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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那對夫妻 by 莎里.拉佩納
2019-11-17 18:56
馬可覺得自己受到排擠,像個外人。每次安的父母在場,他都有這種感覺。就連現在,蔻菝失蹤,他還是被忽視的那一個。他們三個──他心煩意亂的妻子、永不失優雅的岳母,以及專橫霸道的岳父──又自然而然形成了三人同盟。他們這種拿他當外人的行為有時明顯,有時隱約。他娶她的時候就知道會這樣,可是當時以為自己忍受得了。
他站在客廳牆邊,很無力,只能看著安。安坐在長沙發中央,她媽坐在旁邊拉她入懷安慰,她爸離得稍遠,直挺挺坐著,輕拍女兒的肩。沒人朝馬可看,沒人安慰他。這明明是馬可自己的家,他卻有種待錯地方的感覺。
更糟的是,他又害怕又想吐。現在他只想要他的小蔻菝回到嬰兒床上,只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知道那警探的目光在他身上,這屋裡把注意力放在馬可身上的就只有警探一個人。馬可刻意不去理會,但也許這樣不對。他知道自己是嫌犯,那警探暗示得夠明顯,而且馬可聽見屋裡的警員低聲說要叫尋屍犬來,他並不笨,他們一定是懷疑蔻菝離開家門之前就死了,才會這麼做。警方顯然認為他和安殺害了自己的小孩。
就讓他們叫狗來吧,他不怕。或許警察經常處理這種事,經常遇到殺害親生子女的案件,但他絕對不會傷害他的孩子,蔻菝是他的一切,是他生活裡唯一明亮的光,唯一持續供應歡樂的可靠來源,尤其是這幾個月,一切紛紛瓦解,安又日益茫然沮喪。他娶的那個可愛美女不知怎麼回事,他都快認不得自己的太太了。雖然諸事不順,但他和蔻菝的關係緊密而美好,他們一起等著,等狀況解決,等媽咪回復正常。
安的父母這下子要更鄙視他了。他們很快就會原諒安,對他們而言,只要是安做的事,就沒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即使是把寶寶丟在家裡,以致被人帶走,也能原諒。可是他們絕不會原諒他。面對這個難關,他們會表現出堅強冷靜,他們總是堅強冷靜,不像女兒那麼情緒化。也許他們會把馬可和安從自己的錯誤裡解救出來,這是他們最愛做的事。此刻他就看見岳父的視線從安和她母親頭頂上方望過來,屑頭皺著,專注思考著問題──馬可製造的問題──以及解決的方法;想著要怎麼面對挑戰,贏得勝利,在馬可面前耀武揚威。
馬可瞧不起他岳父。他們兩人誰也瞧不起誰。
現在要緊的是讓蔻菝回來,只有這事最重要。在馬可看來,這家人關係複雜又糟糕,可是每個人都愛蔻菝。他眨眨眼睛,把新湧上來的淚水逼回去。
※※※
拉斯巴克警探發覺安的父母跟女婿關係冷淡。一般來說,遇到這種等級的危機,大家會放下隔閡,至少暫時放下。可是這次的狀況與平常不同,假如這對夫妻沒有說謊,那麼孩子是被他們單獨放在家裡,才被人偷走。他看著沙發上相擁的一家人,心知他們不會責怪寶貝女兒。那要怪誰呢?不管公不公平,肯定要怪女婿。看來馬可對此也心知肚明。
安的父親起身走向拉斯巴克。他個子高,肩膀寬,短短的頭髮是鐵灰色的。自信過度,以致帶r點侵略感。
「您是警探?」
「拉斯巴克警探。」
「我是理查.居里。」理查主動和他握手。「你們在找的是我外孫女,跟我說說目前的做法。」這人說話聲音不大,可是很權威,一聽就是慣於當家做主的人。
拉斯巴克說:「我們派警員搜索這一帶,問遍所有人,尋找目擊者。鑑識小組正在屋子裡和附近區域詳加搜索證據。孩子的特徵已經發布出去了,不只在本地,是全國性的,大眾很快就會從媒體上得知。如果運氣好,或許會有監視器拍到。」他頓了一下,又說:「我們希望很快就能得到線索。」拉斯巴克心裡想的是,我們會盡全力,可是未必能救得了你外孫女。多年經驗告訴他,這種案子除非早期就有大突破,否則進展很慢。失蹤的女嬰就算現在還活著,時問也不多了。
