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皮盜獵者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8 18:28
D.D.掛斷電話,將手機收回大衣口袋,視線從未離開她的醫師。
「妳怎麼知道那個名字?」D.D.己經起了疑心。
「他是我生父。」
「哈利.戴伊?那個連續殺人犯?」
「他在我一歲那年過世。說不上有多瞭解他,只是後來我越來越清楚他的事蹟。華倫警長,我看過今天的報紙了,上頭還有星期一晚上的命案。我忍不住這麼猜想。」
D.D.繼續打量她的疼痛專家。雅黛琳站在連接兩個房間的門邊,神情一如往常地淡然冷靜。深棕色休閒褲、莓紅色喀什米爾套頭毛衣。她的及肩棕髮今天沒有綁起,光澤直比她那雙看起來很貴的皮靴,頸子的墜子圖案是她名字的縮寫。即使已經四十歲,她身材結實,打扮毫不含糊,比起惡名昭彰的連續殺人犯之女,她更像氣質女裝品牌Ann Taylor的模特兒。
「我們要談談。」D.D.折回辦公室。
醫師瞄了手錶一眼。「妳還剩十分鐘。」
「現在要佔用的不是我的時間,是妳的。」
雅黛琳只是聳聳肩。「說真的,警長,除了他的名字外,我對哈利.戴伊的瞭解只比他的名字多一些。」
「好啦,醫師,妳有妳的專業,我有我的。可以開始了吧?」
D.D.往辦公室比劃。雅黛琳又聳了聳肩,退了回去,D.D.跟在後頭。D.D.的腦袋轉得飛快,不斷重新調整她的預想。兩起命案擁有強烈的儀式化特質,這點算他們運氣好、可以從ViCAP裡頭找出相符案件。不過拿四十年前、凶手早已死去的連續殺人案相互比對,與其說是真正的進展,這只是增添了複雜性。或許他們要找的是模仿犯;天知道現在的連續殺人犯怎麼會比電影明星還能吸引追隨者。根據歌頌神經病殺手的網站與聊天室的數目來看,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
然後是她的新任醫師,這位她只見過兩次面的疼痛專家,她馬上就說出凶手的名字,甚至與他有著血緣關係……在D.D.的字典裡,這已經不能說是巧合,要歸入詭異的範疇了。
D.D.沒有坐回原位;只是站在雅黛琳面前,像是要保護抽痛的手臂跟肩膀似地貼牆站著。
「跟我說說妳的父親。」
「阿道福斯.葛倫博士。」
D.D.翻翻白眼,揚起右手。「很好、很好。我懂妳的意思。妳把養父當成真正的父親。他養育妳、愛妳、給妳一切女兒需要的事物,包括離開精神疾病的特快車票。」
「既然妳這麼說了……」
「告訴我哈利.戴伊的事情。」
醫師冷淡的表情漸漸軟化。她嘆了口氣,往後靠上椅背,雖然不太滿意,但還是順從命運的安排。「我只知道那些報告上的資料;哈利的犯罪狂歡在我還小的時候結束。我知道他的一個目標,一名年輕的女服務生逃走了。她跑去警局,等到警察出動,來我家逮捕他時,哈利早已死亡,兩邊手腕刺下許多傷口。我母親精神崩潰,被送進精神病院,兒福機構負責照顧我姊姊跟我。警方花了六個星期一點一點將我們家解體,在起居室地底下挖出兩具屍體,後頭哈利的木工工作室下面還有六具。哈利是木匠,他很擅長使用各種工具。」
「他折磨他的受害者。」D.D.直截了當地說道,菲爾已經透過電話告訴她這些訊息。「有的人經過幾個星期才喪命。」
「但是他的名字跟那兩起命案扯上關係,並不是為了這個原因,對吧?」
「沒錯。」
「你們在追查的凶手會替死者剝皮,對吧?《波士頓環球報》沒有寫出太多細節,不過既然妳對哈利這麼有興趣,我猜剝下來的都是薄薄的長條皮膚。更重要的是,你們沒有在現場找出所有的皮膚。也就是說凶手帶走了一些皮肉,當成戰利品。現在,你們查到哈利.戴伊的舊案子,開始懷疑那些皮膚是不是保存在玻璃瓶裡,用特別的甲醛防腐劑泡著,那是哈利最擅長的手法。」
