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下一個意外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4 18:16
維吉尼亞州
「昆西,你得看看這個。」葛蘭達耳後插著一枝筆,啪一聲打開一個牛皮紙檔案,接著繼續在約兩公尺半的狹窄會議室裡走來走去。他看著坐立不安的她,沒說什麼。星期天午後,將近三點鐘,距離蒙哥馬利出手攻擊她已近二十四小時了,他們依然沒有獲准去訊問蒙哥馬利。那位探員倒是牢騷一大堆。首先,他說他需要緊急醫護。從他右手和膝蓋骨的狀況來看,這確實難有爭辯餘地。急診室之後接著是手術,一群醫生在替他的傷腿謀求補救。之後,醫生又說他打了麻醉,需要時間恢復。然而,麻醉藥消退後,醫生又施打了高劑量的嗎啡。這是蒙哥馬利個人的要求。他說他好痛,說他需要止痛藥,需要醫療協助,需要休息。
在藥效沒有消褪前他不能接受訊問,這點他們都很清楚。即使強行訊問,任何審理該案的法官都會將他的證詞扔出法庭門牆之外。
蒙哥馬利畢竟還是有脾性可言。他可以拖了又拖,就像完全事不關己一樣。隨著時間流逝,他們越來越緊張。他們感覺得到,有重大的事在蘊釀。
「別再動它了。」葛蘭達說。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不斷扭著西裝外套的釦子,立刻把手放開。葛蘭達今早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見換上了一套新衣的他。一般情形下,穿著精細剪裁的西裝會讓他感覺光鮮體面,更加從容自若。今天卻不是這樣。隨著一小時又一小時過去,他發誓就連領帶也像是共謀要把他勒死。
他不知道芮妮那邊進展如何。他真希望情況夠安全,讓他可以打個電話問問。
葛蘭達的注意力已回到牛皮紙檔案上。她的右手裹著厚重的繃帶。昨天深夜,她在三級灼傷得到治療後便出了院。她的手指還無法活動,醫生警告,那種高腐蝕性的酸劑可能導致永久性的神經傷害。到底會不會痊癒要以後才知道,而目前這個階段,她似乎不想談論它。
「蒙哥馬利第一次跟你有過節,是十五年前的那起桑雀斯案,」她說得很快。「從紀錄來看,他先前的工作表現已是乏善可陳,但真正毀了他前途的是他對桑雀斯的描述分析。他一口咬定桑雀斯是個獨自作案的殺手,跟當地警方衝突不斷,結果你一接手,就證明那些命案是兩人結夥所為,案子因此水落石出,而他從此信譽掃地。三星期後,他太太離開了他,連同兩個小孩一起帶走。他們對於跟這個老爸共度週末似乎也不是太熱衷。」
「他符合證人的描述。」他啞著喉嚨說。
「應該說情況符合描述,」葛蘭達說。「現在,我們來瞧瞧這是什麼樣的人。根據蒙哥馬利的檔案,他智商高達一百三,問題似乎出在執行力。這年頭流行一個說法:為什麼白痴可以做出成功的事業,天才卻找不到自己的襪子?那個名詞怎麼說來著?」
「EQ──情緒智商。」他依然啞著聲音。
「情緒智商。」葛蘭達翻了個白眼。「一點也不錯。蒙哥馬利半點情緒智商也沒有。根據四份不同的案情報告,他因循懶惰,做事毫無重點,缺乏基本的組織能力。在他二十年的調查局生涯裡,曾經六度被主管寫報告上呈,而每一回他都以書面反駁,說他絕非不適任,只是某某某主管存心找他的碴而已。」
「艾伯特.蒙哥馬利,可以當作政府人力精實政策的一個活廣告。」
葛蘭達終於露出微笑。「如果你可以把這句話印成貼紙,我會把它貼在他的汽車保險桿上。」
