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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聲尖叫。

馬可聽見叫聲，從樓上的浴室衝下來，看見她站在大門口，腳邊一大堆未拆的信，手裏有個包裹，包裹裡露出那件綠色包屁衣。

她轉過來，臉色蒼白。「這剛寄來。」她的語氣很空洞，很奇怪。

馬可走過去，安捧著那包東西，兩人一起低頭看，有點不敢去碰。會不會是惡作劇呢？會不會有人以為把薄荷綠包屁衣寄給這對把寶寶丟在家裡的爛父母是好玩的事？

馬可把信封從安手上接過，輕輕再打開一點，拉出那件包屁衣。看起來就是蔻菝的沒錯。翻過來再看，衣服正面繡著小兔子。

「噢，天啊。」安倒抽一口氣，搗著臉大哭起來。

「是她的，」馬可啞著嗓子說，「是蔻菝的。」

安只能點頭，無法言語。

小衣服裡面別著一張紙條，不是手寫的，是打字的，字體很小。

※※※

孩子沒事。贖金五百萬美元。不要報警。週四下午兩點帶錢來。

如果報警，就再也看不到孩子了。

最後是詳細的地圖。

馬可大叫：「安，能救孩子回來了！」

安覺得自己快暈倒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痛苦折磨，她簡直不敢相信會再發生這麼好的事。她從他手中拿起那件包屁衣，貼到臉上聞，上面有她孩子的味道。她聞得出來。太好了。她聞了又聞，雙腿發軟。

馬可說：「我們必須照他說的去做。」

「該不該告訴警察？」

「不行！紙條上說不能報警。我們冒不起這個險，要是搞砸了怎麼辦？妳不懂嗎？把警察搞進來的風險太大了，要是他怕被抓，說不定會殺掉蔻菝來煙滅證據！我們必須自己來，不能找警察。」

安點點頭。想到要自己處理，她好害怕，可是馬可說得沒錯。目前為止警察幫了什麼忙？什麼忙都沒幫上，就只會懷疑他們。警方不是他們的朋友，他們必須自己救蔻菝回來。

「五百萬。」馬可突然有點緊張，抬起頭看她，說話聲音很緊繃。「妳想這數字妳爸媽能接受嗎？」

「不知道。」她咬住下唇。「非接受不可。」

「時間緊迫，只有兩天。」馬可說。「我們得去拜託妳爸媽，他們得趕緊開始籌錢。」

「我這就打電話。」她轉身朝廚房的電話走。

「用手機，還有，安，要先跟他們說──不能報警，不能告訴別人。」她點點頭，拿起手機。

※※※

安和馬可坐在客廳沙發上，肩並著肩。安的媽媽優雅地窩在單人沙發上。安的爸爸在前窗和沙發之間來回踱步。所有人眼睛都望著他。

他停下腳步。「妳確定那件衣服是她的？」這話他問第二遍了。

「確定。」安的語氣有點尖銳。「你們為什麼不相信？」

「我們只是要確定，畢竟五百萬不是小數目。」他的語氣也不好。「我們得確定蔻菝真的在這個人手上。這件事都登報了，說不定有人會趁機行騙。」

「這是蔻菝的睡衣沒錯，」馬可說得很肯定，「我們認得。」

安尖聲說：「你們到底能不能給我們這筆錢？」她焦慮地望著媽媽。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希望，難道要落空嗎？爸爸怎麼能這樣對她？

她媽堅定地說：「當然能。」

「我不是說我們拿不出這筆錢，」她爸說，「只是說這不容易。不過就算我得移山，也會辦到。」

馬可望著岳父，努力忍耐，不讓厭惡形之於色。他們都知道，那些錢幾乎全是愛麗絲的，但他就是要擺出是他出錢的樣子，好像那些錢通通是他賺的。真是混蛋。

「那不是問題，」愛麗絲看著女兒，「安，錢的事情不要擔心。」馬可問：「能不能悄悄進行，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理查．居里大聲呼出一口氣，想了想才說：「我們會找律師討論一下該怎麼做，會有辦法的。」

「感謝主。」安鬆了一口氣。

理查問：「這件事到底要怎麼做？」

馬可說：「就照紙條上的指示做。不報警。我去，我帶錢去。我付他錢，他還我蔻菝。」

安的爸爸說：「也許我該一起去，免得你搞砸。」

馬可說：「不行，要是他們看見別人，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兩人劍拔弩張。理查說：「支票簿在我手上。」

