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 下一個意外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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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下一個意外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4 18:16

賓州,社會丘

芮妮連夜開車,兩個多鐘頭就開到了費城。她對速限視而不見,也沒理會交通規則和大部分的開車標準禮儀。她抵達的時候,渾身處於全面備戰狀態。

伊莉莎白.昆西的高級住所並不難找,芮妮只要開進社會丘,跟著一片明亮的閃燈走就好。一輛,法醫的白色廂型車違規停在人行道上,三部代表地面部隊的巡邏警車擠成一團。一輛比較老舊、沒有標記的車,應該是兩名凶殺組的警探開來的,雖也停在人行道上但還算體貼,預留出一個空間供人車通過這條狹小的道路。然而,另外三部較大的深色轎車卻排成一列,正好堵住了那兩位警探努力留下的空間。應該是調查局幹員。太多將軍太少兵,芮妮心頭立刻浮出這句話。她想,昆西不知怎麼樣了。

芮妮在一條街外停好車走過來。黎明放出第一道光明,天空正慢慢亮起來。六、七個穿著絲綢睡袍披著名牌外套的鄰居流連在他們價格不菲的大門邊,以戒慎的眼光看著芮妮走過。他們的表情流露出害怕。這一排高高窄窄的連棟住宅等於貼肩而建,而它儘管是不顯眼的財富印記,跟一長排普通公寓住宅並沒有太大的不同。現在,一樁慘劇降臨於此,全世界所有的錢也無法為他們和這樁慘事之間拉開足夠的距離。

芮妮來到貝西住所。在匆促拉起的封鎖線裡頭,一位年輕警官守在現場,他喝著外帶咖啡,每隔兩三秒鐘就打個哈欠。芮妮亮出自己的私家偵探執照。

「不行。」他說。

「我是替聯邦探員皮爾斯.昆西工作的。」她還擊。

「而我是替市長約翰.史區特工作的。滾開。」

「難道你就是用你那張髒嘴親你媽媽的?」她挑起眉毛,接著聲音一沉,變得至為嚴肅。「喂,菜鳥,到裡面去找人。找到昆西探員後,跟他說蘿芮.康納來了。」

「為什麼?」

「因為我跟他一起工作,因為他親自打電話叫我趕過來,因為你不會願意一大清早就被一個女生踢屁股。」

「難道我就會願意一大清早就聽命於一個──」

「警官。」

芮妮和年輕警官的注意力頓時被拉到洞開的門邊,葛蘭達.羅德曼鶴立雞群般站在那裡。她穿著跟前一天一樣的深灰套裝,只除了因為也是深更半夜從床上被挖起來,臉龐四周的黑髮稍稍凌亂了些。芮妮心想,這個髮型比較親和,不過主要是因為又陷入了一個敗陣的戰役,女探員看來面有窘態。

「康納小姐是昆西探員請來的,」葛蘭達告訴年輕警官。「讓她進來,還有,她說什麼都別放在心上。據我了解,她很不喜歡早起。」

「噢,我還挺喜歡早上的,只是受不了某些人而已。」

「請跟我來……」

那位自以為是老大的警官不情不願地掀起封鎖線。芮妮回報他一個得意的笑,隨即恢復面無表情,進入現場。她才跟著羅德曼踏入玄關,一股血腥惡臭便撲鼻而來。

她忍不住往後退,勉強控制住自己,好一陣子卻只能呆立在原地。羅德曼也停住腳步。她的表情很有耐心,甚至是溫柔的。芮妮當下就明白,情況一定非常之慘。

到處都是血。淡褐色牆壁抹著一條條血痕,油畫上血跡斑斑,拼花地板和百年真絲地毯上也是一灘一灘的血。玄關處,桌子被掀翻,電話從插座上拔起,答錄機砸到一面鑲著金邊的大鏡子。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體液的腥味混雜著甜甜的酒香。

老天,芮妮心想。她不可能繼續往前走。老天。

但羅德曼繼續往前走。她帶領芮妮走進餐廳,兩名犯罪現場鑑定人員正在一張光可鑑人的櫻桃木餐桌旁採集指紋,另外兩名警察將東方地毯捲起,打算送到實驗室去化驗。羅德曼再度停下腳步。芮妮悟到,她是在帶領她巡視現場;以不顯眼但有效的方式,讓她看到重點。