接著臉色一正。「在我們把他眨得一文不值之前,」她說。「還有一個因素要考慮:蒙哥馬利雖然不是最精良的工具,但手上有很多空閒時間。據估計,伊莉莎白死亡的時間是在星期三晚間十點半,蒙哥馬利沒有這段時間的不在場證明。還有,他說他星期四、星期五兩天都在費城協助當地警方,他說謊。我問過那邊的警探,他們直到星期五早上才見到他的人。其他的時間,基本上就是星期三下午到星期六早晨,依然是個問號。他有可能去維吉尼亞找瑪麗.歐爾森,去羅德島的養護之家,甚至飛到西岸波特蘭赴約,我們完全不得而知。」
「旅遊紀錄、機票、過夜的旅館?」
「查過他的信用卡,一無所獲。查過本地機場,一無所獲。當然,從這裡算起,大約有六個開車三小時之內可達的機場。他有可能從任何一個機場起飛,而且用現金甚或也用假名購票。」葛蘭達笑笑。「歡迎來到超級便民的東區走廊。」
「而就算他做事沒有重點,七十二個小時也夠他做出不少勾當了。」他扮了個鬼臉,隨即控制住自己,急急往下問。「金援方面呢?」
「蒙哥馬利目前是堂堂存款九百元的銀行大戶,所以就算他有時間在國內飛來飛去,我也不認為他有足夠的錢這樣做。話說回來,如果他每次旅行都是付現金,那麼有另一個人拿著一箱鈔票在資助他也是不無可能。沒有這個人的帳戶線索,我們無從斷定。」
「聰明,但懶惰。窮哈哈,但可能有個報復心深重的殺人魔同夥。太好了。」
「最起碼,」葛蘭達說,「我們知道蒙哥馬利存心要陷害你,處心積慮要讓你成為嫌疑犯。星期五晚上,他打電話給埃弗瑞特組長,說他相信你殺了你的前妻。隔天星期六,他又特地一早來找我,把他對費城犯罪現場的疑慮一古腦兒說給我聽。」
「先下手為強,混淆視聽。」
「他非常有說服力,」葛蘭達低聲說。「組長真的在慎重考慮是否要召你回來。事實上,他終究沒把你召回來,原因只有一個:蒙哥馬利的信譽有問題。不過,即使你沒被召回,倒也無關緊要。蒙哥馬利讓我對你起了疑心,而這正是他的意圖。我在你的書桌抽屜裡發現了一款高級文具紙,於是傳了一張到化驗室去……現在檢驗報告隨時會出爐,證實那則廣告正本就是出自你的用紙。一等報告出爐,埃弗瑞特別無選擇,勢必會要你回來自首不可。另外,蒙哥馬利先是指控你,接下來我又發現了你的文具紙,這讓我嚴重懷疑你,也為他的下一個行動鋪好了路。」
「讓妳死掉。」
「而且是死在有最先進的保全系統保護、你可以自由出入的你的住家。如果這樣的證據還不夠確鑿,蒙哥馬利射出的兩發子彈的彈殼上還找得到你的指紋。看來艾伯特是趁著某一回出入—家的時候找到了你的武器彈藥。」
「什麼?」他訝異萬分,一時忘情叫出聲來。「狗娘養的!」
葛蘭達皺起眉頭。「你不能說這種話。」她嚴正地說。「對不起。」他立刻道歉。「不要再去動它。」
他又在扭那個釦子了。他逼自己把手移開,看到房間長鏡中的反影,頓時感覺更加沮喪。他看來既緊張又不安,一點也不像一個鐵面無私、出類拔萃的聯邦探員。他遲早會聽到終於可以訊問蒙哥馬利的消息,到時候他必須以百分之百的冷靜自若模樣走進偵訊室。蒙哥馬利,你把我們誆得好慘。現在,我也要誆死你。
而他看來既不冷靜也不自若,他看來就像一個缺乏睡眠的人。他看來憂心忡忡,有生以來第一次,像個跟他身份背景完全不搭的人。
艾伯特.蒙哥馬利微不足道,他堅決提醒自己。他甚至不是真正的主腦,只是個受雇的嘍囉。「他其實不吐不快,」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葛蘭達輕聲說道。「不要忘記,他的動機就是要證明他比你聰明。你只要故意懷疑他做不到,他就會掏心掏肺,只為了證明他做得到。你恨他,你恨不得撲過去殺了他,除此之外,昆西,這次訊問應該不會太難才對。」
他點點頭,再度瞄瞄腕錶。下午三點三十二分。距離葛蘭達被襲已經過了二十四小時又半個鐘頭……足夠讓某人從西岸飛到東岸,足夠讓某人進行任何偽裝。他不由得又想:要是能跟芮妮說說話就好了。靠,他還得記住別去動那個釦子!
