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皮盜獵者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8 18:28
克莉絲緹.韋利恰好符合D.D.的想像。這使得她有些不快。在警界生涯的某個時期,她曾經發誓假如這份工作成為陳腔濫調,就要掛冠辭職。然而她還是來到此地,波士頓市中心的保德信大樓美食街,與一名出獄的囚犯跟她的假釋官見面,是的,克莉絲緹.韋利幾乎符合社會大眾的刻板印象,包括她那頭長得太長的漂金頭髮、低垮的肩膀、四處亂閃的藍色雙眼。
三人在D.D.家腦力激盪時,克莉絲緹的假釋官打電話找菲爾,因為他曾經要求與任何曾與莎娜.戴伊在監獄裡共處過的假釋犯見面。這位假釋官提供了一名人選;克莉絲緹.韋利,在麻州監獄裡關了二十年,去年終於獲釋。她犯下多種傷害罪,還是謀殺案的幫凶。這名前囚犯答應回答他們的問題,唯一的條件是:雅黛琳必須在場。
不是莎娜的妹妹。不是雅黛琳.葛倫醫師。是雅黛琳。
這個要求激發了D.D.的好奇心。還好雅黛琳的好奇心也來了。所以兩人加上菲爾坐在臨時併起來的兩張餐桌旁,面對假釋官坎妲絲.普羅克特和她的負責對象,克莉絲緹.韋利,油炸食物的氣味排山倒海襲來。特別是橙汁辣味蝦。D.D.餓了。
到目前為止,雅黛琳的表現很好;她什麼都沒說,讓菲爾跟D.D.開口。
是的,克莉絲緹.韋利曾經與莎娜.戴伊共用一間牢房。在那件事情之後,她們各自單獨監禁了一陣子。
克莉絲提.韋利的前科還有五、六件與毒品相關的案子,像是持武器搶錢買毒品,攻擊要她放棄吸毒的人,跟她的男友一同殺害仇人,讓他們可以繼續吸毒……,根據克莉絲緹的舉止以及飄忽不定的眼神,D.D.不認為她已經放棄了那種生活方式,監獄可是最容易獲得毒品的地方之一。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克莉絲緹背負著過往的紀錄與他們見面,假釋官陪在身旁,假釋期間必定要接受強制藥檢……
誰知道呢?說不定這個女人現在完全沒碰半點毒品。說不定即使戒毒多年,大腦還是深受影響。
有可能。
「嗯,我認識莎娜.戴伊。」焦躁不安的情報來源開了口。她穿著相當不合時宜的坦克背心,露出枯瘦的雙臂。假釋官坎妲絲剛才端來一大籃薯條,或許是為了安撫她負責的假釋犯。克莉絲緹還沒碰過那些食物。
儘管D.D.熱愛美食街,她限制自己只能喝一瓶水。菲爾也一樣。雅黛琳大方地喝著水果冰沙。有人就是沒有把早餐當正餐的習慣。到目前為止,克莉絲緹對醫師沒有多大興致,這讓D.D.鬆了口氣。理論上雅黛琳甚至不該出現在這裡。不過D.D.的立場跟她一樣。
「他們玩過一個遊戲。」克莉絲緹盯著桌面。「叫做淫蕩奧運。只要法蘭奇、里克、霍華三個人一起值勤就會玩。他們選出三個女孩,叫我們排在他們面前,拉下他們褲襠的拉鍊。看我們誰先讓眼前的人射出來就贏了。獎品可能是一瓶酒。或是多沖澡幾分鐘之類的蠢事。」
假釋官伸手拍拍她的手背。D.D.沒跟坎妲絲合作過,不過這位假釋官對監管對象的關切看起來相當真誠。
「所以有三名獄警涉案?」菲爾問。
「一開始是這樣。」克莉絲緹喃喃說著。她還是沒有看他們。「不過那三個人一起值勤的機會不多,然後法蘭奇他……嗯,他胃口很大。所以有時候他會自己來。直接進入牢房。他說這叫舔完就收。他掏出那個東西。妳舔。等到他爽完、他把老二收回去,繼續值勤。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好像……妳什麼都不是。」