D.D.放棄站著,坐了下來。她雙手攤在面前,這個下意識的動作牽動左臂傷勢,讓她皺了皺臉。
「我得說巧合太多了。兩個凶手,相隔四十年,他們都熱愛剝下死者的皮,保存起來。妳認為哈利殺了幾個女人?」
「警方查到八個。」
「那是因為他們在你們家找到八具屍體。當時媒體編了什麼聳動的名字?顫慄之屋?之類之類的?」雅黛琳輕輕聳肩。她臉上沒有展現出多少情緒;D.D.曾經見過這種表情,那些想與犯下恐怖罪行的親人劃清界線的家屬。或者是那些毅然說出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一般的受害者。
「哈利的戰利品收藏。」D.D.繼續說:「警方找到三十三罐醃起來的人類皮膚。他把那些東西藏在臥室衣櫃的層板下。」
醫師微微一縮。
「起先的十二個是保存食物用的玻璃密封罐。」D.D.說:「不過看來哈利越來越上手。不只是換了更好的防腐劑,也改用像是香水瓶的玻璃瓶。他還貼上標籤,不是名字,而是某些對他意義重大的細節。髮色、地點、某件衣服。他替收藏的每件標本貼上抹除人類特質的獨特標籤。」
醫師又瑟縮了下。
「他們有沒有查出所有皮膚的主人?」雅黛琳問:「我想……幾年前有個辦懸案的小組打算分析……存留下來的人體組織……來比對一組在同一個時期失蹤的人。他們想取得六〇年代晚期失蹤女性家屬的DNA樣本,看是否相符。」
D.D.沒聽說這件事,不過還挺有道理的。「這我就不知道了。」她據實回答。「不過這可以解釋為什麼ViCAP裡面的四十年老案子會有那麼多細節。」
「他們也打算追查尚未了結的強暴案。很多有性虐待癖好的凶手會從強暴開始,對吧?他們的幻想越來越扭曲,讓他們從偷窺進化到強暴,最後動手殺人。也就是說哈利手下的受害者可能不只八個。」
「那些只是他藏在家裡的部分。」D.D.同意。這樣他可以跟她們多相處一會──她差點就補上這句,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連續殺人是一種會不斷進化的罪行,在哈利.戴伊的凶手生涯中,他一定擁有完備的工具、私人作案空間、具備彈性的生活作息。如果那個服務生沒有逃走……
坐在她對面的雅黛琳低喃:「被領養的小孩遲早會幻想親生父母的真實身分。我真正的爸爸媽媽是國王跟王后,可是他們必須在我一生下來的時候就把我送走,不然會被妄想篡奪王位的邪惡魔法師害死,之類之類的。我的養父是基因學家。他人很好,但他骨子裡是個臨床研究者。我向他問起爸媽的事情,他馬上就告訴我了。之後我做了十年惡夢,生動到不可思議的夢境,我看著自己的皮膚裂開,怪物跑出來。」
「你的養父在妳還是嬰兒的時候就領養了妳?」
「是在我三歲那年,第一次診斷出先天性無痛症的時候。他是處理我這個案例的醫師之一。根據我承受的高度風險,他不認為毫無經驗的領養家庭可以滿足我的需求。於是他做了各種安排,親自領養我。」
「妳真幸運。」
「是啊。」
「妳姊姊呢?妳剛才說妳家有兩個小孩。」
「她沒有這種罕見的基因缺陷。」雅黛琳沒有多說。顯然在她的世界裡,這句話就是一切。
「妳的生母呢?」
「她在哈利死後六個月過世,一個字都沒說過。她經歷某種精神崩潰,基本上一直處於緊張症的狀態。」
「妳認為她知道她的丈夫都做了些什麼嗎?」D.D.,問。「哈利在家裡埋了兩具屍體。掀開地板,把她們丟進窄小的空間,在她們身上撒滿石灰。我相信還是會有味道飄出來。」
