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七章 為國何須功與名
漢血丹心 by 流年書柬
2019-11-15 17:53
「這把劍叫什麼名字?」
「干將。」
「你是誰?」
「元召。」
這是那一天波斯王被擒的時候,所問的兩個問題。而一招就把他斬落馬下的人,很平靜的回答了他。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波斯王開始陷入長久的沉默。當他終於看清楚漢朝統帥模樣的時候,他便明白了自己和對方的差距。
那種一閃而過又倏然消失的氣勢,如同天山冰雪一樣厚重,又如同祁連山脈一樣雄闊。世間凡王的力量,在這種無形的壓迫感之前,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如果再做垂死掙扎,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波斯王無力地垂下手臂,把黃金戰刀扔到地上。好半天時間,他才艱難的爬起來,如果能在浴血和烈火的酒泉河邊死去,也許是維護他王者尊嚴的最後方式。
然而,出乎意料,元召並沒有殺他的意思。他揮了揮手,一輛特製的囚車推過來,波斯王便成了這裡面的囚犯。精鋼鎖鏈,純鐵柵欄,大小尺寸,一切都打造得剛剛好。
「原來……你早就知道會有今天?」
波斯王晃了晃身上的枷鎖。就連手腕和腳踝處的鐵箍,都是恰到好處,並且被打磨的十分圓滑,他粗壯有力的四肢被牢牢地束縛在裡面,再想脫身,勢比登天還難。
「當然,有備無患嘛。你這麼尊貴的客人,總會得到特殊待遇的。呵呵!」
波斯王無視對方的嘲諷。現在他已經失去了憤怒的資本。他知道自己的份量。元召和這些漢朝將軍當然不會讓他輕易的死去,他們一定會大張旗鼓的押送長安,然後去皇帝面前請功。
「既然不敢殺我,那就送些食物來!如果餓死了,那你們到手的天大功勞可就大打折扣了。哈哈哈!」
這位王者大聲笑了起來,既然死不了,便開始重新恢復他的桀驁不馴。不過,很快他就從周圍許多人的眼神中,察覺到了諷刺和憐憫。
「食物當然會有的。我們東方人一向講究的是,不能讓敵人做餓死鬼。半個月之內,你可以盡情的吃。」
元召平靜的看著自己的獵物,語氣意味深長。波斯王盤膝而坐在囚車裡,有些愕然地反問一句。
「半個月……什麼意思?半個月之後就送我去長安見你們的皇帝嗎?」
元召仰天大笑起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見大局已定,將士們正在清剿戰場。他在最後上馬離開之前,對波斯王說道。
「你想多了。半個月之後,西征大軍將在酒泉誓師,而那時候就是你的死期了。我會單獨為你築一座斷頭台,在無數見證者的目光中,你的頭顱將被砍下,你的鮮血將被祭旗,你的身軀就埋在西征大軍出發的地方,直至腐朽……!」
說完之後,他縱馬而去,不再理會這個階下囚。只留下孤家寡人的西方之王痛苦地用頭撞擊著囚車,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稍早些時候他絕對會把那刀插進胸膛。然而,從現在開始,他已經沒有再選擇的機會了。就連想自殺,也成了一種奢求。
最後的酒泉之戰,就這樣結束了。大漢軍隊把所有的波斯人都留了下來。果然是連一匹馬都沒有放回去。
四次大戰,漢軍全勝。昔日浩浩蕩蕩而來的幾十萬波斯兵馬,就這樣全部寂滅在西域遼闊的土地上。這樣的輝煌勝利,不要說在大漢帝國歷史上,就是放在華夏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驕人戰績。
而指揮這一切的元召,卻沒有絲毫的得意之色。在他眼中,掃清這些軍事上的障礙之後,一次偉大的征程,只不過才剛剛開始。
「元侯,既然已經生擒,為什麼不把波斯王獻俘長安,以示天下呢?只在軍中把他殺了……似乎有些得不償失啊!」
蕭望之這幾個人,對於元召的舉動終究是感到有些迷惑不解。在他們一貫的認知中,擒敵虜,朝天闕,天子褒獎,赫赫宣揚,天下皆知……這才是最好的方式。
元召把手上最新接到的幾分急報看完,他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然後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故意歎了口氣說道。
