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東海碧波暗潮生
漢血丹心 by 流年書柬
2019-11-15 17:53
大漢天子劉徹,登上含元殿中的那個寶座,至今已經二十多年了。其中前十年的時光,皇帝的權威都被籠罩在竇太后的巨大身影下,他的野心和抱負,並沒有得到施展的機會。
這個王朝的意氣風發激昂奮進,是在皇帝劉徹親政之後開始的。確切的說,是因為某一種新興力量的推動,才使這個國家踏上了奮進的歷程。
大漢帝國發展到今天,國力之強盛,已經遠遠的超越了秦朝,更是歷史上的歷代王朝所不能相比的。每當想起這些,皇帝的臉上便浮現出志得意滿的神色。
不管是怎樣的業績,也不管身為臣子的在這其中做出了怎樣的貢獻,歷史和時代會首先把這種功勞記在皇帝身上。曾經自少年時代就立志要做一個偉大皇帝的劉徹,以前朝的秦始皇帝為偶像,而今,終於開始有了逐漸能夠與其比肩的機會,這正是他自打登上皇位的那天起,就夢寐以求的目標。
他今年也不過剛剛四十歲,正是一個身為帝王的男人最巔峰的時候。如今放眼海內,九州昇平,大漢朝的國力蒸蒸日上。環顧四周,鄰國盡皆拜服,就連匈奴大敵,也已經到了單于授首、指日可破的時刻。
皇帝在未央宮最高處抬眼四望睥睨一切的時候,心中的感慨和自豪雖然不會淺薄的表露出來,但他臉上的神情和眼神中的驕傲,早已經說明了一切。落在有心人眼底,便會平添許多可以兜售自己心中預謀的機會。
不管是朝野內外還是長安民眾,現在幾乎都知道,在皇帝面前最受寵信的是什麼人。
在朝廷上,最受器重的除了領兵在外的元召、衛青之外,恐怕就要算是嚴助、東方朔這一幫侍中和殿前常侍了。其餘的三公九卿大臣反而倒是往後排。
而在宮廷之內,現在最受寵信的臣子是李延年和董晏這兩個人。李延年因為漱玉宮的關係,又加上自身具有樂律才華,這對於政務之餘喜歡狗馬奏樂遊玩的皇帝劉徹來說,是正投其所好的。而董晏,就是以柔媚善於懂得皇帝的話外之音得到他的特別賞識。這兩個人,幾乎是時刻都離不開身邊的。
除此之外,在甘泉宮西露台那邊供養著的仙師們,現在的地位更是超然世外。因為皇帝的特別對待,他們即便是在普通的朝廷官員面前,也是一副高傲的模樣。
而這其中,最受皇帝重視的,就是去年進宮的夏侯元嬰和經過他引薦在幾個月之前剛剛來到長安的欒心玉了。
欒心玉其人,不知道是哪裡人士,也不知道具體年歲。生的是面如冠玉,十分瀟灑。如果只看外表的話,也不過三十多歲年紀。但據夏侯元嬰和他自己所言,他們遊蕩在這世間,都已經是超過百歲的年紀了。
對於這樣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謬。但卻沒有人敢不相信,更沒有人敢去質疑。因為皇帝陛下本人,從來對這些來歷非凡的仙師們,都是十分信任和虔誠的。
皇帝陛下想要求得長生之術的心思,雖然還是遮遮掩掩沒有公開宣揚天下,但即便是長安的任何一個普通民眾,恐怕對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世間長生仙術到底有還是沒有?這本來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沒有人敢說是沒有,但也從來沒有人敢保證親眼見過長生不老的飛昇仙人。鬼神之道,就連那些春秋諸子大德學說都含糊其辭未知其可,就更不用說這世間的普通芸芸眾生了。
也許皇帝身為天子,秉受上蒼的意志,是最有機會能夠求得仙術的人吧!時時心中有所感?所以才如此的癡迷?當然,這是普通人在心中對皇帝作為的想法。
不過,對於皇帝劉徹數年來一直孜孜不倦的追求這些虛幻的東西,在許多忠貞大臣的心中,還是有許多非議的。雖然不會明著作出反對,但暗地裡的腹誹,終究是避免不了的。
也許,只有在這些熟悉歷史興衰更替的有識之士眼中,才真正的明白,皇帝癡迷於此道如果越來越深的話,也許有一天,真的會危及到大漢王朝的江山社稷!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有活生生的例子擺在前面。遠的不去說他,百年之前盛極一時橫絕天下的大秦帝國的覆滅,在某些方面來說,就於宮廷之中過度的信任術士和仙師們有著極大的關係。
