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卷一 摸魚兒
BL亂世為王 by 顧雪柔
2019-11-16 20:31
翌日游淼起來,連個能吩咐的人都沒有,昔年在家裡住時四個丫鬟,兩個小廝,院中總是嘰嘰咋咋有說不完的話,現下剩個木棋與李治烽,卻是說不出的冷清。早起時木棋進來伺候,遊淼道:「讓李治烽過來罷,你也別出去,把門關了,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李治烽過來給遊淼穿衣服,游淼邊換衣服邊吩咐木棋。
「夫人和那勞什子大少爺,什麼時候搬進來的?」遊淼問道。
木棋十二歲便進來服侍遊淼了,主僕相伴也有五年,不比家中其他的下人,遊淼被降為次子的事他是知道的,現在還派他在東廂裡幹活,自知這輩子若沒別的念想,終究與這游淼少爺是一條船上的人,該說的話還是得說,遂答道:「兩年前就住進來了。」
遊淼又問:「什麼時候立的嫡長子?」
木棋答道:「去年。」
遊淼問:「請族伯族叔,太公他們吃過酒了不曾?」
木棋點了點頭,遊淼的怒氣又驀然起來了,這麼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告訴他?!
遊淼又問:「大少爺叫什麼名字?」
木棋答道:「大少爺名諱上‘漢’下‘戈’。」
游漢戈……遊淼一聽就明白,家中這輩排行第二個字都帶水,他又問:「是我爹生的?我怎的就不知道?也沒人告訴我這事?」
木棋聽到這話,似乎有點憤怒,想了想,說:「誰知道呢?那女人一來就將家裡給占了,王叔也告老回家去了,還換了個帳房先生……」
遊淼緩緩點頭,至少他知道了兩件事,一:另立長子這事是遊家大族中認可的。二:這長子,確實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大哥。
遊淼十二歲上京,小時在家時也聽過不少關於父親的風流事,母舅家更給他吹過風,告訴過他,遊德川在外頭還有人。但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尋常,何況遊德川這等富甲一方的商賈?本來游德川要續弦,凡事也輪不到遊淼說了算,但忽然來了這麼一下,不免遊淼負氣。
遊德川數年前想送他入朝為官,說不定就是提前布下了這一手。
遊淼心不在焉地吃早飯,飯後外頭來報,孫嬤嬤來看他了。
那孫嬤嬤本是游淼的奶媽,照顧他到七歲才歸家去,遊淼一口氣正憋著沒地方出,見孫嬤嬤呼天搶地的進來,登時眼眶就紅了。
「我苦命的小淼子哎……」孫嬤嬤一進來就摟著遊淼哭。
遊淼忙大聲道:「別哭!嬤嬤,你別哭!」
遊淼的話裡帶著哭腔,不敢多看孫嬤嬤一眼,孫嬤嬤已哭得老淚縱橫,捂著肝一把鼻涕一把淚,「心肝」「祖宗」地叫,房內老少二人哀歎半晌,游淼方親手給她煮了壺茶,讓孫嬤嬤堪堪坐定。
「都是命,嬤嬤,別傷了身。」遊淼勉強安慰道,又長歎了口氣。
孫嬤嬤說:「小舅爺聽到少爺家裡這事就氣得快不好了,上了兩次揚州,都被那邊擋在門外頭,回頭和少源茶莊當家的大舅爺商量了一下,大家也幫不了甚麼忙,讓我這老不死的帶個口信,少爺要是在這邊呆不下去了,就回蘇州去罷。」
遊淼道:「罷了罷了,我娘死了,爹還在,怎麼能回母舅家?你剛從蘇州過來,聽到那邊說啥了沒有?」
孫嬤嬤道:「當年的事哎,都沒想到壓了這麼多年,現在還不得消停……」
遊淼昨夜想了一晚上,頗有些想不通的東西,如今聽孫嬤嬤一說,登時豁然開朗,什麼都明白了。
自己父母之間的關係,母舅家平時也沒少提醒過,當年母親嫁給父親時,雙方也並非郎情妾意,而是遊德川的一個堂伯說了算。讓遊家迎娶少源茶莊的喬珂兒。那年遊德川還對長輩安排頗有一番怨詞,更聽說父親在外面有相好的,只是母親嫁過來後太會為人處世,這些年裡才相安無事,父親沒有再討小妾,母親也從不在幼年的遊淼面前提起過這些。
母親辭世幾年後,游家的長輩老的老,去的去,也死得差不多了。
於是父親把成婚前就已經定下一樁親事扶了正,也真難為那王氏忍辱負重,早已生下一男丁,竟是能苦苦等候遊德川十餘年。待得遊德川產業辦穩了,方登堂入室,明媒正娶地進了遊家。
游淼聽到這話時,不是沒有動過回母舅家的念頭,但少源茶莊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一個敗家子大舅,終日揮霍祖上積蓄。一個空有志向,卻苦無錢財的小舅,這些年裡少源茶莊也是入不敷出,回去又能做什麼?
