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 一諾重千鈞
漢血丹心 by 流年書柬
2019-11-15 17:53
抱著赴死之心走出未央宮的司馬相如,並沒有能夠完成他的使命。因為已經決定了把謀逆大業進行到底的人,絕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面對著想要強行奪取朱雀門控制權的宗室勢力,司馬相如終於認識到了最危險局面的來臨。對方顯露出來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他們蒙蔽了奉旨進城的細柳營騎兵,想要打著協守未央宮保護天子安全的幌子,去暗中實現自己不可告人的險惡目的。這樣的手段,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急切之間難以有效破解。
見宮門外的事態已經難以控制,司馬相如一刻也沒有多耽擱,轉身疾返而回。因為,他很明白,在這樣的危急時刻,情況可能瞬息萬變。當務之急,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護好皇帝劉琚的安全。
宗室勢力隱忍了這麼久,終於圖窮匕現!接下來,如果他們做出任何大逆不道和駭人聽聞的事,都不會令人感到奇怪。
「荀羽將軍!朱雀門就交給你了……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希望能夠阻擋住這些叛逆者的進入。」
司馬相如回身之前,臉上帶著無限鄭重的神情,對凜然而立的羽林軍將軍只說了這一句話。雖然連他自己也都知道,這一句囑托,在外面的重兵鐵甲面前顯得有些空洞,但他還是說了出來。大漢帝國養士百年,耀武勵志,如果連這樣忠君愛國的忠誠都缺失的話,那就太失敗了。
「御史大夫大人請放心!守護未央宮本來就是我們的生死職責。如果方便的話,請轉告陛下一聲,末將和全體羽林軍將士誓死效忠,絕無二心!人在,宮門在。若朱雀門失守,當以身殉之,絕不苟且!」
臉上浮現出悲壯之色的這位羽林軍將軍,一手圓盾,一手長刀,帶領著追隨在身邊的數百人,已經做好了殊死搏鬥的準備。而在他身後的朱雀門內外,有更多的羽林軍將士們嚴陣以待,即將為忠誠和榮譽而戰。
而在未央宮四周的更遠更深處,得到緊急消息的各處警戒正在嚴密佈置。不管是羽林軍還是宮中的侍衛們,都被在第一時間組織起來,扼守在重要的位置上。
危險來臨,宮廷震動。自從匈奴和諸侯王這些內憂外患消除掉以後,類似的事已經許多年未曾發生過了。宮中人心惶惶終究是難免的。好在,短時間內還並沒有形成太大的慌亂。
強行抱病而來以赴君王之難的司馬相如,忍受著胸口劇烈的氣血翻騰,重新穿越宮殿和長長的甬道,再次回到了皇帝劉琚面前。其實,就算不用他說,殿內的所有人也已經從他臉上的凝重神情,明白了外面形勢的嚴峻。
「陛下,事急矣!長安令和巡城將軍殉國,都城長安很可能已經被叛亂者控制。如今,未央宮的各處宮門都已經被圍困。宗室親貴們以保護陛下安危的借口,欲傭兵入宮作亂……臣以為,僅僅依靠宮中羽林軍的力量,必然難以堅持太久。如果一旦有什麼其他變故,那就大勢已去了!所以,臣請陛下親自下詔,派勇者突出長安,組織臨近郡縣駐軍前來勤王!才是萬全之策。」
在回來的路上,司馬相如已經反覆衡量過這次事情的輕重緩急。如果長安內外事不可為,也許真的只有召集天下兵馬勤王,才能夠迅速的平息這場突然而來的暴亂。
司馬相如一向以處事穩重而聞名。看到連他也變得這樣急迫,其他人不用多問也明白,事態確實已經非常緊急了。
「真是可恨!亂臣賊子謀逆也就罷了,細柳營的入城軍隊,難道都是聾子和瞎子嗎?他們竟敢聽從叛逆者的指揮亂殺無辜,並包圍未央宮……這、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有大臣在旁邊發出憤怒的呼喊。這正是事情的關鍵所在。如果沒有細柳營重甲騎兵的參與,僅僅只憑著宗室勢力作亂,並不能成就太大的氣候。可是現在這把鋒利無比的刀,被叛亂者握在手中,就十分難辦了。
「是臣之錯也!我先前考慮不周,本來想要借助細柳營駐軍,防止更大變亂發生……沒想到,形勢會糟糕到這種地步。臣雖死難辭其咎!」
東方朔痛心疾首,悔恨無極。如果沒有當初自己的提議,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人心之險惡,就算是以他的智慧和洞察力,卻也防不勝防。
皇帝劉琚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卻顯得很鎮靜。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東方朔不必自責。然後抬頭看了看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忠正臣子們,不禁歎了口氣說道。