「他對多少囚犯做過這種事?」菲爾問。
「不知道。三、四個吧!」
「妳們有沒有申訴?」
女子抬起頭,過了那麼多年,她的表情依舊朦朧。「要怎麼做?跟誰說?那些人是看守我們的警衛。我們到底該跟誰申訴?」
菲爾沒有答腔。大概是因為這樣的問題根本找不出答案。
「發生了什麼事?」他接著問。
「霍華沒有那麼糟。」克莉絲緹回應:「他有時候還會說謝謝,偷渡一些禮物進來,巧克力什麼的。我不認為他有交往的對象。他看起來很……孤單。可是法蘭奇跟里克……他們得到越多就想要更多。監獄裡裝了監視攝影機,所以他們會互相掩飾。其中一個人切掉開關之類的。我不知道。我猜他們是讓攝影機暫時失靈。然後在重新啟動的空檔,另一個人溜進妳的牢房。攝影機拍不到裡面,所以不用顧忌太多。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等到他心滿意足,他會打信號,另一個人按下開關,鏘鏘,警衛回到走廊,依然在值勤。他們以為自己聰明得要命。每次都吹噓個沒完。」
「這些事情持續多久?」菲爾問。
「不知道。幾個月。幾年。去他媽的一輩子。」
「他們也襲擊莎娜.戴伊?」D.D.開口。
克莉絲緹好笑似地看著她。「他們想對莎娜做什麼?我是說,她曾經割掉小男孩的耳朵。天底下有誰會想招惹她?」
D.D.猜這代表沒有。
「她什麼都沒說,那個自閉鬼。所以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會那麼奇怪。」
D.D.、菲爾、雅黛琳湊上前。
「那天晚上法蘭奇休假。老天保佑,我們都放鬆不少。那個畜生不在,我們才敢呼吸。突然間他出現了,穿著便服,嘴裡胡言亂語,說他知道了什麼。他今晚沒有值班,所以他可以待上一整晚。然後他看著我們,笑得好噁心,等我們想通。里克坐辦公桌,他只要按下監視攝影機的開關,法蘭奇就可以安然潛入,對,我們就變成他的性奴隸。整整一個晚上。我們運氣真好。
「他選了我。」克莉絲緹呆滯地盯著那籃薯條。「他選了我。」
沒有人開口。
「我尖叫過。不過沒用。那裡只有一堆被定罪的犯人,還有一個根本不管事的獄警。我聽見其他女生鬧了一陣。拿鞋子、書本、牙刷敲打欄杆。囚犯的抗議。可是攝影機無法證明這些。所以法蘭奇繼續待著。他對我為所欲為。一次一次又一次。那個畜生,他一定事先吃過威而剛……我一點辦法也沒有。等他完事,他穿上衣服,拉起褲頭拉鍊,遞給我一瓶旅行組的洗髮精。你知道的,就是旅館提供的那種。他幹了我一整夜……我只得到那個。便宜的旅館洗髮精。
「隔天我起不了床,連走路都沒辦法。可是里克已經寫好報告,說我昨晚掀起暴動,把自己累壞了。白天的獄警甚至懶得確認我的狀況。跟你說,他們都是共犯。我們是囚犯,可是他們是怪獸。」
D.D.對此無話可說。
「法蘭奇隔天晚上有班。他沒碰我,找上另一個新來的女生。她哭了。可憐的小笨蛋。她又哭又叫,哭了好久。我才不管。事情就是這樣。只要他不來操我,那我就不會多說什麼。那天晚上我逃過一劫,哈雷路亞,讚美主。可是啊,跟你們說,我們可不是畜生。」
女子用力抬頭,雙手在桌面上揮舞。「只是,在那樣的環境下待上足夠的時間……
