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何使用人類的電腦

　　
　　斯巴達問，既然這個叫網路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我們怎麼找到它呢？
　　
　　麻薯得意地抖了抖毛，翹著嘴，告訴斯巴達，「這要歸功於我們偉大的先輩，是他發現了網路的秘密，是他推動了貓咪文字的進化和發展，是他一爪創立了現代貓咪學校！他的名字叫王——特——區！」
　　
　　相傳，王特區是一隻巨型的黑貓，全身毛髮烏黑濃密，油光發亮，只有尾巴是白如雪，沒有一絲雜質，人稱「墨裏藏針」。更神奇的是，他擁有四隻耳朵，能上聞天，下聽地；一雙琥珀眼，縱觀千里。作為一隻家貓，王特區成功破譯了長久以來困擾著貓咪種族的難題——人類——並著有教程《科學飼養人類》及散文集《日子：我與人類相處的7000天》等優秀作品，福澤後世。他精通人類社會研究，並加以利用，創立了貓咪教育系統，改良了貓咪文字，使得貓咪文化傳播成為可能，並創造性地通過人類的科技手段，實現了「貓貓都能受教育」的互聯網課堂新時代。他是近五十年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中文貓咪博士。為了紀念王特區的卓絕貢獻，貓咪教育協會特設「喵喵喵」終身成就獎，用來鼓勵和表彰所有和王特區一樣有理想有抱負有能力的貓咪學者。
　　
　　斯巴達聽得目瞪口呆，不自覺伸出舌頭，看起來傻極了。「博士，很厲害吧。」
　　
　　麻薯舔了舔爪子，「那是自然。據我所知，繼王特區之後，應該再也無貓可以達到這樣的成就。」
　　
　　王特區確實是一隻神貓。他是第一隻留意到互聯網的貓咪，比大多數的中國人類還要早一步。他發現了電腦和互聯網的關係，並創造性地研究出了一套適合貓咪的上網法則。電腦，據麻薯描述，就是一個會發光的四四方方的物體，在城裏，幾乎每家人裏都有。人類總是發瘋一樣地喜歡這個東西。麻薯前後爪並用比劃著，斯巴達努力思考，好不容易才將麻薯的描述和具體實物聯繫上了。
　　
　　「要掌握互聯網的奧秘，你需要和電腦產生聯繫。電腦只是一個統稱，如果能找到平板或者手機，都是可以的。」
　　
　　大量新鮮晦澀的辭彙迎面撲來，斯巴達糾結地歪著腦袋。兩歲對於一個貓咪來說，果然是求學的高齡了呢。
　　
　　「和電腦產生聯繫非常簡單，只要動動爪子就可以，但是不能隨意瞎動，我們需要記住動作要領。這個跟抓老鼠一樣，需要有技巧，需要大量的練習。」
　　
　　說到抓老鼠，斯巴達瞬間清醒了。抓老鼠他最在行了，喵嗚，他用尾巴在草地上嘩啦了兩圈，表達決心。
　　
　　「很好，你有這樣的態度，就成功一半了。我把所有的訣竅都告訴你，你今天回去後，就可以開始練習了。我不能騙你，想要成功，非常困難。」麻薯表情嚴肅，盯著斯巴達的眼睛，壓低了嗓音喵道：「事實上，有一大半的成年貓咪起步時，都倒在了這一步。如果無法完成這個任務，後面的學習計畫你幾乎無法實現。通常，貓咪熟悉這個過程需要兩到三周的時間，然而我只能給你一周。一周之後，是貓咪教育界目前最負盛名的講師姜大寶的課。我好不容易幫你插的隊，說什麼也要給我上！」
　　
　　麻薯滿腔熱情，氣勢軒昂，喵得附近的居民以為有貓發情了。在這樣強烈的期許下，斯巴達不好意思透露自己並沒有什麼底氣，只好挺胸抬頭，跟著喵哇喵哇了幾句。
　　
　　臨走時，麻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斯巴達，「對了兄弟，你叫什麼呀？上次也沒聽你說過。」
　　
　　「我乳名叫阿梨。」斯巴達老實地回道。
　　
　　「你的人類沒給你取名字嗎？」
　　
　　「我確實覺得我的人類每次都用相同的聲調來呼喚我，也許那就是他給我取的名字？」說到這，斯巴達不禁有些難過，他完全聽不懂咪嗚在說什麼，接管了人類卻無法照顧人類的情緒和需求，真是一隻失敗的貓咪呀。
　　
　　麻薯拿爪子拍了拍斯巴達的臂膀，安慰道：「不用覺得難過，等你上了學之後，很快就能聽懂人類的話了。那我就先叫你小狸花吧，等你聽懂了你名字的那一天，你再來告訴我。」麻薯告別了狸花貓，沿著來時的路，從容不迫地回家去了。
　　