居里靠過去,靠得很近,連他刮鬍水的味道拉斯巴克都能聞到。隔著拉斯巴克,他看女兒一眼,低聲問:「所有變態都查過了?」
拉斯巴克挺佩服這大個子,這事有些人連想都不敢想,他卻能問出口。「知道的全都查過了,可是總有此;一是我們不知道的。」
理查.居里望著女兒,低聲對警探說。「若真有個萬一,我女兒會活不下去。」
拉斯巴克心想,這父親知不知道女兒有產後憂鬱呢?現在問這個問題恐怕不是時候。他等了一下才開門說:「令嬡說您相當富裕,是真的嗎?」
居里點點頭。「算是吧。」他望向馬可,馬可凝視著安,沒往這邊看。
拉斯巴克又問:「您想這會不會跟錢有關?」
居里先露出驚訝的表情,又想了一想,才說:「不知道,你們覺得是?」
拉斯巴克微微搖頭。「還不知道,但當然有這個可能。」他頓一下,給居里時間思考。「您能不能回想一下,有沒有跟人結怨?比如說,在做生意的時候?」
「你是說有人跟我有仇,所以對我外孫女下手?」居里一臉震驚。
「我只是問問。」
理查.居里並沒立刻否決這種可能性。拉斯巴克心想,這人若非十分自大,就是真的與人有仇,才會覺得這假設不無可能。過了好一會兒,居里才搖搖頭說:「不,我想不出有誰會做這種事。我沒有仇人,據我所知沒有。」
「這種可能性雖然不大,但是天底下什麼怪事都有。」他故作輕鬆地問:「居里先生,您做的是什麼生意呢?」
「包裝和標籤。」居里將目光拉回來,看著拉斯巴克的眼睛說:「警探,我們一定要找到蔻菝,我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外孫女。」他伸出一隻手,緊抓住拉斯巴克的肩膀。「隨時告訴我最新狀況,好嗎?」他掏出名片,轉身離開。「無論什麼時間,都可以打給我。」
過了一會兒,詹寧斯走到拉斯巴克身旁,低聲說:「狗到了。」
拉斯巴克點點頭,撇下深受打擊的這家人,走出客廳。
他走到外面街上,跟領犬員碰面。警犬隊的車就停在屋外。這位領犬員叫譚波,以前跟他合作過,是個好人,工作上也很稱職。
譚波問:「什麼狀況?」
拉斯巴克說:「父母報案,原本睡在床上的嬰兒失蹤了。時間是午夜過後不久。」
譚波嚴肅地點頭。沒人喜歡嬰兒失蹤的案子。
「才六個月大,沒有行動能力。」這不是那種幼兒半夜醒來,自己走出家門,跑到街上亂晃,累了隨便找地方躲的狀況。那種情形下出動的會是循著氣味找人的追蹤犬。這一回,孩子是被人帶出家門。
拉斯巴克叫尋屍犬來,是想知道這孩子在家裡和車上的時候是死是活。訓練有素的尋屍犬聞得出死屍遺留在物體表而和布料上的味道,可是剛死的不行。屍體的化學變化很快,但仍需時間,死亡兩三小時之後才會發出尋屍犬辨識得出的氣味。如果這嬰兒遇害後立刻移離現場,狗就聞不出來;如果死後沒有立刻移走,那麼……總之值得一試。拉斯巴克知道這些狗得來的資訊若沒有其它佐證(例如屍體),就無法作為有力證據。但是現在案情膠著,所有能試的方法都得試試,有什麼線索都好。拉斯巴斯是那種會用盡所有工具,不屈不撓查明事實的人,非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可。
譚波點頭說:「我們開始吧。」
他走到車後,打開門,兩條黑白花的英國史賓格獵犬跳下車。譚波用手和聲音指揮,不用狗繩。
拉斯巴斯說:「先檢查車子。」他帶他們走向康提家的奧迪,狗兒緊跟譚波身後,非常聽話。鑑識小組已經在那兒了,看見狗來,默默退開。
拉斯巴克問:「好了嗎?能不能讓狗看一下?」
鑑識小組的人說:「我們好了,請。」
譚波對狗說:「上。」
狗兒開工,圍著車認真聞,跳進後車廂,跳上後座,跳上前座,很快又跳出來,走到領犬員面前坐好,抬頭看他。他賞狗食物,搖搖頭說:「這裡沒有。」
拉斯巴克鬆了一口氣,說:「進屋查吧。」他希望失蹤的嬰兒還活著,希望自己誤會了那對父母,希望孩子能找著。接著又提醒自己不要抱這些希望,他必須保持客觀,辦案的時候不能受情緒影響,否則撐不過去。
那兩條狗嗅呀嗅的上了臺階進了門,領犬員帶牠們上二樓,從嬰兒房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