雅黛琳搖搖頭,她的視線定在整整齊齊的光滑桌面上。「我不知道。我的養父收集了跟我親生父母有關的許多資料。家族是一種遺產,他希望我做好準備。這幾年我仔細研究過那些檔。裡頭有關於哈利.戴伊的詳實紀錄。鄰居說他個性很有魅力、腦袋聰明、手很巧。眾人一直認定他們對社交不太熱衷,不過如果在街上遇到哈利.戴伊,他不會冷眼以對,或是把你嚇得毛骨悚然。其中一個鄰居是年長的寡婦,她甚至長篇大論地訴說他真是個好心的年輕人,幫她修好漏風的窗戶、吱嘎作響的門。他不收錢,只想吃一片她親手做的蘋果派。當然了,在案情爆發後,這些故事幾乎都成了傳說,冷血殺手其實心地善良。不過說真的,我一點都不相信。」
「妳覺得那位寡婦編了這個故事?」
「不。」雅黛琳毅然對上D.D.的視線。「那是哈利打造出來的表像。超級獵手都是這樣吧?披上偽裝。我猜在他跑出去幫鄰居修繕的那個星期,他的工作檯上還鍊著一個可憐的女孩。所以就算警察四處探問,他們也只會得到同樣的結果:哈利.戴伊,他人很好啊,前天還幫我修窗戶呢……」
D.D.點頭。她也想到同樣的效應──「可是他看起來是個好人」的凶手──贊同雅黛琳的猜想。精神病患絕對不是好東西。他們只是擅長展現符合他們需求的一面。
D.D.繼續逼問:「妳還沒回答剛才關於妳媽媽的問題。」
「因為我答不出來。」
「是不能回答還是不想回答?」
「不能。就連我的養父,那位獲獎無數的研究者,他也挖不出任何與她有關的情報。她就像是一縷幽魂。無親無故,沒有過去。她從中西部的某處搬到波士頓;至少她是這麼跟其他人說的。她的結婚證書上註明她的舊姓是戴維斯,老實說這個姓氏太常見,根本查不出什麼。她從來沒有回答過警方的問題,甚至連鄰居也對她一無所知。安妮.戴維斯活得像是一道陰影,然後化作幽魂。」
D.D.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或許這只是證實了她知道丈夫的所作所為。所以她才會崩潰:倖存者的罪惡感。」
雅黛琳只是聳聳肩。「跟那個無關。妳比我還清楚哈利是完美的精神病患,這種獵捕者總是占盡優勢。就算安妮知道,她也無能為力。控制一切的人是哈利。」
「妳的親生父親。」D.D.再次強調,彷彿是想爭辯什麼。
雅黛琳的表情從未改變。「我飽受罕見基因缺陷折磨,沒有人比我還清楚DNA的陷阱。」
D.D.興致來了,她傾身向前。「哈利跟妳的狀況一樣嗎?他是不是有可能也沒有痛覺?」
「不。先天性無痛症必須要有兩個隱性基因才能顯現──也就是說我的雙親一定都帶有這種基因缺陷。全美國只有不到五十起同樣的案例,其中一半診斷出這種缺陷的小孩在三歲前死於中暑。像我這樣的人,有辦法長大成人,四肢健全……我是特例,不是常態。」
「為什麼?」
「這種基因突變也會使得我們感覺不到熱。也就是說我們不會流汗。對嬰幼兒來說,這是格外危險的狀況。比如說在溫暖的夏天午後,他們的體溫可能會升高到危險的程度,但他們不會展現出任何痛苦的徵兆。等到家長帶著奄奄一息的寶寶衝進醫院時,已經來不及了。」
D.D.忍不住開口:「所以妳夏天會怎麼做?」
「享受空調。喝足夠的水。我每天會量體溫好幾次。警長,我無法信任自己的感覺,因此我得要依靠外在的測量工具來判斷我的身體有沒有問題。」
「馬文真有用。」D.D.喃喃自語。
「馬文是很有用。我從來沒有躺在海灘上做日光浴,或是走在盛夏太陽下。我甚至要在沖澡前檢查溫度計。至於大部分的運動嗜好或是健身活動……對我這種人而言,跑步、游泳、打網球、打籃球都太危險了。我可能會摔碎膝蓋、折斷腳踝、扭傷肩膀,卻一無所知。我的健康得要依賴持續不斷的警覺。」
D.D.點頭。她覺得這位醫師陳述這種必定限制重重、孤單寂寞的生活型態的語氣相當實際。別說是小學時從來沒加入過哪個球隊了,雅黛琳的下課時間一定都得乖乖坐在旁邊。更別說是跟哪個特別的對象手牽著手,走在晴空之下。或是在心中湧現衝動時拔腿狂奔。或是從某個地方跳到另一個地方,單純為了想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到。