攻擊似乎是從玄關開始。從血跡濺染的模式來看,武器可能是刀或是某種鈍器。伊莉莎白受到突擊。伊莉莎白反擊。伊莉莎白跑進餐廳。芮妮看到,一盞鍍金的法式檯燈從牆上被扯下,扔到房間那端。基座上有一塊小小圓圓的標記,沾著血和毛髮。是他的?還是她的?芮妮想,這要看誰先抓到這盞燈而定。遠端的牆上有更多濺染的血痕。某個人又受到重重一擊,很可能是伊莉莎白。

橡木拼花地板上有染血的腳印。芮妮和葛蘭達跟著那些足印,走進西班牙風格的廚房。一座厚重的刀架翻倒在磁磚流理檯上,幾支較小的刀,如水果刀、牛排刀紛紛摔落在地,這是其中一人──這裡也一樣,要看先進到廚房的是他還是她──拚命要去拿菜刀所致,可惜運氣不大好。更多的血沿著大片的深藍色磁磚暈染開來,在地板上形成一個更大的印痕。

芮妮現在可以看出當時的狀況了。沉靜、優雅的伊莉莎白受到攻擊負了傷,因為恐懼和失血而昏了頭的她,跑進了廚房裡。她知道對方力氣比她大,鬥智她也不是對手,但還是拚命想扳回一城。這時她看到了她的刀架。在逼入絕境下,她做了一場豪賭。

可憐的伊莉莎白。刀子永遠是女人的錯誤抉擇,用刀需要技巧、力氣以及近身攻擊,這些都是男人的優勢。這是警方在研究個案時分析出來的一個重點:跑進廚房去拿刀的女人,十之八九最後反而會被自己的刀所害。貝西應該去抓鐵鑄的平底鍋才對。她應該拿個又厚又重、不必太準就可以痛擊對手的東西。

當那人將她逼到流理檯的角落,她是不是悟到了這一點呢?當她的身體沿著硬木流理檯往下滑落,血染的手指拚命想找個東西支撐而在置物櫃的把手上亂抓,那一刻她是否想到過其他的選項?

地板上有著她臀部和大腿的清楚痕跡,是她側著身跌落在地時留下來的。不過,她不知用什麼方法擊退了他,因為血徑蜿蜒著一直沒斷。她很頑強。或者,是他根本沒打算乾脆地做個了斷。

「這裡比較奇怪,」羅德曼輕聲說道。「妳順著紙膠護條看。」

芮妮這才注意到,覆蓋在這個破瓦殘礫戰場上的護條,呈現出一條參差不齊的細線形狀。聰明,芮妮暗暗叫好。她也曾參與一樁重大而複雜的命案現場調查。如果該做的程序都做了,這棟房子起碼會有數十人來來去去,不是搜尋證據就是貢獻各自的專業領域。要把這一切整理出個頭緒得花好幾個星期,釐清所有細節更需數月之久,與其事後再去排除各式各樣的證物污染來源(當初她辦那樁案子時就不得不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把干擾限縮到一個範圍。

芮妮輕手輕腳沿著護條,一路跟著它走到甬道。棗紅色的長地毯上斑斑血跡未乾,牆上這裡那裡散落著血手印。這些手印一路綿延,充塞在這方狹小幽閉的空間裡,活像是惡搞版的海綿彩繪。老天,芮妮再度在心裡呼喊。

「我們認為這是凶手在被害人死後製造的。」葛蘭達說。

「可是這些手印很小,不可能是男人的。」

「不是他的。」

「所有這些昆西都看到了?」芮妮尖聲問道。

「來回看了很多次。他自己要求的。」

兩人來到主臥室,芮妮沒有立刻往床上看。驗屍官和他的助手站在床邊,她不想看到他們正在研究的慘狀,因為它已經讓那名助手的臉變得青綠。她先四下環顧一番。更多碎裂的鏡子,牆上有兩盞燈被扯掉,另一支電話被拉下床頭櫃,幾個枕頭都已開腸剖肚,厚毛地毯上四處散落著羽毛。幾只香水瓶摔得粉碎,在這個被血洗的房間裡留下一股濃膩而恐怖的花香味。

