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貓生的起起落落落落起（下）

　　
　　聽見辛勤簡潔的回復，董太太的面部肌肉出現片刻的僵硬，不過她掩飾得很好。她抬起眼，看著辛勤，又笑了起來，說道：「我知道是貓呀，看著不像你奶奶以前的那只。」其實她對辛勤奶奶的印象也有些模糊了，只是隱約記得她養的是只漂亮的長毛貓。不過董太太對於所有貓都不感興趣。相對來說，她更喜歡狗，喜歡那種被時刻關注喜歡的感覺。當然，她也不願意養狗。她只想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辛勤也沒有糾正她，只是強調說：「這是我的貓。」
　　
　　對呀，我是咪嗚的貓，咪嗚是我的人類。斯巴達贊同地甩了甩尾巴。他忽然想到，咪嗚的媽媽以前對咪嗚不好呢。爸爸就算了，反正貓咪們自己也沒有爸爸，因此沒有什麼好的對照物。但是所有貓咪的媽媽都是能幹的呀，像這樣對幼崽不負責的媽媽是不受貓咪喜歡的呢。想到這裏，斯巴達不由眯著眼睛打量著那只咪嗚的媽媽——嗯，他決定給對方取名叫棉簽女士。棉簽是斯巴達最討厭的物品之一，每次去醫院都能遇到。
　　
　　大概是感受到斯巴達的低氣壓，辛勤招手將斯巴達喚到自己身邊。
　　
　　斯巴達決定暫時忘記對這只棉簽女士的討厭，跳上沙發，轉了一圈，將自己的下巴擺在咪嗚的大腿上，四腳張開癱成一面餅狀。咪嗚溫柔地撓了撓他的下巴，安慰他。咪嗚最好啦。
　　
　　董太太低頭喝了一口茶，辛勤給她泡的是茉莉花茶，雖然只是茶包，但至少也說明辛勤還是在乎她的喜好的，這讓董太太心下寬慰不少，臉上又重新恢復笑意。她接著說道：「你工作這麼忙，還是別養貓了，養貓費神。你看看你，是不是平時也不好好吃飯。」每當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孩子，董太太覺得自己又像一位母親了。這個念頭讓她的內心不由得柔軟起來，語氣也親近許多。
　　
　　辛勤抬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搭話。
　　
　　董太太原名叫陳椏楠，是辛勤的生身母親。辛勤始終不理解她和辛力——也就是辛勤的父親——的婚姻，既沒有愛情，也沒有生活。陳椏楠是一個很自我的女人，她喜歡鏡花水月，清風和雨，喜歡從別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價值，喜歡用溫柔的方式強迫別人實現她的期許。她的情感就像藤蔓，需要依附才能向上生長，才能順利吸收養分。在他還小的時候，陳椏楠這樣捆著辛力；當辛勤長大一些後，陳椏楠又試圖捆住他。當發現均不可為時，陳椏楠忽然失去了耐性，尋找下一位可以讓她依靠和寄託的男人。
　　
　　而辛力則是一個完全沒有擔當的男人，在他的世界裏，永遠沒有責任感三個字。喜歡的時候隨口許諾，不喜歡的時候藉口離開。他將陳椏楠的束縛當做自己懦弱的藉口，把責難指向了他的家人。
　　
　　他們彼此就像兩個不合適的齒輪，無論怎麼磨合，永遠無法契合。
　　
　　而辛勤，則是他們強行組裝的一道劃痕。曾經試圖上過機油保養，最終仍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斯巴達挪了挪後腿，小心翼翼地蹬上了咪嗚的膝蓋，貼著咪嗚的身體躺了下來，將自己盤成一團毛球。我的咪嗚冷了呢，我給你捂一捂。他將人類的爪子扒拉到自己的懷裏，用毛絨絨的肚皮蓋住了，嚴嚴實實。
　　
　　「小心粘毛。」董太太皺著眉頭，忍不出出聲提醒道。
　　