　　斯巴達受到鼓舞，頓時覺得好過很多。沒錯，雖然他現在還是一隻神貓都不懂的鄉下貓咪，但是他不怕辛苦，會好好學習，終有一天，他會明白咪嗚的意思，他會成為一只好貓咪的！想到咪嗚，斯巴達不禁開心起來。麻薯說了，咪嗚並沒有拋棄他。麻薯是一隻見多識廣的貓咪，肯定不會騙他。既然咪嗚沒有拋棄他，那自己很快就能回去。洗澡就洗澡吧，如果咪嗚想要，作為一隻負責任的貓咪，我會盡力滿足人類的需求的，哪怕毛毛弄濕後會很不舒服。唔，毛毛……想到毛毛，斯巴達忍不住又扭身去舔他的後背。當然，洗澡這種事情，只能讓咪嗚來，他一點也不喜歡其他粗魯的人類。
　　
　　可是直到他又舔了一遍全身，還是沒見到咪嗚的影子。斯巴達不禁有些著急。他轉了兩圈，焦躁地追著自己的尾巴咬，又停了下來，往空氣裏用力嗅了嗅，並沒有咪嗚的氣味。斯巴達百無聊賴地趴在一株盛開的桂花樹下，金黃色的小小花朵隨風落下，粘在他的腦袋上，背上，和爪子縫隙間。喵嗚，好聞。斯巴達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有點懷念他在曲流鎮的日子。那時候，他無憂無慮，無牽無掛，是一隻滿足的貓。而如今，他有了一筆財富，接管了一隻很好的人類，突然貓心變得貪婪起來。他不希望咪嗚把他送給別人，不喜歡咪嗚離開自己的視線，他想和咪嗚一起生活，住在那間他已經漸漸熟悉的房子裏。咪嗚會溫柔地撫摸他，給他吃的，在他忽然想媽媽的時候穩穩地抱住他。斯巴達朝著天空喵了一聲，忽然想起自己從曲流鎮帶來的小包袱。平時咪嗚不讓他出門，這次正好，去把包袱取回來，裏面可都是他的寶貝，他準備用來送給咪嗚的。
　　
　　喵——斯巴達舒展身體，飛快地朝著花圃深處跑去。
　　
　　辛勤在寵物美容院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一無所獲，心情越發沉重。大多數貓咪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而受到驚嚇後逃跑，都不會離得太遠。只要主人能及時去找，還是有希望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點溫熱的希望在辛勤胸口慢慢變涼、流逝。他行屍走骨，昏昏沉沉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心情越來越沉重。
　　
　　他想到那只狸花貓，又想到了自己。
　　
　　仔細算起來，他和斯巴達認識的時間不過三天。他撿到了一隻受傷的貓咪，帶它去療傷。在茫茫人海之中，萬物有精靈，這本是多麼淺薄的一份緣。然而辛勤卻全心歡喜。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旅途之中，這是第一次，他需要為另一個生命負責。在這之前，從未有人指望過他，從未有人像那只狸花貓一般，看著他，只有他。辛勤甚至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暗自下決心，要努力工作，要給斯巴達帶去更好的生活。他並不想渾渾噩噩一生，不想多年孤寂，潦倒終老。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歡什麼，卻總也找不到自己應該喜歡什麼，應該去做什麼。狸花貓給了他一絲微弱的光，讓他看清了迷霧中的自己。
　　
　　然而，光總是會消散，黑暗仍舊降臨。
　　
　　旁人行色匆匆，這世間總是有趕不完的路，赴不完的約。他們是那樣充實。如果此時，此刻，攔住他們中的任何一位，將憂思傾訴，恐怕換來的會是質疑和嘲諷。這世上，你生為一個人，有什麼事不比一隻流浪貓重要？貓是什麼？是牲畜，它們又不懂得人的四情八苦，它們又不懂得回報這份憂思。
　　
　　辛勤胡思亂想著，自己都不知是如何回到社區裏的。經過樓底下的那株黃金桂花樹時，他忽然嗅到一股濃郁的香氣，然後有一聲微弱的呼喚，喚回了他的思緒。辛勤低下頭，看見他的狸花貓，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開滿花朵的桂花樹下，四隻爪子攏起，剛好圈住一隻小小的畫著草莓的包袱。它仰頭挺胸，唇角微微上揚，似乎正朝著他微笑。
　　
　　咪嗚。
　　
　　失而復得，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