「法蘭奇星期五晚上休假。我們都知道。坐立不安地等著。那一區牢房的囚犯。因為我們知道他會過來。他是我們的惡魔,我們的詛咒,沒錯,他在晚上十點懶洋洋地走到我們的樓層。藍色牛仔褲,紅襪隊的運動衫。我他媽的超愛紅襪隊!然後他直直看著我,咧嘴笑了。好像當他的對像是什麼特別的待遇一樣。好像他把那個新來的女生操到前後兩個洞都在流血還不夠的樣子。
「他走過來。我能怎麼辦?命運無法扭轉。接著,就在那時……」
克莉絲緹一頓,望向三人。「莎娜對他說話。聲音清清楚楚。她站在牢房門邊,問他離婚是否順利。知道其他人在上他的老婆、養他的小孩,那是怎樣的感覺。喔,對了,他是不是發現連自家的狗都不喜歡他了?說到『輸家』,翻開字典查這個詞的意思,就會看到法蘭奇的照片在那上面……」克莉絲緹輕輕顫抖,搖搖頭。「莎娜說個沒完。她真的知道很多事情。法蘭奇的私生活。怎麼可能呢?一開始法蘭奇不想理她;接著他要她閉嘴,她什麼鬼都不懂。可是她繼續說下去,接下來,法蘭奇站在她的牢房門口大吼大叫,罵她是白癡婊子,要是她不乖乖閉嘴,那他就要助她一臂之力。可是她沒有安靜。天啊,她笑了。她對他微笑,我沒看過讓人那麼毛的笑容。
「『上我啊。』她就那樣笑著說。
「我想完蛋了。她簽下自己的死刑同意書。法蘭奇不只會揍爛她;他要宰了她。因為她用那種態度跟他說話。用那種眼神看他,好像他只是個可悲的失敗者,說不定連老二都硬不起來。
「法蘭奇打手勢要里克打開牢房的門。里克乖乖聽話。法蘭奇衝進莎娜的牢房,七竅生煙,準備大開殺戒。他衝過去的時候,我能看到他的眼白。可是她沒有退縮,又笑了。他腳步猶豫。幾乎可以看見他腦中的角落努力響起警報。只是已經太遲了。法蘭奇繼續衝過去,莎娜手中的刀刃直接捅進他的肚子。到現在,到了夜裡,我有時還聽得見。沉重溼潤的聲響。刀刃很短。或許是磨尖的梳子?我到現在還是沒有搞清楚。她一定捅了他好幾十次,我沒看過一個人可以快樂成這種模樣。法蘭奇的血不斷湧出來,倒在地上,她繼續攻擊他。啪嘰、啪嘰、啪嘰。
「里克的大屁股終於離開椅子,他按下警鈴,應對小組抵達牢房,裝備齊全。可是莎娜沒有退讓。她雙腳踩在法蘭奇身軀兩側,對他們露出牙齒。」克莉絲緹突然轉向雅黛琳。「跟你們說,整間牢房都瘋了。警鈴響了又響。女人嚇得亂七八糟。走廊塞滿壯碩的警衛,拿厚墊子當盾牌,揮舞沉重的警棍。他們對莎娜大叫,要她退開,放下武器,趴在地上。可是莎娜才不放手。我不太懂,她就像是一頭母獅子,保衛她的獵物。當他們都在對她吼叫,她舔了舔從手腕滴下的鮮血。我想有兩個警衛差點昏倒。
「他們用力壓制她。她不斷抵抗。即使到了窮途末路,她還是不斷揮舞刀刃,又踢又打。我以為他們會殺了她。我差點高聲要他們住手。可是我做不到。即使她為我做了那件事……我還是沒辦法。
「等到他們終於把她拖出牢房,她幾乎面目全非。鼻子碎了,眼睛已經腫到睜不開。可是她轉向我。當他們拖著她沿著走道離開,她直直看著我,說:『雅黛琳,對不起。』她是這麼說的。『雅黛琳,對不起。』
「兩個星期後,她從醫務室回來。他們把她換到單人牢房,真是諷刺,我也要住到她對面,跟她隔著一條走道。聽到我報告法蘭奇強姦、雞姦我,上層顯然認為是我引誘他,所以我必需要受到懲戒。我也被送進了單人牢房,那裡也是里克的負責區域。當然啦,他監視的對象主要是莎娜。依她對他的瞭解……
