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貓咪故事大會

　　
　　作為一隻聰明的貓，斯巴達越來越感受到學習不僅僅只能在課堂裏，還在生活的一點一滴之中。以前他還沒有進城的時候，並不喜歡和別貓交流，對於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情，只要關係不到他的吃喝生活，斯巴達就不屑於去瞭解。而現在，他已經不愁吃不愁喝，對於貓生的百態喜悲，倒是流露出一種天然的興趣來。
　　
　　而聽這些八卦最好的時機，就是在貓咪俱樂部裏。
　　
　　辛勤是屬於比較閑的貓主人，一周能帶斯巴達去貓咪俱樂部三次左右。平時工作日的時候，俱樂部裏的貓其實並不多，斯巴達也不能很愉快地和別的貓交朋友一起玩耍。等到放假時，光景就大不一樣。貓咪俱樂部每日會接待大大小小品種不一的數十隻貓，很是熱鬧。因此，辛勤總是會挑一天假期去俱樂部，讓斯巴達多見見他的同齡貓。
　　
　　五一假期的第二天，是個豔陽天。辛勤帶著斯巴達出門，打算步行前往貓咪俱樂部。這是斯巴達第一次在社區以外的地方遛彎，倒是一點也不害怕，在辛勤前頭一扭一扭地帶路，遇到車流，還會主動停下來，端端正正坐好，等下一次安全通行的機會。貓是色盲，教他們識別紅綠燈沒有意義，但是生存的本能會讓他們主動躲避潛在的危險。辛勤一直跟在狸花貓後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暗自評估著斯巴達對於外面世界的適應程度。
　　
　　斯巴達打了一個哈欠。在馬路上走很簡單的喵嗚，老師在學前班的時候就講過，如何用正確的方式在人類的馬路上行走。貓咪應該要有意識地避讓車速過快或者是車流較大的馬路，選擇更加僻靜安全的道路。好啦，車子停了，咪嗚，我們走吧！
　　
　　這樣走走停停，一人一貓不多一會兒就來到了貓咪俱樂部門口。今天是假期，俱樂部比往常要熱鬧很多，僅僅是「不喵喵」小組就來了三十多隻貓咪。俱樂部新安置了一批貓咪玩具，斯巴達到達現場時，已經有不少貓投入到玩具的世界裏了。
　　
　　主人照例是不能進入貓咪的活動場所的。辛勤親了口斯巴達的圓腦袋，叮囑他不能打架，然後讓他自己進入遊戲房。舒克和貝塔的主人食堂大娘也來了，見到辛勤，還和他熱情打招呼。這次她送了兩隻貓過來。貝塔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和適應，已經可以慢慢接觸更多的人和貓了。食堂大娘很高興，特地挑了一天熱鬧的日子，讓貝塔來見見世面。
　　
　　斯巴達還是第一次見到貝塔。作為一隻暹羅貓，貝塔真是少有的文靜。她看著年紀還小，顯然很怕生，從踏入遊戲房的那刻開始，就緊緊地貼著舒克，尾巴夾在兩股之間，躡爪躡腳，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一點聲音都不敢發。站在她身邊的舒克則砰砰跳跳，嗚嗚嗷嗷地和所有熟貓打招呼，和貝塔形成鮮明的對比。
　　
　　「喲，斯巴達，給你介紹我的朋友，貝塔。」舒克溜達完一圈，來到斯巴達身邊，側過身子，將身後的貝塔露出來。
　　
　　並不習慣這麼靠近一隻健碩的大狸花，貝塔非常緊張，幾乎是嘰唔地叫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對於膽小的貓咪，斯巴達一向來都不怎麼在意。他張嘴打了一個哈欠，湊到貝塔的鼻子底下，嗅了嗅。「你的朋友是第一次來嗎？」斯巴達問舒克。
　　
　　舒克興奮地說道：「對啊，聽說今天有故事大會，我特地勸貝塔和我一起來玩的。她一隻貓老是自己呆著，學也不敢上，會很寂寞的。」
　　
　　故事大會？斯巴達抖了抖耳朵。這個倒是新奇。自己來過好多回了，從來沒碰上呢。
　　
　　舒克見他疑惑，特地解釋道：「貓咪俱樂部的成員，每個一段時間就會大聚會一次，如果貓數足夠多，那麼就會舉行一場故事大會。所有貓都能參加，但有幾只是固定的講故事貓，他們很受歡迎的。我前兩天就聽說今天會來其中的三隻，就知道肯定要舉辦故事大會了。」
