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貓語者

　　
　　讓阿梨做貓咪俱樂部會員篩選工作，辛勤一開始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像之前的俱樂部那樣，有個先期的瞭解和評價，好判斷會員們更加適合什麼樣的環境，彼此之間會不會造成什麼麻煩。
　　
　　不過阿梨確實一隻敬業的人類，他答應下工作時，不僅僅是做到了，而且做好了。諮詢的過程不複雜，辛勤給貓咪和阿梨單獨安排一個小房間，貓主人們可以通過監控攝像頭來瞭解自己貓咪的表現，只不過他們聽不見聲音。這項舉措沒想到意外地很受貓主人們的歡迎——人類對於自家的寵物貓獨自在外人面前的表現總是充滿好奇。
　　
　　令所有人詫異的是，整個面試過程非常樸素，所謂的「面試」，真的就只是面對面交流。沒錯，雖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貓主人們確實從實況視頻中看到自己的貓咪和那個工作人員有問有答地交談著，肢體語言放鬆，全然沒有分心或是擺出高冷拒絕的姿態。哪怕是沒有得到任何食物或是玩具的誘惑，又或者是出了名的傲嬌個性的貓咪，他們都表現得自然大方，有問有答。
　　
　　貓主人們不僅嘖嘖稱奇，這位工作人員是能聽懂貓咪說話嗎？
　　
　　只有辛勤明白，會客屋裏頭的兩隻貓，確實是在彼此交流，真正意義上的交流。
　　
　　「你叫小紅棗嗎？」
　　
　　「哇，你真的能聽懂我說話呀？可是你不是人類嗎？」
　　
　　「我不僅能聽懂你說話，我還會說一口流利的貓普。好了，現在不說廢話，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完成任務後才能去吃好吃的玩玩具。」
　　
　　「哇，你的貓普說的好好呀，你好厲害呀！」
　　
　　「第一道問題，你喜歡你的人類嗎？」
　　
　　「當然喜歡呀，這算什麼問題！」
　　
　　「第二道問題，和你的人類相處愉快嗎？」
　　
　　「咦，前面不是回答了嗎，我喜歡我的人類。」
　　
　　「這兩道題是不一樣的。」當了好幾年大學講師的阿梨不禁職業病犯了，開始糾正小同學的不愛審題的毛病，「這是兩個不同的語境。你喜歡你的人類，並不代表你和他就相處得愉快。也有可能是你的喜歡可以使你容忍你人類的某些行為。這種情況，就不能叫做相處愉快。你再好好想想，就比如今天早上出門吧，你的人類有做什麼讓你不愉快的事情嗎？」
　　
　　小紅棗是一只有著斜劉海的小三花，說起話來軟軟的，看起來很是天真。她仰著頭，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番，終於想起來一件事情。「這麼說來，還是有的呢，我最不喜歡我的人類總是躲在門口或者角落裏，等待機會，突然竄出來大叫一聲，嚇我一跳。或者就像我今天好好地躺在貓包上，她忽然冒出來，用力拽了一下貓包，嚇得我整只貓都跳起來了，她還在原地哈哈大笑。我好討厭哦，這樣讓我感覺超不安全。」
　　
　　阿梨在筆記本上記下：愛嚇唬貓的主人，討厭。
　　
　　接下來，阿梨會仔細地詢問小紅棗對於現狀的不滿或是困惑，對於俱樂部活動的期望和建議。除了小紅棗之外，每一隻前來面試的貓咪都會被問到巨細無遺的問題。這些問題將幫助貓咪俱樂部盡可能滿足各只貓咪的需求以及他們的人類的期待。好在大多數貓咪都是充滿好奇的，面對一只能聽懂貓普甚至還能自己說一口相當不錯的貓普的人類，非常願意幫忙，提供自己的生活意見。
　　
　　甚至，有些貓咪還提出了更加大膽的要求。
　　
　　有一隻三歲大的白色異短雜交貓，名字挺酷炫，叫大奔。在阿梨的詢問下，他皺巴著一張大扁臉，猶豫了很久，才把內心的小秘密告訴阿梨。
　　
　　「其實，我一直想要一隻伴兒。」
　　
　　阿梨瞥了一眼大奔的下半身。
　　
　　大奔有點不好意思，將後肢團得緊緊的。「就是覺得寂寞呀。我的人類平時工作很忙，回家也不能陪我玩，有時候和我說上兩句話，他到頭就睡著了。沒意思呀，所以我想有一只能陪我說話的貓。」
　　
　　「嗯嗯，那你對這只伴兒有什麼要求呢。」
