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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那對夫妻 by 莎里.拉佩納
2019-11-17 18:56
安拿著澆花水壺,看見馬可從辛西亞家走過來,大為震驚,目瞪口呆,無法動彈。馬可去辛西亞家?為什麼?他去辛西亞家只會有一個原因,但安還是開口問了:「你去那裡做什麼?」聲音很冷。
馬可的表情就像汽車大燈照耀下的鹿,這回他是現行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擅長即興發揮。她簡直要同情他了,但她現在不能同情,因為此時此刻她恨他。
她丟下澆花水壺,衝回家。
他跟在後面,絕望地喊:「安!等一下!,」
她才不等。她大聲哭著跑上樓,馬可緊跟在後,求她聽他解釋,別不理他。
可是他並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如果不想讓她知道有那段影片,那他偷偷摸摸跑去找辛西亞又能有什麼原因?
他以為安會跑進臥室哭倒在床,安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這樣,可能還會當著他面甩門鎖門,這她從前也做過。在她最後開門出來以前,馬可還有時問思考。
但這次她沒進臥室,沒哭倒在床,也沒把他鎖在外面。她跑到走廊盡頭,進了工作室。他跟著進去,看見她在通風孔前跪了下來。
噢,不。天啊,不。
她拔下鐵格子,伸手進去,抓出了那支手機。他一陣反胃。她將手機握在掌中,舉給他看,淚如雨下。「馬可,這是什麼?」
馬可整個人愣住了,無法相信此刻發生的一切。他忽然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這真是齣鬧劇,真的,這一切太可笑了,辛西亞的影片加上這個,他到底能怎麼解釋?
安質問他:「你就是用這個來跟辛西亞聯絡的,是不是?」
他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差點脫口說出:「辛西亞就住在隔壁,我要手機幹什麼」。他的遲疑讓她誤解了。
「難道是跟別人?」
馬可不能跟她說實話。她手中的電話是他用來跟綁架共犯聯絡的唯一工具,而那共犯已經死了。馬可為了犯下那不可原諒的罪;在牆裡藏了一支無法追蹤的預付手機。她卻以為他有外遇,對象是辛西亞──或別人。他的直覺反應是要她離辛西亞遠點,好吧,隨便捏造個誰出來好了。
他說:「對不起。但不是辛西亞,我發誓不是她。」
她痛苦大叫,用手機丟他,非常用力,打中了他的額頭,彈到地上。他右眼上方感到一陣劇痛。
馬可求她:「都結束了,安,那根本沒有意義,只持續了一個星期。」他說謊。「蔻菝剛出生的時候,妳每天都很累……我不是故意的,它──它就是發生了。」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胡扯一通。
安不但憤怒,而且覺得噁心。她哭花了臉,鼻涕直流,頭髮也亂糟糟。「從今天起,你睡沙發,」她的聲音充滿苦澀,「直到我想清楚怎麼做為止。」她推開他走進臥室,甩上門。馬可聽見鎖門的聲音。
馬可緩緩拾起地板上的手機,摸摸受傷的額頭,有血。
他心不在焉地打開手、機電源,畫了解鎖圖案。所有通話紀錄都是打給同一個號碼,對方通通沒接。
在恐懼和困惑之中,馬可盡全力思考。誰會知道蔻菝在布魯斯手裡呢?布魯斯告訴過別人,然後遭到背叛了嗎?不太可能。那麼,會不會是不小心讓人看見寶寶,認出她是蔻菝?也不太可能。
馬可茫然看著手機,突然發現有未接來電,這通知是剛剛出現的,手機處於靜音狀態,所以鈴聲沒響。誰會用布魯斯的手機打電話給他?布魯斯死了。馬可回撥,心跳得好厲害。鈴聲響起,一聲,兩聲。
電話那頭是他認得的聲音:「我正在想,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打來呢。」
※※※
安哭到睡著。醒來時,天都黑f。她躺在床上,仔細聽家裡的動靜。完全沒有聲音,不知道馬可哪裡去了。事到如今,她還能忍受他在眼前嗎?該不該把他從家裡趕出去?她抱住枕頭,思來想去。
這個時候趕他出去有損形象,嗜血的媒體會一湧而上,讓他們看起來嫌疑更重。他們若真無辜,為什麼要分手?警察說不定會逮捕他們。但她在乎嗎?
安心想,無論馬可做了什麼,他畢竟是個好爸爸,很愛蔻菝,寶寶的事他和她一樣痛苦。她知道蔻菝失蹤跟他沒有關係,警方那些問題和假設都是疋無稽之談。雖然想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就想吐,但她不能在這時候對他落井下石。
安閉上眼睛,努力回想那天晚上。蔻菝失蹤後,她一直避免回想最後一次見到女兒的情形,蔻菝在床上。屋裡很暗。蔻菝躺著,胖胖的手在頭旁邊揮呀揮。天氣太熱,寶寶出汗,額頭上金色的捲髮濕濕的。天花板上的風扇懶洋洋地吹,窗戶開著,但屋裡空氣還是很悶。
安想起來了。她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女兒小小的拳頭,還有光溜溜的腿。天氣太熱,沒蓋被子。她極力忍住想伸手去摸寶寶額頭的衝動,怕弄醒她。她好想抱起蔻莅,把頭埋在寶寶脖子上哭,但她忍住了。她心裡湧出好多感覺──主要是愛,還有溫柔,但除此之外還有無助,絕望,以及覺得自己不適任的羞恥感。
她站在小床邊,想叫自己別自責,可是很難。當了媽媽不是應該要歡天喜地嗎?但她沒有,她很沮喪,這樣不對。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很完美,是她的寶貝。這不是孩子的錯,一切的錯都不在孩子。
她想留在蔻菝房間,坐在舒服的哺乳椅上睡著算了。但她違背意願踮著腳走出了嬰兒房,回到隔壁繼續派對。
最後一次回去看寶寶的過程,安就只記得這些。她沒有搖晃孩子,也沒失手讓她摔著。至少那時候沒有。她根本沒把她抱起來。她清楚記得午夜那一次回家,她不但沒抱孩子,甚至連碰都沒碰,生怕弄醒她。因為十一點餵奶的時候,蔻菝鬧得太厲害。她醒了,很難哄,吃飽了還是不安分。安抱她走來走去,唱歌給她聽,或許還打了一巴掌。沒錯,她會打小孩。想到這裡,她羞愧得想吐。
安那時候既疲倦又充滿挫折感,馬可和辛西亞在派對上的表現讓她很難過。她只記得自己在哭,不記得搖晃過蔻菝或是摔著蔻莅。可是她也不記得換過尿布,這種事怎麼會不記得?既然換過尿布卻忘了,那會不會也忘了別的事?打孩子一巴掌之後,她還做了什麼?
警察問她粉紅包屁衣是怎麼回事,她想當然爾說換過衣服。每天晚上最後一次餵奶結束她都會幫蔻菝換尿布,也換衣服,所以她想那天晚上一定也是這樣。一定是。但她並不記得過程。
安覺得靈魂深處竄過一股寒氣。十一點那次餵完奶她會不會對孩子做了什麼?她打了寶寶一巴掌,之後的事通通不記得。會不會還有別的?更糟的?她是不是殺了她?馬可是不是在十二點半發現孩子死了,猜到是最糟的狀況,便採取措施為她遮掩?他是不是打電話叫人來帶走屍體?是不是為了讓人有充裕的時問處理,才不願太早離開派對?安盡全力回想十二點時寶寶還有沒有呼吸,可就是想不起來。她無法確定。她好害怕好後悔,好想吐。
她有沒有膽子去問馬可?她真的想知道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