　　
　　斯巴達也覺得有趣，跟著舒克一起擠到了貓多的地方，找了個高處好躺的地方，舒舒服服趴了下來，靜等故事大會開始。
　　
　　不一會兒，在場的所有貓咪就漸漸聚攏起來，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有些關係好的，開始給彼此舔毛。所有貓無形中組成一個鬆散的大圈。從人類的角度看來，可能會認為貓咪像是在進行某種奇怪的儀式吧。事實倒有幾分相似。故事大會原本起源於野外。正如人類所瞭解的那樣，貓並不是一種群居動物。事實上，大多數貓都非常宅。如果能讓他們選擇的話，多數貓可能都會選擇和同類老死不相往來，哪怕在路上偶遇，也會彼此裝作不認識的樣子，一隻看天，一隻看地，錯開目光，避免打招呼的尷尬。嗷嗚，簡而言之，他們並不適應頻繁的社交活動。
　　
　　但事情往往又沒有那麼絕對，作為一隻貓咪，再怎麼獨立，都有需要和別貓交流的需求。而這種需求，除了心理上的需要外，往往也是他們的生存本能促使的。貓不是群居動物，往往不會有頭貓和從貓的社會地位區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是彼此合作的關係。只有彼此合作，才能共同抵禦外敵，應對突發情況。通常，在同一領域的貓咪，對彼此都會有一定的印象。而野外的貓流動性較強，貓咪需要不斷更新情報，從而更好地掌握該社區的貓口情況。有沒有新來的？有沒有離開的？鄰居是只什麼樣的貓？哪來的這幾隻貓崽子？野外貓並不像家貓那樣，可以享受人類的網路資源，爪不出戶就能和朋友聊天交流。定期的野外聚會就成了交流資訊的絕好平臺。而等到交配的季節，這種平時單純的聚會，也會演變出另一種意味。
　　
　　衣食無憂的家貓們並不需要聯合自己的鄰居來抵禦外敵和交換資訊，但他們同樣享受著貓咪聚會帶來的快樂。因此，有些家貓先驅們，提議將這種野外聚會改良成娛樂性質更濃厚的貓咪派對，而最受歡迎的派對形式就是故事大會。講故事聽故事，既不消耗體力，又不容易帶來爭端，還能美美地誰上幾覺，真是一舉多得。
　　
　　斯巴達原先只參加過野外的貓咪大會，對這種以娛樂為主的派對倒是新奇。他高高豎起兩隻耳朵，目光炯炯，腦袋頻繁地移動，生怕錯過派對的精彩內容。
　　
　　本次故事大會的主持貓是喀戎老師。斯巴達已經很久沒在課外時間見到喀戎老師了。他似乎很忙，並不是每次貓咪俱樂部活動都會參見。只聽見喀戎老師用他獨特的慵懶低沉的聲音宣佈本次派對開始。話音剛落，喀戎老師就打了一個哈欠，頓了一會兒，才接下去介紹第一隻講故事貓：墩布。
　　
　　墩布是一隻長毛的褐色大花貓，個頭挺大，左耳朵缺了一個角。斯巴達認得，那是流浪貓絕育的標誌。看來墩布是一只有故事的貓呢。他這麼想著，身旁的舒克已經激動得炸毛了。「墩布可是最受歡迎的講故事貓之一。他的貓生經歷豐富，講得又好，我可喜歡聽他說故事了。」說罷，她幾下舔醒已經開始打盹的貝塔，讓她和自己一起激動起來。
　　
　　墩布慢騰騰地來到包圍圈的中心位置，轉了一個圈，然後側身躺下來，用尾巴尖輕輕拍打了幾下地面，就像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似的。如果這些貓咪有看過人類說故事，說不定會從墩布的尾巴尖上，看出點驚堂木的味道來。
　　
　　「謝謝大家捧場啊，唉，我也是很羞愧，每次我都說我不上了吧不上了，讓給年輕貓一些表現的機會，你們又把我推上來了。這不，我又上來了，怪不好意思的。不過，既然大傢伙兒喜歡聽，我就再說幾回，觀眾們的要求就是我藝術生命的指路燈。
　　
　　哎，那今天說點什麼呢？今天還是說點我年輕時候的事情吧。我年輕那會兒啊，拿你們現在時髦的話來說，那就是長得萌die了。真的，你們別看我現在，我年輕的時候，杏仁眼，大臉盤子，那時候耳朵還沒這缺口呢。長毛飄飄，就好看，看見我這尾巴沒，一甩，誒，好看，那是真好看啊。就因為長得好看啊，誒，還真出事情了。
　　
