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偏科的高中生

　　
　　斯巴達最終還是沒能上樹抓麻雀。抓麻雀這項運動太耗費功夫，而他趕回家的時候，天空已經開始翻肚皮。如果他不早點回去，咪嗚可能就會醒過來。如果咪嗚醒過來找不到他，喵嗚，那可是不好玩的事情。
　　
　　斯巴達費勁地從昨晚開的窗戶縫裏鑽進去，就在他準備跳下窗臺的瞬間，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謹的問題：這個窗戶，應該怎麼關上呢？
　　
　　所有貓咪都善於製造問題，但解決它們，並不在自己的知識範疇內。
　　
　　斯巴達蹲在窗臺上，努力思考了十來分鐘，最後驚慌起來。他是沒辦法把窗戶恢復原樣不被咪嗚發現的。斯巴達有些害怕，他想起戴麻薯的叮囑，絕大多數人類都不會願意放任貓咪自己外出的，畢竟適合外出的貓咪只有極少數。如果咪嗚認為自己太淘氣而生氣了怎麼辦？我好冤枉，喵嗷。
　　
　　斯巴達費力地靠著後腿直立起來，試圖用爪子將兩扇窗戶撥得離彼此更近一些。嗯，看起來有那麼點效果，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呀。就在他撅著屁股奮力掩蓋犯錯痕跡時，忽然聽見樓上傳來窸窣的動靜。
　　
　　糟糕，咪嗚起床了！
　　
　　斯巴達怔楞了兩秒，迅速作出決定。他本能地逃向自己的秘密基地——沙發與牆角的縫隙裏。情急之下，他忘了鬍子的作用，已經比原先的自己要圓了一圈的斯巴達急著將自己的身體擠到縫隙裏藏起來，爬到一半，屁股被卡在了縫隙之間，前後動彈不得。他無助地甩了甩尾巴，聽見咪嗚的聲音由遠到近響了起來。
　　
　　「斯巴達？」辛勤早上起來，沒看見狸花貓。一開始是不怎麼擔心的，最近斯巴達還挺喜歡自己一個人睡。可等他洗漱完畢，也沒看見斯巴達跑過來，心裏有些不安，下樓去找。
　　
　　客廳居然沒有。
　　
　　辛勤心一涼，聲音有些發顫，「斯巴達？」他迅速檢查了一遍門窗。昨天晚上他很清楚地記得自己睡前做過檢查，這是他每天晚上必做的事情。而現在，客廳有一扇窗戶的落鎖沒扣上，雖然窗門是緊閉的，但不排除斯巴達會從這扇窗跳出去。辛勤打開窗戶看了一眼地形，扣上窗後，當機立斷，抓起手機穿好鞋，打算出門找貓。就在他拉門的那一瞬間，他聽見一聲微弱的貓叫聲。辛勤的心忽然就落定下來。
　　
　　辛勤最終是在沙發的角落裏找到了斯巴達的……屁股。也不知道他是要做什麼，這麼小的縫隙，也想擠進去。辛勤又氣又覺得好笑，小心翼翼地挪開沙發，把癱成一條餅的斯巴達拖了出來。
　　
　　斯巴達將臉埋在兩隻前爪下面，不敢直視他的人類。
　　
　　辛勤先是認真檢查了一番斯巴達的身體，確認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之後，總算松了一口氣。他癱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斯巴達，不說話，也不撫摸他。
　　
　　一人一貓安靜地對坐了一會兒。斯巴達終於忍不住，開口喵了一聲。
　　
　　辛勤沒有回應他。
　　
　　斯巴達著急忙慌地將頭從爪子之間抬了起來，看了一眼人類。咪嗚不說話呢。他心裏有點慌，默默爬起來坐好，低著頭盯著自己的爪子。
　　
　　「剛剛叫你的時候，怎麼不出聲？明明卡住了，怎麼不向我求助呢？」辛勤終於開口。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是比平時要低沉。敏感的貓咪很容易從這些細小的變化中察覺到人類的情緒。斯巴達抬起頭，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左顧右盼，眼神亂飄。辛勤差點笑出聲，很快就忍住了。貓咪的這種表現，雖然看起來特別不真誠或是耍無賴，但往往意味著他們已經認識到錯誤了，正在反省。看著斯巴達若無其事的小模樣，辛勤已經很難繼續生氣。其實在他確認斯巴達完好無損之後，就已經不氣了。
　　
　　又安靜了好一會兒。斯巴達偷偷回過頭，自以為掩藏得很好，別著腦袋，側著眼睛斜乜著人類。見咪嗚沒什麼反應，他悄悄回正身體，伸出左爪子，輕輕勾了勾人類的爪子。咪嗚還是不說話呢。斯巴達舔了舔嘴唇，繼續用爪子去拍他。咪嗚，我下次會學會怎麼關窗戶的。唉，早知道，還是把麻雀抓回來的好，也許咪嗚吃了麻雀就不生我的氣了。話又說回來了，咪嗚做什麼要生氣的？