秦始皇迷戀長生不死之術,篤信命數。於是天下奇談怪論之徒,如盧生、韓終、徐福、侯生等這些人,都聞風而奔咸陽。尤其是那位徐福,他上書始皇帝,稱海中有蓬萊三神山,在虛無縹緲之間,上有仙人可傳長生之術。
於是一心想要長生不老的秦始皇信以為真,派他帶領三千童男女,乘樓船入海求仙山。後來不知所蹤,終究沒有消息傳回。
這些方士雖然所言虛妄,但終究還沒有對王朝造成太大的損害。而後來的術士盧生,就在一定程度上間接的造成了秦朝的滅亡。
盧生入咸陽宮見始皇帝時,自稱從海外帶回來仙書,上面記載清楚,說「亡秦者,胡也!」。
於是秦始皇派大將蒙恬率領帝國最精銳的長城兵團北去擊胡,使皇城咸陽空虛,外重內輕。盧生又勸始皇帝微行以避惡鬼,惡鬼避,則真人至。這使得始皇帝脫離群臣,性格孤僻。
到得後來,盧生自知始皇帝剛愎自用,仙藥難求,於是逃離咸陽,不知下落。不久之後,這位功業蓋世的偉大帝王死在出巡路上,大秦王朝也終於因為術士的誤導而亡國。
其盛也勃,其衰也速!這是歷史的悲哀,也是週期循環的無奈。一個王朝和國家,不管是怎樣的強大和繁盛,如果帝王的心中開始嚮往一些虛幻不切實際的東西,並且逐漸加重其份量的話,這便是一個十分危險的預兆。
最近在許多大臣的耳朵裡,其實已經隱隱約約聽到一些風吹草動。皇帝陛下好像聽從了仙師們的蠱惑,準備在這次天下諸王覲見之後,以這樣的赫赫功勳詔告天地,出巡四海!
這樣的消息雖然還沒有得到證實,但所有聽說過的人都明白,這絕對不會是空穴來風。提前透露出如此的風聲,也許是出自皇帝本人的授意,想要看看臣民們的反應如何。更也許只是那些懷有個人目的的仙師方士們,提前造勢,想要真正的去促成這件事。
不管是怎樣的來由,從未央宮中流傳出的這個消息,還是在天下郡縣的民眾當中,引起了許多的議論和莫衷一是。
皇帝陛下如果只是單純的出巡,看看自己治下的民生如何,那還好說。雖然各地郡縣會受些勞累和迎候之苦,不過既然是天子御駕到處,身為王朝子民這些都是應該的。怕就怕是皇帝的目的並不在這裡啊!
有無數滿含憂慮的目光投向未央宮巍峨的宮殿,卻被厚重的宮門無情的阻斷,他們看不到在宮內發生的一些事,更看不透當今天子內心最深處的所想。
世間任何重大事件的流傳,都不可能是空穴來風。請求皇帝陛下走出未央宮巡遊大漢天下山河的提議,來自甘泉宮西露台。具體來說,是出自名叫欒心玉的術士之手。
月朗風清的夜晚,露台高處四周靜寂。鶴髮童顏的夏侯元嬰沉默良久,抬頭看了看滿天的星辰,然後平靜的問打坐在旁邊的人。
「你真的決定了?這件事如果一旦開始去做,就必須要拚個你死我活,是絕對沒有回頭路可走的……你可要想好了!」
一身月白衣衫的男子,長身而立站了起來。他的個頭兒比夏侯元嬰要高大很多,在這月色之下,寬袍廣袖,確實有幾分仙人的氣概。
「大不了不過一死而已!師兄又何必瞻前顧後呢?更何況,這件事我絕對不會把你牽扯在內。只憑著我自己的力量,就已經足夠了。到時候就算是萬一事有不協,師兄還可以繼續隱忍宮中,等待合適的時機……所以就不必勸說了!」
平淡的話語之中帶著幾分狠厲之色,就如同他素日的性格一樣,既然認準了的事,就去幹吧,不死不休。夏侯元嬰歎了口氣,他其實心底深處並不贊同這位師弟的計劃。那樣層面的博弈,激起的勢必是驚天駭浪。如果處理不好或者是突生變故的話,很有可能會把整個的背後勢力都拖入毀滅的深淵。如果那樣的話,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這位皇帝,可能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好對付……更何況,選擇在東海之外發展的那幾位諸侯王為突破口,真的妥當嗎?」
「師兄,你就請放心吧!皇帝雖然也算的上富有心機之人,但我自然有辦法讓其入得彀中。至於說為什麼要把最先的對付目標對準那幾位諸侯王……哼!那是因為我年前在東海外島上的時候,差點兒死在那個女子手中,當時死裡逃生之後,在逃亡大海的木船上已經發下了誓言,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月光之下,白衣男子撕開衣裳,面色猙獰,目光如狼。卻只見當胸一道傷痕,為利劍所傷,深可見骨,猶似未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