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人皮盜獵者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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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人皮盜獵者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8 18:28

半夜睜開眼睛,看到殺人凶手就站在你的臥室中央,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你像貓頭鷹一般迅速眨眼,因為這種事情、在你床邊的男性側影,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你有沒有尖叫?還是說恐懼掐住了你的喉嚨,壓住你的胸口,如同他的雙手即將做出的動作一般迅速輕鬆。這事不可能發生。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不是這種人,我過的不是這種生活,我不該這樣死去。

接著,磨亮的刀刃在黑暗中一閃……

我的思緒碎裂,在太過明亮的購物中心一邊漫步,一邊東閃西躲。周圍是人山人海,我準確地避開所有的眼神接觸,抓住過大的皮包,繼續辦正事。

在Ann Taylor的專櫃,我乖乖試穿新上市的奶油白罩衫和一條駝色毛料長褲。我瞄了活潑的年輕店員的名牌,又注意到她蒼白的左手,上頭沒有戒指,不知道她有沒有自己的住處,是不是擁有一層屋宅的自信單身女性。她的棕色頭髮跟我一樣,我嘴角一勾。

不知道她是不是玫瑰殺手會當成目標的類型。我沒想過要問起受害者的髮色、外貌。泰德.邦迪偏好金髮女子。那我姊姊可能擁有的朋友呢?

我從店面逃進女廁,幸好裡面沒人。最裡頭的隔間。取出金屬藍水壺。將甲醛溶液倒進馬桶。沖水。

然後回到洗手檯,用最大的水量沖洗水壺。一個媽媽走進來,拖著三個巨大購物袋跟兩個幼兒。她對我疲憊地笑了笑,帶著那些重負消失在無障礙廁所裡。

以防萬一,我刻意在水壺裡裝滿水,再塞回皮包,靠在那一包碎玻璃旁。或者是另一包人皮。

我離開購物中心,開車前往大賣場,至少我真的有東西要買。

傍晚六點,太陽下山了,晚風刺骨。我壓低腦袋跟其他通勤下班的人擠在一起,我們都是在凱旋回家前辦完最後一件事。

大賣場的女廁擁擠多了。我得要排隊等廁所,覺得越來越難為情。最後,一扇門開了。我站在馬桶前,往皮包裡翻動,過了一會才發現等在外頭的人一定會發現我雙腳的位置反了:如果坐在馬桶上,我不會是這個姿勢。

我馬上轉身,皮包放在大腿上,等其他人沖水,掩蓋我拉開拉鍊的聲音。我在最後一刻站起來,把半袋的內容物倒進馬桶,膨脹的條狀皮膚凝結成一大團,飄在水面上,活像是一隻死金魚,最後沉入水底。

我以為我會吐。這種感覺真有意思,與自己離得好遠好遠。我突然想到,過去收割人皮的時期,我晚上睡得更好了,而丟棄那段日子的證明讓我反胃。

另一個基因突變的特性?我的養父全都搞錯了。他研究過我的痛覺,但他該研究的應該是我的暴力舉動。

沖水。馬桶空了又滿。

三條人皮飄在水面上。

我差點尖叫出聲,在最後一刻緊咬下唇,努力憋住。

雙手顫抖,氣喘吁吁,我又沖了一次水。控制、控制。沒有我應付不來的事情……

第二次終於成功了。馬桶再次清空,填滿沒有人皮的水。

我轉身,小心翼翼地整理表情,打開門鎖,走向洗手檯。

排隊上廁所的女性沒有多看我一眼。至少我不這麼認為。

我洗了兩次手。就是……想這麼做。

我不只一次想過父親究竟是如何做到那些事的。

他冷酷到在鎖定對象到清理現場的過程之間,心中沒有半點感覺?還是說其中有哪個不同的階段開啟了他的感官?是那股緊繃的能量,加上迸發的腎上腺素,一齊催促他動手。喔,當然了,還有他那股引發苦痛的欲求。他腦中的性慾電路板接錯了,使得他快感的來源只能是痛苦,而不是歡愉。到最後,慘無人道的暴行成為他的最愛。

我有時會想,假如父親還活著,他一定會率先昭告天下,說這不是他的錯。他生來便是如此,這是他的天性。而他慷慨地將這個天性交給長女莎娜,顯然也為我留了幾份。

但我一點都不想當哈利.戴伊的女兒。我不想當莎娜.戴伊的妹妹。

我再次想到母親。她僅是一縷女性的幽影,甚至從未登上報紙,然而奪走我們父親性命的卻是她。

爸爸是愛。媽媽很爛。

正如D.D.華倫和我的討論,在任何一段關係中,主導者只有一個。在我的原生家庭裡,顯然什麼事情都是父親說了算。也就是說如果我母親在割破他的手腕前餵他吃阿斯匹靈,那也是他要她這麼做。他下令、她順從。

這也是莎娜如此抗拒母親的原因:她察覺到母親的順從,那是她最鄙視的柔弱女性特質。莎娜跟我們的父親起了共鳴,那個為所欲為的主導者、獵人。我有時會想,她是不是羨慕他寧死也不願讓人逮捕的決定。

如果莎娜跟我還住在同一個家裡,像是真正的姊妹那樣,當三十年前警察找上門來,她會不會爬進浴缸,默默地將剃刀遞給我?

