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D.D.跟菲爾舉槍衝進雅黛琳家，菲爾打前鋒，D.D.守住他的側邊，她受傷的肩膀藏在他背後。公寓管理員已經逃到走廊，迅速往樓下撤退，後援即將抵達，還有特警小組跟波士頓所有能夠出動的警力。D.D.第一個注意到的是滿室的血味，接著她看見正前方房間裡，雙人大床邊緣的綠色帆布袋。

「臥室。」她以口形對菲爾說。

他一點頭，後背離開牆面，迅速前進。

「天啊。」

她從他身後繞到前方，看見查理．薩奇趴在血泊中。無論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絕對都不在玫瑰殺手的偉大計畫之中。

菲爾仔細檢查記者的身軀，搖搖頭。

「喉嚨斷了。」他輕聲說。

D.D.挑眉。「你不覺得這很像莎娜的作風嗎？」

菲爾臉一皺，也想到同樣的結論。莎娜．戴伊，本州最惡名昭彰的女性凶手，一定還在這間屋子的某個地方，跟她妹妹雅黛琳在一起。

菲爾朝著通往兩扇關起的門的短短走道比劃。他先前進，D.D.盡力以單手掩護他。

菲爾踢開其中一扇門，發現是大型衣櫃。他迅速捜了一圈、每個角落都巡了遍；接著他們來到第二扇門前。D.D.猜想這是浴室。她聽見裡頭有水聲。

菲爾轉了轉門把。

他輕輕點頭，示意門沒鎖。

她退回他斜後方。

菲爾轉動門把，用力推開門。

D.D.跳進去，菲爾的備用點三八手槍舉在面前。

雅黛琳站在血淋淋的浴缸旁，刀子懸在她露出的手腕上。

「住手！」菲爾大叫。

D.D.沒有絲毫猶豫。腎上腺素。危險。決心。所以她才會如此熱愛這份工作。

D.D.扣下扳機。

刀子飛過半空中。以單手射擊來說，成果還不賴，D.D.這麼想著；不過事實上她的目標只在一點五公尺外。

刀子落地。菲爾已經出腳將它踢得離雅黛琳更遠。

醫師沒有動。她只是站在原處，身旁是一片血海，對著兩人微笑。

「妳不需要這麼做的。」她低喃。

「少耍白癡了。」D.D.狠狠回應，伸長脖子往雅黛琳背後看去，她看見另一名女性倒在玫瑰色的浴缸裡。莎娜。

「我割開她的手腕。」雅黛琳說著，這是陳述，不是疑問。「要她幫忙的代價。她已經死了。我開門鎖前確認過了。」

「重蹈你們雙親的覆轍？」D.D.啞聲問。她氣炸了，卻又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玫瑰殺手死了，莎娜．戴伊救不活了。最糟的結果過去，D.D.的心依舊怦怦直跳，整件事讓她火冒三丈。

她面前的雅黛琳輕輕搖晃。剛才的衝擊，腎上腺素失效了。醫師一手扶著浴缸邊緣。「查理殺了那些女人。」她輕聲說。

「我們知道。」

「你們會在我的房間裡找到頭髮。山繆爾．海依斯。不過跟他無關。是查理拿過來要陷害他。」

「這我們也知道了。查理鎖定海依斯代替他落網。可惜海依斯真的從梯子上摔下來，現在困在輪椅上，不可能犯下那些案子。」

雅黛琳露出虛弱的微笑。「很好。我的衣櫃裡，在矮櫃後面，地上有個洞……裡面有查理留下的密封罐。受害者的皮膚。他想讓我……胡思亂想。很有效。」

「拜託，妳坐下來好不好！」D.D.爆發了。「雅黛琳，說真的，要是妳一找到針孔攝影機就告訴我們……可是妳幫妳姊姊逃獄，讓妳自己，還有他媽的整個州都陷入危機。只要妳多給我們二十四個小時……我們已經搞清楚了。三十年前的一切，還有查理現在幹的好事。誰做了什麼、為什麼、怎麼做的，我們都知道了。妳不需要這麼做的，雅黛琳。根本沒有必要。」

「但我還是做了。」

「雅黛琳。」D.D.雙眼一瞇。她感覺得到身旁的菲爾越來越擔憂。醫師的臉色相當蒼白。蒼白到危險的地步。

「請幫我跟麥克金諾典獄長道歉。」

「純粹自衛。」D.D.悄聲說：「逼不得已的情勢，妳自己精神崩潰。有很多方式可以替今天發生的事情自圓其說。」她又往雅黛琳靠近一步。又一步，雙眼往醫師露出的手腕尋找傷痕。「重點是查理死了，妳姊姊也無法再傷害任何人。雅黛琳？雅黛琳？」

醫師倒了下來。說得更準確一點是跪坐在地。D.D.衝上前，想用右手撐住雅黛琳的肩膀，可是地板太滑。她抓不住醫師，也沒辦法減緩她倒下的勢頭。雅黛琳上身靠著浴缸。在血泊之中。那麼多鮮血，而且莎娜割開的手腕還放在浴缸裡……

D.D.閉上眼睛。「喔，雅黛琳，妳做了什麼？」

「我該做的事情。再多的教養也無法克服這份天性，D.D.。問我養父就對了。他那麼努力，我還是……變成這樣。」

雅黛琳割開她的大腿內側。割腕只是第二步。是的，在D.D.跟菲爾衝過這扇門前，重頭戲早已落幕。雅黛琳又從她姊姊的劇本裡偷來一招。

「雅黛琳──」

「喔。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該死！妳又不是妳姊姊！妳是個好醫師。妳幫助很多人。妳幫了我！」

菲爾正在拿無線電要求急救人員支援，可是他們一定趕不及。正如SWAT小組跟後援警力。眾人湧入大樓，衝上樓梯，撞進雅黛琳家。

所有的人，每一個人，全都來得太遲了。就像是D.D.還有菲爾。太遲了。

菲爾抽來幾條毛巾。D.D.不顧雅黛琳的反抗，扯開她浴袍的前襟，露出她大腿上深刻的傷口。股動脈。老天爺啊。她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撐了這麼久。

菲爾遞來更多毛巾給她按住傷口，用力擠壓。她的臉貼在雅黛琳面前，清楚感受到毫無血色的皮膚散發出的蒼白氣息。

「撐著。」D.D.氣喘吁吁地說：「拜託，雅黛琳。為了我撐下去，好嗎？妳跟我，我們要打倒全世界的馬文。妳不需要這麼做。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雅黛琳的手揮向她。是想求助，還是想推拒？沒想到她卻是以冰冷的手指拂過D.D.的手背。

「握著……我的手？」

D.D.一點都不想。她得要替她加壓止血。她得要解決這個爛攤子，治療這些傷。她得要拯救這個女人，因為她堅強又聰慧，而且……而且……

「媽的！」

她做不到。雅黛琳快死了。真的，真的沒機會了，而D.D.好想好想……

菲爾擠開她，接手按住那疊毛巾。毛巾上沒沾到多少血，因為大部分的血液早已流乾，撒在地上。D.D.握住雅黛琳的手，擱在自己的大腿上。

在她背後，特警小組終於踏著隆隆腳步，撞進屋子。

雅黛琳微微一笑、像是聽到只有她懂的笑話。她的眼皮輕輕垂落。

「沒關係的。」她低語。「我要去的地方……」

她最後一次緊握D.D.的手。

然後，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