　　
　　辛勤歎了一口氣。也不一定是斯巴達自己偷偷溜出去了，難道真是我忘記再檢查一遍？斯巴達的爪子很髒，但也可能是因為鑽沙發底下蹭來的。他忽然想起診所的麻薯，似乎也能自己出門。回頭還是增加斯巴達的體檢頻率吧，順便問問戴醫生。想到這，辛勤終於露出笑來，伸手摸了摸斯巴達的腦袋。「爪子伸出來，我給你擦擦。」
　　
　　斯巴達開心地伸出自己的爪子，被咪嗚一把抱了起來。他被仰面朝上放在咪嗚的大腿上，後背貼著咪嗚坐了起來。這個姿勢其實挺舒服的。斯巴達放鬆下來，輕輕掃了掃尾巴尖。
　　
　　辛勤用濕毛巾將斯巴達的四隻爪子擦乾淨，打算順便給他修一下指甲，才拿起指甲刀，他忽然想到，如果斯巴達自己在外頭，沒了尖銳的指甲，是不是很容易被欺負。這麼想著，辛勤決定不剪了。「不舒服了，自己找貓抓板撓一撓，知道嗎？」他用手心順了順斯巴達的耳朵，「但是別撓沙發，你看看沙發給你撓的。」
　　
　　咪嗚。
　　
　　「小傻貓。」
　　
　　雖然在辛勤的眼裏，斯巴達時不時傻乎乎的，但是傻乎乎的斯巴達也終於要上高中，成為貓咪種族裏頭難得有學問的一員了。受限於教學條件和個貓能力，能夠通過初中學習的貓咪很少，因此高中課堂規模比初中幾乎小了三分之一，每門課只有四五隻同學一起上課。
　　
　　斯巴達意外得知，蔥包燴並沒有通過初中畢業考試，差了兩隻爪子的分數，正在為重考做準備呢。這讓斯巴達有些得意，我果然是比較聰明的一隻。如果重考沒有通過，那蔥包燴將需要重修初中課程。重修的成本很大，大部分貓咪如果無法通過某一階段的學習，會選擇直接放棄。
　　
　　喵咕，蔥包燴上到初中就差不多了嘛，他已經接管人類了，也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也別惦記著要來搶咪嗚了。斯巴達毫無心理壓力地想道。
　　
　　不過，開學後的第一夜，斯巴達就深刻感受到高中學習帶來的全新感受。不同于初中的寓教於樂，高中學習深入淺出，更加注重知識體系的完善和實踐能力的培養，簡而言之，對學生的要求也更加高了。這讓小學和初中都是低調過關的斯巴達有些措手不及。可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兩歲而八斤的他了。面對挑戰，斯巴達信心滿滿，鬥志昂揚。
　　
　　其他幾門都是之前學習過的，斯巴達有一定的基礎。但是聲樂這門課，對於斯巴達而言，是一種全新的體驗。聲樂課的老師是一隻巧克力色的伯曼貓，名叫可哥，叫聲特別悅耳動聽。她教授學生們如何發出更加優美的叫聲，控制聲調和頻率，讓貓咪的叫聲不再單調，反而像歌聲一樣動聽。可哥老師還通過多媒體課件，教授學生們如何配合人類的音樂進行和聲或是合唱。斯巴達迅速對這門課產生濃厚的興趣，並很快學以致用。
　　
　　辛勤發現，他的狸花貓最近對他的吉他很感興趣，經常會蹲坐在他放吉他的架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直到他取下吉他。如果辛勤這時抱著吉他開始彈唱，斯巴達就會順從地趴在他的身邊，眯著眼睛，饒有興趣地聽他唱歌。聽到高興的地方，還會隨著拍子喵喵附和著，就像是在為他做和聲。
　　
　　辛勤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貓還能自己進化出音樂的天賦來嗎？他在網路上搜索了很多關於貓咪唱歌的視頻，有些看起來比較牽強，有些卻真的匪夷所思。所以，他的斯巴達也是一只有音樂夢想的貓嗎？
　　
　　不管怎麼樣，只要斯巴達喜歡，辛勤一般都樂於配合。他還特地錄製了一段斯巴達和他一起唱歌的視頻，發佈到網上，引發了熱議。
　　
　　在視頻裏，辛勤彈唱慢奏版的小手牽大手。斯巴達趴坐在他身邊的貓架上，兩隻爪子交叉疊在胸前，閉著眼睛，尾巴尖一甩一甩地點著拍子，在每個小結會喵嗚一聲，配合得天衣無縫。一首歌畢，辛勤豎起手掌，對斯巴達說道：「擊掌慶祝。」
　　
　　斯巴達慢慢睜開眼睛，歪著頭看了一會兒人類的爪子，緩緩地將自己的爪子貼上去，舔了舔嘴唇。咪嗚今天也唱得很不錯哦。
　　
　　「斯巴達怎麼辦，現在唱民謠好像沒有太大的前途，你要不要考慮試試看嘻哈風格呢？來，把你的金鏈子戴戴正，做貓要有點嘻哈精神。」
