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下一個意外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4 18:16
奧勒岡州,貝克維爾
瑪莎餐廳外頭,小鎮警長路克.海恩斯斜倚在他的巡邏車上。正午的豔陽下,他看似昏昏欲睡,但這是一種錯覺。五呎九吋的身高,快速稀疏的頭髮,瘦而結實的輕量級骨架,他的外表很難讓嫌犯望而生畏。不過,這不是問題。第一,他的拳頭力道極猛,就連大部分的伐木工人都沒得比。其次,他的動作速度比一般人快三倍。這種事通常傳得很快。看到那個禿頭沒?別去惹他,要不然他會把你扁到叫媽媽。嘿,在酒吧鬧事結果被逮去警局已經夠慘,更別提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體重大約你一半、頭髮只有你十分之一的人打到躺在地上。
路克的眼睛遠比其他的五官漂亮。當那雙嬰兒般澄澈的藍眼睛盯著你看,暴怒的家庭主婦會感到寬慰,攜槍的醉漢會趨於平靜,尖叫的小孩也能受到安撫。曾經有個嫌犯控告他用眼神施行魔法。路克可不認為自己擁有什麼特殊的魔法。他只是天生冷靜,個性沉穩、靠得住氣而已。女人都同意這個說法,人數多到會讓你嚇一跳。
此時此刻,你看不到他的眼睛。他閉著眼迎著白花花的陽光,臉龐微仰,彷彿在盼望一陣習習涼風。不過,今天海邊可是風平浪靜,空氣像停滞了一般。他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低下頭,睜開眼睛,發現芮妮站在眼前。
「又是貝克維爾忙碌的一天。」她用調侃的語氣說。「到了六點鐘就會有人開始打架。要是氣溫持續升高,大概會有兩場。」
「說不定你該退出警界,改行去賣冷氣機什麼的。」
「這點子不壞,一開始就可以賣給自己一臺。嗨,芮妮,又見到妳真開心。」
他伸出手去。她熱切地握住它,沒有立刻鬆開。他心想,她看來真是疲倦。兩頰削陷,每當她把自己逼到牆角時就是這副模樣。她是個漂亮的女人,向來是令人眼睛一亮的那種。頰骨寬闊,嘴唇豐潤,溫柔的灰色眼眸。可是她現在變瘦了,四肢瘠長,像個拳手。而且她把一頭濃密的栗色秀髮剪短了,換成俐落的都市髮型。他後悔早沒告訴她,貝克維爾有一半的男人都曾夢到她那頭溜溜的長髮,放在手上的觸感,瀑布般流瀉在他們枕上的模樣。當然,都是癡人說夢。不過,在奧勒岡灰濛濛的冬天,做做這種夢挺不錯。
「你穿警長制服很好看。」芮妮說。
路克胸膛一挺。「種馬一匹是也。」
她笑了。「那些謹守清規的好人家的女主人,個個都在排隊等著把女兒推銷給你吧?」
「當英雄是很辛苦的,不過總得有人挺身而出。」
「啊,我真想念這個地方。」
「是啊,芮妮,我們也都想念妳。」
兩人走進餐廳,跟卡爾.密茲約定的時間是在一小時後。出於默契,兩人坐進以前時常坐的軟座,點了一份算午餐太晚算晚餐又太早的餐點。
芮妮點的是星期五特餐:炸雞排附特濃蒜味馬鈴薯泥,保證讓你腰圍多出一吋,否則退錢。「小康還好嗎?」點完後,芮妮問。
「康寧漢已經安定下來,」路克回答。「也比較有自信。除此之外,以前要是哪個可憐的老百姓唯一的錯誤是在他值班的時候闖紅燈,他會緊追不捨找那人出氣,這種事已經一個月沒發生了。」
「他不再攻擊納稅人了?那還真是有進步。鎮上其他人呢?」
「要熬過這一年不容易,」路克輕聲說。「還是很多人態度偏執,有些人依然滿懷忿恨。我不想這樣說,不過薛普和珊蒂搬走或許是好事一樁。如果他們不離開,我不確定其他鎮民忍不忍得住。」
