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陌路從此是劉郎
漢血丹心 by 流年書柬
2019-11-15 17:53
人世間,如果把發生過的一些事,很久以後,再重新看一次,就會發現,有許多遺憾是本來可以避免的,有許多誤會原本也可以解釋的清。但世間沒有後悔藥,錯過的就錯過了,這便是時光的無情。
發生在未央宮中的這場大變,具體細節,外間人知道的並不多,各類史書中更沒有明確的記載。但它的影響非常深遠,通過這次事件,不僅清除了隱藏在未央宮中的一批黑暗力量,更逐漸揭開了一些歷史久遠的迷霧。
而讓元召最為寬慰的是,自己的血沒有白流,巫蠱的詛咒,這株世間最惡毒的花,沒有能夠在未央宮中扎根發芽,雖然他不敢保證以後會怎麼樣,但起碼從現在看來,皇帝劉徹並沒有把巫蠱這種形式的鬥爭看得太嚴重,只要不會因此而興起大獄,牽連無辜,那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當聽到消息的親近之人,從各處來到長樂侯府的時候,元召並沒有對他們說太多,這樣的事大家知道了反而不好。只是在一個午後,他想要聽聽主父偃對那些勢力的瞭解時,多少的透露給了這位智者一些。
久經世事的主父偃,果然知道許多,他雖然瞭解的也不是很清楚,但從一些故老相傳中,他結合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元召一些很有用的消息。
秦滅六國統一天下之後,六國的大批王室後人、公侯貴族流亡四方,後來他們終於彙集到了一起,懷著各自復國的目標,組成了一個龐大的組織,這便是世間九州隱門的由來。
六國的財富,雖然大多數被秦國兼併,但遺留下來的也不在少數,這些已經足夠支撐起他們的發展和擴大。而懷著家仇國恨的六國後人中,也不乏有驚才絕艷之士。因此,乘著秦末戰亂的機會,他們吸收勇士,積蓄力量,迅速地壯大起來。
在那一段時間裡,有許多爭霸的群雄,其實都出自隱門之中,他們的目標就是爭得天下,然後各自再恢復故國。然而天命所歸,爭而不得,最後,這個天下終歸還是被出身低微的沛城小吏劉邦得了去。隱門中人,只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本來,他們對劉邦是沒有多少敵意的,那時候的共同目標還是暴秦。並且有許多出身隱門的將士接到指令,在漢軍中效力。曾經有一次機會,令他們欣喜若狂,那也是他們離復國目標最近的一次機遇。
在楚漢相爭最艱難的時候,隱門中人瞅準機會,派最能言善辯之輩攜帶重金,說服了漢王手下的寵臣儷食其,使他為漢王劉邦獻上分封六國後裔共抗項羽的計策。劉邦聽信了儷食其的說辭,答應下這件事,已經把六國的王印都刻好了,正要派使臣分頭前去的時候,沒想到被那位謀臣張良給緊急叫停了。
聽了這位智囊對當時局勢的一番分析,劉邦後悔不迭,連忙追回使臣,銷毀了刻好的王印,並且把隱門中派來的辯士都給秘密的殺掉了。從此以後,忘恩負義的漢廷便也成為了隱門的大敵。
在漢朝建立以後,自知理虧的劉邦,對隱門中人展開了瘋狂的清除,因為他深刻的知道他們有著怎樣的力量。在漢初那一次次絞殺功臣的爭鬥中,有一個不能公之於眾的秘密,那就是,這些功勳卓著的將帥身上,其實都有著或多或少的隱門影子。
隱門雖然經受了一次次的打擊和屠殺,死去了很多人。但還是有許多力量,秘密的留存了下來,他們轉為了地下,為了使統一的漢朝重新歸於分裂,好為他們創造再次復國的機會,他們開始一次次的策劃各種叛亂和刺殺。雖然一直沒有成功,但鍥而不捨,綿延不絕。
這次的未央宮中之亂,就是他們的一次最新策劃。為了這次行動,已經暗中準備了好幾年的時間。本來計劃是很嚴密,他們準備了兩套方案,刺殺和巫蠱。
即便因為刺殺不成,只要把巫蠱之禍這顆種子,埋在未央宮裡的人心之中,那計劃就算成功了。在隱門首領看來,就算是參與這件事的人都為此而死,那也是值得的。因為當今天子的多疑性格和宮中的各種矛盾,他們早已瞭解的一清二楚。
然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因為一個人的突然出現,這次行動又失敗了,參與的人大多死去,隱門的仇人名單上,便又添加了一個人的名字。
時光回轉,重新回到幾天前大雪紛飛的椒房殿。當鋪滿一地的碎玉飛瓊被腳步踏亂時,面朝東向坐的陳皇后轉過臉來,她第一眼看到皇帝,心中首先湧起的念頭竟然是,他在這個落雪的時候是想起兩人曾經的過往了嗎?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馬上凝在了臉上。皇帝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大批持刀的宮中侍衛、羽林軍還有外臣!椒房殿的外面和四周已經被嚴密的包圍起來,宮女內侍們被羽林軍從各處聚攏到一起,不准他們亂說亂動。
看到這種氣勢洶洶的架勢,在後院中的人紛紛拜伏在地,戰戰兢兢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雪紛紛落著,很快就在人身上披了一層白,但沒有人敢亂動分毫。
從殿宇迴廊間走到庭院中的亭子,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皇帝臉色和天色一樣陰沉,這短短的一程,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在雪中留下深深的足印,感覺很沉重。
一身大紅裝束的陳皇后,站在亭子台階上,看著對面的人逐漸走過來,雪花有些遮擋視線,目光中有些模糊,和他一起長大的這個人,此刻竟然感覺如此陌生。她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只是心中莫名的悲涼。
世界上再長的路,也終究會有盡頭,再高的山,也有爬上去的那一天,可是他們的恩情,已經消磨在這日漸逝去的流年。有一層厚厚的壁障,再也無法打破,你不說我不問,從此陌路,捨斷悲歡!