「妳有時候要睡一下啊。」他隔著門上的縫隙輕聲說。然後她只是哈哈一笑,回應:「老混蛋,彼此彼此。」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有一天晚上,我被細細的說話聲吵醒。低沉急促的爭吵,幾乎就像在念經。莎娜對里克柔聲低語,感覺像在對他說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說了一遍又一遍。他沒有回嘴,可是也沒有離開。他就站在那裡,在她的牢房門外,不斷搖頭,不,、不、不……然後她停了下來。周圍都安靜下來,告訴你們,牢房裡永遠沒有安靜的一刻。好像大家都在聽。越是聽不見,就越想知道。可是莎娜沒有繼續說話。
「換里克他……嘆了口氣。感覺……感覺他是全世界最疲憊的人,終於放下重擔。他打開莎娜的牢房。我親眼看到了。他打開牢門,直接走進她懷裡。看到的人會以為他們是情侶。當她把刀刃插進他的心口,他甚至沒有露出半點驚嚇的表情。那是……感激。他倒在地上,她坐在他身旁,撫摸他的頭髮,直到控制中心發覺一名獄警不見了,更多警報響起,應對小組又來了。
「這回她沒有反抗。她隔著他們的肩膀,直直望向我。舉起刀刃,割破她的手臂,從手腕一路割到手肘。之字形的傷口。當時我大概倒抽一口氣,但她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她只是把刀子從右手換到左手,這時警衛抓住她,在她繼續自殘前按住她。不然……」
克莉絲緹沒把話說完。她聳聳肩,看來這是故事結束的信號。沒有人開口。D.D.注意到雅黛琳幾乎嚇傻了。
「第三名獄警呢?」菲爾終於擠出疑問。「他叫什麼來著?霍華?」
「他一直沒有回來工作。聽說幾個月後他死了。開著他的卡車直接撞向路旁。這件事我不太清楚,但我敢說一定是莎娜幹的好事。我敢說假如他是自殺,那也是因為莎娜要他這麼做。」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D.D.問。
女子再次聳肩。「不知道。那時候我回答所有的問題。大家都回答了。零零散散的答案。可是他們會聽嗎?他們在乎嗎?你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囚犯不是人。我們是禽獸,發出動物的叫聲,呼喚本能的需求。他們一定是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幫獄警辦了葬禮,寡婦領到撫恤金。我們換了新的獄警。又是愉快的一天。」
「典獄長呢?」
「你是說老大?我們沒有見過老大。直到碧昂絲典獄長上任之前都沒有。她假裝喜歡我們,甚至偶爾來牢房看看。可是華勒絲老大?不可能。」
麥克金諾典獄長,也就是她口中的碧昂絲只在麻州監獄待了十年,也就是說克莉絲緹口中的事件是發生在她上任之前。這可以解釋麥克金諾為何似乎對那些殘忍的細節毫無知覺。
「妳沒有跟莎娜說過話?」菲爾又問。
「後來再也沒有看過她。她在醫務室休養期間,我離開了單人牢房。」
「可是那些獄警,里克、法蘭奇、霍華,他們從來沒對她下手?」雅黛琳開口。「妳好像很篤定的樣子。」
「對。」
「那麼,妳想她為什麼要跳進去?」雅黛琳問。
「為了雅黛琳。」克莉絲緹凝視醫師,表情是坦率的好奇。「妳是雅黛琳對吧?」
雅黛琳點頭。
「妳是她妹妹?」
再次點頭。
「可是妳從來沒有進過監獄。妳看起來太乖了。」
黯淡的微笑。
「我有個弟弟,」克莉絲緹話鋒一轉。「比我小五歲。小時候,我們的爸爸愛喝酒……我努力不讓爸爸看見班尼。要是他看見了,那我就引開他的注意,讓他看見我。」
「有用嗎?」雅黛琳問。