　　
　　「喵~」
　　
　　——神經病啊哈哈哈哈哈
　　
　　——喲喲喲喲what’sthisda bing forhomie from cats city listen up！
　　
　　——我覺得ok
　　
　　在咪嗚的全力幫助下，斯巴達在聲樂課上的表現一鳴驚人，很快就名列前茅，成為頗受老師關注的尖子生。雖然進步是值得驕傲的，但是斯巴達又出現了新的狀況：他偏科了。
　　
　　偏科這個問題，其實很普遍。每只貓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和不擅長的方向，因材施教，就是要不局限於條條框框，不拘一格降貓才。不過既然是以考試審核為判斷基準的教育體系，難免會為了升學而出現策略性問題。
　　
　　斯巴達的人類語和聲樂都學得很好，之前學得還可以的貓咪語文和戲劇，卻因為升學後難度提升而漸漸落後於班級的其他同學。高中的畢業考試並不像之前是單一性的選擇，只要學生分數足夠，就可以順利進入下一階段的學習。高中生畢業後可以選擇自己喜好的專業繼續深造，但是大學也同樣有權力根據學生在高中階段和畢業考試中的表現來判斷自己是否需要這樣的學生。因此，如果一隻學生在平時課業表現中透露出偏科、學習緩慢等問題，很可能會影響他進入高級領域的學習。
　　
　　而斯巴達的目標，人類語，就是貓咪所有學科中最難的一門。
　　
　　斯巴達急得團團轉，最後還是找了貓頭軍事戴麻薯。斯巴達好不意思直接開口問偏科的問題，特地挑了一個不那麼難的問題。「對了麻薯，有天晚上我偷偷溜出去參加社會實踐活動。回來的時候，差點被咪嗚發現。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人類不太喜歡我們亂跑，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看起來不高興呀？」
　　
　　戴麻薯打了一個哈欠，說道：「這個很簡單呀。因為在人類的認知裏，貓咪是沒有辦法自己判斷什麼是有利的什麼是有害的。家貓如果溜出家門，如果不小心，很可能會發生意外，比如被車撞倒，或者被其他動物咬傷，又或者會吃下不該吃的東西從而生病。甚至有些貓咪，可能出門後迷路或者貪玩，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人類身邊了，這會讓愛他的人類感到傷心難過。當然，如果你能克制自己，懂得為自己和人類負責，避免這些問題，定時去醫生那裏做檢查，能在外邊巡邏還是挺有趣的。比如，最好是選擇白天出去，晚上奇怪的動物比較多，萬一發生意外，能求助的人類又很少。然後將出門的時間控制在人類可以接受的長度內，讓他們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要讓自己的人類相信，你是一隻聰明而有擔當的貓咪。有擔當的貓咪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人類擔心的。」
　　
　　斯巴達揣著爪子，嗯，很有道理呢。那我以後也要和咪嗚好好溝通一下，我會對他負責任的，我不會輕易拋棄他的呢。
　　
　　戴麻薯又絮絮叨叨分享了很多他自己的心得體會，還叮囑斯巴達要把筆記記下來。
　　
　　斯巴達盯了一眼像是穿著毛衣外套的沙發，沒說話。又想著怎麼把話題引到偏科上來。他決定展開話題前，先禮貌地寒暄一下，「麻薯，看你這個樣子，你小時候肯定偏科過吧？」
　　
　　麻薯不解地皺著鼻子，啊嗚？
　　
　　斯巴達不好意思地轉了轉腦袋，看向別處。「你偏科的時候都是怎麼做的呢？」
　　
　　戴麻薯終於聽懂了，原來這個小子偏科了。他記得自己高中的時候，成績還是很穩定的，兩門課程都是課代表，最後毫無懸念地考了班級第一名。因為成績好，經常被老師要求帶後進生，因此對於斯巴達這樣的經常出狀況的小學渣還是很有經驗的。「首先，你要想一想，自己是為什麼偏科呢？」
　　
　　斯巴達抖了抖耳朵。偏科還有原因的嗎？
　　
　　「那當然，貓在解決問題之前，一定要仔細思考，問清源頭，才能有的放矢，針對性地突破問題所在。」
　　
　　斯巴達謙虛地壓了壓脖子，沒聽懂呢。
　　
　　「嗯，簡單來說，就是你要知道自己為什麼做不好，才能改進，才能做好啊。」
　　