「總該有人聽到什麼動靜吧?」芮妮說,聲音聽來已經不像是她自己。「怎麼可能這裡搞得天翻地覆卻沒有人報警?」

「前一個屋主是個鋼琴演奏家,」葛蘭達說。「他二十年前改裝房子的時候,因為怕吵到鄰居而把所有的牆壁都裝了隔音。」

「那……那最後是誰打電話報警的?」

「昆西。」

「當時他在這裡?」

「他聲稱因為用電話一直聯絡不到他的前妻,所以午夜過後沒多久便開車來到這裡。他很擔心她的安危,所以開車過來。」

「聲稱?」芮妮不喜歡這個字眼。「他聲稱?」

葛蘭達的眼神不再跟她接觸。「主臥室的浴室裡有一面彩繪玻璃窗戶被人打破,」她的聲音很低。「有人推論,那位身份不明的凶手在傍晚時分便已闖入屋內,在昆西太太回到家時出其不意襲擊她。」

「有人推論?」

「這棟房子裝有最先進的警報系統,可是它從頭到尾沒響過。」

「當時它是處於戒備狀態嗎?」

「我們現在正在跟保全公司查證以確定狀況。他們應該可以提供這套系統最近這段時間的活動情況。」

「所以,第一個推論是:有個陌生人闖進屋內對她突襲。第二個推論是:攻擊者是她認識而且信任的人。」芮妮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你們以為是昆西,對不對?媽的,你們懷疑他!」

「不,我沒有!」羅德曼刻意壓低嗓門,迅速朝驗屍官瞄了一眼,隨即彎身靠近她。「康納小姐,妳聽我說。依照我的個性,我不會跟別人透露案情。無謂地將細節提供給某個外州來的非警方人士,更不符合我的天性。可是,妳看來像是昆西探員的朋友,而他非常需要朋友。我們──我的意思是調查局,現在的立場是支持他。就我個人而言,今天一整天都在聽一堆性變態在他答錄機裡錄下的留言,那些話說得都不是很含蓄。我們很清楚,其中一定大有文章,絕不只是眼前所見。可是,我們沒辦法對本地警方這樣說。」

「你們是聯邦調查局,用階級去壓他們!」

「不行。」

「鬼扯!」

「小姐,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法律,有空妳去翻一翻。」

芮妮沉著臉問,「他在哪裡?我可以跟他說話嗎?」

「只要費城警探說好就可以。」

「我要見他。」

「跟我來。」

葛蘭達回頭朝甬道走去。經過臥室門邊時,芮妮犯了個錯──她向睡床望了一眼,一陣驚駭立刻堵在喉頭。

葛蘭達臉色凝重地看她一眼,又說了一遍:「昆西很需要朋友。」

※※※

兩名便衣警探將昆西獨自隔離在唯一一個似乎未受殃及的房間裡。如果是其他時候,芮妮看到這樣格格不入的場景說不定會笑出聲來。這顯然是他某個女兒的房間,淺黃壁紙上印著粉紅和淡紫色的小花,床上覆蓋著同色系的被褥,長的薄紗如夢似幻,從床的頂篷垂懸下來。一張白色籐製梳妝臺靠牆而立,上端有個橢形圓鏡,上頭依然貼著幾張象徵一個年輕女孩重要人生歷程的小相片:啦啦隊練習跳躍動作,跟最好的朋友勾肩搭背,參加畢業舞會。一束乾掉的胸花用锻帶掛在鏡邊,梳妝臺上坐著一堆顏色鮮豔的動物玩偶。

整個房間只有一張精巧、淡紫座墊的藤製長椅,一個高頭大馬的警探低著腰盤踞於上,下巴幾乎頂到膝蓋。另一名警探站著,昆西則是坐在有薄紗垂墜的床上,大腿旁側塞著一個皺巴巴的黃色枕頭。芮妮心想,這是蓋世太保和Laura Ashley的對壘嗎?她看到昆西愁雲慘霧、蒼白的臉,真希望自己的心沒有絞得發痛。

「你再說一次,你是什麼時候到達這裡的?」坐著的警探問,粗濃的一字眉幾乎覆蓋了眼睛。活脫一個穿廉價灰西裝的克魯馬努人(譯註:Crue Magnon,舊石器時代晚期在歐洲的高加索人種)。

「剛過午夜。我沒看錶。」

「根據鄰居貝蒂.威爾森太太的說法,她看到被害人跟一個符合你長相的男人一起回到家,當時是十點多一點。」

「十點的時候我不在這裡。我已經說了,我是午夜過後才到達這裡的。」

「那十點的時候你在哪裡?」

「警官,就邏輯而言,十點的時候我在我的車裡、正在開車途中,所以我才可能在十二點之後到達這裡。」

「有沒有證人?」

「我是一個人開車來的。」

「可有公路的過路費收據?」

「我從來不拿收據。當時我並不知道我需要不在場證明。」

兩名警探互望一眼。被害人的前夫似乎閃爍其詞,態度也不知何故極不友善。咱們得拿出拇指夾和指節銅套這些刑具來。

芮妮心想,現在該是插手的好時機。「兩位警探。」她輕聲說道。

三雙眼睛驀地朝她射來。兩名警探皺起眉頭,顯然以為她是律師──還有什麼人會在這樣的深夜與拂曉時分出現在這裡?反觀昆西,卻看不出任何反應。他顯然已在那張羽毛四散的床上看到他前妻的遺骸。經過那樣的震撼,其他任何情緒都是多餘。