「多多少少吧。等到班尼十二歲,他也開始喝酒,那些顧慮都不重要了。他們都是討厭的酒鬼。」
「真是遺憾。」
「我愛小時候的弟弟。十二歲前的班尼。我願意為他而死。有好幾次我差點這麼做了。當莎娜看著我,當她輕聲呼喚『雅黛琳』,我懂她的意思。她說的其實是『班尼』。她在救妳。」
「或許吧。」
「妳值得被救嗎?」克莉絲緹神情專注。「還是說妳跟我那個後來混帳無比的弟弟一樣,完全不懂得要知恩圖報?」
「我不知道。跟大部分的姊妹一樣,我們的關係很……複雜。」
「我很高興她殺了法蘭奇。我才不管那到底有沒有錯。他跟我爸一模一樣。不是同一個人,穿著不同的制服,但都是同樣的畜生。莎娜懂的。她看透了他的本質,利用這點來對付他。」
「她怎麼會知道那些私事?」菲爾問:「離婚、小孩、狗。那些都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不過在法蘭奇掛掉以後,我們聽見獄警在咬耳朵。他們說他太太兩個星期前離開他,投入另外一個獄警的懷抱。在那之後,他才開始到牢裡打發休假的時間。」
「可是妳到法蘭奇死後才聽見那些傳言?」菲爾繼續問。
克莉絲緹聳肩。「我記不清楚了。莎娜也知道里克的事情。就像、就像他腦中的想法,藏得最深的秘密。我猜那天晚上她對他說的悄悄話就是那些事情。她說他心中最恐懼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他才會想死。只要你瞭解自己不只是毫無價值的狗屎,全世界也知道這件事,那是怎樣的感覺?死亡這個選項好像也沒有那麼糟糕。他直接走進她懷裡,而她的行為……很友善。幾乎可以說是溫柔了。那個女人一定會使巫術。我是這麼想的。」
「妳跟查理.薩奇說了這些?」D.D.問。
「那個記者?嗯,兩、三個月前他到處亂嗅。準備要寫什麼轟動的『暢銷書』,主題是莎娜。」克莉絲緹把暢銷書這個詞說得諷刺無比。
「妳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請我去橄欖園吃晚餐。」克莉絲緹說道,彷彿這就能解釋一切。「嘿,女孩子總要吃飯的。」
「他跟妳問起關於他表弟唐尼.強生命案的事情?」
「嗯,可是我無法回答那些問題。莎娜從來沒有提過那件事。我甚至沒聽她說出他的名字過。」
「可是妳知道她做過什麼事,對吧?當時她的案子鬧得很大。其他囚犯一定也問過。」菲爾追問。
克莉絲緹訝異地看著他,笑出聲來。「你沒有見過她吧?」
「有的。」
「是嗎?那你撐過多少個問題?面對莎娜那種人,你沒辦法……好好的……說話。她真的糟糕到不行。不是可愛的小瘋子,也不是孤單到喪失理智的神經病。她真的、真的是把靈魂賣給惡魔的狂人。她才不在乎我或是監獄裡的任何人。沒錯、她宰了法蘭奇。或許她是想拯救我們什麼的。可是她的動機幾乎只是要殺他。她捅了他好幾億下,然後舔他的血。我不記得神力女超人曾經在片尾做過這種事。」
「那時候她叫妳雅黛琳。」D.D.覺得這點很有意思。法蘭奇侵犯克莉絲緹的暴行似乎觸動了莎娜腦中的某個關鍵。她可以說是將他痛宰;然而另一名獄警里克的死就內斂多了,克莉絲緹說那幾乎算得上是溫柔。
「她是雅黛琳:妳自己問她。」克莉絲緹朝醫師比劃。
D.D.看向雅黛琳。
