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英雄赤血 長虹貫日
漢血丹心 by 流年書柬
2019-11-15 17:53
斜陽如血,朔風撲面。右北平城門口,元召慢慢的把革囊交還給滿臉悲憤的那位送親使隨從,沒有再看第二眼。
這位隨從他還有點印象,是跟隨孫連從長安趕來的,在匆匆拜見過公主一面後,一行三人就去了雁門關,跟匈奴單于交涉和親事宜去了。
可是現在……孫連的一顆頭顱就在革囊內,鮮血尚溫,死不瞑目。
聽完事情的緣由,在城門邊扮做守卒的蘇建等人已是怒不可遏,拔刀出鞘就要宰了同來傳信的那個匈奴人。
元召揮手制止了他們,眼神冷冷的看著眼前半截鐵塔般的匈奴漢子,平靜的聽他說完了左賢王呼延都要求立即送公主出城的要求。
對於對方派出一個孩子來接待自己,這位左賢王身邊的親信護衛有些感到奇怪,不過在聽到對方的身份是位侯爺的時候,他也就心下釋然了。在他想來,不過就是某個漢家貴臣家裡的少爺,隨軍來到這兒,想撈點兒軍功什麼的鍍金罷了。
還是自家主子大王霸氣啊!不耐煩兒那漢使的唧唧歪歪,一刀就把他的頭砍下來了。再隨便安個對單于可汗言辭不敬的罪名,看你們漢人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你回去吧,告訴左賢王,此事且待商議,讓他先帶兵退後一捨之地,免得驚了公主儀駕。」
「你們能做得了主嗎!我要見李廣將軍,這是我家王爺對他說的話。」
匈奴人蠻橫地瞪起眼睛,看了看城頭上的人影,對元召說的話不屑一顧。
「飛將軍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你們這些卑劣的草原蠻族人。快滾回去傳話吧,在我還沒想取你狗命之前!」
怕元召有什麼閃失,匆匆趕下城頭的衛青聽到他這幾句話,不由吃了一驚,這可是小侯爺從來沒有過的表現,與蘇建等人對視一眼,都知道他是動了真怒了。
這匈奴漢子也曾是殺場衝鋒過的勇士,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所以才被左賢王看中,收在身邊。可不是被嚇大的主兒!
聽到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口出恫嚇之言,尤為好笑,他輕蔑的撇了對方一眼,仰天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好大的口氣!回家問問你媽……。」
嘲笑聲中,還沒等他的污言穢語出口呢,忽見那少年的影子似乎是動了動,然後腦際反應過來的時候,劇痛突然開始傳來。
偌大的一條漢子,疼的在馬上當時就坐不住了,雙手報頭,跌落塵埃,聲變嘶啞、慘嚎連連。
城上城下都看的清清楚楚,剛才那小侯爺身形如同鬼魅般,意起、身動、飛躍、寒芒閃過、落地退歸、袖手冷笑,一氣呵成,也只不過在瞬間!
雖然不知道那匈奴勇士被他傷的怎樣,但只這份身手,就足以讓人震撼了。
守城的偏將關喜,曹襄和他帶的羽林軍們早已目瞪口呆,心馳神搖!如果說此前在城頭元召弩箭斃敵,還只是讓人佩服他的果決狠辣的話。那他現在展露的卓絕功夫,看到的人就只剩拜服了。
即便是衛青所帶驍騎營的兄弟們,隱約知道他當初在雪原一劍揚威的事跡,但今日眼前親自目睹,與聽說的又自然不同,蘇建等人兩眼放光,對今日能退卻強敵的信心大增起來。
「既然你不想傳話,那只有我自己來告訴那位左賢王嘍!呃,老兄,借你點血用用啊,就寫幾個字。哎,你老實點啊,別亂動!」
強壯的漢子伏在地上,看著那小惡魔走過來,剛要翻身爬起,已被一腳踏住,只覺似被千斤巨石壓住了一般,一點都動彈不得。恐懼與憤恨中,只見那少年從自己身上扯下一塊白布來,蘸了自己淌落在臉頰上的血,刷刷刷揮就幾個大字,掖進了他懷裡,然後抬腿一腳,低喝了聲「滾吧!」
這漢子掙扎著起來,嘴裡「呵呵」有聲,卻已說不出話來。此時眾人已看的明白,見他滿臉滿嘴都是血,卻是被元召一個照面的功夫,把他兩耳和舌頭都割去了!
眼見那個丟了半條命的倒霉傢伙騎在馬上狼狽的逃回去了,元召咂了咂嘴,感覺胸中的翻騰血氣稍減了幾分。
怒火是被革囊中的頭顱點燃的,那雙未曾閉上的眼睛刺激了他沉眠已久的血性。原來,自己終究還做不到超然世外啊,我族我土,千年相連,血脈同胞,豈容輕賤!
轉身拍了拍那位面目呆滯看完了眼前一切的鴻臚寺小吏肩膀,吩咐他把孫連的頭顱保護好,帶回長安好好安葬。
「左賢王……這筆賬,我會替他討還的。」
斯人雖去,魂兮歸來,希望到時候會看得見!
手捧革囊的普通小吏早已大禮拜倒地上,淚落如雨……。
望著轉身重新往城頭走去的身影,衛青什麼都沒說,腳步堅定的跟了上去。而蘇建、周霸幾兄弟則面色激動,莊重的朝那個方向行了一個軍中之禮。
左賢王呼延都之所以殺了那位送親使,一是為了洩憤,二是為了給城上的李廣一個顏色瞧瞧。你能箭殺我的百夫長,我就刀砍了你們的漢使,別以為就會怕了你!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身邊的親信護衛又被對方弄的半死不活、看不清頭臉的回來了。
疼痛、羞恥、加上害怕,從懷裡掏出那方寫了字的白布交給主子王爺後,那漢子悶吼一聲,就昏死過去了。
呼延都一邊看了看他的慘狀,吩咐人趕快上藥治傷。一邊抖開那方白布,定睛瞧看時,只見上面鮮血淋漓一行大字:
「馬上退後十里,否則要爾狗命!」
左賢王在草原帝國,貴為單于可汗之下王庭第一人,哪裡能忍受得了這般羞辱!