門開了,一名年輕幹員伸頭進來。「他們現在把蒙哥馬利探員帶到偵訊室去了。」他報告道。
葛蘭達點點頭,年輕幹員關上房門。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正正肩膀,舉起一手順順西裝外套。「我,」他說。「看起來怎麼樣?」
※※※
奧勒岡州,波特蘭
午後十二點十八分,太平洋標準時間,芮妮和金柏莉並肩坐在小小的沙發上。這是個有利的角度,除了右側的房間一覽無遺外,視線也可以穿過小廚房,看到位於小套房左側的前門。她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四隻眼睛光是盯著電話。「他為什麼還不來電?」金柏莉問。
「一定是無事可說。」
「我還以為現在早該有些動靜了呢!」
芮妮目光瞥向旅館房間的門。「我也是,」她喃喃說道。「我也這樣以為。」
※※※
維吉尼亞州
偵訊室昏暗的燈光下,就一個受到槍傷的人來說,艾伯特.蒙哥馬利探員看來狀況甚好。他身穿天藍色的病人袍,取代了慣常的皺西裝。一頭亂髮被梳整過,臉洗得乾乾淨淨,微微帶點臘黃。他的右手裹著層層繃帶,閒閒地放在桌上,左腿因為膝蓋骨才剛做過修補,整條腿裹著石膏,在桌上翹得老高。總而言之,他看來優哉游哉,從容自在。
初見面的三十秒,兩人都死瞪著對方,誰也不肯先眨眼。
「你看來像鬼一樣。」蒙哥馬利說。
「謝謝,我整晚都在朝這方面努力。」他走向訊問桌,但沒坐下。這是個有利的戰略位置,讓他得以俯視艾伯特.蒙哥馬利。他可以雙手叉在胸前,帶著鄙夷看著他,就像看著地球上最低等的生物。但蒙哥馬利只是衝著他笑。他也上過訊問技巧的課,熟諳這些招數。
「你的聲音也像鬼一樣,」蒙哥馬利說。「在飛機上感冒啦?那種東西沒別的用處,不過是有翅膀的培養皿而已。而你,有的是時間讓它發酵。東岸、西岸、東岸,跑過來又跑過去。告訴我,昆西,像個木偶被人牽著線走,那種滋味如何?」
他握緊拳頭。他差一點就要上鉤,驀然想起葛蘭達的警告。他承擔不起殺死艾伯特的代價,太多疑點需要這人的證詞釐清。
他拉出一張椅子坐下。「你要我來,我來了。說吧。」
「昆西,直到現在你還這樣跩?等費城警方跑來跟你算帳,看你還能有多跩。你見識過他們的監獄沒有?或許你可以參觀一下,那是你未來的家。」
「我沒把費城警察放在心上。」
艾伯特瞪視著他。他瞪回去。艾伯特先退讓了。「渾蛋。」他粗聲粗氣罵道。
「艾伯特,告訴我他的名字。」
艾伯特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飄向牆上的時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是一個人做案?」
「那當然,你難道不知道我恨你入骨嗎?你毀了我的事業,昆西。你奪走我的家庭,砸碎了我的人生。不過,猜猜看,最後笑的人是誰。你那個漂亮女兒哪裡去了?你兩個孩子的媽哪裡去了?還有,你那個把一切希望寄託在你身上的寶貝老爹哪裡去了?不管你嘴巴多硬,等局裡接到費城那份報告,你他媽的似錦前程又會在哪裡?嘿,爬得越高,摔得可是越重。」
「這些不是你做的。」
「鬼話。」
「你沒有那個腦筋。」
艾伯特脹紅了臉。「昆西,你以為你很聰明嗎?想想我的動機:報復。十五年來,我一心想要報復。我大可申請參與你辦的案件,動手腳讓你跌個大跟斗,不過那樣做過於冒險。我也可以申請參與你辦的案件,然後從背後開槍射殺你,但那也沒什麼意思。所以,有天晚上我就想到──」