「很基本的投射現象。」雅黛琳啞著嗓子解釋,和平時冷靜的模樣有些不同。她清清喉嚨。「莎娜在充滿暴虐的屋子裡過了四年,之後才移到一連串的寄養家庭,這樣的生活難以提供個人安全感。對於擁有這樣經歷的人來說,年幼的手足往往會代表他們的內心小孩。努力營救年幼手足其實是為了回到過去,拯救自己。莎娜執意保護我,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同樣的,在監獄裡,照應比較年輕、比較沒有經驗的獄友也是維持些許自我的手段。」
「是嗎?」克莉絲緹問:「那舔血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遺傳。」雅黛琳唇邊浮現冷酷的笑意。
「薩奇是如何跟妳提起他那本書的?」菲爾問。
「他沒有多說什麼。莎娜殺了他表弟。他要寫那件事情,想要訪問她跟像我這樣的人,獲得內線獨家。」
「聽到那件事情跟獄警本身道德敗壞有關,他有什麼想法?」
「要我說真話嗎?他好像有一點震驚。我是說,如果那傢伙真的想寫真實犯罪的書,你們不覺得他對血腥場面的接受度應該要高一點嗎?」
「他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菲爾問。
「看起來是。」
「他問妳莎娜有沒有朋友、粉絲?」
「嗯。不過答案很簡單。半個都沒有。」
「妳有跟她保持聯繫?」雅黛琳問:「在妳假釋出獄之前。」
「沒。在牢裡我們幾乎沒說過話。出獄以後我幹麼找她說話?」
「但是囚犯在牢裡可以互通聲息。」
「當然。」克莉絲緹在座位上扭了扭,有些難為情地看著她的假釋官。
假釋官看懂她的暗示。「我去買幾瓶水過來吧。」坎妲絲開朗地提議道。
「當然。」
假釋官才剛走遠,克莉絲緹馬上挨了過來。「大家一直都在傳紙條。傳到不同的牢房,傳到不同的樓層。囚犯傳給囚犯,警衛傳給囚犯。有時候只是為了打發時間。有時候是為了還人情。巧克力、性、毒品。全都看訊息的內容跟傳訊的人決定。」
「可是莎娜沒有這麼做?」
「警衛不信任她。她殺了兩個他們的同伴。就算跟法蘭奇和里克沒有交情,她下手的方式……」克莉絲緹輕顫。「麻州監獄的女人魔。」她低喃:「你們知道嗎?她曾經割傷自己的手指,把血滴進自己的蘋果醬裡面。」
D.D.跟菲爾搖頭;雅黛琳沒有反應。
「好啦,如果她手邊有毒品,那她就有籌碼可以賄賂警衛、買通獄友。」克莉絲緹輕快地繼續說下去:「或者,如果她沒有那麼恐怖,她可以幫警衛含一下,之類之類的。可是莎娜她……就是莎娜。警衛怕她。囚犯離她遠遠的。最好有人會幫她傳紙條;她們甚至不會跟她問好。這就是事實,很簡單。」
D.D.點頭。她看得出對面雅黛琳緊繃的表情。不知道醫師對於姊姊的獄中生涯想過多少。知道自己的姊姊罹患反社會人格失調是一回事,知道她因為反社會人格失調而吃盡苦頭又是另一回事了。
「妳覺得莎娜很聰明嗎?」菲爾再次發問。D.D.好奇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有什麼盤算。
「當然。」
「妳想她能不能抓到殺手?」
「如果她想的話。」克莉絲緹聳聳肩。「不過你們可能沒辦法把那個殺手拼回完整的一塊。」
「她從來沒有提過唐尼.強生?」
「沒有。」
「到了晚上呢?」雅黛琳開口:「她會不會做惡夢,有沒有說過夢話?」
「喔,我保證她一定做過惡夢。我們都會。」
「她有說什麼嗎?」
「我只聽過她小聲念著一個名字。」
「是誰?」
克莉絲緹直視醫師,憔悴的臉龐好專注。「雅黛琳。在深夜,無論妳姊姊夢見什麼,夢裡一定都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