「妳是哪位?」克魯馬努人以地主身份問道。

「你以為呢?我叫康納,蘿芮.康納。」

她擺出權威的模樣,一隻手伸了過去。克魯馬努人帶著一聲長期以來專為律師保留的無奈嘆息,伸手跟她握了握──力道大到能把骨頭掐碎。「金凱德,凶殺組警探。」他嘟噥地自我介紹。芮妮轉頭去看他的搭檔,一個有著深邃藍眼珠的瘦小男人。「艾爾布萊。」他也報上名字跟她握了手,但眼神對她有著較多的審視。芮妮對他的定位是:行動背後的智囊。克魯馬努人專門搗蜂窩,身型較小、較無殺傷力的傢伙則負責好好做筆記。

「現在是什麼情況?」芮妮嘴裡問道,一邊往床上撲通一坐,彷彿她出現在這裡是天經地義。羅德曼站在門邊,嘴上掛著一絲微笑。

「我們正在設法取得不在場證明──」

「你的意思是,聯邦調查局的幹員是嫌疑犯?」芮妮蠻橫的眼神朝那位身型較小、較無殺傷力的警探拋去。

「他是被害人的前夫。」

芮妮轉向昆西。「你們離婚多久了?」

「八年。」

「目前你跟你的前妻有在進行什麼法律訴訟嗎?」

「沒有。」

「她死了你會得到任何金錢收益嗎?」

「不會。」

芮妮轉過頭來,望著兩名警探。「是不是只有我看得出來,還是你們也認為這人毫無犯案動機?」

「你兩星期前是不是在紐約買了一輛奧迪TT車系的雙門跑車?」艾爾布萊問。

「沒有。」芮妮代替昆西回答。

「律師,我們握有這輛車的登記資料,買主就是這位探員的名字。」

「那是詐欺買賣。有個人假扮成昆西探員買了那部車,調查局已經知悉這件事且正積極調查中。羅德曼探員,妳說是不是這樣呢?」

「我們正積極調查中。」門邊的葛蘭達盡職地回答。

芮妮再度開口對兩位警探說話。她以昆西為師,聲音保持乾淨俐落,態度不帶任何情緒。「兩位可知道,昆西探員目前正在被人跟蹤嗎?兩位可知道,他的私人電話號碼已經被散布到全國每一所監獄了嗎?不但如此,還有人冒用他的名字買了一堆東西。」──這是個小謊,不過聽來比較鏗鏘有力──「所有這一切,調查局可敬的幹員們都在調查之中。兩位在繼續進行之前,或許應該將這個事實列入考量。」

「那妳可知道,」艾爾布萊回以同樣的語氣與節奏。「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當中,昆西探員打了八通電話到他前妻的家?」

「他說了,他很擔心她的安危。」

「為什麼呢?他們已經離婚八年了。」

噢。這位凶殺案警探得一分。

「伊莉莎白曾經要我對某人做背景調查,」昆西說話了,聲音極輕極微。芮妮真希望他沒開口。他的口氣太鎮定、太專業,就像一個不只看過數百遍這類場景甚至以研究更多這類慘狀為生的人。她能理解他為什麼抽離自己的感情。她甚至聽得出他這些字句背後隱含著更危險的怒氣,也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右手箝得那樣緊,彷彿是在極力壓抑自己拔腿就跑的衝動。她真希望能去摸摸他,但她擔心他的反應會異常激烈,於是就只是坐在他身後假裝是他的律師,這樣她才能陪在他身邊。她暗自希望他能夠更信任她,因為他那副調查局探員的鎮定模樣,徒然加深地方警探的懷疑而已。

「不過,」昆西繼續說道。「我完全查不到貝西給我的這個名字的資料。再加上我自己生活中發生了這些事,我越來越懷疑這個人,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要你查的名字是?」