「皇帝所為何來?」
眉間染了清雪,她沒有行禮,就站在那兒神色冷淡的問了一句。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要做回那個嬌縱任性的阿嬌,而不再是低眉順眼裝作大方的皇后!
「昨日宮中出現刺客,搜尋不得,此為宮中大患,朕必得之!皇后既然不讓侍衛人等搜查椒房殿,朕只得自己親自來搜了。」
相隔兩丈,似隔著天涯。皇帝說出的話比空氣還要冷冽三分。
腳下的宮人侍從們都一動不動的跪伏在那兒,不敢抬頭,就連楚玉也是同樣。皇后縮在紅袖中的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長長的指甲刺破了掌心,她也沒覺得疼。
「椒房殿是老祖宗所賜,就連這樣的地方,你也要讓人進來隨意的踐踏嗎?」
「哼!正因為如此,朕才更要保證這裡面的安全,以免藏污納垢,玷污了老祖宗的名聲。」
身為天下至尊的皇帝,在這一刻,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而已。聽完告密者的那番言辭,他的心中已經有幾分相信,這一路上,他越走心中越是憤懣,滿腦子都只是一個念頭,她竟然敢背叛他!此刻激憤之下,自然是口不擇言。
「你、你說什麼?什麼藏污納垢……你混蛋!」
四週一片寂靜,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唯有颯颯的落雪之聲。陳皇后的臉色變得比雪還白,一行清淚從眼角滴落。她不相信這樣的話出自皇帝的口中,然而卻是真真切切親耳聽聞,絕對沒有聽錯。他不再是曾經青梅竹馬的劉郎,他是無情無義的帝王!
皇帝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麼,有一絲叫作痛楚的東西從他的眼角一閃而逝,沒有任何人發現。然後他揮了揮手,兩名侍衛帶著名叫段禮的那太監走了過來。
「把你在殿中對朕說過的話,再重新說一遍,當著皇后的面,不許有一字遺漏!」
有椒房殿中的內侍悄悄偷眼去看時,不禁心中驚駭莫名,他們當然都認識站在眼前的這位副總管,卻不知道他去對皇帝究竟說了些什麼。
「陛下,小的段禮一字都不敢遺漏。我在椒房殿值守,看到皇后娘娘的寢宮中,曾經出現過身穿白衣男子的身影……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至於具體幹了些什麼,小的卻不敢妄自猜測。」
他這樣的話說出來,當真是石破天驚!先不說是當前追查的刺客就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只說是在皇后寢宮中出現男子身影,而這個人並不是皇帝,就已經是駭人聽聞的大事了。
所有在場的宮中人,都恨不得把頭埋到雪堆中去,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這樣的宮中秘辛不管是真是假,知道這件事的人,注定都沒有好下場。
皇后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幾經變幻,她的心中羞憤萬丈,卻不知道怎麼樣為自己辯白。片刻之後,她強壓下心頭的許多情緒,冷冷的開了口。
「陛下,我們什麼時候到了現在的地步?相互間的信任,需要聽一個奴才來擺佈!」
「這件事關係到整個未央宮的安危,所以,朕必須要弄個清楚。皇后,朕現在只相信親眼看到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好吧!你既然真的要知道清楚,那我也問心無愧。那些事……楚玉可以為我作證,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皇后強忍著無盡的羞憤,看向最瞭解和最貼心的楚玉。未央不夜天,宮花寂寞紅。雖然兩個人之間的那些事說出來有些羞人,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從來就是敢做敢說的傲嬌性子。
「皇后娘娘,楚玉並不知道任何事,婢子只是普通的宮女,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一字……!」
錦繡繁華的未央宮,大雪漫天飛舞,冰寒刺骨,有人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