　　
　　出乎意料的，大奔居然顯得有些局促，他的眼神四飄，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才緩緩道來：「首先呢，他是黑色的，長毛，有一隻漂亮的大尾巴，看起來又好咬又好撲。毛毛蓬鬆柔軟，摟著睡一覺肯定很舒服。再然後，最好是年齡和我一樣大……」
　　
　　阿梨將大奔的生活意見帶出來，找到大奔主人，將每一條都列出來告訴他，最後總結道：「你的貓希望和你鄰居的貓在一起，對了，那只貓應該叫寶馬，對，是只公貓。他的原話是希望可以和寶馬結婚，然後騎寶馬。」
　　
　　大奔主人一時之間語塞，千萬個不解湧上心頭，最後只剩下一個疑問。「可是我家大奔也是公的呀？」
　　
　　阿梨聳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他撓了撓頭，隨便和大奔主人打了聲招呼，就轉身離開。
　　
　　留下大奔主人一人繼續困惑，想起他只和寶馬主人在電梯裏照過面。我和他都不熟，我怎麼提親？在電梯裏和他主動打招呼嗎？給他送早飯？晚飯後約他一起散步？他不會以為我是變態吧？天哪！大奔為什麼喜歡上一個男孩子！
　　
　　雖然過程匪夷所思，但來貓咪俱樂部面過試的主人們都驚奇地發現，阿梨可以詳盡地說出一些他們寵物貓的小秘密，對他們和貓之前的矛盾提出解決辦法，而這些辦法通常都相當有效。如果主人有足夠的耐心將這些解決方案落實貫徹，他們和寵物貓之間的關係明顯地更加融洽起來。
　　
　　養貓的人類千千萬，他們對於自己的貓單項付出情感和關懷。但絕少數有人能夠得知貓咪自己的想法。他們喜歡這麼做嗎？他們有不喜歡的東西嗎？他們對於未來生活的願望是什麼？
　　
　　神奇到近乎詭異的是，貓咪俱樂部可以給你答案。
　　
　　看似普通的貓咪俱樂部入會面試最後被口口相傳，演繹成一件富有靈異色彩的都市傳說。而阿梨則從一位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員，變為能夠通靈的貓語者。
　　
　　有些人覺得詭異，有些人覺得好玩，更多的人則表示：請阿梨務必來我家一趟，我想知道我們家主子為什麼不喜歡我吸他！
　　
　　阿梨對於自己日漸高漲的人氣一無所知。哪怕聲名在外，他的想法依舊簡單，他只是想幫助咪嗚幫助他實現更多更大的夢想——聽起來有些拗口，但這確實他們目前的情況。
　　
　　雖然起步比較慢，但斯巴達小館和貓咪俱樂部的生意確實漸漸好起來。為了給貓咪俱樂部的會員們以及工作貓員提供及時的醫療保障和救助，辛勤和「吃多多」診所的戴醫生成功合作。正好診所最近要重新遷址，戴醫生選擇了俱樂部就近的門店，和辛勤做了鄰居。
　　
　　對此，最開心的莫過於阿梨。在診所搬來的第一天，還未正式營業，阿梨就跑去將戴麻薯請了出來。說到給斯巴達小館的工作貓員們做培訓，沒有貓比作為資深的貓咪服務學講師已經擁有十數年從業經驗的業界大拿戴麻薯更適合的了。
　　
　　戴麻薯也相當喜歡這只聞起來很熟悉親切的人類，再加上他自己也喜歡授貓以漁，滿口答應下來。他還將自己的接班人，那只名叫戴麻球的小黑貓，一起帶了過來，做助教。盡職的助教負責給貓咪們做課外輔導以及檢查作業。
　　
　　隨著生意的紅火，阿梨一邊覺得滿足，一邊又覺得空虛。雖然聽辛勤說，他們的錢漸漸多起來了，很快就能建立專項基金會，離實現流浪貓自救的目標又近了一步。可是阿梨卻並沒有覺得很開心，大概他的內心本質仍然是一隻貓，錢多錢少對於阿梨而言，並沒有多少觸動。但是他又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是一隻單純的貓咪。他的心開始有了更多的想法，產生更加複雜的情感。這種改變過程並不激烈，阿梨甚至來不及反應，等到他察覺到那些虛無的情緒時，不由自主地陷入迷茫之中。
　　
　　阿梨撐著胳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咪嗚。他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喜歡咪嗚了，少看一眼都覺得難受。可是，就算是時時刻刻都能看見他最喜歡的咪嗚，阿梨仍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他暗自琢磨，到底是少了什麼呢？