這個認真嚴肅的女性從小便是如此、不斷不斷地提高警覺,在很小的年紀就發現自己狀況特殊、得要與旁人隔絕,像是局外者一般遙望。
馬文不只是有用。他還是個普通的傢伙,痛楚是讓大家平等地站在一起的東西。
「妳姊姊呢?」D.D.問。
「她跟我不同。」
「所以妳的養父沒有領養她。」
「對。」
「她一定很不爽。」
「當時我三歲,她六歲,還不到瞭解這種事情的年紀,更別說是『不爽』了。」
「她後來怎麼了?」
「她不斷受人監護,在不同的領養家庭間換來換去。」
「妳跟她接觸過?」
「嗯。」
「她有名字嗎?」
「有。」
「可是妳不打算告訴我?」D.D.敏銳的偵辦人員天線開始振動。
醫師猶豫了下。「在我十四歲那年,我問了很多關於生父的問題。當時我還不知道養父僱用了私家調查員清查我原生家庭的三個親人。我猜那個調查員是退休的波士頓警察,他找來的情報大多是警方報告的影本。或許是警界的老搭檔讓他接觸那些資料吧。針對我母親的調查困難許多,我先前也提過了,她的檔案很薄。至於我姊姊呢……」
葛倫醫師一頓。
「我想她那個時候十七歲吧。她的監護權依舊落在州政府手中。即使如此,她的資料還是比我父親的多出許多,是犯罪界更厲害的傳奇人物。」
D.D.湊上前,天線嗡嗡作響。
「最有說服力的報告是當天隨著警察來到我家的社工人員,我是到養父死後才看到這份資料。那個人找地方安置我們,隨即送我四歲的姊姊就醫。據她所言,姊姊背上、手臂上、大腿內側布滿數十條細細的割痕。有的是舊傷,有的傷口很新,她的皮膚到處都是一道道乾涸的血跡。」
「他拿刀劃傷她。」D.D.替我說完。「妳相信哈利.戴伊傷害了妳姊姊。」
雅黛琳看著她。「她不可能搆得到自己的背。」
「他有割下皮膚嗎?」
「醫師的報告中沒有提及。不過他也不需要這麼做,對吧?哈利從受害者身上取走戰利品是為了在她們死後緬懷。我姊姊並不是最終會遭到遺棄的肉票。她是他的親生女兒,是觸手可及的目標。是在其他樂子之間的完美消遣。」
D.D.緊盯著雅黛琳。醫師的視線毫不動搖,表情沒有失控。但她的下顎多了一絲緊繃。這位好醫師正努力維持冷靜,可是這份冷靜太過費勁。
D.D.又問了下一個合理的問題:「妳呢?」
「在入院報告裡頭,我身上沒有半點痕跡。」
「哈利虐待她,可是放過妳。」
「哈利.戴伊死掉那天離我一歲生日只差一個星期。要是當時的現況又維持了八天,一定會發生很有意思的事情。」
「妳認為是年紀救了妳。妳是個小嬰兒,不過等到妳滿一歲……」
雅黛琳聳肩。「這事誰也說不準。」
「有可能是因為妳的身體狀況嗎?」D.D.猜想。「說不定他曾經拿刀割過妳。可是妳不可能哭叫吧?這一定無法滿足他的欲望。」
雅黛琳一臉訝異。「這麼多年來,我沒有想過這一點。」
「真的?我覺得這是很合理的推測。」
「我想有這個可能性,但是很渺茫。當時我們還不知道我的狀況。一直到我三歲才發現。當時是我姊姊揭露了這個秘密。她割傷我。」
D.D.眨眨眼。「妳六歲的姊姊割傷妳?」
「那是她表達愛意的方式。是她每天晚上反覆學習、根深蒂固的行為:鮮血就是愛。我姊姊是以她的方式愛我。」
「我絕對不會參加妳們的家族團圓派對。」
「她拿剪刀割我的手臂,我沒有反應,於是她割得更深了。或許這也能證明我父親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我猜他的第一個直覺也是拿刀繼續往深處戳,而我身上沒有那種疤痕。」
「好吧。」
「警長,我要提出每日一問:邪惡是天生的還是養成的?」
「天性與教養。」
「沒錯。妳怎麼想?」
D.D.搖搖頭。「不用選;我兩種都見過。」
「我也是。好人可能會變壞,壞人也可以受到感化。」
「所以妳的重點是?」
