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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停在安爸媽家門口，馬可的胃在翻攪，他看見好多警車，還有一輛救護車，拉斯巴克警探的車也在。

計程車司機說：「嘿，老兄，這是怎麼回事？」

馬可沒回答。

安幾分鐘前打手機給他，說：「她在我這兒，沒事。你得過來。」

蔻菝活著，而且安還打電話給他。接下來會怎樣，馬可完全沒有頭緒。

他快步走上大門口的臺階，走進這棟他幾小時前才剛離開的房子，走進客廳。他看見安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他們的小女兒。一名制服警察站在沙發後面，好像在保護她。馬可沒看見安的父母，有點納悶，不知道他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衝到安和寶寶旁邊，流著眼淚抱住她們，然後放開手仔細看蔻菝。她瘦了，而且病懨懨的，可是會呼吸，而且彎著手指頭，睡得很安詳。「感謝主。」馬可渾身發抖，淚流滿面。「感謝主。」他看著女兒，感到不可思議，輕摸她失去光澤的捲髮。他從來沒這麼高興過，真想留住這一刻，永遠記住。

「救護人員幫她做了全身檢查，說她沒事。」安說。「但我們得帶她去醫院再詳細檢查一次。」安雖然滿臉疲累憔悴，可是他知道她真的好高興。

「發生了什麼事？妳爸媽呢？」馬可終究還是很不自在地問了這個問題。

她說：「在廚房。」她還想再說，但拉斯巴克在這個時候走進了客廳。

「恭喜。」警探說。

馬可回答：「謝謝。」一如往常，他看不出這警探在想什麼，看不出那雙銳利的眼睛後面藏著什麼心思。

「孩子平安回來，我真為你們感到高興。」拉斯巴克的眼睛直盯著馬可。「我之前一直覺得機會不大，只是不想說出來。」

馬可緊張地坐在安身旁，低頭看著蔻菝，不知道這快樂的時光是不是馬上就要被奪走，拉斯巴克是不是要說他全都知道。馬可想拖久一點，最好拖一輩子，可是又覺得懸著很難過，他受不了。馬可又問安一次：「發生了什麼事？」

安告訴馬可：「我睡不著，在我房間看窗外，看見我爸往溪谷走，還帶著健身房的袋子。我心想他是要去見綁匪，就追了出去，結果他還沒等我追上就抱著蔻菝往回走了。原來綁匪又打電話來約他贖人，這一次有人出現，拿了贖金，放了蔻菝。」她對警探說：「我還沒追上我爸，那人就走了。」

馬可悶不作聲。原來他們打算這麼演。他在腦中搬演劇情，理查會是英雄，他和愛麗絲為蔻菝付了贖金，第二次了，安剛剛這麼說，警察也聽見了。馬可不知道事實上安到底信不信。

也不知道這個警探怎麼想。

拉斯巴克看著他。「馬可，我們來說實話吧。」

馬可突然覺得頭昏。他看見原本望著寶寶的安抬頭望向警探，知道災難要來了。

馬可說：「什麼？」汗水猛然冒出皮膚表面，刺刺癢癢。

拉斯巴克在他們對面坐下來，身體刻意前傾。「我知道你做了什麼，馬可，我知道那天晚上十二點半，你把孩子從床上抱到德瑞克．哈尼克車上。我知道德瑞克開車把她載去卡茲奇山區的小木屋，也就是幾天前他被人殺死的地方。」

馬可沒吭聲。他知道拉斯巴克一直深信事實如此，可是他有什麼證據？理查告訴他們手機的事了？這就是他待在廚房的原因？還是，安跟他們說了影片的事？馬可突然無法直視自己的妻子。

「馬可，我是這麼想的，」拉斯巴克語速變得很慢，好像知道馬可現在過於苦惱，講太快他會跟不上。「我想，你需要錢，所以跟德瑞克．哈尼克計畫了這一起綁架案，想從岳父岳母那裡弄錢。我想你太太並不知情。」

馬可拚命搖頭，想否認一切。

拉斯巴克說：「在這之後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或許你能幫我說明一下。馬可，你有沒有殺害德瑞克．哈尼克？」

這下子馬可就激動了。「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在褲子上擦手汗。

「德瑞克背叛了你，」拉斯巴克平靜地說，「他沒照計畫帶寶寶去換贖金，自己一個人拿走錢。你知道寶寶被他帶去哪裡，知道那座樹林裡的小木屋。」

「不！」馬可大喊。「我不知道小木屋在哪裡！他沒告訴我！」

客廳裡忽然好安靜，只有壁爐架上的時鐘滴答作響。

馬可一下子摀住臉，哭了出來。

拉斯巴克按兵不動，任這該死的寂靜充斥整個空間。過了一會兒，才用較為溫和的語氣說：「馬可，我想，事情發展成這樣，並不是你的本意。我不認為德瑞克．哈尼克是你殺的。我認為，殺死德瑞克．哈尼克的人，是你岳父理查．居里。」

馬可抬起頭。

「如果你老實交代，把知道的事通通說出來，幫助我們將你岳父繩之以法，我們就可以談個條件。」

「什麼樣的條件？」馬可腦子拚命轉。

「如果你幫我們，我們或許能豁免你的綁架罪。我可以去跟檢察官談，在這種情況下，我想他會同意。」

馬可忽然看見了先前看不見的一線生機，頓時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他用點頭代替，也行。