「真可惜。」
「芮妮,這是人性。每個人都會找一些東西去相信,也會找一些人當怪罪的對象。」
「可是──」
「芮妮,我們沒問題的。這就是小鎮的好處──就算時過境遷,我們還是不會改變。談談妳吧。」
一如他所料,她沒立刻說話。她向來注重自己隱私,即使在當年警長辦公室只有他、她和薛普三人聯手對抗全世界的時候也是如此。話說回來,這正是他喜歡她的原因。有時候她很情緒化,脾氣更是不敢恭維,可是你知道她會完成使命,她會挺身出現、達成任務。每當事情陷入泥沼,路克就很驕傲有她坐鎮指揮。
當目光如豆的小鎮市政廳要求她離職,他很傷心──不,是氣憤。他本以為她會挺身力抗,但她沒有。這讓他深感意外,甚至受傷。貝克維爾大部分的鎮民也是。
「昆西有麻煩了。」她突然開口。
「我想也是。」
「事情很……嚴重。非常嚴重。」
「那場意外不是意外?」
她點點頭。「亞曼達是被人殺害的,凶手是存心衝著昆西而來。只是那人並不以此為足,之後又利用曼蒂的死對昆西的前妻下手。他親近她,跟她談情說愛,接著屠殺了她。說屠殺絕不為過。而犯罪現場血跡還沒乾,那人又在二十四小時內綁架了昆西的父親。」
路克挑起眉毛。「調查局勢必會介入吧。」他不自然地說。他喜歡昆西,他看來是個好人。至少就調查局探員來說是個不錯的人。
「沒錯,調查局確實有介入。我們認為,他們隨時會逮捕昆西。」
「什麼?」
「他們會說他謀殺了他前妻,但他是受人陷害的。我剛沒提嗎?」
「大家都說調查局探員很會樹敵,他們還真會挑敵人。」路克開始皺眉。「他還撐得住嗎?」
「我不知道。」
路克眉頭鎖得更緊了。「我還以為妳比我們都了解他。你們之間有了什麼變化嗎?」
「老天,路克,昆西全家人都遭到了追殺。阿嘉莎.克莉絲蒂(譯註:Agatha Christie,英國知名推理小說家,有「謀殺天后」的稱譽。)的《一個都不留》是真真實實在上演。現在不是要他坐在沙發上,說:『嗨,昆西,把你真正的感覺告訴我』的時候。」
「這樣不是正好?」
「你他媽的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提高分貝,兩頰飛染上一抹顏色。照理說他應該害怕才對,但他卻感覺寬慰了些。芮妮的臉需要一點顏色。他真希望自己有帶來一盒二號鉛筆供她折斷發洩一下。美好的舊日時光。
「我只是說──」他溫和地說。
「我有聽到你說的話啦。我真後悔提起這個。」
「就算妳不提我也會提,」他安慰她。「這就是朋友的用處。」
「說到朋友,多謝你告訴維吉尼亞那位州警,說我在跟一個聯邦探員談戀愛。」
「妳在跟一個聯邦探員談戀愛?」
「路克.海恩斯──」
他咧開嘴笑。看他那樣開心,她的脾氣開始劈啪冒火。但他隨即收起笑容,以更誠懇也也更溫柔的語氣說:「面對現實吧,妳和昆西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芮妮,我這話是非常認真的,妳可能一輩子也找不到像他那樣跟妳契合的人。我知道我就是。」
「屁。」芮妮說。她故意裝出怒容,不過路克沒上當。他在她那對灰色大眼睛裡看到一些東西,或許是感激,或許是寬慰。總算有人認為她跟昆西有可能開花結果。總算有人認為這個凶巴巴的小鎮姑娘配得上一個聯邦探員。
路克很想告訴她,妳窩在這個小鎮裡太委屈了。妳那樣聰明,生涯大有可為,不該光是巡邏星期五的足球賽而已。媽的,我真的以妳為榮。可是他沒說出口,因為他知道,她不懂得如何接受讚美。
服務生送來兩瓶可樂。路克會心一笑,把他那瓶接過來。芮妮將自己那瓶放在桌上,兩手心不在焉地夾著瓶身轉來轉去。