　　我還年輕那會兒，差不多兩歲吧，可能還不到點。我記得啊，毛春分東西兩城，現在是拆了邊界了啊，還建了座大橋，跨個河，走哪兒都方便，那時候不是的。在座有些年紀大點的朋友，可能也還記得，從東城跑到西城，四隻爪子全用上，使勁跑，大概要兩個多小時，不近，麻煩。所以一般貓就在一個地盤裏呆著，要麼在東城，要麼在西城，很少有那些個互通往來的。
　　
　　我年輕的時候，體格子好，又喜歡到處亂晃，覺得兩個多小時，也不算什麼遠，就愛在東西二城裏來回跑。跑累了跑餓了怎麼辦呢？訛人唄。我在東城，臨時接管了一家人類。現在年輕點的朋友們可能不太清楚臨時接管這個概念啊。現代貓都講究一生一世一隻人，基本就是接管了，就綁定了，不解鎖了。我那個年代，沒有那麼講究，大街小巷，全都是流浪貓。大家不拘束，你也是沒有人類的，我也是沒有人類的，誰都不會瞧不起誰。有時候，日子難過了，就找一家看著合眼緣的人類，臨時接管一下。他們管吃管喝，有時候還給你撓撓癢，挺好，自在。
　　
　　我在東城接管的人家呢，是一家賣牛肉的大戶，每天都從鄉下地方拉幾百斤新鮮現宰的牛肉，到市場上去賣。那個牛肉可新鮮了，現在的年輕貓應該都吃不到了。你們現在不愛吃生肉，都是因為人類的肉都不新鮮了，不好吃。但如果你去嘗嘗那些肥美多汁的鮮肉，滋溜一口，保管你一星期不想吃老鼠。哦哦，話扯遠了。就說我自打接管了這只人類一來，新鮮牛肉就沒斷過，每天上工，我只要往人類的店門口那麼一趴，張嘴，就有人類把肉送到我嘴邊。當然，咱們不能挑人類忙得七葷八素的時候過去，那也太沒眼力見了。我一般都是選擇在九點半左右，早市結束了，午時還沒開始，那只人類正無聊呢。我跑過去，攤開肚皮，喵一聲，嗝，一會兒就飽了。
　　
　　吃飽了做什麼呢？去西城溜達一下。這一溜達，經常都是下午才能到西城，就困呐，也渴。這時候，我就琢磨著，光是接管一家人類，看起來還不夠呢。於是，我就在西城，臨時接管了另一家人類。」
　　
　　墩布說到這，貓群裏發出一片輕輕的喵嗚嗚聲。大家唏噓，一貓兩人家，太不要臉了啊。斯巴達抖了抖耳朵，張著嘴，詫異得忘記將舌頭收回來。原來還能同時接管兩隻人類呀！他歪頭想了想，如果我在咪嗚之外，接管第二隻人類呢？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斯巴達就甩著頭，將這個可笑的想法拋諸腦外。咪嗚是全世界第一好的人類，我做什麼要去找一隻不如他的人類呢？不存在的。
　　
　　墩布又拍打了一下尾巴尖，四周安靜下來。他抖抖鬍鬚，面不改色地接下去說道：「雖然這有那麼些不道德的味道在裏面。但貓嘛，你們都知道的，總會有那麼點小心思，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在現有的人類之外，再接管一家人類。仔細琢磨一下啊，你將會有兩份食物，兩份零食，還能有兩份玩具，兩份人類的喜愛。你心動不心動啊？心動吧。
　　
　　再說了，你看那些個人類，懂不懂就一隻人類同時被好幾隻貓接管。這不是左擁右抱見異思遷是什麼？怎麼的，只許人類同時擁有很多隻貓，就不許貓同時接管多隻人類？這不公平嘛。
　　
　　不過啊，我幹的這件事，其實是有技術難度的，要膽大心細厚臉皮，真是不容易。在此呢，你們中間要是哪個也一個沒把持住出軌了的話，要記住我的行為準則，不讓容易出事情。
　　
　　準則一呢，就是要給兩隻人類都帶去五爪級的貼心服務。你要讓他們覺得自己獨一無二無可替代，自己離開他們就沒辦法生存下去。人類就會愛心氾濫，就會盡可能地去討你喜歡給你食物。準則二呢，就是要有一個完美的時間規劃表。比如說我吧，我上午去東城吃牛肉，下午踩點到西城吃零食，這樣兩邊都不會發現，兩邊都不影響。準則三呢，就是千萬別留下什麼罪證，不讓你會兩隻人類都失去的。」
　　
　　說到這，墩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當時太年輕啊，不懂事，就是沒守好這第三條，就出事了。」
　　
　　有好事的貓，就問道：「出什麼事了呀？」
　　
　　「就是到冬天了，天特別冷，賣牛肉的人類怕我凍著，就給我戴了一條圍脖。我呢，確實是覺得有點冷，跑到西城喝下午茶的時候，就忘了圍脖這件事，就穿幫了。西城的人類以為我是有人類的，當下就不高興了。」