「這裡的事結束之後，你得跟我們回局裡一趟。」說完，拉斯巴克就起身回廚房。

安留在客廳，抱著熟睡的孩子。馬可站起來隨拉斯巴克走進廚房。他很驚訝自己的腿還有力氣走得過去。理查坐在餐椅上，倔強地沉默著。他們四目交會，理查移開目光。一名制服警察叫理查站起來，給他上了手銬。愛麗絲冷眼旁觀，不發一語，面無表情。

拉斯巴克警探說：「理查．亞當．居里，你因謀殺德瑞克．哈尼克與綁架蔻菝．康提被捕。你所說的一切都將用作呈堂證供，你有權請律師……」

馬可看著眼前的事，不敢相信自己運氣這麼好。孩子回來了，毫髮無傷；理查露出狐狸尾巴，並將付出代價。而他呢，馬可呢，卻不會被起訴，辛西亞再也不能要脅他了。打從惡夢開始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呼吸順暢。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兩個制服警察帶著戴手銬的理查穿過客廳，走向大門。拉斯巴克、馬可和愛麗絲跟在後面。理查沒說話，也沒朝妻子、女兒、外孫女或女婿看一眼。

馬可、安和愛麗絲目送他離開。

馬可看太太一眼。他們的寶貝女兒回來了，安也什麼都知道了，兩人之間再也沒有祕密。他們在警局談定了馬可的合作條件。馬可請了一位新律師，來自頂尖的法律事務所，不是奧伯利．衛斯特那一家。

馬可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拉斯巴克，他說：「理查設計害我，挖坑給我跳，派德瑞克來找我，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們知道我需要錢。」

安說：「我們發現爸可能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因為我知道他認識德瑞克．哈尼克，我認出那個人，很多年前他來過我們家。可是你怎麼知道呢？」

拉斯巴克答道：「我知道他說謊。他說綁匪打電話給他，但是我們監聽了電話，所以知道並沒有這回事。然後，昨天深夜，令堂打電話給我。」

「我媽？」

「令尊有外遇。」

「我知道，」安說，「我媽告訴我了，今天早上說的。」

馬可說：「這跟其他事情有什麼關係？」

拉斯巴克說：「你岳母請私家偵探調查他打算怎樣，於是那偵探幾週前就在理查車上裝了衛星定位裝置，現在還沒拆。」

馬可和安聽得很專心。

「我們知道理查在命案發生的時間開車去過小木屋。」馬可和安互看一眼。拉斯巴克又對安說：「令堂也認出了哈尼克。我一拿照片，她立刻就認出來了。」

馬可說：「手機在理査那裡，德瑞克的手機。我們說好要用那手機聯絡的，可是德瑞克一直沒打來，也不接電話。我發現有未接來電，打回去是理查接的。他說綁匪寄那手機和一張字條給他，可是我懷疑他殺死德瑞克後拿了手機。至於字條，我一直不相信有那張字條。他說他怕上面的內容證明我有罪，為了保護我，所以銷毀了。」

拉斯巴克說：「愛麗絲從沒見過那張字條和手機，理查說收到的時候她不在家。」

馬可問：「理查為什麼要殺德瑞克？」

「我們認為德瑞克拿走贖金卻沒交還小孩，理查也被騙了，所以那天晚上查出他在小木屋，過去殺了他，並且靈機一動，決定藉機再要一筆贖金。」

安問：「蔻菝離開小木屋之後，放在哪裡？由誰照顧呢？」

「理查今早抱回寶寶之後，他祕書的女兒開車離開那個區域，被我們截住了。原來她有一點毒品問題，很缺錢。」

安倒抽一口氣，大受震驚，雙手摀住了臉。

※※※

安和馬可好不容易帶著蔻菝回到家裡，雖然疲累，但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放鬆下來了。之前他們先去警局，又去醫院給蔻菝做檢查，拿到了健康證明。現在蔻菝吃奶，馬可簡單做個午飯。門口的記者都散了，安和馬可的新律師清楚表明他們不會受訪，如果繼續騷擾就要採取法律行動。等一切塵埃落定以後，他們會把房子賣掉。

終於，他們把蔻菝放回她自己的小床上。他們給她洗了澡，像檢查新生兒似的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她一切安好。她在鬼門關外走這一遭，有如重獲新生，或許這對他倆來說也是新的開始。

安告訴自己，小孩的恢復能力很強，蔻菝不會有事的。

他們站在嬰兒床旁邊，低頭看孩子，寶寶對爸媽咯咯笑。剛回到媽媽懷裡那幾小時，她除了吸奶就是哭，現在終於開始笑了。蔻菝躺在床上，看著爸媽，邊笑邊踢腿。

安輕聲說：「真想不到還能有這一刻。」

「我也是。」馬可邊說邊搖蔻菝的手搖鈴。蔻菝叫了叫，把鈴抓過去，緊緊抓牢。

他們靜靜看著女兒，等她睡著。

然後馬可才說：「妳想，妳會不會有原諒我的一天？」

安心想，你這麼自私這麼軟弱這麼蠢，我要怎麼原諒你？她說：「我不知道，馬可，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點點頭，心如刀割，過了好一會兒，又說：「從來沒有別的女人，安，我發誓。」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