再加上今日滿腹豪情奔馳到此,卻處處受到壓制,當真是怒氣勃發、氣沖斗牛。他伸手在馬鞍一側把雪亮的彎刀拔了出來,斜指向前,就要下命令衝鋒,去找李廣老兒算賬!
「大王小心!快……!」
有隨身護衛急聲驚呼,多年沙場征戰練就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領,使左賢王心中警兆大生!
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危險來自何方,呼延都已被縱身躍起的護衛撲下馬鞍,身子猶在半空時,幾縷寒芒已至,耳邊傳來戰馬悲鳴以及人的慘叫聲……。
頓時周圍一陣大亂,百名親隨護衛呼啦湧過來,連忙豎起盾牌,把這一片遮了個嚴嚴實實。各騎兵頭領,千夫長、百夫長們一面大聲呵斥各自的隊伍,保持好陣型不要慌亂。一面又有些擔心的向這邊望過來,唯恐左賢王有什麼閃失。
在重重親兵包圍當中,有人把趴在他身上的那名護衛搬開,呼延都慢慢的從地上坐了起來。穿著盔甲從馬上墜落在地,這個滋味兒可不好受,緩了半響,只覺眼冒金星,渾身酸痛,重新把跌落在身邊的寶刀握在手中,這位草原猛將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救了他性命的那名護衛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一隻羽箭深深的插進了他的後背,幾乎透體而過。
那匹伴隨他縱橫馳騁了大半個草原的寶馬,也被另一支箭射穿了脖子,卻一時還未死去,橫躺於地微微抽搐著。
還有在左賢王身後的一名騎將也死了,他是被射中了胸膛,貫甲而入。
待得看清楚眼前的這一切,這些從小就開始在草原上射鷹打獵以箭為生的人,無不心底湧起深深的寒意!
這絕無可能,這簡直就非人力所能及!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個念頭。
然而眼前事實就是如此,鮮血、屍體、猶在微微顫動的箭枝,一切都在告訴他們,剛剛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神跡!
呼延都看著那匹漸漸死去的愛馬,面無表情。沒有人能知道,他現在心裡的恐懼比誰都厲害。
「難道這也是那位飛將軍耍的一個花招兒?就是為了借此找到敵方主將好作為他的獵殺目標?若果真如此,那他的心機……就太可怕了!」
一個將軍如果只是武藝高強,勇猛能戰,那只不過就是一員猛將而已。但如果再加上奇計百出,令人防不勝防,再與之對陣為敵,就會平添許多忌憚了。
何況,對方的箭術竟然如此厲害!這一箭三株俗稱「流星三趕月」,正是傳說中李家的祖傳絕技。今日一見,自己是萬萬不敵的。這麼遠的距離……還能發揮出這麼大的威力,在他的所知所聞中,世間還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到。
「馬上退後十里,否則要爾狗命!」左賢王又低頭看了一眼還握在手中的這幾個大字,鬆手任它飄在風中,長歎一聲,心底苦澀難言,來時的銳氣盡失矣!
現在進不敢進,退也難退。無論甘不甘心,別的是不敢多想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能把那位公主帶走就行了。
「傳令吧,全軍退後十里。然後再派兩人卸甲輕裝,去好好說明白大單于的意思,務必讓漢朝公主隨我們回去,這是底線……。」
城牆之上,名叫元召的少年從箭垛上跳下來,把手中的兩張十石大黃弓交還給身後的兵士,心裡有些遺憾。看情形,沒有射到那位什麼王啊。距離終究還是遠了些,提前被對方警覺了。
「隨手設局,箭射名王!長樂侯真是膽略無雙也!」
周圍鴉雀無聲,剛才這石破天驚的一幕,也許所有親眼目睹的人都會餘生難忘。抱著大黃弓的漢軍士卒激動的渾身發抖,就差給眼前這位比弓還矮了一頭的小侯爺跪下了!
半刻鐘之前,當元召快步走上城樓,吩咐關喜拿軍中最強的弓箭來的時候,還沒有人意識到他要幹什麼。只是要弓箭嘛,守城軍中可不缺,尤其是有神箭李廣鎮守的右北平。
馬上有士卒搬過來五六把,從五石到十石的都有。
卻見這位小侯爺一伸手就抄起了兩把最強的十石大黃弓,隨手試了試弓弦。站的最近的曹襄等人吃了一驚,這種大黃弓可是「天下第一箭」李廣的專配武械,一般武將根本就拉不開,這少年要幹什麼?!
「箭來!」
隨著簡潔的命令,衛青回手之間就把一壺三稜鐵頭的雕翎箭遞了過來,他素知元召的武力值超越這世間所有的認知,心中砰砰直跳,預感到今天可能會有不同尋常的事情要發生了。
在所有人神情各異的疑惑中,但見這位小侯爺抬腿之間跳到箭垛之上,隨手從箭壺中拈了三隻雕翎箭,另一隻手把兩把大黃弓並在一起,竟然是雙弓三株箭,跨步屈膝,兩臂用力,一下就拉了個滿弦!
長風浩蕩,漢旗飄揚,有人引強弓,西北望,射天狼!傾城皆驚,目瞪口呆,見之者無不敬若神明。
三箭破空去,神威橫絕朔風裡!可比后羿射日,老魔小丑,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