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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可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一邊開車一邊深呼吸，方向盤上的指節發白。

他可以冒險照計畫去贖人，說不定理查並沒報警。蔻菝會在廢棄倉庫裡，坐在車用的嬰兒座椅上，他會抱起她，扔下錢，逃離現場。

可要是理查通報了警方，那會怎樣？馬可一抱起蔻菝，丟下錢逃跑，布魯斯就會現身取錢，被警察抓到。要是布魯斯招出實情，馬可就得坐很久的牢。

他可以放棄這次行動，調轉車頭，先別去贖人，等布魯斯再次寄信聯絡。可是警察那邊要怎麼解釋？那是他的孩子，他為什麼不去贖？他可以找藉口，就說車子出了問題，或是到得太晚，錯過了時機。然後，下回布魯斯再聯絡，馬可就不跟理查說詳情了。可是理查絕對不會讓馬可把那麼多現金留在身邊。幹。無論怎麼做，想瞞著他岳父都是不可能的，因為愛麗絲讓他控制錢。

不行，今天一定要帶蔻菝回家，一定要去把她帶走。這件事不能再拖了，無論如何都不行。

腦中轉著各種念頭，半小時就這麼過去，路程只剩一半，得做決定了。他看看時間，開下交流道，把車停在路邊，打開閃光燈，拿出手機。他雙手顫抖，打電話給安。

她手機一響立刻接聽，焦急地問：「接到她沒？」

「沒，還沒。時間還沒到。」馬可說。「妳去問：下妳爸，問他有沒有把這事跟警察說。」安說：「他不會的。」

「去問他。」

馬可聽見他們交談，內容聽不清楚，然後安對著話筒說：「他說他沒告訴任何人。他沒告訴警方。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理查的話能信嗎？馬可說：「讓妳爸聽電話。」

理查接過手機。「怎麼了？」

「我得確定一下。」馬可說。「我得確定你沒通知警方。」

「我沒有。我說過了，我沒有。」

「跟我說實話，如果警察盯著，我就不過去。蔻菝在他手上，我不能冒險，要是他發覺異狀是會害死蔻菝的。」

「我發誓，我沒跟他們說。天啊，你趕快去接她就是了!」聽起來理查的驚慌程度不亞於馬可。

馬可掛上電話，繼續開車。

※※※

理查．居里在女兒家客廳裡走過來又走過去，心跳得好厲害。他看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妻女，迅速移開目光，他對女婿實在是極度失望。

他一直不喜歡馬可，現在尤其厭憎。他怎麼會有不去會面點贖孩子的念頭？那會搞砸一切！理查憂心忡忡又看了妻子和女兒一眼，繼續踱步。

不過，理查懷疑他報警倒是可以理解的，打從一開始，打從馬可說別報警開始，理查就持反對立場，只是大家否決了他的意見。他提醒大家，五百萬不是小數目，即使對他們來說也是筆大錢。他說他認為蔻菝不一定還活著，但他也說他不會報警，他真的沒有。沒想到馬可會在最後一刻心生疑慮，甚至考慮不照指示前去贖人，險些壞了大事。

該死，他最好是給我乖乖出現，若是馬可臨陣退縮，問題就大了。

※※※

三十分鐘後，馬可抵達指定地點，這地方挺遠的，出城之後高速公路就要開半小時，還要朝西北再走半小時公路，然後進入一條荒僻的鄉間小路。他們選的是一座廢棄農場長長車道盡頭的舊車庫。馬可將車開到車庫前方停好。車庫門關著，看起來沒人，布魯斯一定在附近某處看著。

蔻菝一定在車庫裡。馬可感覺頭暈暈的，這個惡夢快結束了。

馬可下車走向車庫，錢留在車上。他抓住車庫門的把手，挺重的，他用力往上拉，鐵門發出很大的聲響。裡而很暗，尤其他剛從陽光下進來，更難適應。他專心聽，沒有聲音，蔻菝可能睡著了。然後，他看見車庫另一端有個嬰兒用的汽車安全座椅，披著白毯子，那毯子他認得，是蔻菝的。他衝過去，拉開毯子。

安全座椅是空的。他嚇得站直了身子，搖搖晃晃倒退兩步，喘不過氣來。安全座椅在這裡，毯子也在這裡，但是蔻菝不在。這是開玩笑嗎？還是騙局？他聽見身後有聲音，轉過身去，可是動作太慢，什麼也沒看見，只覺頭上一陣刺痛，接著就重重摔倒在車庫地上。

馬可不知道自己暈過去多久，應該只有幾分鐘吧。他用手和膝蓋撐起身子，慢慢站起來。頭還陣陣作痛，而且很暈，站不穩。跌跌撞撞走出車庫，看見車還在，還停在車庫前面，可是行李廂開著。他顧不得頭暈，趕忙過去一看，錢沒了，五百萬通通沒了。那人丟下馬可走了，留下嬰兒座椅和毯子，卻沒把蔻菝還給他。手機在車裡，就在前座上，可是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安說，他不忍心打這通電話。