而我呢?

或許我會接過那把刀。然後湊上前小心地割下一塊皮膚,遠走高飛。

姊姊錯了。我不是母親,也不是父親。從某個角度來看,我兩者皆是。順從的獵手,能夠傷害他人,同時也會懊悔。在某些夜晚面目可憎,在其他日子堅強自制。

誰都可以又好又壞。是英雄也是壞蛋。強大而脆弱。

我再次顫抖,在心底看見我不想看到的事物,無法擺脫殘酷的恐慌。姊姊說了。她給予我們的數字將早已死去的父親跟手段更高明的新凶手連在一起。

事隔多年,姊姊依舊鐵了心地要我流血。

我從大賣場移動到超市。廁所之旅的下一站。最後半份人皮沖進馬桶裡,這回一次就清潔溜溜。看來超市廁所的水壓比較高。

我把夾鍊袋揉成一團,塞到垃圾桶的成堆紙巾下頭,橡膠塞也一起丟了。

洗更多次手。如此頻繁的清洗使得我的皮膚乾燥龜裂。當然了,我沒有半點感覺。只是注意到指節上的皮膚泛紅發炎。我在心裡記上一筆,晚點要擦萬用軟膏。我還應該要拿放大鏡來檢查是不是有碎玻璃卡在皮肉裡。在剛才的忙亂之中,我可能傷到自己,傷口甚至已經開始潰爛,即使如此,我也不會知道。

究竟半夜睜開眼睛,看到殺人凶手就站在我的臥室中央,我會有什麼感覺?他不會弄痛我。驚訝,一定的。震驚、憤怒,甚至是羞憤。可是一點都不會痛。

永遠都不會。

我內心天馬行空地想著,父親一定早就知道了。我敢說他在我小時候曾經拿刀劃傷我,他幹麼在乎母親的哀求呢?是的,我敢說某天晚上,他隨意伸手用剃刀劃破我胖嘟嘟的拳頭。

只是我沒有任何反應。我躺在原處,小小的手臂依舊伸向他,鮮血淋漓,那雙小嬰兒的眼眸沉靜地凝視他。簡直就是在挑釁他,逼他做出更惡劣的事情。

我敢說我把他搞得六神無主。甚至在那個主導者心中點燃一絲恐懼。最後他拎起提籃,把我塞進衣櫃。只要能隔開那雙打量著他、洞察一切的眼睛,什麼都好。

我不是母親。我不是父親。我不是姊姊。

我是血親的良心。

難怪他們會把我留在衣櫃裡。

獨自一人。

晚間八點,氣溫降得更低,我在毛料大衣裡發抖,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回車邊,一手拎了兩個超市購物袋。我想回家,可是玻璃瓶碎片還在手上。要把碎玻璃丟在哪裡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呢?

我想到了。回收。沒錯。玻璃回收站。

我把兩個購物袋收進車裡,回到超市前面,那裡設置了藍色外裝的回收中心。沒錯,這裡有個標示玻璃的垃圾箱。我東張西望,等待外頭行人稍微變少。

然後我迅速打開皮包,抓起保冷袋,拉開袋口,將玻璃碎片倒進去。一、二、三,結束了。

任務完成,我再次走向自動門、在最後一刻抬起頭,看見正上方的監視器。鏡頭直直指向回收箱。

快走、快走、快走,我對突然凍僵的肌肉下令。快動啊!

回到刺骨的夜風中,我幾乎是用跑的上車,發動引擎、飆出停車場。開過兩條、三條、四條街、我才控制住呼吸,逼自己專心。

超市的監視攝影機是為了防範假裝成顧客的小偷。我沒有偷拿任何東西;因此,我根本不用害怕。我只是把玻璃丟進玻璃回收箱裡,所以我真的沒有做錯什麼。

回家就好,我命令自己。今天既漫長又難受。面對姊姊、解開一五三之謎,現在眼前聳立著恐怖的可能性。

不過時間是眷顧著我們的。玫瑰殺手兩天前才剛犯案。根據兩起命案之間的間隔,在凶手再次出擊前,警方很可能還有至少一個月的時間。這已經足以想出應付莎娜跟她那些狡猾遊戲的對策。足以讓我好好整理思緒。

晚間九點。終於進入我的屋子,我往地上丟下幾個購物袋。

我直接走進臥室,打開床邊的檯燈,脫光衣服。

然後,我鑽進衣櫃,蜷縮在地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雙臂緊緊環抱膝蓋,盯著衣櫃門縫間那道微弱的燈光。

終於屈服在一波波無以名狀的恐懼之下。

你會有什麼感覺?你會怎麼做?半夜睜開眼睛,看到殺人凶手就站在你的臥室中央?

「爸爸。」我低呼。

放在外頭臥室的手機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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