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決定

　　
　　在狸花貓再次掙扎起來之前，于醫生動作迅速地處理好他的左前爪，還笑眯眯地捏了捏狸花貓的頸子。「這孩子挺好的，有些瘦，但還算健康。是流浪貓嗎？要幫你做晶片嗎？」
　　
　　辛勤有些愣神，他還並沒有想得那麼遠。他本身並不是一個對寵物有特殊情懷的人。上一隻貓咖啡還是他奶奶留給他的。咖啡是一隻非常溫順親人的雌性波斯貓，因為年紀大了，很穩重，從不惹麻煩。辛勤養它，幾乎沒花費什麼精力。然而，如果領養這只狸花貓，就會成為辛勤自己的選擇。他自認為並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為一條生命負責，在他目前這樣渾渾噩噩的生活狀態下，是不理智的。
　　
　　然而……辛勤忍不住低頭，看著那只意外闖入他生活中的狸花貓。那只貓大概還在生他的氣，只拿後腦勺對著他，可它的身體卻緊緊地貼著辛勤的手臂。毛茸茸，暖乎乎。辛勤有片刻的愣神。
　　
　　于醫生沒聽見答復，不解地抬頭，又下意識看了一眼獨自在鬧彆扭的狸花貓。那只髒兮兮的狸花貓正沒精打采地給自己的前臂舔毛。于醫生了然，「哦，如果不養的話，過兩周等它的爪子好了，還是帶來結紮吧。公貓結紮生存下去的概率也大些。」
　　
　　辛勤點了點頭。在野外，結紮過的雄性貓咪的生存概率會遠遠增大。他們會更加平和，不易捲入地盤和繁殖之爭。不管辛勤是否決定領養狸花貓，他都會選擇為它進行結紮手術。他伸手，戳了戳狸花貓圓鼓鼓的腦袋。狸花貓仰頭，好奇地歪頭看了辛勤一眼，然後沖他喵了一聲，聲音又軟又好聽。你會想要一個家嗎？辛勤心想，還是你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說話間，門口傳來一陣笑聲。辛勤抬頭望去，只見迎面走來一位身著碎花連衣裙的長髮美女。她個頭特別高，笑起來很有親和力。她懷裏縮著一隻燕尾服花色的大貓。辛勤認出來人就是「吃多多」診所的主人戴醫生，她懷裏的貓是診所的鎮店之寶：戴麻薯，是一隻五歲大的黑貓麻薯。今天不是戴醫生值晚班，她一身便服，看起來正要打算外出。她認出辛勤，友好地沖他打了聲招呼，「你們家的咖啡怎麼樣了？好久沒來檢查了吧。還是要定時看看比較好。」
　　
　　咖啡走得很安詳，幾乎沒怎麼遭受折磨，在睡夢中就離開了。診所裏認識它的人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辛勤抿嘴笑了笑，「咖啡已經走了。謝謝你一直以來對它的照顧。」
　　
　　戴醫生和于醫生都怔楞了片刻。儘管惋惜，然而生老病死是再尋常不過的人間事。她們也不再多問，隨意又聊了點別的，戴醫生留意到手術臺上躺著的狸花貓，咦了一聲，「這麼快就決定下一隻貓了嗎？」她俯身打量狸花貓。她懷裏的麻薯也睜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狸花貓瞧。嗅到同類氣息的狸花貓迅速抬起頭，也瞪著麻薯，四肢開始緊繃。
　　
　　「嘿，臭小鬼！」麻薯慢悠悠地開頭，眼神裏滿是戲謔，「真是一隻髒小鬼。」
　　
　　阿梨呲牙，由躺臥的姿勢翻身端坐起來，直視著大貓的眼睛，「你是什麼貓呀！怎麼這麼沒禮貌的。」
　　
　　麻薯倒也沒有生氣，繼續喵道：「你的人類怎麼不好好給你梳毛？你接管了一隻不稱職的人類嗎？」
　　
　　「才沒有！」阿梨大聲喊道，「我的人類可好了！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類！」
　　
　　兩隻貓你一句我一句，動靜越來越大。「哎呀呀，不要吵架。」戴醫生以為兩隻貓合不來，側身將麻薯抱開了一些，「戴麻薯你怎麼回事？淨欺負人，不想要罐頭啦？」
　　
　　麻薯打了個哈氣，喵著回嘴，「我才沒有欺負他。我可是很熱情地在聊天。喵！罐頭要的。」
　　
　　阿梨驚奇地瞪大眼睛，「誒，你懂人類在說什麼？」
　　
　　麻薯聞言，從戴醫生的肩膀探出頭，眯著眼瞥了阿梨一眼，「這是當然。」他驕傲地甩了甩尾巴，「我可是有大學文憑的。我人類語過六級了哦。」說罷，他又得意地抖了抖鬍鬚。
　　
　　大學？人類語？那是什麼？阿梨好奇地歪頭。
　　
　　麻薯兀自得意了半天，發現他的聽眾並不在狀態，有些不快，補充道：「我跟你說，雖然現在毛春的大學貓滿地跑，但你也不要以為上大學是那麼容易的哦。我可是高分畢業的優秀學員，這可是一萬隻貓裏面也難得出一隻的巨大榮耀。貓咪教育委員會還邀請我當然常駐委員呢。」
　　