愛麗絲說：「事實上，我才是手握支票簿的人。」

「爸，拜託，」安好怕她爸會毀掉一切，她看看爸爸，又看媽媽。

「我們連蔻菝活著的證據都沒有，」理查說，「說不定他們耍詐。」

馬可說：「如果蔻菝不在那裡，我就不會把錢留下。」他看著理查不停在窗前踱步。

理查說：「我覺得不妥，應該要告訴警察。」

馬可說：「不！」兩個男人怒目相視，理查先移開了目光。

安尖聲問：「我們還有什麼選擇？」

理查說：「我還是覺得不妥。」

安的媽媽瞪她先生一眼，堅定地說：「我們就照紙條上說的做。」

安的爸爸看著她說：「對不起，安，妳說得對，我們沒有選擇，我和妳媽最好還是趕緊籌錢吧。」

※※※

馬可看著岳父岳母上了他們的賓士，開車離開。整起事件到現在他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幾天下來牛仔褲都鬆了。

理查不太肯籌錢的時候，馬可如坐針氈，幸虧那只不過是擺架子，只是要讓大家知道他有多偉大，要讓大家明白他有多重要。

安突然出現在馬可身邊。「我就知道他們會幫我們度過難關。」

為什麼她總有辦法說錯話呢？至少是每次跟她爸媽有關的時候。她為什麼看不清她爸的真面目？為什麼看不出他操控欲有多麼強？馬可心裡這麼想，卻沒出聲。

「會順利的，」安雙手握住馬可的手，「我們會救她回來，然後大家就會知道我們才是受害者。」她緊緊握了一下。「到時候叫那個可惡的警察跟我們道歉。」

「妳爸永遠不會讓我們忘記他的恩情。」

「他才不會那樣！他會認為這是在救蔻菝，我確定！他們才不會拿這個來要脅我們！」

馬可心想，我太太有時候太天真了。他也緊握一下她的手。「妳躺下來休息休息好嗎？我出去一下。」

「我恐怕睡不著，試試看好了。你要去哪裡？」

「去公司看一下，從……蔻菝失蹤到現在我都沒進過公司。」

「好。」

馬可摟了摟安，低聲說：「安，我恨不得立刻就見到她。」她靠在他肩上點了點頭。他放開手。

馬可看著她走上樓，然後抓起玄關桌上碗裡的車鑰匙，出門去了。

※※※

安想要躺下，可是太興奮了，一方面期待孩子很快回來，一方面又害怕會出什麼差錯。她爸說得沒錯，他們確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蔻菝還活著。

但她拒絕接受蔻菝已死的可能性。

那件綠色包屁衣她帶在身邊，湊到臉上聞寶寶的香味。她想女兒想到心真的痛，乳房也痛。上樓之後，她在走廊上停步，靠牆跌坐在嬰兒房門口。如果閉上眼睛，把衣服貼在臉上，她就能假裝蔻菝還在，還在家裡，還在走廊對面那個房間。她真的任自己假裝了一會兒，才張開眼睛。

送衣服來的人勒贖五百萬，無論那人是誰，他知道這對夫妻願意付五百萬贖孩子，也弄得到這筆錢。

也許這人他們認識，只是不一定熟。她緩緩起身，走向臥室，半途停下腳步。搞不好這人他們很熟，才知道他們籌得出錢。

她心想，等這一切結束以後，等蔻莅救回來以後，她要全心為孩子奉獻，還要窮盡一生精力抓到那個綁架她的人。也許這輩子她永遠無法釋懷，每次面對他們認識的人，都會疑心，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就是──或認識那個綁架蔻莅的人。

她驚覺自己不該一直抱著這件衣服。因為，如果事情不如預期，蔻菝沒救成，那麼包屁衣和紙條都要送交警方作為線索，同時為他們的清白佐證。現在警方當然不會汚懷疑他們，可是她這樣又摸又揉又貼著臉聞，甚至拿來擦眼淚，衣服上的證據不就給破壞殆盡了嗎？她將衣服攤平在臥室衣櫃上，這束西看起來好淒慘。她把綁匪寄來的紙條別在上面，放著不再動它，他們絕對不能再犯錯了。

這時她才發覺，蔻菝失蹤後這是她首次單獨在家。要是能讓時光倒轉多好。這幾天她過得迷迷糊糊，籠罩在傷心、害怕、絕望──還有背叛裡。她跟警察說她信任馬可，那是謊話，辛西亞的事她並不相信他。他可能還有別的祕密，畢竟她也有事瞞他。

她從自己的衣櫃晃到馬可的衣櫃旁，打開最上層的抽屜，漫無目的翻動襪子和內衣，第一層翻完又翻第二層，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要等到找到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