「是他想到。」
「是我想到的!何必要正面攻擊你呢?你在你的工作崗位上是如魚得水,遊刃有餘。但是,你並不是每件事情都做得好。沒錯,你絕非十全十美,差得遠了。事實上,說到為人夫、為人子,你的表現有夠遜的。我這麼一想通,我就知道我抓到你的把柄啦。」
「所以你加入戒酒無名會,故意跟亞曼達親近。」
「我開始搜尋你父親、你前妻跟你兩個女兒的資料。沒多久我就發現,曼蒂是最弱的一環。我的天,你對那孩子到底做了什麼?她酗酒、濫交,毫無安全感,沉淪得一蹋糊塗。再說一遍,你說你擁有什麼博士學位來著?」
他抿緊嘴唇,蒙哥馬利開心地笑了。一如葛蘭達所料,他感覺自己占了上風,得意之餘,話多了起來。
「沒錯,我假裝是你爸一個老朋友的兒子,班恩.吉卡二世,刻意接近曼蒂。戒酒無名會就有這點好處:會員之間有種同志感情,就連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能產生聯繫。才見面三次,我就上了她。」
「你只是介紹她跟他認識。」
「我上了她。」
「曼蒂有她的標準,你連牽她的手都沒資格。」
蒙哥馬利被踩到痛腳,怒視著他。不過,這位滿肚怨恨的探員也立刻反擊,力圖扳回一城。「昆西,你女兒還真夠友善的。午餐、晚餐、早餐,根本無需多少時間,就能把你的家人探得一清二楚,還包括你眾多引人入勝的細節。你有哪些習慣、家裡用哪種保全系統,外加你可悲地、試圖跟大女兒保持聯繫建立關係而寫的那些信。」
「字跡的樣本,」他做出推論。「描摹的素材,供那人為費城命案現場的字條做準備。文具紙也是。」
蒙哥馬利兀自笑著。他的目光再度飄向牆上的鐘。
「有一天晚上,你打電話來,我正好在曼蒂家,」蒙哥馬利說。「有幸聽到一段超級矯情的對話,這點千真萬確。說真的,昆西,你根本不瞭解你的女兒。你應該對自己感到慚愧。」
「他利用她套出情報,」他輕輕說。「然後殺了她。」
「這點子是我想出來的。把她灌醉,讓她坐上駕駛座。是有點冒險;她說不定不會當場死掉,說不定會清醒過來。話說回來,誰會在乎這個?她已經喝得爛醉,絕不可能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再說。我們總是可以在醫院安排一個小意外。」
「我們?」
「我是說我,」蒙哥馬利急忙更正。「我可以安排一個小意外。昆西,我殺她是想做個小小測試,看你會不會領悟過來,看昆提可這位高手中的高手到底有多厲害。然而,一如所料,說到你的家人,你的直覺真的只有零分。媽的,你連待在她病床旁邊都沒有。光是露個面,就同意要拔管。昆西,你是殺害你女兒的幫凶。我是不介意啦,不過你對這件事到底有什麼感覺呢?」
他沒理會這個問題。「你利用她去接近貝西。」
「那當然。曼蒂把她媽媽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們……告訴了我!最喜歡的餐館、最喜歡的音樂、最喜歡的食物。入門之後,一切就簡單了。我畢竟有我的魅力。」
「貝西痛恨魅力,他是以器官受贈者的身份親近她的。他假裝身上有曼蒂的部分器官。」
蒙哥馬利睜大眼睛,他顯然沒料到他們知道這麼多。他目光迅速射向時鐘,時間似乎讓他得到安慰。他深吸一口氣,以更警覺的眼光望著他的訊問者。
「昆西,我聰明起來可是很聰明的。」蒙哥馬利努力拖延。
昆西只是搖頭。「他等曼蒂死去整整等了一年多,他不會因此焦慮嗎?他當初一定不是這樣計劃的。」
「耐心是美德。」蒙哥馬利說。
