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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可在公司，茫然望著窗外風景。他的員工都用網路遠距上班，所以辦公室裡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今天週六，其他公司也沒人來，整棟大樓靜悄悄，他覺得慶幸。

他在想今天稍早他和安去見拉斯巴克的事。他很確定拉斯巴克知道，那雙眼睛仿佛能將馬可看穿。馬可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站出來說：這就是跟我一起為了贖金綁架蔻11幾天的共犯，現在他死了，事態發展我控制不了了，需要你幫忙。

他們有律師了，一位善於為人脫罪，以此出名的律師。馬可現在才領悟到這是件好事，以後警方再想偵訊他們，就得有律師在場。馬可顧不得名譽了，只求不坐牢，還有，別讓安知道實情。

手機響了，螢幕上出現辛西亞的名字，那個賤人，她打來幹麼？他有點猶豫，不知道要接起來還是讓它轉進語音信箱。最後還是接了。

「喂？」他的聲音冷冰冰。她對警察說謊的事，馬可永遠不會原諒。

「馬可。」辛西亞說話像撒嬌，彷彿這幾天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他的孩子沒失蹤，一切如常。他多希望真是這樣啊。

「什麼事？」馬可想速戰速決。

「我有事想跟你說，」辛西亞的語氣變得有點像談公事了，「你能過來我家嗎？」

「為什麼？妳想道歉？」

「道歉？」她似乎很驚課。

「因為妳對警察說謊，說是我主動跟妳親熱，但妳我都知道是妳主動的。」

「這件事真對不起，我確實說謊了。」她還想說得像開玩笑。

「對不起？去妳的，妳知不知道這給我惹了多少麻煩？」

「這事我們能不能討論一下?」現在不像開玩笑了。

「為什麼要討論？」

「你過來我再解釋給你聽。」辛西亞說完這句就掛斷了電話。

馬可在桌前坐了整整五分鐘，指頭在桌上敲呀敲，猶豫不決。最後，他站起來，拉上百葉窗，走出公司，鎖上了門。放著不管，他會不安，辛西亞不是那種你能放著不管的女人，最好還是去看看她想說什麼。馬可快到家才想到，如果要去見辛西亞，無論時間多麼短暫，都不能讓安知道，也：小能讓記者看見，所以車子最好別停在家門口。如果把車停進車庫，就可以走後門去辛西亞家待幾分鐘，然後回家。

他把奧迪停在自家車庫，穿過後院，敲/敲辛西亞家的後門。他覺得自己鬼鬼祟祟，有罪惡感，好像背著太太在做壞事似的……但他沒有，他只是想聽辛西亞要說什麼，聽完就會立刻離開那個鬼地方，不是要在妻子背後亂來。等她應門的時候，馬可眼光漫無目的看著院子。那晚她爬上來的時候他就是坐在這裡。

辛西亞開門的時候一臉驚訝。「我以為你會走前門。」這話有點像雙關，但她今天不像平常那樣賣弄風情。馬可一眼就看出她此刻腦中想的不是性。好啊，反正他也不想。

馬可走進廚房。「什麼事？我要回家，不能待很久。」

辛西亞說：「這件事你會願意花個幾分鐘的。」她背靠著流理臺，雙臂抱在胸下。

馬可不客氣地問：「妳為什麼要對警察撒謊？」

辛西亞說：「不過是個小謊。」

「不小。」

「我喜歡說謊，跟你一樣。」

「什麼意思？」馬可火大了。

「馬可，你根本就活在謊言裡，不是嗎？」

馬可開始覺得毛毛的了。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知道任何事，怎麼可能知道呢？「妳在說什麼呀？」他頭搖得好像完全不懂她意思。

辛西亞冷冷看著他。「抱歉，馬可，有件事得告訴你，葛倫有個隱藏式攝影機，裝在後院。」馬可沒說話，但全身發冷。「那天你們來的時候，錄了東西，就是你女兒失蹤那天晚上。」

馬可心想，她知道，幹，幹。他開始冒汗。辛西亞美麗的臉此刻在他眼中好醜陋。這賤人是個控制狂。說不定她只是在唬人，哼，唬人他也會。

「你們錄影了？有沒有拍到綁匪？」他演得像聽M好消息。

「噢，拍到了，」她說，「當然拍到了。」

馬可知道自己完蛋了，從表情就看得出，她拍到他了。

「是你。」

「胡說，」馬可故意嗤之以鼻，假裝不信，可是心裡知道這沒有用。

「要不要看一看？」

真想掐死她。他說：「好啊。」

「來吧。」她轉身上樓。

他隨她走進臥房，那是她和葛倫的臥房。他心想，她也太傻了吧，怎麼能帶一個做得出綁架這種事的人進臥房呢？她看起來並不害怕，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就是喜歡這樣，喜歡掌權，喜歡控制別人。她還喜歡一點刺激，一點危險，接下來明擺著是要拿這個要脅他。馬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容許她這麼做。