「說來難以置信,」芮妮低聲說。「路克,有個人躲在暗處,我們不知道他姓啥名誰,不清楚他的長相,甚至不知道他跟昆西究竟有什麼關聯。我們只知道這人很聰明,而且講究方法,步步為營,起碼領先我們十二步。」
「妳有進攻計畫嗎?」路克輕聲問。
「進攻這個字眼太沉重,撤退計畫倒有。昆西家還剩下一個女兒仍活著,叫金柏莉,我們就是跟她一起飛來這裡避難的。在東岸,那人對他們全家人的生活太瞭解了。」
「妳可需要人力支援?」
芮妮搖搖頭,接著抬起手摸摸她超短的頭髮。「這很難解釋。這個人……他有一套系統。他不是亂槍打鳥,殺了就跑。這傢伙,目的不光是殺人而已,純粹就是在玩遊戲。我們知道他一定還會出手。我們知道他會跟蹤我們到這裡來,可是他不會突如其來出手,他會不知用何種手法,博得我們其中一人的信任,讓我們自己引狼入室。」
「卡爾.密茲。」路克替她補充。「你必須承認,這個時機啟人疑竇。」
「我懂妳的意思。」路克嘆口氣,兩手攤在桌上。「芮妮,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妳。卡爾.密茲四天前第一次打電話來,我就去找波特蘭的艾芙瑞暨亞伯特法律事務所求證,他們證實旗下確實有這樣一個律師,奧勒岡州的律師名錄上也有他的名字。我也覺得這個時機頗有蹊蹺,不過就目前來說……」
「卡爾.密茲的身份沒問題。」
「密茲似乎是個如假包換的吸血鬼,呃,我的意思是律師。」
「那他的客戶呢?」
路克皺起眉頭。「他的客戶?」
芮妮點點頭,傾身靠近他。「這個崔斯坦.桑德林──在沒有更好的名字之前姑且以此代稱──一直在利用昆西家的成員去探知其他成員的情形。曼蒂把貝西的事告訴他,貝西又把金柏莉的事告訴他。桑德林一直在耍這種把戲,一個一個撒下他的偵測網。只是曼蒂、貝西和金柏莉對我的事一無所知。」
路克恍然大悟。「所以,假設他知道昆西在波特蘭有個女友──」
「這不只是假設而已。他對昆西的生活似乎瞭若指掌,不但如此,他還盜用了他的身份。你想查某個人的電話帳單,只需要一個名字和社會福利號碼就能搞定。」
「所以,桑德林必須找個資料來源,幫他打探妳的資料。」
「他不可能親自來到這裡,」芮妮大聲說出自己想法。「當時他正忙著在費城應付貝西。」
「所以他僱用某個人前來。」
「某個有正當身份的人,以防我們起疑,去查那個人的底。」
路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妳說得對,這人不但聰明,而且講究方法,步步為營。所以,妳打算怎麼做呢?」
「我的想法是,就用最基本的招數。到時候我會坐在這個座位的後方,用報紙遮住臉,密茲進門時就不會看到我。你跟他寒暄問好,假裝樂意合作,讓他卸下提防。」
「扮個好警察就對了。」路克語帶調侃。
「正是。我就在這裡等著,豎起耳朵聽你們談話,讓你盡情發揮魅力。然後,等他用『我們不能透漏客戶資料』這樣的話當擋箭牌,我就跳出來把他撕個粉碎。」
「壞警察來也。」
「沒錯。」她露出狼一般的微笑。
路克搖搖頭。「芮妮,」他說。「媽的,妳回來真是太好了。」
※※※
午後五點整,卡爾.密茲走進瑪莎餐廳的店門口。他一身褐色亞麻西裝,手上提著一只巨大的咖啡色公事包,在這堆穿西部格子襯衫、牛仔褲沾著泥巴的人當中顯得格外醒目。他輕易就認出了路克──或許是警長的星狀警徽露的餡──,直接朝他的座位走來。