　　
　　「所以他把你趕出來了？」
　　
　　「沒有，他給我織了條毛背心，也脫不下來，讓我第二天一大早穿到牛肉鋪子去。」
　　
　　啊，人類真是好奇怪的呢。眾貓發出一致的感慨。
　　
　　墩布就這樣被東城一口肉西城一口飯，生生喂到十二斤。後來不行了，太重了，走路費爪子，墩布就跑不動了，有一天被人類抓起來絕了育。再後來，他被西城那個會織毛衣的男人給接回家去了。
　　
　　那東城那只賣牛肉的呢？
　　
　　後來不是東西兩城通了嘛，西城的人類會跑到東城去買肉，有一天還帶上墩布，兩隻人類就見面了。那只賣牛肉的當下臉就黑了，西城的人類還得意洋洋地笑。不過，那天墩布還是吃到了好吃的鮮牛肉。
　　
　　故事講完啦。大家呱唧鼓爪子。
　　
　　喀戎老師嗤了一聲，慢悠悠地說道：「你就是欠打的，腳踩兩隻船，別教壞小朋友。我們這裏可還有高中生。」說罷，他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斯巴達。
　　
　　斯巴達移開目光，裝作若無其事地盯著天花板發呆。
　　
　　墩布覺得委屈，「我這怎麼能叫腳踩兩隻船呢？我這叫發揮餘熱，為了人類的共同富裕做貢獻呀。你想呀，世界上願意和人類一起呆著的貓總共就那麼多。人多貓少，那些沒有貓的人類怎麼辦呢？他們也很絕望啊對不對。正是有我這樣不羈不計較的大肚貓，才能讓那些家裏沒有貓的人感受到一絲安慰。我做流浪貓的時候，不是我吹牛，我的服務意識可是一流的，力爭讓每一隻想對我友好的人類感受到如沐春風賓至如歸。讓他們誤以為自己非常受貓歡迎，非常和藹可親。這從整個種群角度來說，也是有好處的呀。越多人類喜歡我們，就意味著越多的貓咪會被接納到人類的家庭裏。你說對不對？我還培養了一大批有這樣交際花潛質的流浪貓。我簡直就是人貓兩族親善大使呀。」
　　
　　墩布的觀點，對於斯巴達來說，是非常新穎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貓還可以以這種方式接管多隻人類，並且能讓其中的每只人類都感受到快樂，都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喵嗚，貓生真的是學無止境，要思考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晚上的時候，斯巴達跳上人類的電腦桌，湊到咪嗚下巴處，嗅來嗅去。他輕輕地甩著尾巴，思考著，如果是咪嗚的話，他會喜歡我在外面找人嗎？他會覺得傷心呢還是覺得無所謂呢？可是，如果換一個角度思考，如果咪嗚把其他貓接回家了，和他們玩，也對他們好，我是不會開心的。那咪嗚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認為我是世界第一好呢？
　　
　　咕嚕咕嚕，咪嗚。
　　
　　辛勤眼睛盯著電腦螢幕沒挪開，低頭迅速親了一口斯巴達。大概是親到鬍子了，怪紮嘴的。
　　
　　斯巴達忽然開心起來。沒錯，在咪嗚心裏，我肯定是世界第一好的貓咪。我有毛絨絨的爪子，我還有毛絨絨的肚皮。扭頭。我還有毛絨絨的大尾巴。我的兩隻耳朵可以豎起來，也可以往外撇成一條直線。哪只貓咪會像我一樣能幹又可愛呢？他把腦袋抵在人類的胸口，來來回回地蹭著，將自己的氣味留在咪嗚的身上。
　　
　　咪嗚肯定是不想我去外面找人，才不讓我自己出門的。嗨呀，真是小氣的咪嗚。
　　
　　斯巴達踩著鍵盤，來到螢幕前面，沖著麥克風喵嗚叫：「聽著哦，外面的人類們，我是一只有家室的貓咪了，我也是一隻道德品質高尚的貓咪，我是不會去接管你們的。我知道你們很難過，但是你們要堅強哦。你們只要繼續努力，繼續做一個好人類，會有貓咪喜歡你們的——唔，也許吧！」
　　
　　語音裏傳來隊友不解的提問：「是我的錯覺嗎？我好像聽見貓叫。我果然是太想養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