「你們都是社稷之臣,在這件事上沒有絲毫的過錯。是朕自己識人不明,用錯了人。更是沒有認識到長久以來宗室中的不滿,才發生了今日的禍亂……如果因此而連累到大家和長安民眾的安危,皆是朕的過錯!若事情真的嚴重到了那種程度,朕會自己走出宮門,去向外面的將士們宣詔,讓他們退出城外……。」
「陛下,萬萬不可……啊!」
皇帝劉琚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急聲打斷了。只見有幾個鬚髮蒼白的老臣撲倒在階前,大聲勸阻。而為首者,正是三朝老臣大司農石寬。
皇帝住口,面帶哀傷之色,看著石寬。這位老臣的孫子石俠,今夜死在了長安街上。在府中聽聞噩耗之後的他,卻並沒有顧得上悲傷,而是在第一時間和其他許多人一樣,趕到未央宮中,以自己的殘弱之軀來維護這座帝國中心和天子的安全。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年紀雖老,熱血卻不輸少年。
「老愛卿……你們不必過於擔心的,大漢帝國的軍隊,難道會對他們自己的皇帝舉起手中的刀嗎?」
「陛下!細柳營駐軍素來以軍律嚴格聞名。在緊急情況下,軍中但知將軍令,不聞天子詔!難道,陛下沒有聽說過當年文皇帝入營犒軍之事嗎?」
聽石寬說起往事,所有人心頭既沉重又黯然。果然,他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誰也不敢保證,那些以軍中虎符調來的騎兵,會在第一時間聽從皇帝的新召令。
「更何況,那些宗室勢力潛伏在側,虎視眈眈。如果有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趁機暗中行事……一旦對陛下龍體造成什麼損傷,那就真的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石寬蒼老的面容上流下渾濁的淚水。孫子石俠的死固然令他傷心,但如果他親眼見證而出現的這個盛世局面再因為這次的動亂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那對他們這些人的內心打擊,將會更加嚴重。
殿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果然還是老成謀國!石寬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不用去多想也知道,宗室勢力作亂的首要目標,就是當今天子。無論皇帝是生是死,只要落入他們的控制中,就將逞其所欲了。
「如果能夠以一人而使長安民眾和天下百姓免受動亂之苦,朕又何惜自身安危呢!」
皇帝親手扶起石寬和其他的人。他面色動容,心中有無限感慨。而他面前的老臣們卻都固執的搖了搖頭。堅決不允許他們的皇帝再有這樣的念頭。
「陛下,如果能使城裡的鐵甲騎兵無條件聽從號令,放眼當世,也許唯有兩個人能夠辦到。只是可惜……現在卻來不及啊!」
有人在旁邊又說了一句。皇帝和其他人神情一振,卻又都隨之黯然。他們當然知道,只要有元召或者是衛青在,所有的軍中將士都會俯首聽令。然而,長平侯衛青已死,元召卻還在千里之外。就算是他得知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恐怕也已經來不及了。
「陛下只需安穩的待在宮中,臣等願和宮中衛士們一起,誓死守護!」
「長安動亂,天下忠義之士聽聞,必定會對亂臣賊子群起而攻之!只要能夠堅持兩三日,四周勤王之師就會到來……。」
「我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保護好陛下在宮中的一切安全……等到元公回來,必定可以平息動亂。」
聽著這些亂糟糟的提議,東方朔和司馬相如互相對視一眼,心頭都有些苦澀。他們君臣能夠想到的事,難道以穎川侯為首的宗室親貴們會想不到嗎?他們之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發動叛亂,就是瞅準了衛青新亡、元召未歸的這個機會啊!相信不用等到明日,最令人擔心的局面就會發生。以軍事手段奪取朱雀門,把整座未央宮和皇帝都掌控在手中,才是他們速戰速決的最終目的!而以當前的力量對比來看,如果困守皇宮,真是凶多吉少。
「呵呵……既然一切都是為了朕而來,那朕就以一身擔之吧!」
皇帝站起身來,看著所有目瞪口呆震驚的大臣和侍衛們,淡淡笑著,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決定。隨後,他拍了拍緊跟在身後的白衣守護者肩膀,鄭重的說道。
「小烈……如果你顧念我們的往日情意,母后以及宮中的一切,都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