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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那對夫妻 by 莎里.拉佩納
2019-11-17 18:56
所有人都納悶,不明白之前怎麼會漏掉它。康提家大門口的記者會結束沒多久,就有位戴手套的警員用兩隻手指捏著淺粉紅包屁衣來客廳找拉斯巴克。在場所有人──包括拉斯巴克警探、馬可、安,以及她父母愛麗絲和理查,都立刻將目光鎖定在那件衣服上。
拉斯巴克率先開口。「你在哪裡找到?」
「噢!」安驚叫出聲。
大家原本都盯著那警察,現在轉頭看安,她面無血色。
她站起來說:「是不是在嬰兒房的洗衣籃裡?」
「不是,」拿著衣服的警察說,「它在尿布臺的墊子下面,我們第一次蒐證的時候沒發現。」
拉斯巴克很不高興,怎麼可能會漏掉這個?
安滿臉通紅,表情困惑。「對不起,一定是我忘記。蔻菝晚上本來穿這件,最後一次餵奶的時候換掉了,因為她吐奶,吐在這。」安走向那名警員,想拿衣服指給大家看。警員閃開。他說:「請別碰。」
安對拉斯巴克說:「所以我就幫她把這件換掉了,可是換下來的應該丟進尿布臺旁邊的洗衣籃了呀。」
「所以我們在媒體面前把寶寶的穿著說錯了?」
「錯了。」安承認錯誤,但一臉茫然。
拉斯巴克問:「那她穿的到底是什麼?」見安遲疑,他又問一次:「她穿的是什麼?」
「我……」安說,「我不確定。」
「妳說不確定是什麼意思?」警探的語氣變尖銳了。
「我不知道。我喝了點酒,又很累,光線又暗。我最後一次餵她的時候沒開燈,不想讓她太清醒。她吐到包屁衣上,所以換尿布時就連衣服一起換掉,也是摸黑換的。我把粉紅色那件丟進洗衣籃──我以為我是這麼做的──然後從抽屜裡拿出另一件。她有很多包屁衣,我不知道當時拿的那件什麼顏色。」安有罪惡感,但這男人顯然從沒半夜給嬰兒換過尿布。
拉斯巴克轉頭問馬可:「你知道嗎?」
馬可的表情就像猛然撞見車燈的鹿,搖搖頭說:「我沒發覺她換了衣服。我回來看她的時候沒開燈。」
「我來翻翻抽屜好了,也許能算得出她穿的是哪一件。」安覺得好丟臉。
「好,就這麼做,」拉斯巴克說,「我們要提供正確的資訊。」
安跑步上樓,打開寶寶的衣櫃抽屜,裡面有長長短短各種衣服,衣服上有許多種圖案:小花、圓點、蜜蜂和小兔子。
警探和馬可也隨她上樓,看著她蹲在那裡,一邊抽泣,一邊將所有衣物抽出來攤在地上。
她想不起來,也算不出來,到底少了哪一件?女兒穿的到底是哪一件呢?