　　阿梨的頭歪得更厲害了。「喵，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是大學呀？委員又是什麼？」
　　
　　麻薯愣了愣，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用兩隻前爪搭在戴醫生的肩膀上，詫異地來回打量阿梨。片刻之後，他突然毫無預警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原來你是一隻文盲貓呀！哈哈哈！」麻薯笑得太放肆，戴醫生皺著眉頭拍了下他的頭，用力往下壓。麻薯立刻縮了回去，只把腦袋擠出來，繼續喵喵道：「誒誒，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你不是毛春貓吧？」
　　
　　阿梨本能地覺察到那只黑白大貓在笑話他，抿著嘴不肯再說話了。此時辛勤已經走開取藥去了。阿梨開始覺得無聊，轉了一圈躺了下來，將自己團成一團，閉眼，睡覺。
　　
　　戴麻薯沒等到回復，著急得蹬腿，「你說話呀！你是從哪里來的呀？你真的沒上過學嗎？誒，怎麼不說話了？哎呀，急死貓了！」
　　
　　戴醫生嫌他煩，鬆開貓，將麻薯放在一旁的籠子上方，點著他的鼻子叮囑，「戴麻薯聽清楚了，不許欺負大狸花。仔細我抽你！」
　　
　　麻薯往後縮腦袋，盡可能地避開戴醫生的指頭，敷衍著應和著，「喵喵，不欺負，不欺負。」戴醫生見他老實下來，也不再盯著，胡嚕了一把狸花貓的圓腦袋，出去了。
　　
　　阿梨用力甩頭，抬起後爪，撓了撓被戴醫生摸過的地方。麻薯揣著爪子，舒舒服服地臥著，試圖繼續挑起聊天話題。無奈阿梨打定主意不再和這只討厭的大貓說話，無論麻薯怎麼喵喵，都不肯再回應一句。
　　
　　這時，辛勤回來了，手裏多了一包藥。他用手輕輕摸了摸狸花貓的背，「還疼嗎？一會兒我們就能回家了。」狸花貓翻身，抬頭看著他。雖然它是只髒花貓，辛勤還是覺得，這只貓肯定是個大美人。哦，不對，剛剛于醫生檢查過了，狸花貓應該是個男孩子。真是個大帥哥。
　　
　　阿梨仰著頭，眯著眼睛看自己的人類。儘管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仍覺得也愉快。他甩了甩尾巴尖，不由自主地甜甜地喵了一聲。
　　
　　一直在上方觀察他們的麻薯喵地笑出聲。阿梨煩惱地扭頭瞪他。麻薯見他又注意起自己，趕忙垂下頭，喊道：「喂，小狸花，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人類在說什麼？」
　　
　　阿梨本來不想理他，聽了這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我也能聽懂嗎？」
　　
　　「當然。」麻薯又露出那股莫名得意的神色，金色的眼眸子裏全是笑意，「你告訴我你的事情，我就跟你說說怎麼才能學會人類的話語。」
　　
　　阿梨遲疑地擺了擺尾巴。
　　
　　「嘿，你別不信呀。要不你去打聽打聽，毛春城裏但凡見過些世面的貓們，還沒有不知道我戴麻薯的。雖然我也還沒到五個車子的智慧，但是聽懂人類的語言還是不在話下的。」
　　
　　戴麻薯說得很快，聲音又尖又急促。有些詞阿梨聽得不甚明白，卻懂了他的中心意思。貓也是可以和人類溝通的！在以前，阿梨也許會不屑一顧。可是現在……他仰頭，又看了眼他的人類。
　　
　　辛勤以為狸花貓這麼快就交到了新朋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麻薯是診所的吉祥物，我們下一次來還能見到他的。」
　　
　　如果能聽懂人類的話，那該多好呀。
　　
　　阿梨豎起尾巴，堅定地抬頭，看著麻薯，喵了一聲，「我想要學，我想要和你一樣。請告訴我大學的事情吧！」
　　
　　麻薯開心地站了起來，轉了幾個圈，興奮地喊道：「好呀好呀！不過今天太晚了。你的人類要帶你回去了。等你下次來，我在這裏等你。」
　　
　　阿梨眯著眼睛，真誠地說道：「謝謝你。」
　　
　　「不謝不謝！」麻薯呼哧呼哧地笑，「我最喜歡當別人的老師了！」
　　
　　辛勤用圍巾重新將狸花貓裹好，抱著貓，告別了診所的醫生護士們。夜已經沉了，冷風打著轉撲來。萬家燈火碎在晚風中，像是搖曳的星辰。懷裏的貓忽然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猶如一隻小暖爐。
　　
　　辛勤笑了。
　　
　　那就養吧。一隻完完全全，只屬於他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