「崔斯坦.桑德林。」

「她是怎麼認識這個桑德林的?」

「我不知道。」

「她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我不知道。」

艾爾布萊挑起一邊眉毛。「容我釐清一下。你可以勤快到幫你的前妻查這人的背景,卻沒有問她任何問題?」

「一如你剛才所說,我們已經離婚八年了。她的私人生活跟我不再有任何關係。」

「私人生活?所以你懷疑他是她的新歡──」

「我沒有這樣說。」昆西厲聲打斷他,但為時已晚,艾爾布萊已經在筆記上多加了幾筆。芮妮暗暗嘆了口氣。現在,對方掌握了犯案動機:吃醋的前夫,最俗爛,也是最經典的動機。

「兩位警探,」她說,口氣簡潔俐落。「現在是凌晨五點,雖然除了繼續這番對話之外我們都沒有更好的事可做,但兩位是不是忽略了一個最明顯的事實?」

艾爾布萊歪著頭,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她。克魯馬努人的反應比較明顯。「什麼事實?」

「看看這個屋子,看看這個現場,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激烈打鬥的痕跡。現在,請看看昆西探員:他的西裝一塵不染,鞋子光亮無比,雙手跟臉上沒有半點傷痕。這可以告訴我們什麼嗎?」

「他從辛普森(譯註:O. J. Simpson,前美式橄欖球明星、演員,一九九四年被控殺害前妻及其好友,纏訟多時後以證據不足獲判無罪)身上學到不少。」克魯馬努人回答。

芮妮嘆口氣。她轉向艾爾布萊,這人看來比較有常識。令她打心底驚訝的是,就連那位身型較小、較無殺傷力的警探也不相信。搞什麼……?

她的目光飛向昆西。他沒有回應她的瞪視,他的眼神停駐在房間那端的牆上:一片淡黃的海,開著一簇簇粉紅和淡紫的小花。她轉頭去看葛蘭達.羅德曼。那位女探員也別過頭去。

局裡知道一些事。至少昆西和葛蘭達知道,不過他們還不打算主動告知本地警方,這表示只有一個可能。才一個晚上,還能有更慘的嗎?而如果她告訴他,殺死貝西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一年多前殺死她女兒的同一個人,昆西會怎麼做?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穿著白色醫袍,是驗屍官的助手。「我……呃。我們認為各位應該看看這個。」

那人舉起裹著手套的雙手,遞來一個塑膠袋。葛蘭達沒去拿它,倒是艾爾布萊警探接了過來。他將已標了號碼的證物袋舉高,靠近燈光一看,立刻驚呼:「我的老天!」手中袋子便應聲掉落在淡紫色地毯上,猶如一汪新鮮的血池。

「它是……」助手的狀況不太好。他的臉依然帶著青綠,瞪著塑膠袋的眼神既驚恐又像中邪,就像明知應該移開眼神卻移不開那樣。「我們……在挖空的肚子裡發現的……」

克魯馬努人動也不動。坐在床上的昆西將碎花被褥抓得死緊,手上青筋畢露,像山脊突起。極其緩慢地,芮妮彎下腰去。極其緩慢地,她撿起塑膠袋。她小心翼翼地捏著袋子一角,彷彿那是一條會出其不意攻擊她的蛇。

看來像是一片聖誕節的包裝紙。鮮紅色,間雜著白色的漩紋。像亮閃的飾物。只除了……

它是紙做的,她昏眩地意識到。至少曾經是。是那種廉價的白紙,很可能是用於任何影印機的普通紙,只是現在被紅色的鮮血浸透。那些漩紋也並非美麗的花樣;是字母,以某種白躐寫成了幾句話的字母。助手說,它被埋在伊莉莎白的身體裡,等待見到天日。

「是一張字條。」她說。

「唸出來。」昆西輕聲說。

「不要。」

「唸出來!」

芮妮閉上眼睛。她已經看出那些字的內容。「上面寫……上面寫說,『皮爾斯,你最好動作快點。只剩一個了。』」

「金柏莉。」立在門邊的葛蘭達說道。

一個奇怪的聲音從床上發出。昆西終於有了動靜。他的身體前後劇烈搖晃,肩膀開始抖顫。接著,他嘴裡冒出一陣可怕的低吼。是笑聲。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乾笑,從他唇間吐出。

「瓶中信,」他以平板的聲音說道。「他媽的一封瓶中信!」

他的肩膀垮了下來。他低下頭,笑聲變成啜泣。

「金柏莉……芮妮,帶我離開這裡。」

於是她帶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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