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紅袖為君舞 素衣挽風流
漢血丹心 by 流年書柬
2019-11-15 17:53
司馬相如,字長卿。此人文武全才,人物風流,素有大志。可是卻出身貧寒之家,在這個講究門第的時代,胸中抱負終究沒有得到施展的機會,蹉跎歲月,如今已到而立之年矣!
這一次出門遊歷,從春天的樹芽新發到秋深落葉紛紛,又大半年時間過去了,可依舊一無所獲。
不久前聽到風傳天下郡縣的那個消息,才知道天子下詔廣招天下賢才,赴長安參加詞林苑,選賢任用,不禁萌動了心中的意念。
等他風塵僕僕回到青郊外酒樓,素日裡與他志同道合的幾個朋友,早就在此等候多時了。
徐樂、嚴安、枚皋、終軍、嚴蔥琪這幾個就是與司馬相如交情默契的至交朋友,也都是一時俊彥。
今日正在相聚闊談之際,忽然就被元召所誦讀的詩句所打動,沒想到又品嚐了如此的好酒,佳句美酒,真是生平快事!
酒酣耳熱之際,幾人不禁興致大起,徐樂等人與司馬伕妻二人相識日久,彼此相交不拘於形。知道他們伉儷情深,琴瑟相和互通心聲,因此一致起哄要二人獻上一曲,方不負今日之會。
司馬相如卻甚是灑脫,並不推辭。與卓文君相視一笑,吩咐下人把七絃琴搬來。
別人都還沒覺得什麼,元召心中卻有小小的激動。哇塞!這可是古代著名的才子佳人啊!這放在後代就是超級偶像哦。
這樣的聯袂現場演唱會真是太難得了!哈哈,可要好好欣賞一遍。
午後秋風涼爽,暢意滿懷。古色古香的木質酒樓,後院寬闊,桂樹飄香。青衣方巾的瀟灑書生圍座半圈,引首相和。而聽說消息後,酒樓內的客人們也紛紛俯首窗邊觀瞧。
但見一身月白衣衫的司馬相如盤膝而坐,迎風浮動鬢髮如縷,兩手輕撫琴弦,微微試了試音。
隨後,四周靜寂中清幽古雅的七絃琴音開始響起,起初如滴水濺玉,然後如清溪會流,逐漸融成旋律……。
卓文君在半圈圍座的氈席之上開始翩翩起舞,紅裳揮袖,輕盈若燕。有詩句似黃鸝吟唱:「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鬢髮如雲,不屑髦也。玉之瑱也,像之梯也……,子之清揚,揚且之顏也……。」
歌詠婉轉,甚是纏綿。再看徐樂嚴安等人搖頭閉目,儼然一副陶醉的神色。
元召雖然不太懂句中的意思,但料想也是情話之類的東西,不禁暗笑,這些古人說起情情愛愛來,可真是晦澀難懂。
一曲即罷,弦停舞住,卓文君斂手為禮。眾人一起大聲喝彩,卻還嫌聽得不過癮,又紛紛要求再來一個。
司馬相如微笑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愛侶一邊去歇息。他向四周點了點頭,正襟危坐,然後手扶琴弦,四指連彈,聲調一變,音色忽然變得激昂起來。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清越之音反覆來回三遍,胸中有志難伸、大才難用之意已是宣洩的淋漓盡致!
座中的徐樂嚴安枚皋終軍嚴蔥琪幾人都與司馬相如情況差不多,雖然人人心胸高潔腹藏錦繡但一直不得伯樂之賞,此時聽這曲中意,詩中情,都是大起感懷,不禁一起用木箸敲擊著酒碗隨聲附和吟唱起來……。
這一場小小的酒會,司馬相如醉了,他的朋友們醉了,連商人聶壹都醉了。
三個孩子與卓文君看著東倒西歪的滿地醉人,面面相覷苦笑不得。
元召攤了攤手,早就提醒他們這酒度數很高的了!他們還把自己推到一邊,嘲笑說小孩子懂什麼。這下好了,要明天才能醒了,等著都害頭疼吧。
卓文君無奈,只得吩咐店伙們把幾個人都送回房間,讓他們睡一覺去。又把一切都收拾停當。此時日已西斜,給元召他們各自安排好了房間,方才自去休息。
元召回到房間,也不由暗讚,這些傳頌千年的風流人物果然風采出眾,與世俗人不同,風采令人折服。
想到前世看到的歷史記載和民間傳說,司馬相如這窮小子和卓家的千金卓文君兩情相悅,攜手私奔後,開了一間酒鋪謀生,文君以大家閨秀竟然當壚賣酒。後來卓家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恥辱,送了他們兩人許多良田僕從,他們這才過上了富足生活啊!
有人說這是司馬相如的計策,用此計倒逼著蜀地豪門的卓家妥協,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也!