她回頭對馬可說:「不如把洗衣籃也拿上來?」
馬可轉身下樓,很快提了一籃髒衣服回來,也倒在地板上。地板上的嘔吐物有人清理掉了。寶寶的髒衣服和他們的混在一起,安一一挑出來分好。
好一會兒她才說:「是薄荷綠的,前面繡著小兔子。」
拉斯巴克問:「妳確定?」
「只能是那件了,」安慘兮兮地說,「因為其他的衣服都在這裡。」
※※※
鑑識小組在安和馬可家裡沒找到什麼線索。警方就證據來看,完全沒有外人進出過蔻菝的房間或康提家,沒有指紋,沒有纖維,所有痕跡都是自家人留下的,包括康提夫婦、安的父母,以及清潔婦。他們的指紋全都送交鑑定。即使沒人認為打掃清潔的菲律賓老婦有可能綁架小孩,依然將她和她的家人都仔細查了一遍。
不過,在屋子外面,倒是有那麼一點收獲。車庫裡找到了陌生的胎痕,不是康提家那輛奧迪。拉斯巴克尚未將此告知失嬰的父母,也沒讓他們知道有人在十二點三十五分看見巷子裡有車經過。本案査至目前為止,就只有這麼一點點線索而已。
拉斯巴克告訴康提夫婦,證據顯示他們家未曾有人闖入。馬可說:「他們可能戴了手套。」
上午已經過了一半。安和馬可顯得很疲憊,尤其馬可,似乎宿醉未醒。可是他們一點都不想休息。警探盤問康提夫婦時,先請安的父母去廚房喝咖啡。他得一再保證,這不是在浪費他們的時間,警方正盡一切努力,要把他們的孩子找回來。
「很有可能。」拉斯巴克警探贊同馬可的看法。「但屋子裡多少該有些腳印。不光是在屋子裡,外頭也是,尤其車庫──應該要有你們以外的人留下痕跡才對。」
「除非他走前門出去。」安說這話是因為想起回家時大門開著。現在她確定了,因為她完全清醒了。她深信綁匪帶著寶寶走出大門,上了人行道,所以警方才會找不到陌生人的腳印。
「即使如此,」拉斯巴克說,「也不該完全沒有痕跡。」他目光銳利望著他們。「能問的人我們都問了,沒人看見任何人帶寶寶走出你們家大門。」
「那也:小能證明沒發生過呀。」馬可一臉受挫的樣子。
「也沒人看見她從後門被帶出去,」安語氣帶刺,「你們查了半天,什麼都沒查到。」拉斯巴克提醒他們:「動作感測器的燈泡被人轉鬆了。」頓了一下,又說:「我們還發現車庫裡的胎痕與你們家的車不符。」他等兩人把話聽進去,才繼續說:「就兩位所知,最近有沒有人用過你們家的車庫?車庫有沒有借別人停過?」
馬可看警探一眼,隨即望向別處。「沒有,就我所知沒有。」
安搖搖頭。
安和馬可顯然都感受到很大的壓力。拉斯巴克既然說,就證據而言,沒有別人帶孩子離開這個家──尤其是後院到車庫這一段路──那麼一定是他們帶走的。
「抱歉,有件事我不得不問。我們在浴室發現了藥,」拉斯巴克對安說,「舍曲林(sertraline)。」
安說:「有什麼問題?」
拉斯巴克溫和地問:「能不能告訴我那是做什麼用?」
「我有輕度憂鬱,」安防衛性地說,「那足醫生開的藥。」
「家庭醫生?」
她遲疑片刻,望向馬可,好像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說。然後她坦承:「精神科醫生。」
拉斯巴克說:「醫生的名字能不能告訴我?」
安又看馬可,然後說:「雷斯利.拉姆斯登。」
「謝謝。」拉斯巴克低聲道謝,並把醫生的姓名記在小本子上。
「很多媽媽都有產後憂鬱,」安防衛性地說,「這很常見。」
拉斯巴克心不在焉點點頭。「還有,浴室的鏡子,能不能說說是怎麼回事?」
安紅著臉,不自在地說:「是我弄的。到家發現蔻菝失蹤的時候,我用手把鏡子打破了。」她舉起那隻手,她媽幫她消毒包紮,綁了繃帶。
拉斯巴克再次點頭,做了筆記。
據寶寶父母先前所說,最後一次有其他人看見這孩子,是在綁架案當天下午兩點左右。當時安在街角的星巴克買了一杯咖啡。安說當時寶寶坐在嬰兒車上,微笑吮指,咖啡師還對寶寶揮了揮手。