「唉!我何嘗不想如此呢?皇帝陛下日夜西望,無數民眾翹首期盼。都在等待著漢軍大捷的好消息。而生擒波斯王,無疑就是西域戰爭最大的勝利。這是漢朝這些年來繼匈奴單于之後,所擒獲的最重要對手。如果把他押送到長安,獻與高廟。恐怕就連幾位先皇帝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吧!」
蕭望之幾個人連連點頭,這正是他們心中所想。看來元召也知道這些道理啊,既然這樣,他們就要好好勸勸了。如果真的能夠把波斯王押送長安,那麼如此盛大之事,一定會引起轟動。到時候免不了以文章記述其事,煌煌盛典,青史流傳啊!他們眼中閃過興奮,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聽到元召話頭一轉,顯得有些沉重起來。
「然而,你們是不瞭解西方大陸那邊的複雜形勢啊!生活在那裡的種族十分野蠻,難以馴化。尤其是像波斯人這樣的,大有人在。大軍馬上就要從西域出發,去開拓西方大陸了。可是,我思來想去,卻還沒有想到最穩妥的辦法,能夠去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平穩下局勢來啊!」
在元召大帳之中聽他說話的人並不多。司馬相如低著頭一邊喝茶,只是不動聲色地聽著,並不插話。非常瞭解元召的他知道,蕭望之這幾個人,很可能要掉入元召的套路中了。不由的暗自好笑,樂得看熱鬧。
「可是……元侯,你說的這些,和殺波斯王又有什麼關係呢?」
蕭望之、陸博彥、夏侯寬、鄒懷遠都是非常具有影響力的文學博士,他們的弟子和追隨者也都不在少數。這次來到西域,是受董仲舒所托隨軍考察的。他們希望漢軍不管多麼強大厲害,始終是王者之師。而卻不希望他們成為暴力的工具。聽元召說了這半天,卻始終是有些迷惑。
「哦,我的意思是說,波斯人的軍隊雖然死的差不多了。但在西方大陸還有他們的根,遺留在那裡的人,心中都充滿了仇恨。他們和我們華夏族人終究是水火不相容,仇恨不可化解的關係。這樣說,你們明白了沒有?」
幾個人點點頭。他們有些理解元召的意圖了。果然,隨後又聽他繼續說道。
「波斯人有著非常厲害的信仰。波斯王只要不死,就是他們永遠的精神支柱。所以,只有當著天下人的面公開誅殺波斯王,才能在最大程度上狠狠的摧毀他們的意志。為後續平穩局面,取得最有利的先決條件。」
「那為什麼不在長安……非要在這西域之地殺他呢?」
「長安太遠了。我要讓波斯王的死,產生最大的影響力。而西域,是東西方世界的交匯點,也是最合適的地方。衛將軍已經在北方草原取得完勝,殘餘波斯人退縮在天山腳下,在狼群和匈奴人的攻擊下,他們堅持不到秋天了……不久之後,北路和西路的漢軍將在酒泉會師。到那個時候,將組成最精銳的西征軍團,正式開始西征。呵呵!幾位先生,可有意跟隨前去,以胸中所知所學教化一方蒼生?」
元召說完之後,收斂了笑容,神色變得很鄭重。蕭望之與其他幾人對視一眼,最後問了一句話。
「我等所起的作用,對於華夏民族有多重要?」
「千秋萬載,意義重大!」
「好!很久之前,我等就聽聞元侯說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樣的話!今日既然有所驅馳,敢不從命!」
「幾位先生不愧為國士!元召敬佩。」
元召站起身來,這幾個人雖然都是文學儒士,但胸中的慷慨之氣,連他也為之動容。他們不是不知道,捨棄中原之地的繁華,去往那蠻荒之所,究竟會面臨多少艱難困苦。但還是義無反顧就做出了這樣的承諾,值得他為之俯首一拜。
司馬相如鼓掌而起,連連讚歎。而蕭望之則連忙帶頭遜謝,口稱不敢當。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是他們一時意動,而是一直以來身為華夏族人的責任和自豪,促使內心所必須做出的擔當。
隨後的幾天,身在酒泉的元召變得異常忙碌。與長安的來往文書,以及出征前的各種準備,物資調度,人員安排,都要面面俱到,不能遺漏。
全軍將士的休整,自然也不可放鬆。連番大戰,雖然準備充分,漢軍傷亡不算太嚴重,但一些損失終究還是難以避免。有許多熱血男兒就此馬革裹屍,魂歸故里。
時間過得飛快,當整個西域地區降下第一場大雨的時候,酒泉城外的那條河,也沖刷乾淨了血與火的痕跡。
大將軍長平侯衛青,率領著在北線作戰的黑鷹軍,橫跨大半個草原,終於來到了酒泉漢軍大本營。
大漢帝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在此會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