芮妮打開報紙,低頭靠坐在紅色的塑膠皮椅上。報紙輕易就遮住了她的臉,但她依然感覺防堵不夠。這倒不是因為她需要害怕什麼。她對密茲的第一個印象是:過胖的會計師,眼鏡的品味很差。一頭亂髮,西裝不合身,蒼白的五官像是糾成一團。不管他專精於哪一種法律,絕不會是處理刑事案件,因為世界上不會有哪個陪審團把他那張臉當一回事。很可能是做稅務或處理公司交易買賣之類的,有很多報表的那種。
路克跟來客握了手,密茲的臉抽搐一下。
老天,芮妮心想。要是跟蹤你的人決心要使出渾身解數……
密茲坐下,將公事包放在身旁的座位上。它占去了軟座的一半空間,但他似乎打定主意不讓它離身。
「謝謝你抽空跟我見面。」他開口道,說話速度很快。
「不客氣。」路克拖長尾音說道,他的聲調神奇地低了八度,速度也比平常慢了八拍。「電話裡聽來你似乎是個誠懇的人,所以我就想,親自見個面握握手,然後一次回答你的問題比較容易。」
「是是是,當然當然。面對面談話總是好的。只是不好意思這麼打擾……」
「噢,你知道,小鎮嘛。我們多的是時間,而且永遠樂於結交新朋友。」
芮妮翻了個白眼。她想,安迪.葛利菲斯(譯註:Andy Griffith,六〇年代美國熱門處境喜劇《The Andy Griffith Show》男主角,扮演小鎮警長)這幕戲演得未免太誇張了點,不過密茲似乎更放鬆了,背脊真的靠在軟座的椅背上。
「其實是件簡單的事,」密茲輕快地說。「我想對一位曾經住過這鎮上的女士做個例行背景調查。她叫蘿芮.康納。據我了解,她以前在這裡當過警官。」
「沒錯,她確實當過警官。」
「所以她在這裡住過?」
「沒錯,她確實在這裡住過。」
「住了多久?」
「呃……很久。好多年。沒錯,絕對有好多年。」
「噢。她母親叫做莫莉.康納?」
「沒錯,她母親是叫莫莉.康納。」
「你知道蘿芮今年幾歲嗎?」
「噢,這我可不知道。先生,我不會笨到去問女人的年紀。」
「不過你們檔案裡一定有登記吧?人事檔案之類的。」
「或許有,不過她把以前的檔案都留給我們前任警長了,他叫薛普.歐格拉迪,你得去問他。當然,他已經不住這裡,他已經搬走了。」
「薛普.歐格拉迪。」密茲在筆記上記下。
路克說:「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不常有律師上門詢問前任警官的事。」
「只是例行的背景調查。」
「她在申請工作嗎?」
「呃……不是。」
「她在申請信用卡嗎?」
「警長,我是個律師。我向你保證,我跟申請信用卡業務毫無關聯。」
「當然當然,不好意思。那你跟什麼業務有關聯呢?」
「這是機密。如果時機恰當,我會親自對康納小姐說明。」
「說的也是。我絕不會要求一個男人破壞他的原則,我只是好奇。請問你專精的領域是?」
不過密茲也不是笨蛋。「這個問題也一樣,如果時機恰當,我會親自對康納小姐說明。請問,蘿芮.康納在這裡當了幾年的警官?」
「好幾年。」路克回答。
「據我所知,她在去年辭職了。」
「沒錯。」
「因為出了差錯之類的嗎?是跟一個十五歲小孩的事件有關?」
路克聳聳肩。
「密茲先生,康納警官辭職的時候清清白白。我們每個人都非常以她為榮。」
「噢,」密茲急忙接腔。「很高興聽到是這樣。當然,在我逗留本地期間,如果我問其他人同樣的問題,你不會介意吧?」
「儘管問。」路克很有風度地說。「那好。她其他的家人呢?」
「她其他的家人怎麼樣?」
「她有其他家人嗎?」密茲的聲音透著驚訝。路克顯然沒有料到,第一次露出了猶豫表情。
「據我所知是沒有,」路克急忙說,也顧不得要假裝拖長聲音。「是你剛剛這樣問的。」
「所以她沒有離婚的丈夫、同父異母或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也沒有小孩?」
