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十萬胡甲起兵戈
漢血丹心 by 流年書柬
2019-11-15 17:53
狼胥山下的草原王庭,風平雪不飄,難得迎來一個不太寒冷的冬天。這樣的天氣,對這個草原民族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一身貂裘的男子踞坐在狼皮毯子上,眼睛靜靜地看著面前案上的幾行黃綾大字,這自然就是匈奴大單于羿稚邪。周圍零零散散地圍坐著十幾個部落王爺 ,在喝酒吃肉,不時地交談幾句。
「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今約者殺之!可以久親,後無咎,俱便。特此昭告天下,使明知之。」
羿稚邪輕輕地讀出這幾行字時,嘴角撇過一絲不屑的微笑。這張漢朝皇帝的親筆詔書,承載了匈奴帝國的赫赫威嚴。三十年多前,匈奴鐵騎五萬餘攻陷漢之上郡,殺北地太守及督尉,並一路燒殺劫掠長驅直入漢地,其前鋒部隊一度逼近雍地、甘泉附近,兵鋒距離大漢皇都長安僅僅不到百餘里。
那是在匈奴對漢朝的歷次侵襲中,取得的一次最輝煌成就。當時的漢朝皇帝為此動用了整個大江以北的漢軍將近二十萬,來圍追堵截深入腹地的匈奴騎兵,可是無濟於事,既打不過也追不上。
匈奴人大獲全勝滿載而歸,對漢朝提出了諸多條件,都得到滿意的回復之後,才做出不再擅自入侵的保證。漢天子被迫寫下這道詔書,雖然只不過是這寥寥三言兩語,但背後付出的代價,卻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
然而,匈奴人好像並沒有遵守諾言的習慣。在以後的許多年裡,雖然再沒有如那次一般囂張過,但各類中小規模的侵略事件,從來沒有中斷。時至今日,與漢朝當初的這個約定,也不過如同一張廢約無異了。
大單于羿稚邪站起身來,走到熊熊燃燒的火堆之前,順手把那張黃綾詔書扔到了火中,很快就燒成了灰燼。既然注定了難以和平相處,就不要這些假惺惺的表象了吧,對於匈奴帝國來說,解決問題最痛快的方式,只有弓、馬、刀、箭!
「大單于,十萬兵馬都已集合完畢,幾時起兵,可就等著你下令了!」
性情粗豪的耶律王把手中的酒囊放下,用手抹了抹油膩的嘴巴,看著單于羿稚邪,問出了大家焦急想知道的事。
「呵呵!漢朝皇帝看來對我們戒備很深啊。原來王庭的打算是等到真番那邊與漢朝大打起來的時候,我們匈奴騎兵再大舉南下,讓他們在遼闊的北疆戰線上東西難以相顧。可是現在看起來,這個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大單于啊,本王早就說過,不必去浪費時間聯繫真番、西域這些小國家襲擾漢朝,只憑著我們匈奴鐵騎的力量,難道還不足以對他們全面碾壓嗎?」
這次接話的是左賢王呼延青灼,他是死去的呼延都的大兒子,承襲了這個王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無時無刻不想著早一天發兵南下,以漢人的血來祭奠亡父之靈。
「有些力量還是需要借助的。匈奴勇士的生命只能犧牲在最值得的地方。只是沒有想到漢朝皇帝如此謹慎而且膽小,為了防備我們匈奴,竟然沒有調動一支精銳漢軍去遼東平叛,聽說只是拼湊了一支雜牌軍去了。不過這樣也好,等到他們把這支漢軍再徹底消滅,大單于不妨密令在真番國的匈奴將軍,讓他率領著手下的那三千匈奴勇士夾裹著真番國軍隊,大舉攻入遼東滄海郡,從那個方向給漢朝以猛烈的攻擊,也為時不晚。」
灰袍布衣,坐在一邊烤火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淡淡地說出了自己的見解,他是被尊稱為匈奴國師的張中行。聽到他這樣說,單于羿稚邪的眼睛一亮,果然如此!挑動真番叛亂以打亂北疆漢軍部署的計劃雖然沒有成功,但真番王連番大勝之後,一定會忍不住膨脹起來的野心,鼓動他出兵夾擊漢朝,便順理成章了。
「哈哈!國師言之有理。那這麼說起來,無論漢軍的部署會不會變動,我們此時出兵南下正當其時了?」
「正是!大單于可汗不要忘了,多少年來,我們匈奴騎兵可從來沒有在冬季發動過戰爭。在漢朝人的認知中,秋高氣爽馬匹膘壯或者是春來草原萬物生長的時候,才是匈奴勇士出動的季節。因此,這次我們如果選擇在此時突然出擊,必定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勝利的戰果將會更加輝煌!大單于就不必再猶豫了,請即刻下令,出兵吧!」
「請大單于下令,即刻出兵……!」
「出兵!出兵!踏破雁門關,直達長安城……!」
王庭之內,一片瘋狂的叫囂。自從上次雁門關兵敗之後,又將近三年的時間過去了。匈奴人厲兵秣馬積極備戰,為的就是大舉進攻的這一天。既然時機已經成熟,那還等什麼!