但元召今日所見的司馬長卿卻不似這種人,他感覺此人心胸開闊,品性高潔,與文君感情篤深,怎麼可能去利用愛人謀取自己的私利呢?
大約是"有情飲水飽"吧!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幹什麼都是心甘情願才對。雖是粗茶淡飯,卻甘之若飴!嗯,應該是這樣子。呵呵,自己倒是替古人操起心來了。
只是,這傢伙後來因為文章詞賦被天子賞識後,卻是漸漸辜負了文君的深情。
一旦熱衷於權利,陷入名韁利鎖的束縛,再灑脫出世的人也會變得吧?
於是才有了著名的《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元召喃喃的念了這一句幾遍,想來那個溫婉的女子寫下這些淒涼語句的時候,心字成灰,神情已是多麼的悲傷欲絕。
他眼前浮現出與卓瑛最開始相識時的畫面,那個長途跋涉的午後,那場大雨,還有那碗酒……!
「既然你是在這個世界對我最先表達善意的人,我曾經說過會報答你的……那麼,就讓你現在的幸福一直保持下去吧!我會讓那個男子待你如初,疼你入骨,餘生不會再有那些白髮哀婉之歎了!」
低語已被風飄散,無人聽見,但那面斜挑的酒旗布幡已經記住了這些諾言……。
長安城內安遠館驛,也裡胡所率領的匈奴使團都換上了草原勇士的服飾。一色的灰黑翻皮大氅,個個體格雄壯,顯得彪悍非常。
今天是大漢皇帝召見外邦使臣的日子。究竟這位漢家天子對匈奴的關係是個什麼態度 ,今天就可以探個端倪了。
想起大單于曾交代給自己的話,王庭和這個朝廷某些大臣的秘密交易,也裡胡暗暗冷笑一聲,看來這些漢人還是沒有一條心啊,這就好辦,只要他們有內部的矛盾,對外嘛,又怎麼能硬的起來?
因此,他對今天的召見是很有信心的。先前的幾個皇帝不都是一直妥協嗎!這次也不會有什麼例外。
也裡胡信心滿滿的把單于交代的要向漢廷所提條件又細細的陳列一遍,確保沒有遺漏,這才上馬啟程,二十多彪悍騎士左右簇擁,在光祿寺官員的引導下,直奔未央宮而去。
余丹今天仍舊在梵雪樓,只是元召不在,未免感到有些無聊。他與小胖子說了會兒話,想起使團今天要去覲見天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他倒不是擔心兩國的國事如何,而是想到那也裡胡這次把單于交代的使命完成後,也許很快就要回轉草原了吧?
可是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那即將寒冬到來的冷僻草原。這長安的繁華使他深深的迷戀,街肆熱鬧,各種新奇的物品,人與人之間淳樸的感情……還有在梵雪樓的友情和溫暖。
可是有什麼辦法留下來呢?也裡胡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小胖子見他沉默下來,奇怪的問他怎麼了?余丹想了想,轉頭看向他。
「如果我暫時不想回去那遙遠的家,想在這兒住一段時間,能有什麼辦法?」
「那就在這兒住下就好啊!蘇夫人和靈芝姐都很好的,大家也不會趕你的,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小胖子沒心沒肺的說道。
「可是,大人們會帶我走的。我沒有辦法可想,你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這樣啊?」小胖子眼珠轉了轉,想到自己視若珍寶的那把金刀就是來自余丹,決定幫幫他。
「那……除非是生病了或者是有什麼原因不能趕路,就能留下來多待些日子了。」
余丹聽到這話,頓時眼睛一亮。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那你快好好幫我想想,看看怎麼能編得圓滿一些,要騙得他們相信才行。呵呵!」
小胖子嘿嘿笑著,兩人都是孩子心性,就在暗中策劃起此事來。
也裡胡一行人終於走進了未央宮。那巍峨恢宏的建築群令這些桀驁不馴的草原漢子心中震驚。
在他們心中,草原深處那輝煌的匈奴王庭宮殿金頂已是神聖的所在,每次打馬而過遙遠的眺望時,心中就會激動莫名。
可是與未央宮縱橫遼闊的宮殿群比起來,那些都已是黯然遜色不值一提。
只是在進入宮門時,他們與守衛的羽林軍發生了小小的衝突。
入宮繳上刀劍,接受搜身檢查!當帶隊的校尉面色嚴肅揮手示意時,也裡胡身後的離竿七火等人卻不幹了。
「神聖的彎刀是我們草原勇士的驕傲!從不離身,除非對方是能勝過我們的勇士,否則不配接受我們的刀!」離竿等人一臉傲慢之色,而也裡胡卻面無表情的並不表態,冷眼看事態的發展。
能做羽林軍的帶隊校尉,自然有自己的驕傲,何況這是職責所在,當然不會讓步。
雙方爭辯幾句,僵持不下,劍拔弩張,氣氛逐漸緊張起來,大有在宮門口上演一出全武行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