拉斯巴克早上去找那位咖啡師問過話,他運氣不錯,那位咖啡師正當班,而且記得安和坐著嬰兒車的寶寶。寶寶失蹤是週五晚上的事,但下午兩點以後就再也沒人能證明寶寶活著了。現在拉斯巴克問:「昨天離開星巴克之後妳做了什麼?」
安說:「回家了,因為蔻菝有點煩躁,她下午總是愛鬧,所以我會抱她繞著屋子散步。本來我想把她放下來睡一下,可是她不肯睡,只好再抱起來繼續繞著屋子和院子走。」
「然後呢?」
「就這樣一直走到馬可回來。」
拉斯巴克問:「那是幾點?」
馬可說:「我大約五點到家。那天我提早下班,因為是週五,而且晚上要出門。」
「然後呢?」
「我接手照顧蔻菝,讓安上樓睡一下。」馬可背靠沙發,手在大腿上來回摩擦,接著開始抖腿,煩躁不安。
安問:「警探,你有沒有小孩?」
「沒有。」
「那你就不知道他們有多累人。」
「對。」他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大家都累了。「你們幾點去隔壁開派對的?」馬可說:「七點左右。」
「五點到七點之間做了什麼?」
「為什麼問這個?」安不耐煩了。「這不是浪費時間嗎?我以為你會幫我們!j拉斯巴克平靜地說:「我得知道發生的每一件事,請盡量詳細回答。」馬可伸手按在妻子腿上,要她鎮定。他說:「安睡覺,我跟蔻菝玩,餵她吃了點玉米片。六點左右,安起床了。」
安深吸一口氣。「然後我們為去不去派對吵了一架。」
馬可當場僵住。
拉斯巴克看著安的眼睛問:「為什麼要吵?」
「保母請假,」安說,「要是她沒請假,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好像到現在才領悟這點。這是新資訊,拉斯巴克不知道原本會有保母。他們為什麼到現在才說?「你們之前怎麼沒說?」
「沒說嗎?」安很驚訝。
拉斯巴克問:「那個保母是誰?」
馬可說:「一個叫凱特琳娜的女孩,十二年級,她家跟我們家只隔一個街區。我們平常有事都是請她來照顧寶寶。」
拉斯巴克又問:「她是跟你講的?」
「什麼?」馬可好像不太專心。或許是疲憊漸漸湧上了吧,拉斯巴克這麼想。
拉斯巴克問:「她什麼時候請假?」
馬可說:「她六點左右才打電話來,那時候要找別的保母也來不及了。」
拉斯巴克邊做筆記邊問:「接電話的是誰?」
馬可說:「是我。」
安苦著臉說:「就算晚,我們也應該努力找找看的。」
「當時我不覺得有這必要,現在當然是……」馬可沒把話講完,低頭看地下。
拉斯巴克問:「能不能給我她的地址。」
「我去拿。」安去廚房拿地址的時候,拉斯巴克聽見低語的聲音,安的父母在問她現在是什麼情形。
安回到客廳,遞給拉斯巴克一張紙,上面寫了保母的電話地址。拉斯巴克問:「你們爭吵的內容是什麼?」
「我不想留蔻菝一個人在家。我說我要留下來陪她。辛西亞不希望我們帶孩子過去,嫌她煩,嫌她吵。辛西亞要的是只有成人參加的派對,所以我們才找保母。後來保母請假,馬可覺得我們都說不會帶孩子,再帶就不禮貌,可是我不願意留她單獨在家,所以吵架。」
拉斯巴克望向馬可,他悲哀地點點頭。
「馬可認為只要帶監視器去隔壁,加上每半小時回來看一次,就不會有問題。」安滿懷怨恨對丈夫說:「你說不會有事的。」
「我錯了!」馬可對妻子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妳到底要我說幾遍才夠?」
拉斯巴克警探眼看這對夫妻感情裂縫越來越大,剛跟警方報案時兩人都很緊張,現在卻開始怪罪對方,調查過程漸漸腐蝕了他們最初呈現出的團結表象。這也是自然的事,畢竟女兒失蹤了,他們都承受著極大的壓力。警察在家裡,媒體守在門外。拉斯巴克心想,這裡只要有線索,他就一定會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