　　哦，懂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學不好呢。我覺得我超努力的。斯巴達試圖讓戴麻薯看他屁股下麵傷痕累累的沙發。
　　
　　戴麻薯揮了揮爪子，「努力不重要，方向不對的話都是白搭。你首先要問問自己，你對於偏科的科目感興趣嗎？」
　　
　　感興趣呢！像是戲劇，斯巴達以前可喜歡了，每次都能一隻貓玩很久，有時候會拉上咪嗚陪他一起演。可是到了高中，感覺找不到之前學習戲劇時那種喜歡的感覺了呢。高中有很多理論知識，一點都不好玩。
　　
　　「你看看，你仔細想想還是能分析出來自我失敗的原因的嘛。你覺得自己是感興趣的，但是你剛剛說的話，恰好印證了你的興趣正在消逝。為什麼呢？因為這門科目沒辦法再給你帶來快樂了。你學習的動力不足，因此學不好，一旦學不好，學習的心情就更加糟糕，就會更加學不進去。這是惡性循環啊。」
　　
　　斯巴達瞪大眼睛。雖然聽不太懂，但是好有道理呀。「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戴麻薯撓了撓自己的脖子。其實他也不是很確定應該怎麼做，誰讓他從來都沒遇到過學不進去的煩惱呢。於是，他裝作很深沉的模樣，認真地反問斯巴達：「這個問題，你應該先問問自己，經過思考之後，我再告訴你答案，這樣你才能有更深刻的理解。」
　　
　　哦——斯巴達恍然大悟，有道理呢。那我得好好想想。他端端正正地坐好，仰著頭，開始認真思索起來。他的思緒從樓上的咪嗚飄到了明天的早飯，再從早飯飄到他還沒有抓到的麻雀身上，又想到舒克前兩天和他說，送教育下基層活動已經展開得如火如荼，豆包和饅頭和好了，共同接管了一隻人類……無序的思緒飄飄忽忽，兜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對呢，我要好好思考一下。
　　
　　斯巴達陷入沉思。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對戴麻薯說道：「我知道啦！」
　　
　　戴麻薯很高興，放下舔了一半的爪子，問道：「你說說看。」
　　
　　「我決定學不進去的科目就不學了。」
　　
　　戴麻薯點著腦袋，忽然僵住了。嗯？他原本是想，等斯巴達自己想出一個解決方法後，自己幫他參謀參謀，將計畫做得更完美就好了，學習這種事情嘛，只能努力去學，也沒什麼捷徑的。可是他想的倒是挺好，但斯巴達得出的是什麼結論喲。
　　
　　戴麻薯結結巴巴地問道：「什麼意思呢？你不想上大學了嗎？」
　　
　　「當然不是呀！」斯巴達挺著胸脯，「我認為，一隻貓的精力是有限的，有限的精力怎麼能投入到無限的學習中去呢？所以，聰明的貓咪應該知道自己最應該做什麼，將最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最應該做的這件事情。至於其他事情，能放棄就放棄，或者適當地少投入。這樣，我就能更好地調整自己的學習計畫，不至於兩頭抓兩頭瞎啦。嘿嘿，我剛剛用了一個人類語詞組呢，我可太厲害了。」
　　
　　戴麻薯沉吟了半天，猶疑道：「道理倒是聽起來非常正確，可是你怎麼判斷該放棄到什麼程度呢？因為就目前的教育體系來看，完全放棄的話是絕對不可行的。如果你偏科太嚴重的話，還會影響你將來大學專業的選擇呢。」
　　
　　斯巴達甩了甩尾巴，「我很聰明的，我肯定能想出來好的學習方案。我覺得我確實是很喜歡貓咪語文和戲劇。但是對於這兩項，我肯定以後都不會有太多的涉足，作為興趣愛好就可以了，那我只要保證，在高中階段，這兩門科目不會墊底，不會不及格就好了，也不需要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就目前我的學習進度而言，只是稍稍落後於中等生，我只需要再注意一些，爬到中游就沒什麼關係了。而人類語是我的強項，又是我未來的方向，如果我能更加精專，對於申請，肯定是有幫助的吧。我真是一只有想法的貓咪呢。」
　　
　　戴麻薯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強有力的反駁來，不得不承認，斯巴達其實是一隻很聰明的貓咪。
　　
　　懂得取捨，才是成功之道，喵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