孫嬤嬤還在這房中用茶,外頭木棋兒卻忙不迭地進來,朝游淼連打眼色,遊淼微一蹙眉,吩咐道:「有話就說,嬤嬤不是外人。」
「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木棋兒顫聲道。
孫嬤嬤聽到這話,嘴巴略略張著,老臉皺了皺,又哭了起來。
遊淼道:「我去見爹一面,李治烽,你跟著我,木棋兒,你吩咐輛車,送嬤嬤回家去。」
遊淼深呼吸,整理了衣袍,坐在外屋的李治烽一直聽著房內交談,此刻起身跟著遊淼出去,孫嬤嬤顫巍巍地出來,又反復朝李治烽說:「你是哪兒來的人,怎地沒見過,我們少爺命苦,你可得好好照看著……」
李治烽點了點頭,遊淼又好言安慰一番,穿過走廊,站在東廂院裡,聽到堂屋外傳來的交談聲,正是自己父親在吩咐人。
雨過天晴,遊德川的靴頭還沾了些泥,背著手,帶著兒子游漢戈一路上山莊裡來,抬轎子的家丁遠遠跟在兩人後頭。
遊淼長得像母舅,而游漢戈則長得十分像遊德川自己,一樣的一字濃眉,多年隨母過養成了一身少年老成的氣質,眉頭總是微微蹙著。寬額大耳,膚色黝黑,皮膚粗糙,一雙眼睛炯炯逼人,透出算計與思慮的神色。
遊德川說:「你有甚麼想的。」
游漢戈說:「爹,孩兒以為,這批貨,要脫手宜早不宜遲,明年年初,新茶一上市,多半又要大漲了。」
遊德川點了點頭,不予置評。
進了山莊二門,繞過院裡,王氏迎了出來,笑道:「回來了?」
游漢戈忙躬身給母親請安,王氏將遊德川帶進去,又笑道:「遊淼昨天晚上到的。」
遊德川唔了聲,說:「一路上還成罷。」
王氏說:「沒聽見說,歇了一天。」
王氏親自給游德川解袍子,婢女們列隊捧著毛巾,盆子進來,王氏又說:「給你們爺仨備了一桌小菜,熱的小酒,正好敘敘。」
遊德川道:「遊淼若還累著,就……」
「爹。」遊淼揣著袖,站在門檻外,一語出,堂屋中所有人都轉了頭,朝他望來。
「這可來得正好了。」王氏笑吟吟道:「老爺還說怕你……」
「遊淼。」遊德川道:「來得正好,正有幾句話想給你說。」
「嗯。」遊淼站在外頭院子裡,看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只是不進來,游漢戈說:「弟弟,你回來了。」
按尊卑之別,本該遊淼先過來行禮見過游漢戈,稱一聲兄長才是,但遊淼始終不叫人,不叫王夫人,也不叫長兄,遊德川的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
「去書房說。」游德川示意游淼先行。
游淼轉身時,瞥見父親背後,王氏那一抹得逞的笑意,與游漢戈複雜的神情。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到這母子二人也在如履薄冰,只怕成日擔驚受怕,過得比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