　　辛勤笑了笑，用空著的那只手摸著斯巴達的腦袋，輕聲問道：「和董先生還好嗎？家裏怎麼樣？」董太太不會回來找他，除非她發現自己的情感再一次無處寄託。她的新孩子沒能滿足她的母愛之心嗎？她並非是一個全然沒有愛的母親，只不過比起孩子，她更享受身為母親被需要的感覺。當辛勤已經成長到不再對任何人表露情感的冷漠年紀，她已經漸漸不喜歡當他的母親了。
　　
　　想來也有些可笑，母親這樣身份也是可以隨心所欲選擇的。
　　
　　果然，聽見辛勤的問話，董太太有片刻的停頓，有些不自然地攏了攏頭髮，笑著回答道：「沒什麼事情，家裏一切都好。前兩天，你叔叔還問起你來，說好久沒見你了。還有你妹妹，丫丫你記得吧，現在也長大啦，要不要……」
　　
　　「不用了。」辛勤打斷她，笑著問，「要不要再添點熱水？一會兒出門冷。還好今天天氣好。」他將斯巴達揉開，抱著他站了起來，卻並沒有去廚房取熱水的意思。
　　
　　斯巴達眯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打量著四周。不聊天了嗎？咪嗚不要聊天啦，我們一會兒出門玩吧。他努力攀直身體，試圖去蹭人類的下巴。嗨呀，親不到。斯巴達砸吧砸吧嘴巴，一回頭，發現棉簽女士還站在那裏。
　　
　　做什麼的呀，想在我們家吃午飯嗎，不要臉！
　　
　　斯巴達從咪嗚的懷裏掙脫開來，落在地上，打了一個哈欠，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繞著客廳走了一個大圈，轉到棉簽女士的身後，眯著眼睛盯著她輕輕抖動的裙擺。唔，是流蘇呢……斯巴達抬起爪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沖著流蘇裙擺揮動爪子，刷刷刷瞬間將原本整整齊齊的流蘇條撓亂了。
　　
　　董太太猝不及防，高聲尖叫起來，下意識就想扯回自己的裙擺。只是沒想到斯巴達的爪子尖還勾著流蘇，這麼用力一拉，她名貴的裙子迅速被撕開一道鑲著毛邊的小口子。董太太的臉都變形了。
　　
　　辛勤和董太太道歉。然後蹲下身，將斯巴達抱起來，順便批評他。
　　
　　斯巴達重新回到人類的懷抱，得意洋洋地甩動尾巴，看著棉簽女士，認認真真地給自己舔起爪子。好辛苦的呢。
　　
　　董太太僵持了片刻，也沒辦法和一隻貓生氣，只好用大衣擋住裙擺的口子，拿著包忿忿離開了。
　　
　　斯巴達舔了舔嘴唇，喊道，不要再來了哦，不要再來了哦。
　　
　　辛勤站在門口，一直目送董太太離開。
　　
　　他已經長大成人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能夠決定，誰可以在他的生命裏逗留，誰將永遠地消失。
　　
　　下午的時候，辛勤在家裏做大掃除，用斯巴達喜歡的空氣清新劑去除異味。斯巴達開心極了，扭著屁股一顛一顛地貼著辛勤跑動。家裏面所有帶氣味的東西，都要經過斯巴達鼻子的鑒定，只有他喜歡，才可以繼續使用。因此這個家裏，所有東西散發出的味道都是斯巴達喜歡的。
　　
　　做完家務，辛勤在客廳裏擺出斯巴達的玩具，陪他玩了好一會兒。運動完之後，辛勤給斯巴達稱體重，鄭重宣佈：斯巴達體重控制住了。
　　
　　斯巴達並不知道這個消息意味著什麼，他只知道晚飯的時候，他可以多吃一勺貓糧。
　　
　　喵嗚嗚，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呀，咪嗚這麼大方。
　　
　　斯巴達一邊低頭啃貓糧一邊繞著食盆轉圈圈，幸福地甩著毛尾巴。
　　
　　吃吃喝喝的好日子一直持續到冬天的小尾巴，梨樹又冒出了花骨朵，噗噗噗。斯巴達早已恢復上課，繼續奮鬥在大學的課業和研究之中，而他的咪嗚也忽然忙碌起來。
　　
　　最重要的特徵就是咪嗚開始早睡早起鍛煉身體。
　　