「據我所知是沒有。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表格上有這一欄。」密茲簡慢地說。他又開始做筆記,但路克抓住他的手。安迪.葛利菲斯的招牌戲已無跡可尋。路克臉色鐵青,聲音也開始冷硬。
「先生,就例行的背景調查來說,這些是非常隱私的問題,就算芮妮已經不住在這裡,她還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再問一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我也再說最後一遍,」密茲硬邦邦回答。「我無權對你說明。」
芮妮想,她該採取行動了。對話已經走到死胡同,而且那位好警察眼看就要把密茲先生揍個屁滾尿流,到時候她的角色可就難演了。她從座位上回過身來,對那名律師綻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嗨,密茲先生,」她說。「驚喜吧。」隨即滑入軟座,巧妙地把那人夾在自己和路克中間。
「這……這是怎麼回事?」密茲開始結巴起來。他的眉毛沁出汗珠,芮妮猜想,等到最後十秒鐘,他的褐色亞麻西裝就會被冷汗濕透。她更靠近一些,一手放在他寶貝的公事包上,幾乎是憐愛地撫摸著它的外殼。
「密茲先生,你千方百計想見我呢。」她說。
「呃,沒錯,我在維吉尼亞留了好幾通留言。我不知道妳……妳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讓你很不舒服嗎?」
「呃,確實。不過,不過這樣也不壞!」律師突然活了過來。「我的意思是,要是妳先打電話告知那就更好了。這樣我就不用把整個檔案帶來,準備也會充分一些。不過,好在妳終究來了,我一直
很想跟妳談談。」
「是要談我的過去。」芮妮說,像是已經了然於胸。
「噢,坦白說,關於妳的過去,我們已經一清二楚。就連那次,呃,那次的『意外』,我向妳保證,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他一點也沒把它放在心上。」
「什麼?」這回輪到芮妮一頭霧水了。她瞄路克一眼,路克微微搖頭,同樣的丈二金剛表情。可惡。「你們談過了,對不對?」密茲急急說下去,聲音透著開心。「我把妳維吉尼亞州的電話給了他,他答應要打過去。再怎麼說,讓他親口告訴妳似乎比較妥當。」
芮妮想到那些沒說話就掛斷的電話。那樣的電話整整響了兩天,她卻天真地以為全是密茲來電。何苦要做錯誤的假設呢?把自己搞得這樣難堪。「告訴我什麼?」她聽到自己在問。
「他的財產,他的遺囑。康納小姐,妳知道,我是專門做這個的,遺產規劃。我是他的律師。」
「誰的律師?」
「我──的──老──天──爺──」密茲倒抽一口氣。他的眼睛在眼鏡後面眨巴個不停。「他沒打電話給妳嗎?他說他會打,卻沒打去。妳知道,這種事真是難以預料。辦理遺產規劃,如人飮水,冷暖自知,你永遠不知道你的客戶會有什麼動作。」
「密茲先生,請你立刻開始解釋,要不然我發誓,我會把你太有學問的身體每一根骨頭都打斷。」密茲腦袋往後一縮,眼睛又開始眨巴。接著他用低低的聲音說:「我的雇主是隆諾德.達生。他認為──我們都認為──他是妳的父親。換句話說,康納小姐,妳是他唯一還在人世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