「好!就依各位所求,傳本單于命令,各部做好準備,三天之後,十萬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直驅雁門,另一路從上谷、漁陽方向進攻。這次務必一舉破關而入,給我狠狠的打擊一下,讓漢朝皇帝重新臣服在我匈奴帝國的鐵蹄下!」
大單于羿稚邪的號令被金甲侍從遠遠的傳了出去,王庭內外所有人等都振臂歡呼起來。這麼長時間沒有好好的去深入漢朝腹地劫掠了,聽說漢朝的城市鎮集更繁華了,勇士們的心中早已都垂涎好久。
婆娘們身上的衣服都需要換新的了,她們喜歡的是漢朝的絲綢錦緞,孩子們則喜歡那些可口的食物,家裡的鐵鍋生活器物也要添置了,這一切,都需要手中刀、胯下馬去中原大地上奪取。
戰馬嘶鳴,疾風勁起,馬蹄踏碎殘雪,戰爭的機器開始轉動起來。陰雲開始從草原向前方移動……!
在不被人注意的帳篷裡,以普通牧人身份秘密潛伏在此的中原細作,迅速把這個消息通過特殊渠道傳了出去,然後被傳出草原範圍,又分成不同的方向,急如星火傳遞到不同人的手中……八百里紅翎信使開始向長安沒命的打馬狂奔!
西風勁吹,高空的雲層變幻著不同的形狀,從草原之上翻滾流轉過中原大地,又直到大海藍天。當草原上雷霆初動的時候,同一片天空下,長安城中依舊繁華昇平,而遼闊的東海之上,征東大將軍長樂侯元召所統領的大漢船隊,終於跨越漫漫航程,抵達了真番近海。
煙水茫茫處,陸地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行駛中的樓船停下來時,十幾丈高的旗桿上,頭腦昏昏沉沉的「真番英雄」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熟悉的前方。
永川口,是一處天然的深水港,三面皆是真番較為繁華的市鎮,方圓幾十里的範圍之內呈半個葫蘆的形狀。此處水路兩便,棄船可以登陸,而如果沿水路繼續前行的話,北轉十幾里就可以由大海進入水系聯接的大同江了。
金雪哲心中百感交集,悲慟大起。就在幾天前,他還是這片土地上受萬人尊崇的英雄,稟授衛王欽令,率領青瓦山莊同門一行十人,從此處登船入海,意氣風發,有凌雲之志,天下英雄皆不在眼底。
而今歸去來兮,自己反成階下囚,同去手足皆死無葬身之地。金雪哲四肢俱廢,即便留得性命,也已經成了一個廢人,所有雄心壯志盡負流水。
這些時候在旗桿頂端受盡風寒侵襲,生不如死,苦不堪言!他強撐著一口氣不死,也只不過是存了僥倖之心,懷了萬一的希望能夠讓師父知道發生的這一切,好為他們十人報仇雪恨而已。
當這位青瓦山莊的傳人又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身體已經不再懸掛半空中了,而是躺在船頭甲板上。雖然仍舊是身不能動,但比較起來畢竟是舒服了許多。
「我猜,你之所以還捨不得死,一定是有所期待的吧?」
那張他終生難望的臉又出現在了面前,帶著一絲奇怪的笑意,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經過這幾天,金雪哲終於知道了這個人的名字,聽船頭的漢軍都尊敬的稱呼他為小侯爺。原來他叫元召,就是本次東征真番國的大將軍,而且,是大漢皇帝的重臣。
「……除非、除非你現在殺了我,否則……否則我是不會自己去死的!我……我要親眼看到師父、師父的玄刀把你的人頭砍下來……報仇!」
看著腳下的人有些艱難的從乾裂的嘴裡吐出仇恨的話語,元召無所謂的點了點頭。這位真番高手早已不再是那般白衣如雪的模樣,短短幾個日夜的功夫,被海風折磨得乾瘦枯槁,蓬頭垢面的不成人樣了。
「很好!這才像個練武之人該有的樣子。我不殺你,而且現在就放你回去,聽說你們青瓦山莊的玄刀神在真番也是一流的人物,那麼,請你帶個話,就說是大漢征伐真番,目標只在衛右渠那廝,如果金永吉能夠知曉大義,主動率門人誅殺衛王,說服真番國朝臣們投降的話,那會給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爭取一個最後的生機。」
金雪哲閉上了眼睛,不再看那個自己恨之入骨的可惡少年。這些話,他一個字也不相信。只要師父出手,他不相信這世間有誰能夠擋得住玄刀之怒。
「……哦,當然,我的話隨便你回去後講不講,對於真番國,這只不過是我最後的耐心和仁慈而已。」
元召靜靜看著他,神色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