「這些論述跟我姊姊完全無緣;她先天跟後天都爛到極點。」
「連續殺人犯的女兒。」D.D.繼續說下去:「是經年累月儀式化虐待的目標,接著又被放入領養體系中。」說到這,D.D.的思緒終於亮了起來,她閉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到現在才將所有的點串在一起。但這也不是她的錯,那是三十年前的案子,也就是說當時她才十多歲,還不是滿腦子工作的警探。不過那個案子可是名聲遠傳……
「莎娜.戴伊。」D.D.高聲說道:「妳姊姊是莎娜.戴伊。麻州獲判有罪的女性殺人犯中最年輕的一個。儘管才十四歲,她被當做成年人受審。自從殺害獄警跟獄友之後,在麻州監獄關了數十年。那個莎娜.戴伊。」接著,另一顆燈泡亮起。「她破壞死者的屍體,對吧?我幾年前想過那個案子,她是先勒死受害者,再用刀子傷害屍體。割掉耳朵。還有一條條的皮膚……」D.D.盯著雅黛琳,這個發現背後隱藏的意義讓她幾乎啞然失語。「妳姊姊現在人在哪裡?」
「還是麻州監獄的囚犯,她會在那裡度過這輩子。」
「我要跟她談談。立刻。」
「妳可以試試看。不過目前她在監獄的醫務室療養試圖自殺留下的傷勢。」
「她狀況如何?」
「穩定。暫時如此。」雅黛琳頓了下。「下星期是唐尼.強生的三十週年忌日。我猜莎娜最近獲得一些不太討喜的關注。至少有個記者持續聯繫獄方,打算訪問她。」
「她有沒有談過那個案子?」
「從來沒有。」
「朋友、同夥?」D.D.的心思轉得飛快。莎娜或許身陷囹圄,可是D.D.掛記的是許多入獄的殺人犯依舊過著活躍的社交生活。他們有辦法談戀愛、結婚。誘惑哪個立志成為殺手的外行人完成爸爸的──或者是她自己的──畢生事業,有什麼不對嗎?
可是雅黛琳搖搖頭。「我姊姊有嚴重的反社會人格失調症狀。別誤會我;她很聰明,聰明到狡詐的程度。但她跟我父親不同。沒有老寡婦敢讓莎娜進門修窗戶。莎娜自己對於朋友或是追隨者也沒有半點興致。」
D.D.管不住嘴巴:「所以妳父親是連續殺人犯,妳姊姊是殺人高手──等等,她的手下亡魂超過三條,所以她也是連續殺人犯──而妳患有罕見的先天性疾病,沒有任何痛覺。你們家的基因池真了不起。」
「任何統計數據都有極端值。」
「極端值?拜託,你們家根本沒辦法畫到表格上。」
雅黛琳聳肩;D.D.改變話題。
「妳姊姊嫉妒妳?」
「這可能要問她。」
「可是妳們有保持聯繫?」
「我每個月探望她一次。她會跟妳說我去看她是出自愧疚。我會告訴妳她接受我的探視是因為她很無聊。警長……妳似乎認為那個所謂的玫瑰殺手跟我的親人有直接關聯,甚至是受到他們的啟發。身為接觸過異常人格的精神科醫師,我不會這麼篤定。」
D.D.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雅黛琳繼續說:「如果拿足夠的彎曲木材來比對,其中總有一些是以同樣的方式扭曲。精神異常者也是如此。很多人懷抱同樣的執念、儀式、幻想。那個殺手是看過哈利.戴伊的報導,還是拜訪過莎娜?他會不會擁有跟他們一樣的基礎信念?」
「那是什麼?」
「鮮血就是愛。我姊姊拿裁縫剪刀割我的手臂並不是為了傷害我,而是為了表達愛意。至於十二歲的唐尼.強生,我認為莎娜從未提起那個夜晚的原因相同:她不討厭那個男孩。她只是太愛他了,這輩子只能不斷思念他。」
D.D.挑眉。「妳姊姊殺了那個十二歲男孩只是為了示愛?」
「我不知道。不過那天夜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警長。力道夠強,或者是夠私密,使得像我姊姊這樣純粹的神經病也無法再次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