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金額最後定在三百萬。這是一大筆錢，卻不至於讓居理夫婦破產，少了這些他們還有好幾百萬，付得起。

安與馬可再次面對媒體。現在是週六傍晚，他們報案至今還不到二十四小時，早上七點後就沒再跟媒體講過話。這一次依然是先跟拉斯巴克警探先在茶几前商量好說法，才出去站在門口臺階上發表聲明。

這一次，安換上簡潔高雅的黑洋裝，除了珍珠耳環不帶別的首飾。她沖了澡，洗了頭，甚至化了一點淡妝，努力讓自己顯得勇敢一點。馬可也沖了澡，刮了鬍子，換上白襯衫和乾淨牛仔褲，兩人看起來就是一對三十幾歲有魅力有專業的夫妻，冷不防遭逢變故。

六點新聞即將開播，他們走到小門廊，閃光燈和先前一樣此起彼落。這一天下來大眾對本案的興趣有增無減。馬可等騷動稍停才說：「我們要發表另一份聲明。」他說得很大聲，可是還來不及說到正題，就被打斷。

人行道上有人問：「說錯小孩穿的衣服，你們有何解釋？」

另一個聲音說：「你們怎麼會犯這種錯？」

馬可看拉斯巴克一眼，露出厭煩的表情，毫不掩飾。「我相信警方先前對此發表過聲明，但我可以洱講一次。」他深吸一口氣。「我們傍晚幫蔻菝穿的是粉紅色包屁衣，可是晚上十一點我太太餵她的時候，她吐在衣服上，所以我太太幫她換了一件薄荷綠的，摸黑換的，後來憂煩過度，忘了這件事。」馬可的態度很冷淡。

記者們安靜下來，這說法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但大家還是存疑。

馬可趁著這陣靜默，趕緊宣讀講稿。「我們夫妻深愛蔻菝，只要能把她找回來，什麼事都願意做。我們懇求帶走他的人把她還給我們，我們可以給他三百萬。」群眾倒抽一口氣。馬可頓一下又說：「我們可以給帶走孩子的人三百萬。我說的就是你，如果蔻菝在你手上，請打電話來跟我們談。我知道你可能正在看。請跟我們連絡，我們會想辦法拿錢給你，換女兒平安回家。」

馬可抬起頭對著攝影機說：「帶走蔻菝的人，我保證不會告你，我們只想要她回來。」

最後那段他脫稿演出，拉斯巴克警探右眉微微挑起。

「我說完了。」

馬可放下拿講稿的手，閃光燈狂閃，記者紛紛提問，但他轉身攙扶安進屋。拉斯巴克和詹寧斯也跟了進去。

拉斯巴克知道，即使馬可這麼說，綁架孩子的人依然要受法律制裁，這不是孩子的父母能決定的。綁匪一定也知道。如果這真是擄人勒贖案，那麼最重要的，是要把錢交給對方，讓小孩平安回來，過程中不能有人驚慌失措，做出儍事。但綁架是重罪，所以對綁匪來說，如果事態不順，多半會想殺人棄屍，逃之夭夭。

回到屋內，拉斯巴克說：「接下來，我們就等吧。」

※※※

馬可好不容易才說動安上樓休息。她喝了點湯，吃了點餅乾，一整天下來就只吃這些。孩子不在，她會漲奶，每隔一會兒就得去嬰兒房處理一次。機器吸奶效率不如嬰兒，現在她漲得很厲害，又熱又腫，還會痠痛。

小睡之前，得先處理這事。她坐在哺乳椅上，淚如雨下。平常坐這椅子的時候懷裡抱的是寶貝女兒，女兒總用大大圓圓的藍眼睛望著她，睫毛好長，小拳頭一握一張的好可愛。如今她卻要把自己的奶吸到塑膠容器裡，然後倒進浴室水槽。這事花了好久時間，先吸一邊，再吸另一邊。

她怎會不記得寶寶的粉紅包屁衣已經換下來了呢？那天晚上忘掉的還有什麼？是因為驚嚇過度吧，她想一定是的。一定是這樣，如此而已。

終於吸完了。她整理好衣服，起身走進樓梯旁的浴室，把母奶倒進水槽，然後對著打破的鏡子看自己。

※※※

拉斯巴克從康提家走到幾個街區外的時尚商區，這條街上有時裝店、畫廊與餐廳。此刻天氣悶熱潮溼，與其他夏日傍晚無異。他找地方匆匆吃了飯，也複習了一下目前所知。保母在下午六點鐘無預警請假，所以那時候孩子還活著。康提夫婦七點去鄰居家，可能沒有充裕時間能殺死小孩並處理屍體，六點到七點之間好像沒人看見他們出門，不論有沒有帶著寶寶。

馬可與安都說馬可回家看寶寶走的是後門，時間是十二點半。馬可宣稱動作感測器當時運作正常。鑑識小組在車庫找到新鮮的胎痕，而且與康提家的車不符。寶拉．丹普西說她看見有輛沒開頭燈的車靜靜開過巷子，從康提家那個方向而來，時間是十二點三十五分。動作感測器的燈泡明顯是有人轉鬆的。

那麼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綁架案發生在十二點三十分之後，時間介於馬可看完寶寶與康提夫婦回家之間，與寶拉．丹普西看見的那輛車無關。二，馬可說謊，燈泡是他轉鬆的，把寶寶帶出來送上車的也是他。寶寶不會飛，一定有人抱她去車庫，而院子裡只有康提夫婦的腳印。假如真有某個司機或是共犯，那他應該根本沒下車，馬可把孩子交給他之後，就回去繼續派對，在鄰居家後院悠閒地抽菸搞曖昧。

問題是，馬可又不知道保母會請假。保母請假既然在預期之外，這就不太像是精心預謀的綁架。

那麼，假如不是預謀呢？

會不會是夫妻中的一人不小心害死了小孩，比如說，盛怒之下出手太重？或許是在六點到七點之間他們吵架的時候，也或許是回家看小孩的時候。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是不是急忙找人來幫忙，連夜把屍體處理掉了？

粉紅包屁衣的事很奇怪，孩子的媽說扔在尿布臺旁邊的洗衣籃裡，那怎麼會在尿布臺的墊子底下出現呢？也許她醉到不行，所以記錯了，誤以為衣服丟進了洗衣籃。假如她醉成那樣，會不會失手讓嬰兒掉到地上？說不定她沒抱好，寶寶落地撞到頭死了。說不定她一不小心把孩子悶死了。假如真是這樣，那他們處理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他們會打電話向誰求援？

他必須找出可能的共犯，必須調出康提夫婦昨晚六點到十二點半的電話紀錄，家裡的和手機的都要，看看他們在那段時間裡打電話找過誰。

假如寶寶沒死，沒有被父母不小心或故意殺死，那他們會不會製造假的綁架案？

拉斯巴克認為不無可能，畢竟動機在那裡，有三百萬，或者更多，非常誘人。寶寶的外公外婆答應付錢，面無難色，顯然這筆贖金是可預期的。

拉斯巴克會想辦法搞清楚安和馬可是怎麼回事。

但在那之前，要先去找那對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