床上有一臺開著的筆電，她按了幾個鍵，影片就開始播放，上面標有日期和時間。馬可看片的時候不停眨眼。他看兒自己轉鬆燈泡，走進家門，兩分鐘後抱著蔻菝出來，孩子身上裹著白毯子。那人就是他，不會錯。他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眼睛甚至望向了鏡頭，可惜他不知道有攝影機。接著，他快步走進車庫，大約一分鐘後再度出現，手中已經沒有嬰兒，獨自往草坪這邊走來。他忘了要轉緊燈泡。發生這許多事以後再看見那晚的作為，馬可又自責，又羞愧，後悔莫及。

不僅如此，他還惱羞成怒。居然被她抓到把柄，她會給警方看，會給安看，他完蛋了。

他問：「還有誰看過？」語氣正常得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她直接轉開話題。「你殺了她？」說得有點像平常開玩笑的口氣。

他被她這種病態冷酷的好奇心搞得好想吐，沒有回答，不知道要不要乾脆讓她以為他有殺人的能力。他惡狠狠地看著她說：「還有誰看過？」

「沒有別人。」她說謊。

「葛倫呢？」

辛西亞說：「沒有，他沒看過。我說我檢查攝影機的時候發現沒電了。他就沒再多問。這事他完全不知情。」她又說：「你也知道葛倫那個人，對什麼事都不太關心。」

「那妳給我看這個幹麼？」馬可問。「為什麼不直接報警？」

「為什麼要報警？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她露出狡猾的笑容。

「少廢話。」

「好。」辛西亞的笑容消失了。「想要我保密，就得花錢。」

「這個嘛，有點問題。」馬可控制住自己的聲音。「辛西亞，我沒錢。」

「噢，別鬧了，多少總有一點吧。」

「我徹底破產了。」他冷冷地說。「要不然妳以為我為什麼要綁架自己的小孩？有意思嗎？」他看得出她很失望。她調整了一下表情。

「你可以拿房子去抵押貸款，不是嗎？」

「已經抵押了。」

「再多貸一點？」

這個冷血的賤人。「沒辦法，除非要讓安知道。」

「那麼也許我們該讓安也看看這段影片。」

馬可猛然朝她走了一步。他不用假裝自己絕望到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地步，因為那就是事實。如果他想殺她，現在就可以掐死她。但她看起來並不害怕，反而有點興奮，雙眼發亮，胸部隨著呼吸快速起伏。或許她想要的是危險的感覺，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她想要刺激。床就在旁邊，或許她希望他將她推倒。他還真的考慮了一下，但那麼做之後她就會放過他？恐怕不會。

「妳不能讓任何人看這影片。」

她好整以暇，不急著回答，眼睛看著他的眼睛，兩人的臉相隔只有幾吋。「我是不想給別人看啦，馬可，我也希望這事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但是你得合作，多少總得弄點錢來。」

馬可的腦子拚命在轉，他沒有錢，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弄錢。必須拖延時間。「聽著，給我點時間去想辦法，妳也知道我現在的生活是一團糟。」

「事情發展不如預期，對吧？」她說。「我猜你原本想把孩子弄回來？」

他真想揍她，但忍住了。

她用打量的眼神看他。「好吧，我給你時間，暫時不會給別人看……但只是暫時。」

「多少錢？」

「二十萬。」

比他預期的少，他還以為金額會跟她的性格一樣浮誇。但就算拿到這筆錢，她還是會再要。勒索就是這樣，怎麼餵都餵不飽，你會永遠被吃得死死的。所以，現在她開出來的價錢並不重要，即使他付錢讓她在他面前毀掉影片，也無法確定有沒有備份。他的人生毀了，在各種面向上都毀了。

她說：「我想這價錢算公道。」

「我要走了。妳離安遠一點。」

「好。可是如果等得不耐煩，如果一直沒你消息，我可能會打電話。」

馬可推開她走出臥室，下樓，走出廚房拉門，頭也不回。他太生氣，氣得頭都昏了，又氣又怕。居然有證據，居然有證據能證明孩子是他抱出來的，這改變了一切，安會發現事實，他會去坐牢，坐很久的牢。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身在谷底，事情無法變得更糟，可是他從辛西亞家的院子走回自家院子的時候，安正在外面澆花。

兩人的目光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