網路抄那種衝浪時代的情書大全，太土了，肯定會被out的。
　　
　　淩葶洋洋灑灑發了一大堆建議，阿梨聽著系統的翻譯，很不好意思地即將想要打開網頁抄襲情書大全的雙手收回了。
　　
　　把我的感想說出來就好了嗎？
　　
　　他猶豫著，慢慢地敲出一段話來。
　　
　　親愛的辛勤：
　　
　　你好。
　　
　　我是阿梨。今天晚上回到研究所，王叔給我留了好吃的紅豆沙，冰的，好甜呀。好想和你一起，一邊曬著月光一邊吃紅豆沙。
　　
　　此致敬禮
　　
　　阿梨
　　
　　寫完後，阿梨眯著眼睛檢查了一遍系統的翻譯文，覺得很不錯很貼切。他小心翼翼地給辛勤發了過去，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回復。
　　
　　不一會兒，辛勤的消息就過來了。
　　
　　親愛的阿梨：
　　
　　你好。
　　
　　很抱歉我沒有紅豆沙，不過我有草莓味的冰激淩。
　　
　　辛勤
　　
　　在消息後面，辛勤還附上一張草莓冰激淩的照片。看起來真好吃呀！
　　
　　——冰激淩我也很喜歡！
　　
　　阿梨回復完，用力吞了吞口水。被饞意打斷思路的阿梨編不出下一篇情書了。他趕緊翻到參考答案，看看情書得發多少封才算過。沒想到參考答案說得非常模糊，只說如果對方回復了，且內容並非拒絕的話，成功的概率就很大。
　　
　　阿梨想了想，決定姑且算自己通過了第一步。他接著往下看去。
　　
　　表白步驟二：送禮物。
　　
　　瞭解對方的心意，送上精心準備的適宜的小禮物，禮物不一定要貴重，重要的是你看重他的心。
　　
　　禮物嗎？
　　
　　阿梨抓了抓頭髮，有些為難。他記得以前咪嗚也經常送他禮物，漂亮的項圈，會自己跑的玩具，還有帥氣的大金鏈子……咦，金鏈子。阿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的大金鏈，心想，如果我把大金鏈子送給咪嗚，老師會不高興嗎？可是除了大金鏈子，阿梨想不出自己身上還有什麼值得送的東西。
　　
　　阿梨鬱悶地托著下巴，又摸出手機，給人頭軍事淩葶發消息。畢竟在寫情書這個環節，淩葶還是發揮了作用的，阿梨打算相信淩葶的判斷。
　　
　　——如果送喜歡的人禮物，應該送什麼好呢？
　　
　　淩葶剛剛報廢了一張面膜，正肉疼著拆開第二片，就看見阿梨的消息。她趕緊拿起手機。
　　
　　——媽呀你的情書成功了嗎？這麼快就能送禮物了？
　　
　　淩葶並不知道阿梨將表白這個過程完全當做是解題，正有板有眼地按照解題思路來答題。
　　
　　——一般來說，男生的話，送打火機啊領帶什麼的很合適。不過老闆不抽煙，也不上班，作用都不大。要不你把自己送給他吧。
　　
　　淩葶發了一個壞笑的表情過去。
　　
　　阿梨卻當了真。原來送禮物還能把自己送出去的呀，這麼好的。這個方法不錯，這樣他就不用糾結送什麼了。而且把自己送給咪嗚，還能和咪嗚重新生活在一起，就像他們以前那樣，想想都能笑出聲。
　　
　　阿梨心滿意足地在第二步驟上畫了一個勾。
　　
　　表白步驟三：約會。
　　
　　如果經歷前兩部，對方並沒有拒絕你，那成功的概率已經到十之八九了，加油！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找一個機會，將你的心儀物件約出去，面對面再次表白，然後就可以做很多羞羞的事情了……
　　
　　看到這裏，阿梨停了下來，開始搜索：什麼是羞羞的事情。
　　
　　不過，沒等他明白個所以然，他的手機忽然響了。王老師以前教過他怎麼接聽電話，不過阿梨的手機響起的頻率非常低，猛地聽見鈴聲，他還嚇了一大跳，驚慌失措地撈起手機，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正確的接聽方式。好在對方顯得非常耐心，一直等著。
　　
　　阿梨小心地捏著手機，湊到自己的耳朵邊，輕輕地喂了一聲。
　　
　　「阿梨，你睡了嗎？」
　　
　　哦哦，啊咪嗚呀！
　　
　　阿梨開心地盤腿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搖了搖頭，忽然又想起來，對方是看不見他的動作的，趕緊湊到音孔旁，大聲回答道：「沒有！」
　　
　　辛勤似乎是笑了起來，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話語雖然有些失真，卻依舊溫柔好聽。「那你出來一下，我在研究所門口。」他說道。
　　
　　阿梨怔楞片刻，才意識到咪嗚是來找他的。他翻身下了椅子，趿拉著拖鞋，急急忙忙從房間裏沖出去。
　　
　　月色很好。院子裏有好多隻貓咪在安靜地趴臥著，被阿梨的動靜嚇到了，瞬間四處逃竄，又忍不住從各個角落裏探出毛絨絨的腦袋，安靜地盯著阿梨。
　　
　　阿梨沒有回頭，一口氣跑到門口。
　　
　　王師傅已經將研究所的鐵門鎖上了。從柵欄的縫隙間往外看去，只見咪嗚正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他穿著白色的體恤衫，很顯眼，燈光在他身下投射出長長的影子。他轉身看著阿梨，露出溫柔的笑意。
　　
　　阿梨也笑了起來，不等辛勤說話，兩手抓著鐵欄杆，躍身翻上，騎在鐵門之上，猶豫地尋找落地的下腳點。
　　
　　辛勤走到門下，朝著阿梨伸出手臂。
　　
　　阿梨將自己的手放在咪嗚的手心裏。他的手心冰冰涼涼的，在這個燥熱的夏夜，帶來一絲涼意。阿梨借力跳了下來，穩穩當當地落在地面。
　　
　　他仰起頭，沖著咪嗚笑了起來。
　　
　　辛勤也笑了，晃了晃手裏的食品袋。「我有草莓味的冰激淩，」他說道，「要來一起曬月光嗎？」
　　
　　阿梨的眉眼都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