「不對,他開始緊張了,他需要我注意到這場遊戲,要不然就不好玩了。所以,他利用瑪麗.歐爾森來讓我心生疑竇。」
「我不想一下子就輕易毀掉你,」蒙哥馬利說。「籌劃了十五年,總得有點樂趣才行。」
「瑪麗.歐爾森死了。」
蒙哥馬利大為震驚。他再度瞪大眼睛,這回臉色明顯刷白。「噢,沒錯。」
「你是怎麼殺死她的呢?」
「我……呃……」
「用槍?用刀?」
「我拿槍殺了她!」
「渾蛋,你下毒毒死了她!」他感覺到一絲怒火,隨即克制住自己,以更嚴厲的口氣說下去。「她收到一個溫馨包裹,是她情人郵寄來的巧克力,裡頭摻有氰化物。很慘的死法。」
「這個賤貨真有夠笨的。」蒙哥馬利喃喃自語。他現在勢必是如坐針氈,手指不斷輕敲桌面。「你認為他會用什麼方法殺掉你呢?」
「閉嘴!」他眼睛射向時鐘。
「下毒嗎?還是哪種更適合你的特別方法?艾伯特,現在的你是個包袱,一個又大又重的包袱。幸虧了葛蘭達,你現在已無處可逃,無處可躲。」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
「或者,你忘了桑雀斯一案的教訓?殺人狂可以有搭檔,但絕不可能跟他們平起平坐。米蓋爾.桑雀斯活了下來,但他的搭檔瑞基卻是老二被割下來塞在喉嚨裡,慘死在牢房的地板上。」
蒙哥馬利箭般站起身,由於動作過猛,支撐他傷腿的椅子滑了出去,讓他的石膏腿重重落在地上,他忍不住發出哀嚎。為免跌倒,蒙哥馬利緊抓著桌緣,怒目瞪著他,一張臉因為震怒而青一陣紫一陣。
「你他媽的這下可搞砸了!」他怒吼。「我本來要告訴你你老爸在哪裡的。我本來很同情那個可憐的老傢伙的,現在不了。現在,他只能被綁在那裡腐爛,他會拉屎拉尿在褲子裡,生著褥瘡活活被餓死。這樣你高興了吧,你這個傲慢自大的渾蛋!」
「我父親已經死了。」他輕聲說,雖然他並不確定。他的心開始在胸膛中劇烈跳動。這是一招險棋,是個生死交關的賭注,如果他錯了……那我會很抱歉。請上帝保佑,因為我不能出錯。「我父親已經死了,」他又說了一遍,這回口氣更堅定。「我們已經找到他的遺體。」
「不可能!」
「你要不要跟我去太平間看看?」
「可是他不應該才幾天就被沖上岸來;我們在他身上綁了那麼重的東西。」艾伯特突然聽到自己的話,當即一愣,接著開口大罵。「你耍我。狗娘養的,你這個冷得像冰一樣的王八蛋。你對自己的老爸見死不救!」
「家常便飯罷了。」他低聲道,雖然喉嚨一陣發緊。他感到胸口發痛。蒙哥馬利是禽獸,那人是禽獸。我的天,這一切都讓他噁心想吐。
「艾伯特,都結束了,」他啞著喉嚨說。「你現在什麼都不是,純粹是個包袱。你要不坦白跟我們招認,就得為他而死。」
「你屁都不知道!」
「這話去跟瑪麗.歐爾森說去。」
「媽的,在這裡我是老大。」
「那就證明給我看!說點我們不知道的事,有本事就讓我目瞪口呆!」
艾伯特渾身僵硬。突然,他露出微笑。他挺直腰桿,目光再度落在牆上的時鐘。不過,這回他是正大光明地望去。
「嘿,昆西,」他說。「我就告訴你一點有意思的事。曼蒂並不是第一個目標。把你家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的不是曼蒂,是金柏莉。」
「什麼?」
「噢,你看看現在幾點。下午四點十四分。昆西,你何不打個電話到你女兒房間去?撥給電話去罵她吧,只不過,埃弗瑞特已經告訴我她下榻的所在。噢,等等,不好意思,你再也聯絡不到她了。下午四點十五分,時間到。大探員,你的女兒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