　　
　　淩葶不時將斯巴達小館和貓咪俱樂部的近況分享給「長情站」的基友們，引來一片豔羨和嫉妒的呼喊。最後，終於有一位姑娘按捺不住內心的嫉妒之情，號召群內成員們來一次愛的遠足。
　　
　　——我們去看sing神和他的斯巴達小館吧！
　　
　　這個提議一經提出就得到熱烈回應。雖然多數群員因為各種原因無法成行，但最終仍有有十六位群員組成觀光團，在一個風和日麗的週末，來到了毛春城，來到那家漂亮的斯巴達小館。她們穿著鮮豔多彩的裙子，像一群小蝴蝶，飛進斯巴達小館裏。
　　
　　——sing真人果然看起來還要有魅力呢。
　　
　　——偷拍偷拍
　　
　　——哇，阿梨看起來也很帥氣呢，可愛！
　　
　　——偷拍偷拍
　　
　　十幾個姑娘們嘰嘰喳喳，包下了三四張桌子，對東西和老闆的好奇一樣重，不得不說非常引人注目。她們特有的說話方式，故意壓低的興奮笑聲，這一切都讓辛勤覺得很熟悉。他皺眉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
　　
　　阿梨一直盯著辛勤的臉看，見他笑，不解地問道：「有什麼好笑的呀？」
　　
　　辛勤招招手，將阿梨喚到跟前，將準備好的四紮酸梅湯放在託盤上，讓阿梨給那幾桌花裙子送過去。
　　
　　阿梨沒伸手，吞吞吐吐辯解道：「我不去，我已經不喜歡撲蝴蝶了。」
　　
　　辛勤笑出聲，摸了摸他的腦袋頂，說道：「別怕，只是送飲料給她們。」
　　
　　阿梨有些不樂意，皺著鼻子，問道：「為什麼要送飲料給她們喝？她們又不付錢。」
　　
　　「因為她們很喜歡你呀。」辛勤看著阿梨的眼睛，輕聲說道，「這些漂亮的小姐姐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去和她們打一聲招呼吧。」
　　
　　阿梨最終還是端起了盤子，小心翼翼地將免費酸梅湯送給了那群小蝴蝶。他還沒來得及將託盤收走，就被小蝴蝶們包圍了。她們大膽熱情，笑容洋溢，充滿了各種問題。
　　
　　阿梨不知所措的應對著，將託盤抱在懷裏，時不時地往咪嗚的身邊瞥去。可是咪嗚只是站在原地，笑著看他，並沒有打算解救他的意思。
　　
　　「誒誒，小哥哥，聽說你喜歡我們sing呀？」明明是第一次才來的客人，小蝴蝶們卻以老闆的娘家人自居，連稱謂都是第一人稱的。
　　
　　這讓阿梨更加鬱悶。明明是我的咪嗚，你們總是來搶，好討厭的。他決定要很不客氣地告訴這些人，不要再惦記咪嗚了，他已經被自己接管了。於是，他昂首挺胸，大聲地回答道：「沒錯啊，我就是喜歡他！」聽到真相你們不要哭鼻子哦。
　　
　　沒想到，聽見他的回答，小蝴蝶們只是安靜了一秒鐘，緊接著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大笑。她們的動作是如此誇張，不少隔壁桌的人都紛紛回頭，試圖瞭解發生了什麼。
　　
　　淩葶躲在吧台後面，用抹布盡可能地擋住自己的臉。這群瘋婆子！
　　
　　被笑聲包圍的阿梨更加無措。自己沒有說笑話呀，為什麼大家都在看著他笑。他用力撓撓頭，有些捉急。
　　
　　小蝴蝶們終於笑夠了。其中一隻微微喘著氣，笑著問阿梨，「你喜歡我們sing，有沒有和人家表白呀？」
　　
　　表白？那是什麼東西？阿梨眨了眨眼睛，定定地看著對方。
　　
　　小蝴蝶們異口同聲地發出起哄的噫聲。
　　
　　「你都不和sing表白，怎麼能知道sing喜不喜歡你呢？」
　　
　　阿梨震驚地瞪大眼睛。什麼？不表白就是不喜歡嗎？
　　
　　「你不表白，你們就不可以在一起呀。你們不在一起，以後sing就可以和任何向他表白的人在一起呀。」
　　
　　如果阿梨是一隻情感經歷豐富的人類，他就會意識到這群小蝴蝶的不正經的話語中有著奇怪的邏輯漏洞。
　　
　　只可惜，我們的阿梨是一隻感情空白單純耿直的貓咪，對於人類的套路，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