　　對於人類鍛煉身體這件事情，斯巴達原本是沒什麼概念的。為什麼要鍛煉身體呢？每天好好吃飯不就可以身體健康了嗎？後來戴麻薯告訴他，人類鍛煉身體，同時也是為了自己更加好看，就像你的人類天天讓你多活動，好減重保持更好看的外形。
　　
　　呸呸，斯巴達反駁道，我的肉肉就是好看的。
　　
　　可是人類如果長肉肉的就不好看了呀？你發現沒有，人類眼中漂亮的人類都是高高瘦瘦的長條樣子，他們就喜歡這樣。
　　
　　斯巴達僵硬著身體，震驚得瞪圓了眼睛。人類都好奇怪哦，胖胖軟軟的有什麼不好的呀。
　　
　　無論他內心是怎麼想的，他的人類不可抑制地變得越來越硬了。雖然咪嗚原本就不怎麼軟，有時候趴在他身上，都不是很舒服呢，幸好我的肚皮軟。但斯巴達已經不嫌棄他了，沒想到，咪嗚居然變本加厲。好過分哦！
　　
　　斯巴達決定要干擾人類的健身計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咪嗚折騰自己的時候，跑過去搗亂。
　　
　　辛勤在客廳的瑜伽墊上做平板支撐，忽然覺得背後一沉，差點沒整個人貼到地上。他穩住胳膊，調整呼吸，平穩後，沉聲開口道：「餅餅，下來。」
　　
　　不要！斯巴達踩在咪嗚的背上，轉了一個圈，然後側身躺了下來，將大尾巴順著咪嗚的腰際線垂下來，輕輕劃拉著。
　　
　　辛勤又一次調整呼吸。「你知道自己有多胖嗎？我的腰要被你壓斷了。」
　　
　　不知道不知道！斯巴達甩了甩頭。我不胖！
　　
　　在斯巴達的友情幫助下，辛勤提前完成了負重目標。肌肉線條不容易練成，好在辛勤之前的底子不錯。科學配比飲食加上運動計畫，他很快就小有成就。他在微博上曬出自己的腹肌和人魚線條，還配上一張斯巴達「陪」他一起鍛煉的圖片，發文說：如果你想有腹肌，你需要一隻貓。
　　
　　——先舔為敬
　　
　　——我似乎關注了一個假宅男
　　
　　——這就是你不怕天梯天天劃水的原因嗎！我喜歡！！
　　
　　——哈哈哈哈餅餅：誰還不是小寶寶怎麼的，寶寶要舉高高
　　
　　——刀疤眼的寶寶，害怕
　　
　　自此之後，辛勤不時會發一些他和斯巴達一起的健身圖，健身餐和健身貓飯。漸漸的，他會配上自己的配搭圖，當然，會帶著貓一起。雖這種用貓溜粉的行銷方式還是很受歡迎的。他採用行銷團隊的劇本，拍攝和穿著打扮貓貓貓相關的小視頻。雖然這些視頻並沒有他自己為斯巴達拍攝的心上貓系列那麼動情真誠，但勝在誇張有趣，有貓，有顏值，還是很能吸粉。起碼在辛勤增加露臉次數後，他的微博粉絲突破了百萬，並且有不斷上升的趨勢，儼然成為一隻崛起的萌寵勢力。
　　
　　就在漲粉勢頭正好的時候，辛勤順勢推出了「斯巴達」的服裝品牌。這一舉動得到絕大多數粉絲的熱忱歡迎，他們終於找到一個機會為斯巴達花錢，給他變相買貓糧了。衣服還挺好看，又不貴，收到的repo都很不錯，更重要的是，還能隨機得到斯巴達的親爪簽名售後卡。一時之間，斯巴達的網店也紅紅火火開起來了。
　　
　　在賺貓糧的同時，不可避免的，辛勤收到各種駡名。有人說他接著貓的由頭巧立名目賺錢，這個人就是個小人啊；有人說他其實根本不愛貓，你看他的微博，有幾條是為了那些可憐的流浪貓轉發的；沒錯沒錯，他的貓越來越胖了，這是很不健康的，肯定是不科學餵養，說不定有什麼大病；還有人說，這個遊戲主播和女粉約炮，不是一次兩次了，遊戲貼吧早有人爆料，他朋友能查到開房記錄。
　　
　　最後有人說，你們就是看臉，你們知道真人有多醜嗎？
　　
　　如果斯巴達能看懂人類的文字，可能要氣死貓。好在他看不懂。人類的情緒真是複雜呢。
　　
　　他只知道他有越來越多的玩具，他的人類有越來越多的時間陪在他身邊。
　　
　　貓生還是挺美好的呀，喵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