現在應該打電話報警，可是他也不想這麼做。

真夠傻的。他發出沉痛的怒吼，癱倒在地。

※※※

安還在等，心急如焚。她甩開媽媽，不停絞手，焦慮得不得了。現在狀況怎麼樣了？為什麼這麼久？二十分鐘前就該接到馬可電話了呀，一定是出了問題。

爸媽也跟她一樣著急。「他到底在幹什麼？」理查咆哮。「要是他怕我叫警察就不敢去贖她，我就要親手掐死他。」

安說：「要不要打打看他手機？」

理查說：「不知道，還是再等幾分鐘好了。」

五分鐘後，大家都忍不住了。安說：「我要打電話。他半小時前就該接到人的，要是出事了怎麼辦？假如他能打電話，早就打回來了。要是他被殺了怎麼辦！一定出大事了！」

安的媽媽跳起來想摟住女兒，可是安狠狠把她推開。「我要打給他。」安說著就按下快速鍵，撥電話給馬可。

馬可的手機響了又響，最後轉進語音信箱。安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目瞪口呆望著前方，全身發抖。「他沒接電話。」

理查大為震驚：「不管之前馬可怎麼說，我們現在非報警不可，他可能出事了。」理查掏出自己的手機，從聯絡人名單裡找出拉斯巴克的電話。

響第二聲拉斯巴克就接了。「我是拉斯巴克。」

「我是理查．居里。我女婿帶贖金去跟綁匪贖人，半個多小時以前就該回報，現在卻不接手機。我們擔心他出事了。」

「天啊，怎麼早不告訴我們？」拉斯巴克說：「算了，現在詳細講給我聽吧。」理查很快把整件事講了一遍，把會面地址給他。那張勒贖紙條還在，馬可身上帶的足影本。

「我現在出發，同時會通知當地警方盡快過去。再聯絡。」拉斯巴克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理查對女兒說：「警方正往那邊趕去。我們現在只能等了。」

安說：「我才不要乾等，你帶我們過去，你開車載我們過去。」

※※※

警車來的時候，馬可還坐在地上，背靠著奥迪的前輪胎，頭都沒抬。一切都結束了，蔻菝一定死了，他被騙了。那人既然拿到了錢，就沒必要讓蔻菝下去。

他怎麼會這麼笨？怎麼會信任布魯斯．尼蘭？馬可現在滿心只有悲傷恐懼，無法思考，想不起當初為什麼會信任他了。現在沒別的辦法，只有認罪一途。安會恨他。他好抱歉，不該對蔻菝和安做這種事，她們是他在這世上最愛的兩個人。

他太貪心了，貪欲沖昏了他的頭，讓他覺得拿安爸媽的錢不能算偷，反正最後都是安的遺產，而他們現在有需要，這麼做不會傷害任何人。他在跟布魯斯計畫的時候，從沒想過蔻菝會真的有危險。這起犯罪本該是沒有受害者的。

可現在蔻菝沒了，他不知道布魯斯對她做了什麼，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找到她。

兩個警察下了車，緩緩走到馬可身旁。

其中一名問道：「馬可．康提？」

馬可沒應。

「還有沒有別人？」

馬可不理他。一個警察拿出無線電對講機，另一個警察在馬可身旁蹲下，問他：「你受傷了？」

馬可受驚過度，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管流眼淚。站著的警察放下對講機，掏出手槍，走向車庫，做好了最糟的心理準備。他看見安全座椅，白毯子扔在座椅前的髒地上，可是椅子上沒有小孩。他立刻退了出來。

馬可依然不說話。

其他警車陸續到此會合，車頂的警示燈閃來閃去。救護車也來到現場，救護人員給受驚的馬可做了些處置。

不久，拉斯巴克警探的車也開進這條長長的車道，他衝下車問現場負責的警官：「發生什麼事？」

「我們也不確定，他不講話。車庫裡有個兒童安全座椅，可是沒有小孩。車子的後車廂開著，是空的。」

拉斯巴克觀察現場狀況，喃喃自語：「我的天啊。」他隨那位警官走進車庫，看見安全座椅和地上的小毯子，立即的反應是為外面那個坐在地上的男人感到難過，無論馬可有沒有罪，他顯然以為能夠把孩子接回去。如果那人是罪犯，肯定是業餘的。拉斯巴克走出來，回到陽光下，蹲下來想近看馬可的臉，但馬可不肯抬頭。

「馬可，」拉斯巴克問，「怎麼回事？」

馬可連看都不看他。

其實拉斯巴克不用問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來馬可應該是下了車，走進車庫，打算接孩子，不料綁匪根本沒打算送還小孩，打倒他搶走了錢，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傷心。

那孩子大概已經死了。

拉斯巴克站起身來，掏出手機，打一通他實在不想打的電話，對安說：「很遺憾，妳先生沒事，可是寶寶不在這裡。」

他聽見她倒抽一口氣，然後歇斯底里哭了起來。他說：「我們局裡見吧。」

有時候他真討厭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